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萬宗】

萬宗發現自己在一張陰冷的床上醒過來,隐約還能聞到潮濕發黴的味道。他伸手抱住自己快要裂開的腦袋,昏昏沉沉從床上坐起,接着,猛地清醒,擡頭望向這間被白布封存,以為遺忘,但實際熟悉至極的卧室。

模糊的記憶讓他能夠想明白,昨晚自己被溫純安帶到這裏,而地址是他告訴對方的。他沒想到自己醉到忘了住在哪裏,卻依舊能輕易回想起十二年前的一個地址。

從床上起身,萬宗微微恍惚地将那些籠罩着家具的白布一一拉開。空氣中塵埃飛揚,訴說着已經有太多的歲月在其間消失的事實。

驀地,萬宗注意到客廳沙發上睡着的溫純安。湧動過的情緒溫暖而惶恐,有那麽一會兒萬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和他的小安,還有他們的家。

他們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但至少回到了這裏。

萬宗慢慢走近沙發,他在溫純安的身邊小心蹲下。陽光從沒有窗簾的窗戶照射進來,直射在溫純安的眼睛上,萬宗伸手替對方擋住刺眼光芒。他記得那時候溫純安抱怨說自己經常做夢夢到睜不開眼睛,萬宗笑話溫純安這是後者愛睡懶覺的錯,太陽曬到眼睛還不起床,但之後他都會注意替對方拉上窗簾。他喜歡在他身邊睡着的溫純安。一如他喜歡在他身邊醒着的溫純安。

萬宗不知道自己那麽一動不動看了溫純安多久,有一會兒他好像回到了十二年前,房間裏依稀都能聽到溫純安的笑聲。

“你吓我一跳。”溫純安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萬宗猛地回過神來。

沙發上的人醒了過來,他随口揶揄了一句關于萬宗過分靠近的距離,舒展着身體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昨晚你喝多了,我和明同把你送到這裏。”溫純安簡單說明,“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所以我特地留下來看着你。”

“謝謝你,小安。”萬宗怔仲着說。

溫純安沖他揚起半說笑的笑容:“你給我買過影碟和石榴,這恩情我當然要還。”

萬宗沒有辦法接這句話,他不能問“然後呢”,然後聽對方回答“然後就兩清了”。沉默片刻後,他轉移開話題:“我們是怎麽進來的?我身上沒鑰匙的?”

聞言,溫純安稀奇地挑了挑眉,“你一定想不到,那麽多年過去,藏在門框上的備用鑰匙居然還在。虧得昨晚我靈機一動。”他帶着一絲懷念地打量萬宗掀開了好多白布,大半被還原的客廳,“我真沒想到這個房間還在,我還記得那時候我特別喜歡這張我們一起買的沙發——沒想到如今睡起來倒是把我折騰得腰酸背疼。”

“你哪裏不舒服?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不用麻煩了。我回家好好睡一覺就行。既然你看起來已經挺清醒的,我也該走了。”

溫純安轉身往房門的方向走去,萬宗本能一把拉住了對方的手腕。“別走,小安!”

“還有什麽事?”溫純安回過頭來神情自然地問,就好像一點看不出萬宗只是舍不得他離開。

知道那麽做很愚蠢的人卻沒有松手,他硬着頭皮尋找借口:“至少吃了早餐再說吧。”

溫純安好笑地望向他指出:“雖然這裏沒有停水停電,但洗漱用具或者餐具什麽的都不能用了,我們在這兒什麽也做不成。”

“我這就下去買牙刷毛巾,然後帶早餐上來。”

溫純安揚起柔軟的微笑。萬宗看得出,每回溫純安想要拒絕什麽的時候總是會先給予對方一個讓人舒心的笑容,所以,在後者開口前,萬宗飛快說下去,“今天是周末,不用趕着上班什麽的。小安,你等我兩分鐘。”不給溫純安提出不同意見的機會,他用最快的速度穿着身上皺成一團的襯衫就出了門。

曾經和溫純安經常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逛一圈的小便利店如今依舊健在,為此萬宗不覺精神一振,他精心挑選了各類洗漱用品——全部都是相同的情侶款——然後買了三明治和牛奶迅速返回。

不出萬宗所料,溫純安不是那種一走了之的人,等萬宗回到公寓,擅于妥協的人正用不知道哪兒找來的抹布擦着餐桌。見萬宗走進房間,他擡頭嚴肅對萬宗說:“萬宗,我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聽了不要有心理壓力。”

總是害怕着對方每一句臺詞的人頓了良久。

“……什麽事?”最終他問。

溫純安一本正經回答:“你的頭發翹得亂七八糟的就出門了,剛才我都沒來得及提醒你。”

萬宗又花了頗長的時間才能做出反應。“我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在乎自己的形象了。”他說,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莫名惆悵,“我已經不那麽在乎從前在乎的事了。現在我才想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溫純安随意笑着接口:“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沒有買薄荷味的牙膏吧?”

