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3)
只好自己先睡了。”清蓮的笑容三分悲涼七分陰寒,“姐,你沒聽到是吧?”
我尴尬的點頭:“嗯,可能無意間按的電話。”
清蓮離開了我的辦公室,只是那背影,竟有絲決絕的幹脆。我心跳的厲害。
時間很快到了談判的這天,絲之恒派出了最為龐大的談判隊伍,趙以敬也出席了。韓方除了李先生和兩個助手,竟然也增加了兩個人,看樣子他們對這次談判也極為重視。
我們這邊首先抛出了這批新産品的銷售前景,韓方對這部分的內容聽的并不感興趣,李先生直接說着:“我們想深入了解一些産品的特質。”
肖彬給技術部使了個眼色,技術部的同事便将新産品的主要技術參數一一列了出來,而且将參數做成了圖片,遞給了韓方。李先生新帶來的兩個人仔細看着,比對着,對李先生頻頻點頭。
我的心裏稍微放松些,看來韓方對産品還是比較滿意的。李先生說着:“産品我們很喜歡,下面主要談談價格吧。上次肖先生說的那個價格,我們認為還有下調的空間。”
肖彬笑笑:“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既然李先生提出,我們自然也得忍痛再降一點。”說着報出個比上次還低的價格。
李先生微笑着搖頭:“肖先生的這個價格還是沒有誠意,我們近期也了解了下其他公司的同類産品,報價還是比你們低非常多的。而且這次訂單的量,你們也清楚,對我們公司的現金流影響非常大,所以還是要給我一個合理的價位才可以。”
肖彬沉思了片刻,說道:“如果貴公司可以提高預付的比例,我們可以酌情再降0.5個點,這已經是極限了,的确不能低于這個數。”肖彬說的價格,是我們的底價上加了1個點,實際的利潤空間已經壓縮的比較低了,全靠數量取勝。
“肖先生,你們的新産品,的确很有誘惑力,但是市面上的同款産品,甚至比你們的技術還多了一項優勢的,價格比你們合理多了。”李先生很會砍價,又報了幾項我們産品技術上的弱勢,倒是也分析的頭頭是道。這些之前制定方案時也曾預料到,技術部的同事又給予了細致的解答區別。
談判逐漸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态,雙方來回都是字字珠玑,直達關鍵。肖彬的表情從最初的從容不迫,漸漸的有幾分薄汗。
這時韓方忽然提道:“不如我們出個價,貴公司看看行不行?”
說着不待我們同意,李先生眯眼一笑,報出了一個數字,卻讓趙以敬,肖彬和我的臉色都變了:“據我所知,貴公司的這款産品,最合适的價位是7.23美元每碼。”這個價格,正是我們精确定下的底價,“如果高于這個價格,我們還是不能接受的。”
這招忽然讓我們這邊整個團隊懵了,我和肖彬趙以敬心知肚明,這意味着底價被洩露了。我的頭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韓方趁機追擊,又加了一個砝碼:“我們了解到現在你們國家的市面上,已經有了一種抗皺效果非常好的絲綢,雖然在其它的方面不如貴公司的新款面料,但是真絲産品來說,抗皺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大的賣點,而這種産品的報價,每碼也比你們便宜了一美元還不止。”
Advertisement
聽到抗皺,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顧鈞那個專利,轉看向肖彬,目光幾許猜測。而趙以敬看着我的目光已經全是堅冰利刃。原來他已經确認,敵方這次最大的籌碼竟然是顧鈞那個與他失之交臂的專利。我瞬間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我腦子裏一片亂,難道真是顧鈞的專利找到了市場,但随即覺得應該沒有那麽快。一個專利投入到研發,再到生産線,起碼也要小半年。顧鈞辭職才幾個月,想想還是不太可能。
但是韓方提到的這種抗皺材料,我們倒是之前沒有考慮進方案裏面,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應對。這時趙以敬忽然開了口:“這種産品的甲醛或者環苯化物的含量,符合貴國的要求嗎?”
