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1)

感覺從心頭裂開,眼前浮現出一個青衫男子細細用刀刻上的情形。卻只是一瞬,又恢複如常。我仔細想了想,也沒明白是什麽意思。環視了一圈,到處是絲綢相關的挂件、擺件,趙以敬對絲綢還真的很上心,難怪他車裏都随時放着真絲的手帕。

我走到院子裏,東西南還有三間廂房,西邊的是廚房,我走進去看了看,幾乎是空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只得把僅存的兩顆雞蛋煎了,還有四片面包烤了烤,熱了牛奶。弄好後,看着盤子裏并不多的早點,我用刀将一份煎蛋切成兩半,給趙以敬的盤子裏又放了半顆煎蛋。

我端着早點回到屋子的時候,趙以敬剛洗漱完,我剛要說話,卻是剛才外頭着了涼,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趙以敬愣了一下,看到我手裏的早點,眼神露出一絲暖意,順手接了過來:“怎麽不多穿點。”

我揉揉臉:“沒事。早餐湊乎吃吧。”他笑的幾許溫暖:“你就吃這麽點?”

我沖他笑笑:“我不餓。”忍不住邊吃邊問他道:“成悅絲是一種絲嗎?”

“你去書房了?”他的笑容斂了一下,轉而又恢複如常:“是種真絲綢,就是以前買這房子的那位先祖創制的,據說當年賣的十分火爆,有一匹成悅一匹金的說法。還在萬國博覽會上獲了獎,你看到的那個就是獎杯。”

聽着這些,我心裏的異樣感越來越強烈,繼續問着:“原來你家一直在做絲綢生意?”

“清朝末年的時候做絲,做的很大,風頭蓋過了南浔四象。”趙以敬說起這些卻沒有一絲自豪,只是眉頭緊鎖。

我現在整天在業務圈子裏,也聽肖彬他們聊天時說起,湖州南浔在清末的時候盛産絲,富庶的很,用“四象八牛七十二墩狗”代表南浔的絲綢富商,家裏的財産達百萬以上的稱為“象”,五十萬以上不到百萬的,稱為“牛”,再次之的稱“狗”。趙以敬家裏比四象還富有,那的确是富甲一方了。

“不過後來發生了大變故,敗落了,在我這位先祖手裏又振興,坎坷的很。”趙以敬露出一絲無奈,“解放以後,就徹底不做絲綢生意了,直到現在又重新拾掇起來。不過,現在國內的絲綢,你也知道,拿出去和意大利,法國的都沒法比。離成悅絲那時的輝煌,早差了十萬八千裏。”那一刻在趙以敬的身上,我看不出那是叫“野心”還是“雄心”,但是一個男人想征服一個行業的欲望。

“那衡南偕藏,是什麽意思?”我最好奇的是這個。

“不知道。沒琢磨過。”趙以敬很快的吃完了,去衣櫃裏找衣服。我也把注意力轉了過去,閑聊着:“你的衣服都誰給洗?”

趙以敬愣了一下,似乎這個問題他很陌生,片刻才說:“鐘點工。”又補了一句:“第一回有人問這個。”臉上有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扣子掉了誰給縫?”看他心情不錯,我膽子大了起來,想繼續開他的玩笑。

“掉了?鐘點工,或者扔了”他看見我嗤嗤的笑着,把手裏的襯衣扔了過來,“要不你來?”

我拿起襯衣才知道他是故意為難我,那件襯衣領口下第二道扣子掉了,卻沒有備用的,不過這對我來說太小CASE了。我沖他得意笑笑:“我縫就我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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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最下面的一顆扣子剪下來,細細縫了上去。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清淺的灰格子棉布,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給顧鈞做過多少,他每次扣子掉了都會往床上一扔:“老婆,給我縫好。明天要穿。”

我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件事情,我會平靜的為另一個男人做着,心裏淡淡的酸楚。縫好衣服遞給趙以敬,他的眸子裏是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又化為淡淡的溫柔,看着我道:“以後扣子掉了的襯衣我會攢起來。”

看着他眼底的溫柔,我忽然有些面紅耳赤:“誰管你。”正要走出卧室,忽然心裏一動脫口而出:“要不,你就先幫我一個忙——”

話沒說完已經被他打斷,眸裏的溫情褪去,又恢複了淡然:“我幫不了。走吧,今天還有個會。”

我的話被噎了回去,不禁苦笑,我的心思,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快到公司的前一個路口,我說道:“我就在這裏下吧。”他一腳油門開了過去:“那麽啰嗦做什麽。”

到了停車場,我特意繞到西邊的側門上了樓,卻在樓梯口遇到了姚清蓮,正淺笑着看我,我的心差點要跳了出來:“你在這做什麽?”

