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七節
初冬時節,萬物一片肅殺。
是夜,一道黑影閃進院牆,“噌噌”鑽入了廖飒的書房。
雖然已是子午時分,但書房卻仍是燈火通明,溫暖的小屋內充塞着滿滿的書香,讓人頓覺安然。
廖飒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掩卷起身,準備披衣回房。
“哥哥。”廖飒被這一聲驚怔,不可置信的回頭,正對上滴纏那一雙如泣似怨的眸。他驚異于她悄無聲息的到來,而且是在他的房中!
“妩兒你回來了!!”廖飒喜形于色,忙上前扶住滴纏的肩,噓寒問暖。
滴纏冰着臉任由他擺弄了半晌,才冷冷的說道:“哥哥難道只想和我說這些嗎?”
“當然不止這些,這幾個月你到底去哪了?我一直擔心你被爹趕出家門後會做什麽傻事,派人四處打探你的消息。”
“那哥哥是不是很失望啊,你的手下全都這麽沒用!”滴纏陰骘邪氣的問道。
“是啊,那些沒用的家夥簡直氣死我了,竟然打探不到你的半點消息。”廖飒越說越激動,最後情不自已,竟然扯過滴纏一把摟進了懷裏,“傻孩子,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擔心啊!”
嗅着哥哥身上熟悉的氣息,滴纏心裏一陣顫動,頓時五味陳雜。她本想緊緊的反擁住他,手卻不由自主的懸在了半空,尴尬的無所适從。這出感人肺腑的“闊別重逢”的戲碼,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哥哥這樣抱着我,就不怕遭妹妹的暗算麽?”滴纏猛地推開廖飒,恨恨的盯着他。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難道哥哥就不奇怪我怎麽能深更半夜不驚動任何人的進了你的書房嗎?”廖飒這時才得空看清了滴纏的裝扮,和往常一樣的淡紫衣裙,素面星眸,沒有了往日的弱不禁風溫文乖巧,卻平添了幾分煞氣,內力在空氣中激起的波正緩緩的觸碰着他的身體,溫順而又挑釁,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右手中赫然多出一柄三尺長劍,嚣張的向他宣揚着自己的存在!!
“你……?!”廖飒瞪大了眼睛指着滴纏。
“哥哥不要告訴我,您還不知道我會武功喲!這樣的演技可太拙劣了!”明明已經圍截了她不下十餘次,居然還在這兒裝作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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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廖飒一臉的迷茫。
“派追兵的人是你,要取我性命的人也是你,如今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呢?!”
“我是有派過人去打探你的情況,可是并沒有要加害于你呀!你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麽會害你,怎麽舍得害你呢!從小到大哥哥對你怎麽樣你還不知道麽?”廖飒極盡誠懇的同滴纏解釋。
或許你說的是實情,那些蜂擁而至的追兵原本就是另一個幕後者的陰謀,而我也只不過是這個荒唐的殺戮游戲中的一枚棋子。
哥哥,原諒我的自私,因為我只要在你的胸膛間插入這把堕?三生,就可以讓遠處的那個人兒躲過這場無謂的災難。
我是個魔鬼,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鬼!淪落三生,是我命中注定!
劍起!!
劍落!!
“哥哥……”滴纏淚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人倒下,濺起的一滴血,驀地溶入她的右眼,在淚花中放着噬人的光芒。
滴纏失魂落魄的回到湖邊的小舟中,怔怔的一直待到天明。
濺血的右眼似乎在惡意的複仇般,一瞬不瞬的刺痛着。
滴纏的嘴角忽而向上彎起,悄悄劃過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笑,極冷,若冰。
小舟又颠簸起來,上下起伏着在湖中立不安穩。
滴纏臉上閃過一瞬的警惕,旋即卻恢複了平靜。
會在此時“到訪”的不速之客,除了他,還會有誰?
果然,青衣男子撩了綿帳進來,仍舊故友似的不拘一節,“幹的漂亮!不愧是第一殺手,竟連廖飒也逃不出你的劍!”
“哼!先生謬贊了,我只不過是得了個空子罷了,若是真的和哥哥過起招來,我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滴纏冷言道。
“姑娘不必謙虛。”
“先生先前說的話可還作數?”滴纏面露疑色的問道。她倒不是在乎老狐貍會不會放過自己,而是記挂着汀啓的安危。
“當然!頭領向來說到做到!還有,這是客主吩咐我交給你的。”青衣男子說罷,便推來一紙紅貼,漆黑的墨汁龍飛鳳舞的描摹出兩個大字:請柬。
滴纏不解的望了望男子,又望了望手中的紅貼,竟顯出幾分遲疑,似乎在盤算着什麽。須臾,滴纏回過神來,那份慘淡的笑,無喜,無悲,無嗔,無怒……
她沒有打開,卻已将裏面的內容猜出了七八分,“客主……是思那家的人?”她問道。
“姑娘聰慧!”青衣男子嘬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說道。
聰慧?滴纏在心底苦笑。若是真的聰慧,又豈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她,怕是天底下最傻的一個了吧!