我們一時愣住了,趙以敬随即報出了幾組詳實的數據,即韓方提到新面料中甲醛的含量。李先生怔了一下,随即蹙眉道:“這個我們還需要考證。只是初步了解。”
☆、難為解釋難為情
趙以敬沉聲說道:“既然已經談到這個地步,我們的最低價7.8美元,如果貴公司仍然有保留,那就很遺憾了。
7.8美元,這個利潤空間已經極低,盡管是50萬碼的大單子,基本也賺不了多少,頂多保證彙率波動的時候不賠而已。趙以敬瘋了。肖彬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我坐在那裏,心裏驚天動地的翻騰,已經完全沒有了思維。
李先生和身邊的助理商量了很久,最後略帶抱歉的提出了休會,希望可以再考慮考慮。果然是锱铢必究,一分不落。趙以敬點點頭,同意了休會。我們也需要時間重新調整方案。
作為禮貌,等着韓方人員全部離開會議室,我們才整理好資料離開,我走在趙以敬的後側方,感覺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肅殺氣息。
我在走廊上走着,混亂的腦子無力的梳理着這些事,小樣因為內應被絲路動手腳,絲路的砝碼是顧鈞的專利,底價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在談判前見過顧鈞,趙以敬對顧鈞專利的每個細節了解的一清二楚-----所有的這些事像一張緊鑼密鼓的網,讓我透不上氣,也想不出究竟。
肖彬跟着趙以敬進了辦公室,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只是駐足在門外都聽得到趙以敬發怒的聲音:“別再和我提她。”屋裏安靜了。附近的同事都面面相觑。
下午的時候,肖彬把我叫到了辦公室,幾分惆悵的看着我,微微嘆了口氣:“清揚,你太不小心了。”
我頓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泛酸:“連你也不相信我嗎?我為什麽要暗通絲路?”
肖彬的手指來回扣着,眉間緊蹙:“不是相信的問題,這次的底價為了絕密,最終的價格只有趙總和你我知道。這中間肯定是出了問題。我是相信你的,但現在事實擺在那裏,沒法解釋。”
我說不出話,的确沒法解釋,這次的底價在找財務核算精确成本的時候,幾輪回合,有兩個個步驟特意只向她們要了計算公式,數據都自己添加。趙以敬素來謹慎,肖彬少與人往來,只有我,和那個有着千絲萬縷的顧鈞還見了面。
“清揚,為了以後的進展順利,你,”肖彬的聲音變得艱澀,“還是不要跟這個單子了。”
我開始從頭寒涼到指尖,聲音顫抖着:“是你的主意?”他抹了把臉沒有吭聲,只是沉沉看着我,“是趙總的意思?”我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肖彬點點頭:“你要理解他,底價洩露,在絲之恒近十幾年的歷史中,從來沒有過。而且這次洩露,很致命。”嘆氣着:“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
“我沒有。”我幾乎把指尖掐到肉裏,用力和肖彬說着。
“我知道。”肖彬努力對我擠出個笑:“給自己,也給他一點時間,最終會水落石出的,現在解釋只會更糟。在他眼裏,你不會暗通絲路,但你沒法拒絕顧鈞,或者無意的報給了顧鈞。說實話,我覺得你不會。你不是不分輕重緩急的人。但他,”說着苦笑,“也許在意了,反而看不清。”
我渾渾噩噩的回了辦公室,單子不用我跟了,想着前幾天趙以敬還握着我的手說相信我,原來這份信任這麽脆弱。
我把談判準備的所有資料都整理到一個文件夾裏,敲開了趙以敬的門。他坐在辦公桌前,面前的煙灰缸裏橫七豎八的全是煙頭,屋子裏濃烈的煙味嗆的我咳嗽了幾聲。他擡頭看是我,很快把目光移開。
我把文件夾放到他面前:“趙總,肖總監已經通知我不必跟單了。這是我這邊的全部資料,給您做個交接。”我的聲音帶着一絲怨氣,定定的看着他。
他狠狠吸了兩口煙,聲音格外的清冷:“出去吧。”
那一瞬間,我和他之前所有的缱绻柔情,欲訴還休統統被他收了回去。只留給我比起點更甚的冷漠。我愣在那裏看着他,他直看着我,臉上是陌生的冷漠,聲音低沉平靜的重複着:“出去!”