“剛才在窗口看到你從西門上來了,特意看看是不是你。你坐公交過來不應該在南門上嗎?”清蓮挽上我的胳膊,把我拉到樓梯間的一邊:“姐,我有話想和你說呢。”

“什麽事?”我的牙齒都要打架了,看到我從西門上,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我從趙以敬的車上下來。

“昨晚我在和他應酬的時候,他突然接了個電話就走了。”清蓮的臉色有些凄然,“我在他旁邊,聽到是個女聲。”

我強撐着:“也許是別的客戶。”

“不會的,人太吵我聽不到她說什麽,但是看他的神情,很熟絡,不是客戶。而且一接電話就立馬走了。”清蓮神色痛苦,“姐,我該怎麽辦?”

“你不是自己也知道,他會逢場作戲嗎,他那樣的年紀和身份,身邊的人不會少。只要你還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不知為什麽,這幾句話說的我格外心疼。

“人都是會得寸進尺的,現在的我眼裏可揉不了砂子。要是讓我知道誰還在挖我的牆角,我不會放過她,到時別嫌我做的難看。”清蓮看着我,目光裏的寒意卻讓我不寒而栗。

說完松開我的胳膊:“光顧和你聊了,忘記還有個單子要去催回款,我先走了。再聊。”說着袅袅的從我身邊走開。

我忽然明白了,她已經一切都明白了,她不是在和我訴苦,她只是在警告我,別再越過雷池。心裏忽然煩亂至極,這到底都算什麽!

顧鈞在三天後辭了職,那天他喝的酩酊大作,婆婆有些害怕給我打了電話,我帶着暖暖過去,卻不知該怎麽勸慰他。只是一次次的把他吐得滿地的污穢掃幹淨。我心裏的內疚和凄楚,并不亞于他。

第二天酒醒,顧鈞看着我在他旁邊,有些怔忡,半晌才聲音沙啞的說着:“揚揚,我要離開北京了。”

“去哪兒?”聽到他要走,我心裏忽然像被什麽扯了一樣的疼。

“去T市。”顧鈞猶豫了半天,還是回答了我。T市,蔣荻的家在那裏。他還是要随着她走了。我本該麻木的心為什麽還是這麽難受。我掙紮着問道:“那婆婆怎麽辦?”

顧鈞沒吭聲,也許他也沒想好,半天說着:“要不就和我一起去T市吧”。

婆婆在一旁重重的嘆了口氣:“我不和你走。我這輩子,本來以為找到了個好媳婦兒,最後也落空。本來想着再撮合你們,結果又給你們都惹了麻煩。我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越來越看不懂。”婆婆眼圈紅紅的,她一心為了我和顧鈞,卻沒想到就是那趟香港之前的見面,弄得我丢了臉,顧鈞丢了工作。

“我回老家去,有顧媛,揚揚,你要是放心,就讓暖暖跟着我吧,啊?”婆婆有些凄楚的拉着我的手,“我一手把她帶大,真的舍不得啊。”

我又何嘗不是一樣的痛楚,可是我的女兒,我也舍不得啊。我含淚對婆婆說着:“您先回去安頓着,過陣子我把她送去住一段。要是您想她,就和我住着也行。”我和婆婆哭在了一起。顧鈞只是木然的看着窗外。

春節以前,顧鈞走了,去了T市,臨走前只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揚揚,保重。有事就給我電話。”我握着手機,那條短信沒有舍得删。婆婆也回了老家。偌大的北京城,只有我,帶着悶悶的女兒。

有時走在顧鈞曾經工作過的高校,想着他牽着我和女兒在校園裏遛彎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只是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我時常會淚流滿面。

