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9)

家。

趙石南扯着杜衡大步往卧房走去,杜衡腳不利落,一瘸一拐,趙石南索性把杜衡打橫抱了起來,他也說不出為什麽,當母親說送她回去的時候,他竟然那麽緊張不願。此時只想趕快帶着她逃開母親盛怒的目光,生怕晚一刻就會有變故。

杜衡的心緊緊跳了起來,方才的倔強換成了羞澀,用力掙紮着:“放我下去。”

“別動。”趙石南皺眉,外面的雨大了些,他抱着杜衡往自己懷裏靠了靠,免得斜吹到廊子上的雨飄到身上,杜衡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夜色沉沉,細雨簌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幾步回了屋裏,趙石南把杜衡放到床上,暧暧的燭火下一切變得暧昧,杜衡又開始緊張,顧不得腳上的疼一個大步跨到了床外,跌到了凳子下。

趙石南的火又拱了起來,很想伸手把她拎起來,問問她到底想的是什麽?自己不顧母親的責令,把這件事化了,她竟然一點都不領情。但是看着杜衡有些驚恐的眼睛,還是壓住了火,皺眉說着:“我到外間睡。”說着轉身出去。

☆、深院靜:真相

那一夜,趙石南在外間睡得并不安穩,杜衡在裏屋點着蠟燭坐了一夜,趙老太太的一句“送回去”居然點燃了她心裏的熊熊火焰,仿佛絕路逢生般的醍醐灌頂,自己怎麽沒想到呢?現在哥哥的錢莊也早已轉危為安,如果趙家休了自己,對哥哥那裏也不怕沒法交代。至于被休後的名聲,年輕氣盛的杜衡哪裏想了那麽多,她只一心想着被休就可以找淩泉。

早晨六點多,雨停了。空氣裏泛着潮潮的花香,趙石南起身進了裏屋,看到一夜未睡的杜衡正坐在床上,手托着腮想的出神,看到他進來,擡起了眸子,一雙眼睛恢複了靈氣。看來是想明白了。趙石南心裏松了一松,淡淡問了句:“休息好了?”

杜衡點點頭,眸子一轉,斂出正色對趙石南說道:“我們,好好說說話吧。”

看着她的小臉繃出個嚴肅的表情,莫非是要講和?趙石南有些想笑,唇際揚起:“說什麽?”說着在她旁邊一撩袍子坐下,擡手把兩人中間隔的放桌上的殘燭滅了。

杜衡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鼓起勇氣,認真看着趙石南說着:“要不,你還是把我休了吧?”

杜衡的聲音很輕,卻在趙石南的心湖上狠狠砸了一下,直砸的水花飛濺,濁浪泥沉,趙石南看着杜衡,冷冷的吐出一句話:“你再說一次。”

杜衡看着趙石南發青的臉,咬了咬嘴唇,用更輕的聲音試探着:“你還是把我休了吧?”聲音柔的像一只貓。趙石南真想沖着她那張懵懂無知的臉給她一下。

“為什麽?”趙石南怒極反笑。

“我做錯了事,七出的第一條就是不順父母,昨晚我把老太太惹的那麽生氣,以後怕是也難平息,所以該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杜衡想了一晚的說辭,看趙石南臉上沒反應,接着說道:“我還很小氣,不能接受你納妾。又犯了七出中的妒。雖然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改不掉。”杜衡說完這條,信心滿滿。趙石南是個揚州城聞名的浪蕩公子,昨晚老太太叫下人去找他,都說的是“倚紅館”。那能是什麽好地方?按照趙石南的性情,早晚是要妻妾成群,不讓他納妾,一定能把他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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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南聽到那句“不能納妾”,簡直又好氣又好笑。納妾是早晚的事,大戶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便是自己還算老實的父親,還有兩個侍妾一個通房丫頭呢,這個小女孩倒會捏軟肋,知道他趙石南是斷不會不納妾的。她就這麽想被休?跟着自己就讓她這麽痛苦?幾乎是絞盡腦汁的想說辭啊。趙石南心裏的別扭勁兒上來了,看着杜衡似笑非笑:“不順父母已經過去了,老太太也不會計較你。至于第二點——”

趙石南看了看杜衡緊張看他的樣子,悠悠淺笑說道:“我不準備納妾。”杜衡的心咕咚沉了下去,眸子裏的光變得暗淡。

趙石南擡起杜衡的下巴,斂了方才的笑意,冷冷說着:“不要再動歪腦筋,否則我不會客氣。”趙石南的陰冷讓杜衡哆嗦了一下,在家時沒人會這麽警告她,多少有些懼意,微微掙脫了趙石南的手。

趙石南看着杜衡那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有些煩躁,喊了雙葉進來換了衣服轉身出了門。只留下杜衡發着呆。