滴纏淡然的打開了紅貼,可那份揮之不去的顫抖卻自心底油然而生,連帶着鮮紅之上的墨跡都看不清晰。
請帖的意思很明确,絲毫沒有掩飾,大意無非是:鑒于廖家新主不幸暴斃身亡,武林半壁不可群龍無首,尊者獻策,意将廖家過繼于思那家掌管,并于七日後舉行合璧大典,屆時望滴纏賞光……
倏而,滴纏嘴角的笑意由淡轉濃,由凄楚轉為嘲弄。明知道是圈套,她還是陷了下去。如果她沒猜錯,這一計,應該叫做“斬草除根”吧。
在大典上将她除掉,這樣廖家就徹底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勞煩先生給回個話,就說我一定會去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笑了,微微挑起的唇角,連擠出一絲苦笑都變得困難。罷了,如果參加那個什麽大典能夠見他最後一面,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喧鬧的聲音——高談闊論,敬酒恭賀,谄媚奉承,卻沒有一句是真話。
考慮到滴纏的身份特殊,主人并沒有讓她現身入席,所以她只好躲在角落裏無言的“觀賞”這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滴纏孩童似的坐在院外的牆頭上,一下,一下貌若悠閑的晃着小腿,百無聊賴的打量四周,期待着今晚的正主登場。這裏似乎還是個讓她頗為得意的處所,既“站得高看得遠”,又不易讓堂下的客人發現。此時,她正微抿着小嘴,展顏淺笑。
滴纏心裏盤算着,姜還是老的辣,狐貍也還得是老的狡猾啊,不然,這好好的廖家怎麽就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思那暮德這厮手裏了呢?下了九只崽兒的老狐貍,果然不一般啊!
“嘿嘿……”想着想着,滴纏竟一時把持不出“撲哧”笑了出來。
想這個思那暮德也是,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調調,私下裏卻弄得姨太太滿天飛,毫無計劃性的生了一個又一個,害得汀啓從小受苦。
唉……不知道汀啓現在在哪兒,席上也沒見他的影兒,她這邊可都要“望穿秋水”了!
宴席上的氣氛陡然高漲,衆賓客紛紛正襟危坐,莊重肅穆的盯着主位。
一陣爽朗的笑聲呼之欲出,那笑聲清冽,洪亮,卻出奇的年輕,傲岸狂放,似睥睨群芳。
滴纏的表情一僵,側臉望去:那人身着藏青錦袍,清瘦的身姿挺拔修長,健步如飛,俊朗的臉上劍眉星目,灼灼有神。那釋放着紫色玄光的瞳仁似乎察覺到了滴纏的審視,竟撥開層層人群直射向她。
滴纏渾身一震,頭晃得撥浪鼓一般,唇亦咬的沁出血來。縱使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大堂中端坐在主位之上的人竟然是——思那汀啓!!!
那張儒雅的近乎透明的臉,是那樣熟悉而又陌生,他邪魅的神情中已然沒有了半分病态,更可怕的是,即使相隔甚遠,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寒的沁骨的內力!!
天哪——
告訴我他是誰!!!!!
滴纏從牆頭跌落,惶惶的蹲在角落裏哭泣,簌簌抖動的肩,抽噎到嘶啞的聲音,仿佛天地頃刻間逆轉,又仿佛這茫茫蒼穹中只剩她一人!
不要啊……我不要聽……
他是個騙子……
不是的,不是的!!!!
他是個騙子……
是個騙子……
騙子!!!!!!!!!!!!!!!!!!!!
“應該說我是個傻子才對,總是被人騙,呵呵……我這個傻子!!!”
“嘔……”滴纏哭的幹嘔起來,紅潤的臉瞬間轉白,再轉由一抹窒息之後的酡紅。
“姑娘,我們家主人要見你。”身後,一個小厮如是說道。
你們家的主人,是啊,你們家主人又是什麽時候由那位武林名宿思那暮德搖身一變成了他那病恹恹的兒子思那汀啓?!!有誰可以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這只是個夢!!!
她起身,随着小厮退到後院,又輾轉進了一間寬敞的卧房。
滿屋馨香撲面,像久違了的某個人懷抱中的氣息,讓她無限眷戀,曾幾何時,她便想溺死在這片靜谧之中,長眠……
“妩兒。”他洵洵然向她踱來,每一步都踩在她瓷碎的心上,然後再把那片片碎瓷碾成粉末……
健碩的體态,再也不用她攙扶,俊逸的臉上寫滿勃勃英氣。
她的汀啓,那個曾經被她護在身後的汀啓,何時,竟變成了這樣?!
“不想跟我解釋些什麽嗎?”滴纏目光凜凜,鎮定的恍若冰雕。因為,她要在他的面前保留住自己最後的尊嚴,無論他将要告訴她的真相是什麽!