☆、婚姻市場的失衡

婆婆走了之後,我變得空前忙碌,和客戶一般只能約到中午,晚上的單子只好交給別的同事。有時遇到大單子需要連日跟,或者陪着出差到總部的,不得不眼睜睜的轉給一組和三組。我的兩個小兵喬蕊和許超有些不痛快,直嘟囔着把到了手的肥肉拱手讓人。我也毫無辦法。

路上的交通一天天的好了起來,平日堵的點也通暢了起來,于是意味着,春節要到了,看着公司裏的人喜氣洋洋的抽空買着年貨準備回老家,還交流着哪裏的東西價廉物美,我的心達到了空前的陣痛。我的家裏,只剩下我和暖暖。

自從那晚我在趙以敬那裏過夜後,他似乎比以前更為上心,隔三差五會給我短信,相約吃飯,我每次會看着手機很久,無奈的回一條“我要去帶女兒。”

對他,我不知該是什麽情緒,有來自顧鈞的“怨”,有來自清蓮的“怯”,卻都抑制不住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

記得以前看痞子蔡的《檞寄生》,荃對菜蟲說:“我想你。”菜蟲說:“我就在你身邊你還想我?”荃說:“是,你在我身邊,我也依然很想你。”

那時覺得矯情,而今卻體會的淋漓盡致,就是每天看到趙以敬的背影,心都會砰然一跳;有時去他辦公室談事,看着他就在對面,也會神思亂飛。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但每當想到清蓮,我就不由自主的膽怯了,不僅因為清蓮愛的熾烈,更重要的,她是我的妹妹。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接受趙以敬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感。

姚清蓮開始積極的給我介紹男朋友。只要她遇到的,不管已婚未婚,醜的帥的,統統向我極力的推銷。

我對她說着:“我現在不想想這些事。”

她意味深長的對我甜笑着:“不認識新人,怎麽從以前走出來呢?顧鈞都走了,你也該開始新生活了。別再和你那個客戶來往了,沒結果的。”我被堵的說不上話。卻每次對她的介紹,都想着理由拒絕。

終于在拒絕到不知是第五次還是第六次的時候,姚清蓮忍不住帶絲質疑的口氣問我:“姐,你是不是還有別人呢?”

我被她問的心裏不自在,搪塞着:“沒有,怎麽會。”

“既然沒有,你怎麽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呢?”清蓮的眼神幾許嘲諷,“還是你已經吊上金龜婿了?”

我被清蓮堵的無路可出,只好答應她和那個男人見面。那是她的一個客戶,約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個星巴克吃個午飯。清蓮的臉上終于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那是清蓮的客戶,見面之前,我只知道是個上市公司的部門經理,收入中等,老婆得病去世了,有一個讀初中的兒子。清蓮說他雖然長得不帥,但是人很踏實,是個經濟适用男,适合過日子。

約見的那天中午,清蓮特意走到我辦公室低聲提醒着我:“注意補妝。”我拿出鏡子稍微塗了點唇彩,顯得精神一些。剛出門就和從外面回來的肖彬打了個照面,他看着我怔了一下,我慌忙打個招呼落荒而出。

見到清蓮介紹的人,我着實吃了一驚,雖然我不會以貌取人,但那人的相貌還是讓我有些不淡定了。他看到我起初很熱絡,但是聽我介紹了自己是離異的還有個孩子後,便冷淡了下來。變成了淡淡的客氣:“可能姚經理沒聽清我的要求,我還是希望找一個二十多歲未婚的。”

我看着他,說不上是悲涼還是驚詫了,原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喪偶男人,還可以找一個二十多歲未婚的?婚姻市場已經這麽失衡了?話說到這裏,我也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只好笑笑:“那祝你成功。”

說完盡量做出優雅的樣子走回了辦公室,只是不知道我的優雅能否掩飾的了內心的落寞。

這次被挫之後,姚清蓮的介紹終于告一段落,她有些抱歉的對我道:“我太替你着急了,下次我一定事先問清楚。”

問清楚?問清楚只怕連願意見面的都不會有了。

小年夜那天,趙以敬給我發了條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我長籲了口氣,給他回道:“女兒需要我回去照顧。”

他很快的回過來:“那就中午。有事和你說。”看到有事,便也沒再拒絕。

中午我偷偷的從側門溜出去,特意先走到公司外的十字路口邊等他,他有些戲谑的神色:“怎麽總像做賊似的?”