雙葉給杜衡換了件淺藍色的花襄綢繡着玉蘭的長衫,下面配了月白色的裙子。天氣漸熱,把金銀的首飾換成了翡翠玉石。杜衡一早去給趙老太太請安,卻被慈姑攔在了外面:“老太太說身體不舒服,今天就免了。”

杜衡心裏有些郁郁的自責,卻也不知該怎麽說,只好和慈姑說着:“那我明天再來。”悻悻的回了卧房。前路,依舊是迷茫而艱澀。

趙石南白天去絲廠看了看情況,傍晚的時候剛要回家,想起杜衡,又轉步去了倚紅館。蘇小茴的溫柔纏綿,讓趙石南的心裏才多少痛快一些。錢,終歸還是能買到快樂。雖然心會空一點。

接連着幾天,趙石南的晚上都是在蘇小茴那裏過的,蘇小茴從紅姑那裏學了不少服侍人的能耐,讓趙石南享受的極為快活。意亂情迷間,趙石南撫着小茴不由說着:“越來越是個妙人。”

蘇小茴覺得時機成熟,旖旎着柔聲說着:“要是能服侍你一輩子才好呢。”看趙石南沒有吭聲,蘇小茴第一次大膽的說着:“不如贖了我,我就天天都能這麽侍奉你。”

趙石南忽然把蘇小茴的手擡了下去,沒有表情的開始穿衣服。他很不喜歡女人懷着目的同他周旋,太累。蘇小茴着了慌,緊緊的抱着他,眼淚流了出來:“石南,我再不說了,不說了。”看趙石南沒有回轉,她一咬牙說着:“我只是不想你沒人關心,我是真心關心在乎你啊。”

“什麽意思?”趙石南何等聰明,蘇小茴話裏有話,他早聽出了幾分。

“杜家的小姐,她不會真心待你的。”蘇小茴今天是豁出去了,紅姑幫她打聽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拼一把。

“說明白。”趙石南用力掐着蘇小茴的下巴,眼睛裏的寒冰幾乎要紮入面前的女人。

“有人在六圩渡口,看到趙天雄帶着她差點就渡河跑了,後來被她哥哥追了回去。”蘇小茴的話音剛落,趙石南已經一把把她摔在了床上,怒氣沖沖的起身出門。

門外等着的冬桑追着趙石南出了倚紅館,倚紅館外停着趙家的馬車,乃東在馬車旁候着,看到趙石南出來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少爺今晚又在這兒度過春宵呢,沒想到這麽快就出來了。

趙石南怒氣沖沖上了馬車,腦子裏還盤旋着方才蘇小茴的話,趙天雄?不由冷聲問着:“趙天雄最近在做什麽?”

“躺着養傷呢。”乃東是個粗人,說話很直,“前些天我去後院碰到了表少爺,要我給天雄少爺送兩包三七和冰片治外傷,我才知道天雄少爺受傷了。”同是姓趙,趙天雄家裏更為窘迫。常用的藥材都缺。

趙石南一蹙眉:“受傷?”身邊的冬桑咳了一嗓子,給乃東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說了。

乃東性子粗,哪懂他的意思,繼續說着:“被人打了,聽說是杜家人幹的。”冬桑忍不住了,搡了乃東一把:“你個油嘴打滑的撩騷豆子,少說倆句沒人拿你當啞巴。”

趙石南冷聲看着冬桑:“很好,原來都知道,只是在我跟前裝神弄鬼。”

趙石南冷絕的表情讓冬桑頭皮發麻,少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本想躲麻煩,這下惹了麻煩,支支吾吾着:“也沒什麽,就是聽說天雄被杜家打了。一大早的,有人在暗處看見了,傳了出來。”

“為什麽?”趙石南盯着冬桑,聲音狠辣,“你知道的不少啊,竟敢一直不吭聲?”

冬桑哆嗦着:“少爺,我也是剛聽說,沒敢瞞您啊,聽說他差點拐了杜家的小姐,走到六圩渡口被杜家抓了回去,打了一頓。”

杜家的小姐?說的婉轉,杜家不就是一個小姐杜衡嗎?趙石南氣急攻心,沖着冬桑劈頭就是一巴掌,好個杜衡,原來早就存了逃跑的心。趙天雄,那個小雞仔似的小子,充其量是個幫手,六圩去鎮江,到上海。趙石南豁然開朗,趙淩泉,趙天雄,很好,只怕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他趙石南頭上綠光泛濫了。

趙石南的目光裏泛着寒冰,難怪杜衡不情不願,一心想着被休,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杜衡莫不是和趙淩泉已經行了龌龊之事才會對他拼死抵抗?趙石南的手微微抖了起來,如果是真的,他殺人的心都有。這簡直是他平生的奇恥大辱。

杜衡吃了晚飯,正在窗下無聊的擺了棋局,她并不會下棋,但是調皮的她沒出閣的時候就翻出了家裏的棋譜,記住了很多解不了的棋局。平時無聊,就擺這個去難別人取樂。沒想到有一天,還能靠這個脫身。

正想着,忽然門咣當一聲被用力推開,一身戾氣的趙石南破門而入,杜衡有些愣神,站起了身,幾天不見,趙石南的猛然出現讓她有些應接不暇。

雙葉識趣的退了出去,趙石南一步步的走到了杜衡身邊,看着她的目光越來越陰冷,“你回來了。”杜衡一邊怯怯的說着,一邊往後退着。

趙石南冷笑着:“你很怕我回來嗎?”看着杜衡的樣子,趙石南心裏的火氣越發的大,用力握着她的肩。

杜衡微微掙紮着:“你要做什麽?”