我聽到自己的血液咔嚓裂開的聲音,人與人最大的怨氣不是謾罵,不是指責,而是冷漠。趙以敬用尖利的冷漠,回敬了他認為背叛的我。
當天下午很快的又召集了商談會議,重新定了談判組的成員,我被剔了出去,喬蕊頂了我的工作,因為之前收集材料多是她打下手,便順理成章的繼續跟進。
整個公司都議論紛紛,肖彬怕我尴尬,建議我先休幾天病假,躲躲流言蜚語的風口浪尖。我同意了。
人清靜了,心卻難以清靜。我一個勁的想着,到底是哪出了差錯,我甚至懷疑顧鈞,但是想想我并沒有将報價帶回家,他也無從知曉。公司裏的同事,我一個個從腦子裏過了一遍,從喬蕊到連小茹到小馬,沒有人和我有過近距離的接觸。除了姚清蓮那天早晨的一瞥。
但是會是她嗎?我不相信,如果說為了把我鬥倒,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她那麽愛趙以敬,會用他的利益作為籌碼嗎?我想不出。
請假的日子在家裏帶着暖暖,隔一天就帶着她去夏至瑾醫生那裏進行心理治療。夏醫生對孩子很有耐心,女兒和他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有時還會指着某個好玩的東西說:“我要。”雖然句子簡短,已經是那段陰霾的日子裏最大的陽光。
兩周過去了,我回到了公司。小馬迫不及待的和我說着八卦:“你走的這兩禮拜可熱鬧了,先是總部另一個姓趙的董事來咱這裏視察,姚清蓮接待的,陪着又吃又玩的,看來姚清蓮真把趙總給攻下了;不過這個沒準宋姐已經知道了吧?”
我搖搖頭,面上故作輕松,心裏一塌糊塗。小馬興致未減,繼續說着:“另一個你肯定不知道,姚清蓮和連小茹杠上了。”我忍不住問着究竟,連小茹大概看不慣姚清蓮高調的姿态,在清蓮見趙以敬的時候怠慢了兩次,被清蓮揪着狠狠的一頓數落,說她官僚思想嚴重,影響趙總聽取工作彙報。不帶髒字還句句在理,直把連小茹氣的直哆嗦。
我沒有吭聲,這就是姚清蓮,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姚清蓮。她沒有公然對我撕破臉已經是留着面子了。
我去找肖彬銷假,肖彬的氣色依然很凝重,我有些不解:“聽說單子最終咱們拿下一部分,怎麽還不開心?”剛到公司就有人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據說後來的談判,雙方拉鋸過後,韓方對兩種面料都難以割舍,臨時決定把單子拆分,我們這裏占到30%,一筆大單被挖了牆角。
“沒什麽。”肖彬神色有些躊躇,半晌還是忍不住和我說着:“你也知道絲路那個抗皺的面料吧?”
“是顧鈞的專利嗎?”我一直想問。
“是。”肖彬嘆口氣,“專利上生産線是不可能這麽快的,而且據了解,樣品的甲醛含量不會低,但最後的抽檢結果竟然沒問題。”
我很吃驚:“做的是SGS?”SGS是第三方平臺的認證。
肖彬搖頭:“國內檢測的,本來韓方不接受,但是絲路找了關系給他們又讓利不少。”肖彬有絲無奈的嘆息:“絲路都開始給自己鋪路子了,咱們公司又不能在真空裏活着。該聯系的人,該交的朋友,必須得交啊,這個趙以敬,就是梗着脖子不幹。”
韓國訂單最終塵埃落定,小樣被損壞的事在調查着,但是由于監控出了問題,調查并不順利。
我開始跟新的單子,但在公司的處境變得微妙起來。時常覺得掣肘。除了肖彬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關照,其它的部門變得難打交道,以前很痛快協助提供數據的,都開始拖拖拉拉。大家都是聰明人,見風使舵的本領毫不示弱。連手下的兩個小兵都變得難領導。喬蕊上次接着我跟了李先生的單子後,變得蠢蠢欲動起來,經常自己接了詢盤後,也不向我彙報,就直接去批單繼續跟進,而趙以敬也不說什麽。
過了幾天我接了一個10萬碼的詢盤,前後聯系了幾次後,客戶要求郵寄小樣。這樣的事需要填單子找趙以敬審批。我硬着頭皮敲了趙以敬的門。