這有什麽光明正大的?我回答不來,只得問着:“什麽事啊?”

“邊吃邊說。想吃什麽?”他的車開的穩健。我是個有過節情節的人,每到節日特別想吃應景的東西,便脫口而出:“餃子,今天小年呢。”

“原來你也知道。”他睨了我一眼,開到了一家老北京特色專吃餃子的飯店。

飯菜上來,趙以敬終于開口:“你家裏需要請個保姆,幫你接送孩子。”

我嘴裏的餃子差點噴出來,保姆?我養得起嗎?看我瞪着他,他又開口:“你自己算算你最近棄了的單子,足夠請一個的了。”

我仔細盤算了下也是,兩個單子提成就跑了小兩萬,夠半年的保姆錢了。“但沒有放心的人啊。”我嘆氣,我不敢把孩子交到陌生人手裏,萬一出了事哭都來不及。

“人我來找。”趙以敬說着,眼神堅定看我。我被他看得又心裏發虛,正要開口推辭,他沉聲道:“清揚,不要總拒絕我。”看着我有些發愣的神色,他自嘲的笑笑:“你知道最近你拒絕了我多少次嗎?”

我下意識的搖頭,他深看着我說着:“9次,不到2周。”

我的臉有些微微泛紅,低聲嘀咕着:“那你為什麽還找我。”

他看我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半晌,才說着:“因為你是會把自己的東西分一半給我的女人。”我忽然想起來是那頓捉襟見肘的早餐,臉更燙了。

那頓飯,吃的柔和細暖。我問着自己,是不是自己現在這個條件,有個男人願意給你不明不白的關心,已經是幸甚至哉了?

趙以敬的春節是要回到南京和他的大家族一起過的。清蓮也回到了老家,臨走的時候我再三叮囑她千萬別和任何人提我離婚的事。她笑得甜甜:“放心,我有分寸。”

我給媽媽和弟弟打了個電話,說工作忙不回去了。媽媽的聲音都變了:“一年就盼着過年這兩天能見到你和暖暖,怎麽又不回來了。”我哽咽着說不出話。

除夕的晚上,我包了一大鍋的餃子,熱氣騰騰,心卻冰涼如鐵。暖暖那天不知道怎麽了,也許是太久沒見到顧鈞和婆婆,看着周圍鄰居的家裏都進進出出一家人,開始明顯的出現了慌亂的神情。

到了晚上,開始拽着我的手急切的叨叨:“爸爸,奶奶。”

我一陣心酸,蹲下去認真和她說着:“奶奶和爸爸過陣子來,暖暖陪着媽媽,好不好?”

前幾天有時暖暖也會突然這樣,我只要這麽說,她就會覺得沒什麽,又去守着玩具發呆了。但那天不知道怎麽,哄了好幾次也哄不住,倔強的拽着我:“爸爸,奶奶。”

在這個特殊的夜裏,暖暖的這兩個詞像是在錐我的心一樣,我終于沒了耐心,有些煩躁的說着:“別叫了,暖暖,你現在只有媽媽了。你再叫,媽媽也走了。”

我這句話說完,暖暖愣了一下,我以為不鬧了,卻忽然捶着我的腿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大叫着:“爸爸,奶奶。媽媽壞。”

我忽然傷心的無法自持,我不知道在孩子的眼裏,是我帶着她的離開,讓她見不到了爸爸和奶奶,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是埋怨我的。我被她捶的又傷心又生氣,掄起了巴掌:“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要什麽爸爸,你要爸爸我去哪裏給你找。”卻是巴掌擡起來,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女兒鬧騰夠了,吃了兩個餃子就貓到床上去睡覺。我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話,想給顧鈞打電話,告訴他女兒想他了,可撥了號碼又落下,那位蔣荻會不會又炸毛。翻了一圈電話本,卻發現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沒有一個人能聽我的愁苦。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如疾風暴雨般的滾落了下來。好好的一個年,被我過成了什麽樣子。

那是我過的最為傷心的一個除夕,屋外鞭炮煙花,屋裏女兒睡着還抽泣着。

初五的時候,趙以敬找的保姆上門了,是個四十多歲微胖的大姐,姓李。人很和藹,手腳麻利。有她過來幫忙,輕松了不少。晚上忽然接到了趙以敬的電話,聽到熟悉低沉的聲音:“清揚,還好嗎?”

