第6章 ☆、章
【萬宗】
劉父壽宴那天的後來,萬宗任溫純安和周明同一起離開了。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思考,他的理智被不可名狀的情緒給沖垮,他需要先冷靜下來,才能更好的分析當前的狀況——至少,當時萬宗是那麽計劃的。他沒想到,後來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但依舊沒能得到預期的效果。
他想要想明白溫純安說的那些話……他想要想明白溫純安是否還想和他在一起……
溫純安留下的那封信萬宗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信箋上,溫純安詳述了他對劉宇的關心和歉意,解釋了自己的做法和想法,最後,他還請萬宗詢問劉宇的心理醫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選擇對劉宇來說相對最無害。溫純安用詞真誠懇切,字裏行間卻全是希望萬宗不要追究自己這番假戲責任的用意。他完全沒有提及萬宗,沒有提及曾經的往事,就好像這些事完全無關緊要。這和之後溫純安當面對萬宗說的那些不一樣。
溫純安用他那永遠那麽透明幹淨的眼睛注視着萬宗,對他說“而我也忘不了你離開時我的痛苦”,對他說“也許我還在痛苦,所以我沖動地犯了這個錯”,他在信裏只字未提。
萬宗不知道自己該相信那封信,還是相信溫純安所說的。
根本沒有辦法想明白溫純安的萬宗卻在這幾天裏把自己越想越透徹。
十二年前,他以為自己能夠忘記溫純安的,為此他輕易選擇了離開。他曾想,他可能需要一年來忘記對方,後來他想,他需要兩年,他需要三年……再後來,他倒是真的覺得自己算是忘了對方,可他又重遇了溫純安。
溫純安給了他最終的答案:即便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大概也來不及真正忘記自己的這個初戀情人。
萬宗忍不住讓人查了周明同。他知道那麽做不好,之前查溫純安的時候,為了确保對對方最基礎的尊重,他只是查了溫純安現在在哪兒上班,住哪兒,更隐私的東西他沒有去碰。不過周明同不同,那天溫純安上車的時候,周明同伸手替溫純安擋車門上方防撞,僅那麽一個舉動,就讓萬宗恨不得查清對方祖宗八代。
而商界算得上一位人物的周明同實際也特別好查,萬宗沒兩天便拿到了詳盡的資料。
這個周明同曾經是個私生活相當混亂的花花公子。年輕的時候同時交往幾個情人是常态——那些情人都是女的,周明同似乎是直男,這點讓萬宗稍稍滿意——二十多歲的時候,周明同依舊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為此他和家裏鬧僵到離家出走,似乎過了一段苦日子,但也因此得到成長,等周明同回家之後,他開始正經加入到家族生意,雖然交往情人還是很頻繁,但一來他工作還算認真并且能力不低,二來“頻繁”和“混亂”不是一個概念,大家都有說他算是浪子回頭。之後,周明同開始和溫純安産生交集。
從資料來看,周明同和溫純安應該只是普通朋友。周明同是個只交女朋友的人,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和男人發生暧昧。但讓萬宗萬分介意的是,周明同在和溫純安認識之後,一直都有情人的他卻再也沒傳出任何緋聞來。他沒有情人,沒有女朋友,甚至沒人見過他偶爾“尋歡”。他和溫純安的關系看似很一般,他們只偶爾一同吃飯,或者去酒吧,查不到有其他什麽特殊互動——但周明同卻不止一次幫過溫純安。
溫純安是一位美術老師。周明同曾贊助過他們學校的學生畫展。有一次溫純安住處爆水管,當時他人出差開會,結果是周明同處理的這件事。此外,周明同還曾去Gay吧接過喝醉酒的溫純安,差點與人發生沖突。
另外一件事報告裏沒有提到。那天溫純安對劉宇下了劑狠藥——事後倒是證明了那藥對劉宇的确無太大傷害。最近萬宗有和自己姑母聯系,他那表弟情緒還算平穩——擔心曾經派人“強行邀請”過他的萬宗作出過激反應,周明同陪溫純安來了他原本很可能沒興趣前往的壽宴,并盡責把溫純安帶走。