他在忙着,擡頭看了一眼是我,繼續低頭翻看着資料,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我将單子遞到他面前,心裏忐忑中又有絲莫名的期望,期望什麽?我也說不清。我努力平靜的說着:“趙總,有個新單子,麻煩您簽字。”
趙以敬匆匆翻看着批條後面的附件,詢盤急報價單,眉頭微蹙,對我說着:“把這個單子不小,轉給三組的小于。”
“為什麽?”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不為什麽。”他的聲音清冷,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在批條上寫着:“轉由三組跟進。趙以敬。”
這個單子,到此為止,和我再沒了瓜葛。我的心被生生扯得疼了,聲音都絕望的凄涼:“那是我的單子。”
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眸子裏是抹陰森的狠辣:“你的?還有個單子本該都是我的。”
我不知道怎麽解釋,我沒有任何證據,我看着他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說。
“我趙以敬在陰溝裏翻船,不會再有第二次。”他的聲音恢複了決絕的淡漠,沒再看我。
☆、不打不識初相見
看着他清冷陌生的樣子,我還是什麽也說不出來。當一個人不被信任的時候,任何解釋不僅多餘,還很難開口。
我默默的回了辦公室,一身的疲憊,一心的寒涼。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不是手中的客戶和肖彬的力保,趙以敬是不是恨不得開了我?忽然覺得很委屈,素來能忍的我,忍不下去了。我想到了辭職。
我敲開了肖彬的門,他剛好端了杯咖啡,看我進來,問着:“要不要嘗嘗,傳說中的貓屎。”肖彬最大的閑情逸致就是在辦公室裏磨咖啡,整個房間都是咖啡因的香味。
我哪裏有心情管它是貓屎還是雞屎,我的狀況倒像踩了狗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沮喪的要命:“肖彬,我不想幹了。”這句話艱難的出口,有分落淚的沖動。
“怎麽了?”肖彬啜了口咖啡,站在我身邊,“鬧什麽小脾氣呢?
我把事情的前後和肖彬說了說:“我真的沒辦法了,我解釋不了,以後如果所有的單子都給別的組,我還做什麽?”
“這個趙以敬。”肖彬唇際勾了勾,“怎麽倒越來越活回去了。”轉而看着我問:“要是我這麽誤會你,你還幹不幹了?”
“啊?”我沒弄懂肖彬的意思,琢磨了下他的問題,我這種連物流都去得了的人,不會輕易的辭職,可被趙以敬這麽對待,我心裏就是過不去。想着抽了抽嘴角,老實說着:“應該不會。”
“這不就得了。”肖彬拍了拍我的肩:“要是你有了更好的前途,我不反對你辭職。但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可不放你。好好做單子。小樣那邊的調查進展我去督督,看能不能有點線索給你洗冤。”說着淡淡笑了,把手裏的咖啡遞給我。
我的心稍微舒展了些,接過咖啡嘗了一口:“怪怪的味道,真沒覺出好。”
“品味亟待提高。”肖彬繼續拿回咖啡喝着,“下午打球去,我定場子。”
我哪有心情打球,随口應着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狠狠的刷着屏幕,也沒再刷出一個訂單,我頹然的把鼠标摔在了一邊,端着杯子沖進了茶水間。
姚清蓮正在那兒和徐雲不知侃着什麽,手上的镯子不時歡快的輕輕碰着桌沿。我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該出。
清蓮對我嫣然一笑,客客氣氣的:“清揚,最近都沒來得及和你聊,挺好的吧?”
“挺好的。”我竭力平靜着走了進去。
徐雲端起杯子往外走着笑道:“不影響你們姐倆聊天了,我閃人。”
徐雲邁出去的瞬間,清蓮臉上的笑意摘了下去,對我淡淡說着:“最近的事,我都聽說了。剛才三組的小于美得逢人就說天上掉餡餅了。你身體不好接不了單子?”