我的胸口忽然像被什麽堵了一樣,半天才顫抖着聲音回答:“還好。”

“保姆到了吧?”他接着問,“有什麽問題再找我。”

我再也忍不住,聲音微顫着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我和他隔着電話線,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過了半晌,他的聲音篤定沉斂:“等着我,我很快就回去。”

趙以敬的電話剛挂了,姚清蓮的電話就來了:“清揚,春節過得怎麽樣?”

“還好。”我不知怎麽回答她,現在聽着她的聲音,總覺得氣虛三分。“家裏還好嗎?”

“都好。”清蓮說着,“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昨天趙以敬給我電話,讓我去他趟南京,他說家裏要見我。”

☆、相見緣淺成不見

我被釘在了那裏,方才趙以敬說要回來的喜悅,突然就變成了徹骨的寒涼。我的心,沉到了湖底,蔓延到指尖的寒涼。不知過了多久,才顫抖着聲音道:“你們發展的好快。”

“是啊,我也覺得挺突然的。”清蓮一絲疑惑,卻馬上聲音歡快,“不過總歸是好事。先樂着,哎呀,醜媳婦見公婆,好可怕。”

我全身開始不停的抖,左手用力按着右手才保持電話沒有掉下來,我問着清蓮:“你什麽時候去?”

“本來說好明天就去的,剛才忽然又給我打電話說要回北京辦事,改到大後天了。姐,你說為什麽呀?”清蓮的聲音像冰錐一樣紮了下來。

“我,我哪裏知道是為什麽,不是要辦事麽。”我匆匆說着,又打哈了幾句挂了電話。

屋外偶爾響起鞭炮的聲音,我的心裏在那煙花絢爛的日子裏被撕裂的陣陣疼痛。我不由得給趙以敬回了條短信:“別回來了。我有事要出去。”

很快趙以敬的電話打來,聲音一絲不快:“怎麽回事?不是說好了嗎?”

聽到他的聲音,我忽然覺得很無趣,那份殷殷的期盼,從期望到失望,到絕望,只需要一個瞬間,他和我就仿佛站在了銀河的兩端。

我竭力平靜的回應着他:“我一個朋友找我有點事,我要出去幾天。”說完也不待他回答,就匆忙摁掉了電話。可是眼淚,為什麽止不住?我使勁的擦着,卻怎麽也擦不完。

好容易穩定了情緒,我對李姐說着:“明天麻煩你幫我看家吧,我帶着暖暖出去一趟。”李姐笑呵呵的說着好。

我翻看着手機,不知道該找誰去過兩天,忽然看到了孟凡苓,給她撥了過去,聽筒那頭傳來她慵懶的聲音:“揚揚你真會卡點,我剛坐飛機回來,正倒時差呢。啥事?”

“最近忙不忙,我想去你那呆兩天。”我淡淡說着。

“哎呀,快來吧,我都閑的生黴了。”凡苓很是開心,“別忘了帶上你家丫頭讓我玩玩。”

我舒口氣,總算還有個地方可以躲一躲。第二天一早,我帶着暖暖按照孟凡苓告訴的地址,坐車到了五環邊上的一個高檔社區。那裏的位置很好,靠着森林公園,天然的氧吧。房子看着不起眼,裏面卻大有門道,也屬于低調的奢華吧。

孟凡苓一身深紅的家居服,一臉的疲憊,見了我就嚷嚷:“別提了,這個年過的,累死我了,說随便報個團出去玩玩吧,還遇到了不靠譜的,到處拉着掃貨,煩。”

我給暖暖剝着開心果:“你報團去哪兒了?”

“歐洲啊。9日游。”孟凡苓笑道,扔給我一個GUCCI的小手包,“給你帶的,拎着玩兒。”

“你沒去過歐洲?”我驚訝問道。

“我連每個國家幾條街都知道。”孟凡苓嘆口氣,“這不是無聊嘛,回老家又得面對一堆親戚朋友的盤問。出去躲幾天。”

我不免有些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唉,都一樣。對了,你的條件很好,怎麽不再找個人好好過日子?”