萬宗反複查看周明同的調查報告,想弄明白周明同為什麽那麽幫溫純安,他希望能夠有個明确的理由,以此證明周明同的确對溫純安沒有不良企圖。但他沒能找到滿意的答案。倒是通過反複查看,萬宗意識到他早該發現的事情——
溫純安喜歡泡吧。
周明同接醉酒的溫純安大概只發生過一次,但溫純安去酒吧的次數肯定不少。事實上,當初萬宗尋找表哥口中的“Andy”就是通過Andy最常去的那家Gay吧。因為那時候萬宗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找的人是溫純安,所以很快忽略了這一細節。而等見到溫純安,這個情報根本無法在萬宗的腦海裏和溫純安匹配起來——在萬宗的印象裏,溫純安幹淨到和酒吧絕緣。總覺得溫純安可能一輩子都會像個小處男那樣只要稍稍逗弄就能臉紅半天,去過酒吧一次便再也不肯去那種場所只覺得自己在家看漫畫才自在。
——可是,溫純安當然不再是那個連主動親他一下都要研究好幾天該不該做,該什麽時候做,該怎麽做的純情小男孩了。他可以那麽深情地看着劉宇,然後果斷甩了對方,他可以前一秒還在全情防備萬宗對自己不利,後一秒就因為發現萬宗還想他便表現出難忘舊情。萬宗沒有辦法想明白很多事,但他能感覺到,溫純安不一樣了。或許是長大了,或許是變了,但溫純安不一樣了。
那麽多年過去,溫純安不可能停留在十八歲,不可能還是那個讓萬宗喜愛而難忘的十八歲的溫純安。根據這個邏輯,萬宗思考下去:所以,或許自己應該放棄。他想找回的是溫純安,可如今出現在他生活裏的人是“Andy”,他應該放下虛無缥缈的幻影,讓自己過回正常的生活,過回沒有重遇溫純安前正常的生活。
然而,在那麽得出結論後,萬宗每天都會去溫純安常去的那家Gay吧坐到深夜。
那天因為加班,萬宗很晚才抵達酒吧,一進酒吧,他就看到了坐在醒目位置的溫純安。溫純安不是獨自一人,他正和一個男人聊得熱絡。Gay吧的氣氛使然,他們神情自然湊得很近,肢體間的互動暧昧至極。溫純安主要是聆聽的一方,他專注地看着談興正濃的男人。他的眼神依舊清澄得不帶一絲雜質,一如曾經,但又有感覺上的不同,萬宗說不清那是什麽,明明他無法從溫純安的眼睛裏看到任何一絲挑逗意味,可那不一樣。以前溫純安的純淨感是無害的,而此刻的他,卻像是安靜盛開的罂粟,有着近乎攻擊性的吸引力。
萬宗看到那個男人将手有意無意搭在溫純安的後腰。溫純安只是微笑,他輕聲回應着什麽,完全沒注意男人的手,仿佛誤闖Gay吧什麽都不懂的直男,一點不知道那些觸碰意味着對方怎樣的意圖。
萬宗走了過去。他在走過去的時候都在警告自己別太沖動,可這不管用,在足夠的近距離後,他伸手拉開了男人貼在溫純安身上的手。
這一莫名舉動讓男人的注意力立即轉移到萬宗身上。他沒有生氣責問,大概曾經有類似經驗,使得他很快推斷出自認為合理的結論來。“你該告訴我你有個那麽帥氣的男朋友,”他不以為意地對溫純安笑了笑,随即表示無惡意地向萬宗聳了聳肩,“別那麽氣勢洶洶的,我只是和你男朋友聊天而已。”
萬宗一點不介意這個誤會,事實上,他很高興對方如此誤會,讓他能夠更有理由趕走對方。搶在溫純安開口前,他瞪向對方:“所以,你能離開了嗎?”
男人無辜舉了舉雙手,“好吧,事實上我正打算回家好好休息。希望我現在看上去不像落荒而逃。”他滿不在乎地用冷笑話作出告別詞,不緊不慢從椅子上站起身。
萬宗很擔心男人離開得太慢導致溫純安有時間來反駁自己的說辭,出乎他意料的是,的确開口說話的溫純安卻配合了他的劇本。“這都是我的錯。主要,你讓我忘了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不管怎麽說,今天的酒,讓我請你吧。”溫純安當着自己“男朋友”的面若無其事說出調情的話來,他的表情純真得就好像這只是可以自然表達的真心話。
男人開心地笑了:“那謝謝你的酒,而我最好趁着你男朋友打我前趕緊離開。”
溫純安被逗得笑出聲,看得出他很喜歡男人的笑話:“希望還有機會和你‘聊天而已’。”
萬宗真的想打人了。這兩個人相互不認識,但相視而笑的時候看起來那麽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