我懵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這就是趙以敬給我的說辭,心裏莫名的酸了一下,我身體不好?我看是腦子不好才對。這就是傳說的被生病?我苦笑着:“嗯,算是不好吧。”
清蓮用湯匙輕輕攪着咖啡杯:“其實事已至此,真的不如換家公司。反正你手裏已經有了好幾個固定客戶,走到哪裏都不會被輕視的。”
我心裏一凜,清蓮這算是提醒我該自己滾蛋?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孔,不知何時變得那麽陌生,我不知道自己該內疚該失落還是該憤恨,只得回應她:“再看看吧。”
“只怕情況越來越糟,倒時還不如現在走的幹淨利索。”清蓮話裏的警告意味越來越濃,看我皺眉,淡然一笑:“我既為你擔心,又為以敬的公司擔心,手心手背,不好做呢。”
我知道姚清蓮不是個普通人,只是當她這套用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真的好痛。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被逼走,我勉強說着:“我沒做過的事,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不是嗎?”看清蓮怔了一下,我心酸的聲音顫抖:“花果茶很好喝。”
清蓮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很快又恢複原樣,看着我幾絲狠戾,我沒有退縮的與她對視。心疼的卻幾乎要站不住。
片刻,清蓮笑了:“姐,你喜歡喝就好,以後有機會我會再幫你帶。”轉身給我個袅娜的背影。這算不算一語雙關?我全身像散了架,靠在桌邊緩了好久。
中午一點多的時候肖彬的電話過來:“打球去。”還真去啊,心情也煩躁,便沒有拒絕直接出去坐上了牧馬人。
肖彬定了公司附近的一個兵乓球俱樂部,進去後熟悉的打着招呼。“你是常客?”我問着。
“會員,有時間就來。”肖彬看了看我一身職業裝,讓服務員拿了一身嶄新的适合我尺碼的運動服換上。
他自己有固定的放東西的櫃子,進去把衣服換好出來,帶我去了場地,每個臺子是一個半開放的很大的隔間,我一邊四下打量着,一邊跟着肖彬進了我們的位置。
很久沒打了,但我還是很快進入了狀态,看着那顆來回飛躍的小球,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內疚,所有的痛苦,都有了發洩口,我拼力扣殺着,不知道是在揮灑着拍子,還是揮灑着自己胸中的憤懑。
肖彬沖我揮手叫停,喘着氣:“你這不是打球,是趕命呢。”把拍子放到了案子上:“我去拿兩瓶水。”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彎腰将雙手撐在膝蓋上歇着,看着汗水一滴滴的掉了下去。
再直起身看着周圍,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面前經過,我一巴掌拍到了她背上:“死鬼,你怎麽也在這兒?”
一身紅色運動服的孟凡苓回過頭,看着我驚訝的笑道:“丫頭,這也能碰到你。你也手癢了?”
“被人拉來的。你呢?一個人?”我問着。
“是啊,來了讓他們安排一下,今天人少,我直接和教練打。”孟凡苓揮了揮拍子,帥氣的笑着,“打了他個慘敗。”孟凡苓就是這麽個獨來獨往帥氣潇灑的性子。
說着我倆都不覺挑着唇角:“來一盤?”一拍即合,馬上開戰。大學時我倆就是對手兼隊友,單打的對手,雙打的隊友。多年沒在一起打,上來就是場激戰。孟凡苓估計這些年一直在打,功力比大學的時候又漲了不少。
激戰的結局是我慘敗,我喘着氣豎起大拇指:“你牛。死鬼。”
門口一陣掌聲,肖彬笑得爽朗:“終于有人替我報仇了。”說着把兩瓶水遞給我和孟凡苓,“這位是?”