“找個人?”孟凡苓笑的幾許蒼涼,“離婚的男人是個寶,離婚的女人是棵草,男人啊,別管三十,四十,還是五六十,都專一的喜歡着二十多歲的未婚姑娘。我剛離婚那陣,也試着接觸過別的男人,不是不動心就是別有用心。我也看開了,還不如自己一個人潇灑自在。”

看着孟凡苓,我忽然悲從中來,她比我大兩歲,過了年也才三十出頭,長得不是特別漂亮但看着舒服,經濟條件好沒孩子,除了離過婚,簡直挑不出一點毛病,可即使這樣,也依然沒有市場。

“上次那個林律師是不是對你不錯?”我忽然想起那個搶着幫我買單的律師。

“他?只是朋友,比我還小兩歲,不靠譜。”孟凡苓笑笑,看着我說:“對了,我幫你聯系到一個專做兒童心理康複診療的醫生,你有時間帶着暖暖去找找他。”說着遞給我張名片。上面寫着“夏至瑾”的名字。

“聽起來像個女人。”我把名片收好,心裏滿滿的憧憬,“過兩天我就去。”

我在孟凡苓家裏呆了兩天,手機一直關機,等到第三天開機的時候,好幾條短信一起蹦了出來,有顧鈞的:“人呢,你媽打你電話都打不通,找我這了。”我趕緊給我媽回了個電話,所幸沒什麽事,只是外婆春節沒見到我念叨着,媽媽便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和外婆聊兩句。

還有一條姚清蓮的:“姐,我到南京了,回去和你細聊。”我特意看了下清蓮的發送時間,是昨天的晚上。

而最多的是趙以敬的短信,一條接着一條,按順序看下去:“清揚,我已到京,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很多條“你在哪兒”,看的我的心跳突然急劇加速,似乎要蹦出來一樣。我在這兒,卻不敢去見你。

最後是一條是昨天中午的“我走了。”十幾條短信,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終究,他還是回到了南京,帶着清蓮去見他的家人了吧。疼痛和安心同時在我心裏湧起,這下,姚清蓮是不是該滿意了?

到了家,李姐問我去哪了:“趙先生找了你好幾次。”

我淡淡的應着知道了:“你和他很熟嗎?”我一直沒來得及問李姐的來歷。

“是同鄉,我家裏兩個孩子讀書等錢用,我家裏那個在趙家的絲綢印染廠子裏,我正好出來幹點活。趙先生人不錯,肯幫人。”李姐說着趙以敬的優點,我卻恍惚着聽不進去。

正月十五以後,公司正式開始上班了。早晨我剛到了辦公室,趙以敬一個電話過來讓我把上個月的銷量表單拿給他,聲音在平靜下壓抑着一絲沉悶。我想了想,把表單給了喬蕊,讓她拿了進去。

不到兩分鐘,喬蕊撅着嘴出來了,有些幽怨的看着我說:“宋姐,咱們銷量墊底趙總也不是第一天知道,K我管用嗎?他是不是年沒過好?一肚子怒氣。”

又來這個,我只好苦笑着說:“馬上就會好,慢慢來。”才把撅嘴的喬蕊打發了走。

上班第一天都是新氣象,肖彬容光煥發了不少,據說他出國和夫人孩子團聚了,果然心情不同。而變化最大的就數姚清蓮了。上午和她打了個照面,神采奕奕,還是初春的天氣,居然只穿了一件七分袖的職業裙,而那件七分袖将胳膊上的镯子顯露的一清二楚。

那只翡翠镯子翠的滴水,價格絕對不菲。只是款式是舊時的平安镯,內圓外圓的形狀。女人對首飾的敏感就如野獸聞到了獵物的味道,只一個上午,公司裏幾乎所有的女同事都發現姚清蓮的手上多了這只镯子,問起來誰送的,她都是笑而不答。有人揣測着:“該不會是未來婆婆送的吧。”

清蓮抿唇笑笑:“八卦。”幸福的眼神卻是對這個答案的無比肯定。不菲的镯子聯想到她年會上露骨的表現,于是公司上下都傳着姚清蓮是不是把趙以敬“拿下”了。連辦公室的小馬都問我:“宋姐,你是姚經理的姐姐,給透露點內幕呗。”