他當然沒有買薄荷味的牙膏。他清楚記得溫純安讨厭薄荷味。他清楚記得溫純安喜歡橙色。他清楚記得溫純安習慣在床的左側睡覺。他清楚記得所有的事情。

“你覺得我會忘記你的喜好嗎?”

溫純安無辜地眨了下眼睛:“好吧,我不該随意質疑學霸的記憶力。”

萬宗前所未有的疲倦,他不知道自己該繼續說些什麽,當溫純安總是能輕描淡寫掠過他所有的真情實感。

溫純安收起抹布。“好了,你先用浴室還是我先用浴室?”

“你先吧。”

萬宗看着溫純安走進浴室,他在片刻的恍惚後走到書房。

這麽做沒有意義,萬宗很清楚一幅畫根本不可能觸動他拼了命努力依舊碰不到的溫純安,但他想要看看那副畫上的自己和溫純安。十四年前,他好笑地浏覽借來的滿是塗鴉的英語課本,他覺得課本的主人一定挺有才華的,那時候他不知道一年後自己會和對方在一起,十四年後自己會發現自己對對方有無可自拔的感情……

被打開的抽屜裏,萬宗看到那本英語課本。

他花費了好一番心思才哄得溫純安把這本課本送給他。當時倒不是真覺得這課本有多珍貴,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夠讓溫純安妥協多少對方并不願意的事情——為什麽他必須得花費那麽多的時間才能明白,自己那些幼稚的試探心理是出乎最真切的在意呢?因此錯過了最該明白自己心意的機會。

萬宗翻到那一頁。那是第七課,課題名叫查理農場,在頁面的左下角有一匹彩印的馬,馬上有兩個小人——萬宗的身體一下子僵住。

他沒有看到那匹馬。他沒有看到那副畫。他沒有看到那一頁課本。

殘缺的課本讓萬宗被混亂的情緒控制了大腦。他分不清那是憤怒還是恐懼,或者他害怕,他傷心,無論哪種情緒,他都沒有太多經驗來處理,最終,本能拿着那本書闖進浴室。

“小安,為什麽要撕了這幅畫?你把那副畫扔哪裏了?”

正在刷牙的人滿嘴牙膏沫地擡頭轉向萬宗,他研究了一會兒萬宗手上的書,然後意外地瞪大眼睛。“你是說那匹馬嗎?”他不可思議地确認,不可思議地斜睨萬宗,“這不是你撕下來給你那個死黨的?”

萬宗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你是說于若謙?”

“對,我記得姓于。”

“……為什麽你……那副畫在于若謙那裏?”

“那倒不是,現在那頁課本大概已經變成再生紙了吧。”

“究竟怎麽回事?”萬宗困惑地皺眉。

溫純安簡單漱了漱口,“說實話,現在我也糊塗了。”相對莫名焦躁的萬宗,他耐着性子整理案情,“我曾經以為那頁課本是你給于若謙的,但是,你沒有給過他對吧?”

“我當然沒有!”

“但你告訴過他那匹馬的事吧?”

“當然沒有!我答應你會保守秘密。”

“那看來就是他無意間聽到的。”溫純安低頭思忖着說。

“究竟怎麽回事?”萬宗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直覺讓他不安追問。

“其實也沒有什麽事。”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

“那已經過去了,其實就是于若謙用那匹馬嘲笑了我一下。”溫純安請求地望向萬宗的眼睛, “拜托,別因為一點小事讓我不小心挑撥了你和你朋友的感情。”

萬宗緊緊盯視一派雲淡風輕之人的眼睛:“也許對你來說這是小事,但對我來說這是大事。”

溫純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萬宗,你答應過我不再提以前的事情。”

這時,手機鈴聲從客廳傳來。那不是萬宗默認的手機鈴聲,溫純安正中下懷地放下水杯。“我去接個電話。”

萬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決定找到自己的手機。

溫純安不願多提過去的事情,那麽他就去問于若謙。他必須搞清楚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和溫純安有關。

回到客廳的萬宗看到自己的外套,他猜手機應該在口袋裏,不過,還沒拿起外套,他就先注意到正在接電話的溫純安從來溫和的聲音一下子冷下來。

“……好的,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想我也不必排隊等期了……再見。”

“怎麽了,小安?”萬宗在對方挂斷電話後關心地問。

溫純安平靜地直視他,“我想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麽我訂好的酒店會忽然跳票。”

萬宗頓時僵住。那時候他真的是被情緒沖昏了頭腦,于是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為此質問他的溫純安。

溫純安從沙發背取下自己的外套。“我沒有辦法阻止你插手我婚事的行為,請你也別阻止我從此想要躲開你的行為。”說着,他頭也不擡地徑直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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