“孟凡苓,清揚的朋友。”孟凡苓大方的沖肖彬伸出手,她的爽快讓肖彬怔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肖彬,也是清揚的朋友。”既然相見,不打一場簡直說不過去。這倆人都不是扭捏的人,說着就開戰了。
矯健爆發的孟凡苓遇到沉穩揮灑的肖彬,猶如冰火碰撞,煞是好看。我在旁邊喝着水看的起勁。結束的時候,孟凡苓贏的多,肖彬甘拜下風,開着玩笑:“我是不是該退役了?”惹得我和孟凡苓哈哈直笑。
打完球肖彬要請我們吃飯,我看着時間不早五點多了,趕着回去照顧女兒,就沒同他們一起吃,再三叮囑肖彬別忘了把孟凡苓送到家就匆匆離去。
在肖彬的督促下,小樣被損壞的事情稍微有了些進展。要巧不巧的樣品陳列室的監控在那幾天正好壞了,只能把附近的攝像記錄一一調出來看着,但是由于樣品室的位置比較特殊,兩邊都有通道,并不能通過監控确定附近來往的人到底是否進去過陳列室。
但是每天進入陳列室是有登記的,雖然進進出出人物繁雜,但都需要拿着部門副經理以上的批條才能登記進入。查看了小樣從放進去到我取出來的那幾天,有将近30次的人員登記,不僅有銷售部,國內國際分部,還有市場運營部的登記。這些情況都是物業部向肖彬彙報的。肖彬去找市場運營的程經理了解了幾次情況,有些疑惑:“做市場分析需要看樣品做什麽?還去了兩次?”
程經理解釋着第一次是有客戶回訪要求看的,他批的單子,第二次就不清楚是做什麽了。肖彬問着第二次會不會是石明毅批的單子,程經理說着不會,石明毅出差到福建已經一個多月了。
那天下午我被肖彬叫到辦公室後說了這些,轉而說着:“我又找人查了批條的底單,批條月清,差點就看不到。”
“誰批的?”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緊緊盯着他,手都抓着他辦公桌的桌沿。
“看你緊張的樣子,我覺得你猜出來了。”肖彬看着我,又把他那貓屎遞給我,“緊張成這樣我怎麽說?”神情凝重。我正要回問,趙以敬推門而入,他進肖彬的辦公室從來都不敲門。
看我随意的坐在肖彬對面,手裏還捧着肖彬的咖啡杯,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說着:“晚上裴處長那邊,我不去了,你替我。”
肖彬沒有掩飾他的不滿,微微蹙眉:“怎麽又不去?已經說好了。”
☆、愛恨往昔做塵封
趙以敬走到他旁邊,我忙從椅子上彈起來,低眉順眼的立在了一側。趙以敬沒有看我,直看着肖彬說:“沒必要和他們打交道。你去吧。”
肖彬幾分無奈,卻還在堅持:“以敬,現在連絲路都在鋪路子,你知道絲路為什麽在北京開分公司嗎?他們和質檢,外經貿委關系都不錯,你再不多走走這方面的路子,以後真的不好辦。”
趙以敬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我有分寸。”一句話将即将展開的讨論掐了下去。肖彬被噎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吭聲,但是眉頭卻皺的越緊。
我覺得站在這兩個人旁邊,刀光劍影的實在尴尬,沖肖彬點了個頭打算離開,肖彬叫住了我:“等一下,清揚。”轉而對趙以敬說着:“清揚這邊的單子5萬碼以上的我會跟進,還是不要轉給別的組了。否則流言蜚語對公司影響也不好。”
我立在原地,不知什麽滋味。這兩天我又被趙以敬批着轉了一個7萬碼的單子,理由還是我身體不好,我已經快麻木了。
肖彬也知道這事,也說過找機會要和趙以敬談談,但此時刻意當着三個人把話說開,也許是覺得我們三個之間可以無需城府,可以直接的解決這個問題。畢竟10萬碼以下的單子,肖彬直接跟進的很少。只是由肖彬出面,解我和趙以敬之間的結,我心裏不免失落的悲涼。
我輕輕擡頭看着趙以敬,挺拔的身形留給我一個高大冷峻的側影,他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一句似乎漫不經心的話脫口而出:“你的人,你做主就行。”
這句話悠悠出口,卻像有一柄尖刀狠狠剜了我的心一般,趙以敬輕松一句話,已經把和我所有的過往,統統的擦了去。你的人?哈哈,我好想冷笑,好想問問他,我躺在你身下的時候,我是誰的人?我拼命咬着唇,可眼淚怎麽這麽不争氣就出來了?
我沒有看任何人,狠狠咬着手背不讓自己抽泣出聲,踩着高跟鞋跑了出去。肖彬懊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以敬,你這話說的——”
我跑回辦公室,也不想管誰的目光驚詫,誰的神态怪異,拎起包沖了出去。我不想在這裏,一刻都不想。直到沖到了公司門口的馬路上,耳邊傳來一聲尖利的剎車聲,京罵在耳邊響起:“丫的長眼睛了嗎?”