我岔開了話題,心卻疼的一陣緊似一陣。雖然我很想去問問究竟,卻始終情怯。倒是清蓮下午就忍不住把我拉到樓梯間嘀咕。

“他家裏人對你怎麽樣?見面的陣仗大嗎?”我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問着。

“不算大,就很平常的吃了頓午飯。我頭天晚上到的南京,準備了點糕點,第二天一早他開車接我到了他家,很尋常的一處院子,倒不是特別奢華,挺古舊的,見了趙董的夫人,還有他一個姐姐。”清蓮細細的講着,生怕錯過一個細節,“趙董夫人蠻慈祥的,就是身體看着好差,走路都快不穩了,還送了我這個。”清蓮晃晃胳膊上的镯子,“不過那個姐姐很難纏,不知是哪個叔叔伯伯家的,也沒說清楚,我聽的一塌糊塗。反正說話沖的很,特占地方,趙以敬不在的時候,居然說以敬現在的眼光就找這樣的,一個不如一個。我真想給她一下子。”

“那你怎麽辦?”我問着,那樣的家庭,也只有清蓮應付的了。

“我自然裝乖巧,現在還不是橫的時候。”清蓮躊躇滿志,“等我真正進了他們家再說。”

“恭喜你了,終于心想事成。”我說這話的時候,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

“姐,你捏捏我的臉,我都快覺得不是真的了。”清蓮拽着我的胳膊,笑的心無城府般燦爛。

“婚期定了嗎?”我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問了出來。

“還沒說呢,哪就那麽快,只是先看看吧。乖乖,難道這大家族規矩這麽嚴,還沒怎麽的呢就要先見家長?”我聽了清蓮這話,居然有絲不該有的安心。

快5點的時候,我準備走了,暖暖和李姐還在熟悉的階段,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剛出了公司門口,還沒走到公交站,一輛黑色的車在我腳邊戛然而止,趙以敬熟悉清冷的聲音:“上車。”

☆、明争暗鬥始開場

我看看四周,并沒有認識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副駕駛。他的車“轟”的一聲竄了出去。很少見他開的這麽猛,臉色也差。

我看着他的側影,心裏翻江倒海,猶豫着問:“有事嗎?我還要回去看女兒。”

他沒有回答,眉頭緊蹙,依然開的飛快,我不得不緊緊抓着車頂的把手,心跳的有些難受,忍不住說着:“你到底要做什麽?”

車駛出了三環,猛然在路旁停了下來,旁邊是一個已經關門的批發市場,只有前面路燈的一點幽光,照的趙以敬的臉色冷峻,他忽然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宋清揚,是我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看我有些吃驚的神色,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咬牙道:“你問我什麽時候回來,我放下一切飛到北京,結果呢?像個傻子一樣等了兩天,是不是涮人很好玩?嗯?”

看着他清凜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看穿,我僞裝的平靜被一點點的撕開,心裏的痛楚像海嘯一樣湧上,我壓抑不住起伏的胸口,迎上了他的目光:“我沒有。”

“沒有為什麽躲着不見我?”他的語氣依舊淩厲,“沒有人敢這麽戲弄我,你憑什麽?”一句淩厲的你憑什麽,像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是啊,我憑什麽呢?連清蓮那樣的都被說成“一個不如一個”,我一個離婚帶孩子的女人,他肯看我一眼,我是不是就該喜極而泣?

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烈,看着他自嘲似的呢喃着:“是啊,我憑什麽?我算什麽?那你為什麽還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為什麽不去陪你那個能領進門的——”女朋友三個字我硬是說不出口,很疼,有些窗戶紙捅破真的好難。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琢磨我話裏的意思,片刻勾唇哼了一聲:“你說的是姚清蓮?”

我心裏在狂擂鼓,卻沒吭聲,他頓了頓說着:“我和她沒什麽。”

我愣在了那裏,都帶她見家長了還叫沒什麽?到底在他心裏,什麽才算有什麽?我忍不住問着:“你家裏人不是已經見過她了嗎?”

他勾唇淡淡笑着:“那又怎樣?我需要帶那樣的一個人回去。”看我蹙起的眉頭又補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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