“我需要向你解釋什麽?你認為我需要向你解釋什麽呢?嗯?!”每個字都沉沉的,仿佛帶着無盡的恨意,聲落,他忽地撲了上來,兇猛無比,讓沒有防備的滴纏一個踉跄,背身躺在了正中的圓桌上。她想掙紮,卻發現沒有了力氣,只能驚恐的望向他,用焦灼的目光詢問他為何。
“你一個人就可以把我派出的十幾撥死士削地片甲不留,我如果不用些手段,又怎麽能近得你身呢?我的小美人……”他箍住她的腰,兩個人暧昧的半身覆在圓桌上。
香氣有毒!
紫色的眸,忽而銳利起來,氤氲升騰的霧氣,撩的這雙眸愈發蠱惑,像地獄熾熱的煉火,吞吐着岩漿将她分食。
“都是你幹的?!”她的暴怒,她的狂吼,仿佛弱小的蚊鳴,輕的微不足道。
“不要生氣嘛,我怎麽會真的傷了你呢?只不過是使了一個小小的離間計罷了,其實,那麽多人,真的不是很容易就可以殺了的。”他笑了,笑得鬼魅橫生,光彩流溢。
這樣的他,有一種妖異的美……
“不要這樣看着我,好像我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嫁給我,不是你一直想的嗎?”修長勻稱的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他淺笑着望她,唇齒相隔。
“今晚……我就遂了你的願。”他霸道的俯身吻下,輾轉,一陣陣眩暈……
“唔……”滴纏在他的身下執意反抗,猛地咬住已然在她口中叫嚣的舌,一股鹹腥彌漫,充斥着兩個人的口腔。
他的身體一僵,偏頭輕啐掉口中的血漬,雙手一用力,緊緊反扣住她的肩,重重往桌上一摔,嘭的發出聲響。
後腦撞在堅硬的木質上,突兀的鈍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高傲的望着他,無聲反抗。
紫色的眸驀然收緊,幽深的讓人無法探索。
“很不情願?”他的反問有着嗜血的殘忍。
是,我不情願!
她極力平複着喘息,倔強的用目光回應他。
“那麽你跟那個男人上床的時候,有沒有不情願?嗯?對呀,我好像忘了,那次是你主動送上門的,哦?”他戲谑的神情,是怒,卻也不是,是悲,卻更添些許冷酷。
他是一團混沌的火焰,把她焚燒殆盡!
“從什麽時候開始,你變成了這樣?”她用淡漠抗拒那團火焰。
“很久之前我就這樣了,只是,你沒有發現,仍舊傻傻的把我護在身後,卻不知道自己身後的人已經可以如雄鷹般翺翔。”他将她的雙手掰過頭頂,又是一個狂野到天旋地轉的吻……
他感覺到她的掙紮,不再繼續,饒有趣味的等待她發問。
“你才是整件事情的幕後主使?”
“嗯。”
他柔柔地挑開她的衣襟,冰涼的手開始探索。
“悔婚也是你意思?”
“我需要權利,更何況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指骨掠過的地方,熾熱如火舌舔食。
“奪魔教?”
“那是個小小的插曲。”
嬌嫩的肌膚凝脂般潤滑,撩撥着他的心性。
“殺我哥?”
“事實證明你的确是最好的人選。”
他漸漸失去了耐心,如饑餓的野獸般向她撲來。
“你是個混蛋!!”她拼盡所有的力氣怒吼。
為了權力,他可以不顧一切的把她推向地獄!!他可知道,那是萬丈深淵,是溝壑縱橫的峽谷,是任她怎樣努力,怎樣拼命也跑不到盡頭的黑暗!!
第一次,她的愛化為了恨意,纏綿糾結着讓她想把他撕碎!!!
在他看來,她或許只是一個女人,可是在她眼裏,他卻曾經是她的全部!!!
“對,我是混蛋,是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混蛋!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我?!!難道我們之間的愛就這麽經不起考驗?……我恨你,知道嗎?”
她被他痛苦的神情震撼。
錯過……
他們竟這樣錯過了……
荒誕如鬧劇……
如果他不曾悔婚,如果她不曾絕望,如果她不曾救下他……
那麽,一切都不會發生了麽?
不!
她還在期待什麽?他想要的一直都不僅僅是她!
“恨我?你有資格嗎?”身體被□□,可她的靈魂不會屈服,不會像任何人屈服,絕不!!
“不要把自己說的有多貞烈,你扪心自問,你在乎的是我嗎?比我更重要的是權力吧。”她的聲音嗫嚅,氣勢遠不及內容那樣洶湧。
是報應嗎?是上天對她殺了那麽多人的懲罰嗎?如果是,她不得不承認這誠然是一個殘忍而決絕的懲罰,猶如酷刑,勝淩遲,更勝車裂。
那個魔鬼應該是她,而不是他!
但是這一刻,她軟了下來,別過臉去,放棄掙紮……
“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你,但也包括你!”他邪佞的一笑,眸中的紫色漸漸轉濃,深邃玄秘。
他抱起酥軟的她,徑直向床上走去。野性的光芒,欲将爆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