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昨日
嚴鈞看他一眼,給他指畫上無盡原始森林中樹木掩映的角落裏一個抱着樹探着頭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玉雪可愛,眉目精致,靈動非常。
“那是我。”
雖然畫的很隐蔽,要不是嚴鈞指陸祁根本注意不到,但是筆觸很細致,惟妙惟肖,足見畫畫之人一片慈愛之心。
陸祁忍不住問:“你父親因為什麽去世的?”
嚴鈞臉上的表情又微妙地變了,有敬佩也有感慨,“因為我母親。”他手指滑到這幅畫旁邊的題字,輕聲給他翻譯。
“盡吾餘生三十年,畢生之修行,獻吾永世神魂與吾神,惟願生生世世與愛妻相見。”
“你可別小看這幾句話,這是南疆巫神的承諾,也是誓言。”嚴鈞看着這一手遒勁有力的字,眼前依稀浮現那個淵渟岳峙的男人,“我母親是嬌貴的皇家公主,跨過萬水千山來到南疆,終究還是與水土不和,盡管我父親想盡辦法,她還是在我十八歲那年溘然長逝,我父親摟着她卧在長生樹下,閉上眼就再沒睜開過,我記得那天十萬大山哀鳴不絕,我當時年紀還小不明白,後來接替了赫西族族長之位才知道,那是因為南疆百代不出一位的巫神應了他的神誓,壯年而殒。”
陸祁聽着他的話忍不住在腦袋裏想象嚴鈞的父親,一幅畫其實就能看出他的性格——對妻子的愛熾烈洶湧,傾三江五湖不能熄滅;對兒子的愛深沉內斂,任天崩地裂不動分毫,當真是頂天立地的豪傑人物。
陸祁忽然明白為什麽他父親的誓言只說“相見”,因為這樣的男人,只要見了愛人就絕不會放手。
嚴鈞輕輕地笑了,眉眼舒展,柔和安寧,與畫上溫柔以對的女人隔着時空交相輝映,一時間讓陸祁也不由得看得發呆。
嚴鈞看着畫中人,在心裏默默念:
阿娘,我離開了家鄉,沒有完成好父親交給我的任務,不過我我完成了你對我的囑托——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愛我想愛的人。至于,幫你攆走那個霸道纏人的男人,兒子就做不到了。
我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重新開始,而我,在路上。
他釋然地勾了勾嘴角,小心翼翼地把畫卷收起來,放回盒子裏。
陸祁突然說:“等回家就把咱媽挂牆上。”
嚴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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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笑不得地踹他一腳,結果抻到了腰,表情扭曲地瞪他,“胡說八道什麽呢!”
陸祁笑着把他撈過來,一手給他揉腰,一手扣住他的下巴湊過去親昵地跟他接吻,然後抵着他的額頭輕輕地說:“好叫我丈母娘知道,我是如何把他寶貝兒子伺候得欲.仙欲死的。”
嚴鈞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他和陸祁當着他媽的面“哔哔哔——”,嚴鈞就是一陣惡寒。
陸祁當然只是逗逗他,更何況他爹那麽厲害,一想到在那個男人作的畫前做什麽不敬先人的事,總覺得脊背發寒……
于是他又開始憂慮:“咱媽的……遺像,是不是得弄個密封恒溫箱之類的保存?”
“不用,”嚴鈞一擺手,“那個愛妻狂魔,在畫上刷了不知道多少好東西,只要不用碎紙機絞碎了,啥事都不會有。”
說完,他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不由地眯着眼打量陸祁,“你怎麽接受的這麽快?”
陸祁:“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嚴鈞:“說人話。”
陸祁:“你昨天晚上還哭着叫老公。”
嚴鈞:“……卧槽,陸祁你還敢提!”
媽的,這個總是開黃腔的男人真是煩死了!