我淚眼迷茫的看着四周穿梭的車流人群,感覺自己就像一顆小小塵埃找不到方向。我是沒長眼睛,我要是長了眼睛,就不會看錯了人,認錯了心,一次次的控制不住自己,把別人的玩弄當真心,最後換來又一次被棄。
我退回到了路邊,揮手攔下一輛出租,師傅問着我:“去哪兒?”去哪兒呢,才下午兩點,女兒在幼兒園,李姐在家,我只想找個能讓我靜靜的地方。
記得有人說,一個人生活在大城市裏,要有一家熟悉的酒水店。這樣在開心的時候,失落的時候,會有一個藏身的地方。可惜我并沒有這麽個地方,在我最迫切需要的時候。想了一會,我回答師傅:“後海酒吧街。”
自己還是挺沒出息,不敢去三裏屯和工體,只敢去治安最好的後海。等到去了後海,随便找了個看着亮堂的酒吧紮了進去。下午的酒吧是休閑的時段,放着舒緩的音樂,偌大的場子裏除了我還有一對貌似在談戀愛的小青年。一切都在陽光裏變得慵懶。
服務生拿來酒水單,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懂,随便指了個“深水炸彈”:“就這個。”
“這個男士喝的多一些。”服務生好心的介紹着。
“沒關系。”越烈越好。最好能讓我失憶。
當漂亮的雞尾酒端到我面前時,我嘗了一口,并沒有想象的那麽激烈,幹脆咕咚咕咚全喝了進去。不多時,從胃裏泛上來的後勁,讓我的頭暈暈乎乎。我扶着額靠在沙發上,看着玻璃窗外後海的冰雪初融,湖面的白,亭子的紅,陽光的金,在我眼前繞成一片。酒精激發了我好容易壓下去的悲涼,我的眼淚再次肆意。
“清揚,做我的女人吧。”“不要逃。”“我不想放開你。”“你必須是我的。”-----一句句曾經聽過的話都在耳邊回響,我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都記得,我以為他認了真,原來認了真的人,是我。
可是為什麽男人是這樣,說這些話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迷蠱,瞬間也能輕而易舉的放下。顧鈞對我說過誓言,可最後只留給我一個背叛殘破的婚史,趙以敬也對我說過情話,可轉眼就因為一筆50萬碼的單子留給我一個陌生的背影。我宋清揚是不是就只有被甩的命?
我很想把自己喝個酩酊大醉,可惜那樣如電視般的情節無法發生在我的身上,現實是,我怕喝醉錢包身份證被偷回不了家,更怕被賣到山區一輩子出不來,而且也沒有任何眉眼周正的同我搭讪。暈過哭過後,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出了酒吧。
快5點了,斜陽薄暮照着後海的座座庭院上,都籠罩了一層若隐若現的金色朦胧,不知不覺的,我走到了趙以敬的門口。朱門緊閉,我的胸口喘不上氣的壓抑。
忽然門開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出來,拿着兩大筐垃圾,看我立在門口有些疑惑。想來是趙以敬家裏的鐘點工。我一絲尴尬,随口問着:“趙先生沒在?”
鐘點工釋然道:“趙先生的朋友啊,他沒有在家。”看着我抱歉笑笑:“我也不方便請你進來。”
“沒關系。”我擺手,忽然瞥見其中一筐上似乎是件衣服,問她:“衣服也扔?”
“有錢人不吝這個,好好的襯衣,掉了幾個扣子,就扔了,怪可惜的,三件呢。”鐘點工一臉惋惜,“之前我說幫着縫上吧,趙先生說不用,要攢着等人縫,這下又說要扔,唉,糟蹋了。”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我坐在他身邊為他靜靜縫扣子似乎還是昨天,今天就已經統統掃地出門了。我沒有再搭話,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胡同。
晚上哄着暖暖睡着以後,我将胸前的玉葉摘了下來,鎖到了抽屜裏。既然已經結束,就把所有的記憶都塵封了吧。
第二天我很早的到了辦公室,如常打開電腦,又有一個5萬碼的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