由于嚴鈞的身體問題,他倆在別墅又住了一晚上,才坐飛機回了首都,不過嚴鈞全程側坐……
這一趟S市之行收獲不小,不僅撞破了一個牽涉甚廣的陰謀,還拿到了三種解蠱必須的東西之一,最重要的是,嚴鈞和陸祁的感情進展神速,嚴鈞已經徹底決定搬進陸祁的家裏——同居!因此,當嚴鈞回寝室收拾東西的時候,盡管他恢複得差不多了,還是被專業人士——法醫系的宿舍老大發現了端倪。
法醫系高材生:“嗯…很激烈。”
嚴鈞才進門,一臉懵:“嗯?”
法醫系高材生手術刀一樣雪亮的目光釘在他的腰上:“餘韻猶存。”
嚴鈞終于明白了:“……”
他身後來幫他取行李的陸祁神情淡定,彬彬有禮地沖他點頭。
看得出來法醫系高材生對他還是很欣賞的,他用一種看好不容易搶到的屍體标本的溫柔眼光審視他:“定海神針,蔚為壯觀。”
陸祁:“……”
嚴鈞:“……”
事實證明,就是縱橫商場的陸老板也不是法醫系高材生一合之敵。
等兩人拎着箱子下了樓上車後還心有餘悸,陸祁忍不住想幸虧把老婆接出來了,要不長此以往,沒準就變态了。
本來陸祁的打算是好好和嚴鈞鞏固一下感情,多滾兩次床單。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倆人都沒那個美國時間。回家第三天陸祁就帶着陳特助出國去解決公司事務了,嚴鈞腰還沒好利索就被拉着臨走又滾了一次——美其名曰:解饞。
于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嚴鈞還沒來得及在家紮陸祁的小人,因為之前作孽太多,報應就來了。之前他給鄧安澤扔了顆炸彈,把鄧安澤攪得一個多禮拜沒怎麽合眼,偶爾補個眠還都是在辦公桌上度過的。這下他回來了,上頭的文件也批下來了,鄧安澤趕緊一腦門官司地過來抓人。
一開始嚴鈞還哼哼唧唧地說腰疼,要請假。結果,挂了電話後三個小時,鄧安澤直接把車開到陸祁家樓下了。嚴鈞聽到有人敲門,一開門吓了一跳,因為門外站着的那個領帶歪斜,衣領皺皺巴巴的男人正是他那個清貴的師兄。他驚訝地發現他師兄瘦了一大圈,眼眶底下都是黑青,直接從禁欲系變成陰郁系了。
嚴鈞瞪大眼:“這是怎麽了!”
鄧安澤幽幽的目光透過眼鏡落到他蒼白的臉上,又慢慢移到他領口處隐約可見的吻痕,再往下看他扶着的腰。他冷冷地說:“你倒是逍遙。”
嚴鈞看他這樣也很內疚,他沒想到就一個禮拜師兄就被折磨成這樣了,如果知道的話,他回來那天就會去幫忙,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嚴鈞也不管他那飽受摧殘的老腰了,面色一整幹脆地說:“我換件衣服就跟你走。”
嚴鈞快手快腳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就跟鄧安澤出門了。鄧安澤神情委頓地開車,嚴鈞僵硬地扶着腰側坐,這師兄弟倆放一塊看就跟一起遭了大難似的,生動形象地體現了上世紀中期社會底層人民受苦受難,三餐不繼的社會現實。
不過倆人相比,嚴鈞還能強點,因為鄧安澤的狀态看起來活像下一秒就能撞出個七車連環追尾,嚴鈞心驚膽戰地看着他師兄,“師兄你這狀态能開車嗎?我看還是找個人開車把咱倆弄去吧。”
“沒事,我還堅持的住,”他頓了頓,“現在研究所的人都跟我差不多狀态,大家都很忙,根本騰不出人手來。”
嚴鈞沉默——他很清楚這件事多棘手,首先就要搞明白這種新式毒品的制造原理,然後又要弄清楚他的藥性,最後更要研制出可以批量生産的解藥。估計現在研究所的人都要一個掰成兩個用了。
“倒是你,”鄧安澤瞥了他一眼,“你和陸祁成了?”
“是啊。”嚴鈞笑了笑。
“這次去S市事情的進展怎麽樣?”
嚴鈞:“挺好的,總體很順利。”
“那就行,”鄧安澤點頭,“我已經很跟老師過招呼了,你只要有時間的時候去老師那紮一頭就行。”
嚴鈞:“謝謝師兄了。”
“這是小事,”鄧安澤打趣他,“你跟陸祁新婚燕爾就把你倆拆開,陸祁不會生氣吧。”
嚴鈞眉頭一挑,“師兄和我家老陸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生不生氣你還能不了解?”
鄧安澤搖頭笑了,看起來精神倒是好了點。
嚴鈞一路都沒話找話,偶爾引着鄧安澤說說話,怕他疲勞駕駛再睡着了可就麻煩大了。
兩人進了研究所,過了安檢,一下了地下,嚴鈞就驚呆了。
如果說,之前的的研究所是繁忙且有序,那現在絕對就是亂成一鍋粥了。每個人都形色匆匆,神情嚴肅,面露疲态,見到他倆也只是點個頭就馬不停蹄地走了。
他終于意識到師兄說的大家都忙是什麽意思了。鄧安澤直接帶着他去了一號實驗室,推開實驗室的門,不出意外裏面也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不過他們看到嚴鈞進來就熱情多了,一窩蜂湧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嚴鈞,這東西你都是從哪弄來的啊?”
“聽鄧處說這東西你認識?叫什麽,那你是不是知道解藥的配方?”
嚴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們,在他們的沖撞之下還要臉色扭曲地護住自己的腰。最後還是錢文清放下手裏的東西排開衆人走了過來,嚴鈞見了他總算松了口氣,“G8023的項目你做完了?”
錢文清笑眯眯地說:“沒有,就剩一點收尾了,上面的調令下來了,我又對這個東西更感興趣,就過來給趙老打下手了。”
“行,”嚴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肯定能在這學到更多。”
錢文清眼睛一亮,明顯聽懂了他話的意思,他興奮地說:“那你肯定有辦法了!”
嚴鈞眨眨眼,“我當然有辦法,只不過就算有你們也不能用吧。”
圍在他身邊的身邊的小年輕都嘆氣。
有人輕笑一聲。
大家看過去,是個精神矍铄的幹瘦老頭——正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趙老,也是真正的學術界的泰山北鬥。嚴鈞在他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他非常謙恭地和趙老問好。
趙老是個頂好脾氣的小老頭,他費勁巴力地拍拍嚴鈞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好小子,什麽事過了你的手都得變成大事,你這帶回來的這東西直接震驚了中央啊,上面很重視,你可不能亂跑了,好好給項目出出力。”
嚴鈞苦笑,就知道跑不了他的,只能認命地點頭,“具體需要的東西我已經整理出來了,有些珍稀的藥材我會親自去找的。”
“不行。”一直沒說話的鄧安澤突然插嘴,“這件事會交給專門的人去做。”
嚴鈞驚訝地看向師兄:“師兄,我無論是對環境還是藥材本身都可以說是最熟悉的人,讓別人去只會耽誤時間,我責無旁貸。”
“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上頭的意思。”鄧安澤看他,“你有更重要的任務,你的任務不在研究所。”
嚴鈞吃了一驚,不過見師兄并不打算在人前說這件事,只好按下心裏的疑惑,有些無奈地看向趙老:“趙老您看看,我可是真心想幫你忙,奈何組織不允許啊!”
趙老笑罵他:“你個小滑頭!”
一號實驗室的實驗員還是很忙的,很快大家又都去幹自己手頭的任務了,鄧安澤帶着嚴鈞和研究小組的核心成員進了旁邊的小型會議室。嚴鈞拿出他在學術交流會期間就已經準備好的藥材清單給在場的人看。
趙老第一個接過去,他仔仔細細地一條條看過去,沉吟了半晌,說:“有些藥材我都沒見過,而且,藥理呢?”
“藥材不是問題,大概在什麽範圍內我都很清楚,我可以寫下來,稍微有點難度的是,很多藥材對生長環境要求很嚴格,不過現在科技這麽發達,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至于藥理,”嚴鈞無奈地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