“做該做的事,看看我頭上是不是泛綠。”趙石南笑了,杜衡覺得他的笑比發怒還要恐怖,張狂的吓人。

趙石南沒再多話,把杜衡打橫抱到床上,用力扯下杜衡的下裙,俯身壓上,杜衡拼命的掙紮:“你放開我。”

杜衡的掙紮讓趙石南心裏疑窦更深,如果不是有鬼,何必這麽抵抗,趙石南發了狠,使勁壓着杜衡不讓她動彈,冷聲說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的女人。”說着撩開衣服,用力進入。

☆、深院靜:圓房

杜衡無法抗拒,全身被壓得無法動彈。趙石南沒有溫存憐惜,掙紮輾轉之間,深深的頂了進去,撕裂的疼痛讓杜衡“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全身痛的抽搐。趙石南的身體感受到了裏面的火熱和收緊,甚至輕易動彈不了,卻沒有無法掙破的阻礙。趙石南的心“嗵”的沉了一下,不甘心的繼續深入,依然不同于他以往經歷的女人,有着破璧而入的障礙和暢快。杜衡的身體,沒有他曾經有過的沖破的感覺。

所有的懷疑和猜忌仿佛得到了印證,趙石南只覺得胸腔像要炸裂一般,身下的杜衡早疼出了一身冷汗,鬓角散亂的發絲随着汗漬黏在了臉上,由于疼痛微微顫抖着,拼力想躲出趙石南的身體。

可這一切的掙紮,在趙石南眼裏,都成了欲蓋彌彰的欺騙,趙石南全身仿佛石化了一樣,從頭皮開始發麻,直到手腳冰涼。他微顫着手撫上杜衡的臉龐,眼中的神色是絕望後的狠戾:“騙我?嗯?”原來自己真是揚州城第一大王八。他用力扯過杜衡,不管不顧的瘋狂起來,母親千挑萬選回來的女人,竟然是別人的女人,反倒是倚紅館的伶倌人,還是清白之身。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杜衡疼的連連喘氣,止不住的呻吟着,可這由于痛楚的呻吟聲在趙石南耳朵裏格外的刺耳,她在別的男人身底下就學會了放浪嗎?傳說中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趙石南的動作更大,一下下幾乎将杜衡刺穿,杜衡的聲音漸漸尖利了起來,推着趙石南的手漸漸的少了力氣,至死的疼痛伴随着如潮的快感,幾乎讓杜衡瘦弱的身軀撐不下來,趙石南像座山一樣壓在身上,他的喘息,他的用力,在杜衡的耳朵裏漸漸模糊,她來不及想太多,已經疼的暈了過去。

感覺到杜衡推着他的手松了下來,臉色在燭火下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也泛起了青紫,趙石南的瘋狂終于停下,他伸手拍了拍杜衡的臉,沒有反應,趙石南的心疼的發緊,從杜衡的身體裏出來,兩人糾纏過的床下,是鵝黃色的絲緞褥子,上面潔淨如昔,趙石南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記耳光,而他的身上,挂着一絲淡淡的血跡,那一點點痕跡,像噌的竄起的火苗,讓他的心湧上一股激流。

到底是還是不是?百花叢中過的趙石南的第一次為這個問題發難了。他對女人的身體是熟悉的,杜衡的生澀懵懂,無疑是未經人事的處子。這樣的情形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趙石南都會相信她的清白,可是,她不同,她是他的妻子啊,又背負着揚州城裏的流言蜚語,他想要的,是明明白白的清白,是她身下重重的落紅。而不是現在這樣似是而非的結果。

杜衡悠悠的緩過氣來,看着趙石南的目光清冽而倔強,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是這麽殘酷疼痛,那個本就不願意嫁的丈夫像個禽獸一樣把她掠奪的瘋狂。

看着杜衡凄絕的眸子,趙石南用力擡上了她的下巴,聲音幾分顫抖:“這是你的第一次,是嗎?”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狠狠砸在了杜衡的頭上,身上,心上,她忽然全身疼的像針紮一樣,被折騰成這個樣子,貞操還要被懷疑,莫大的侮辱,也就如此了吧。杜衡的眼神漸漸寒冰缭繞,那冰将身将心全都裹上,只冷冷對着趙石南吐出兩個字:“畜生。”

畜生?很好。趙石南的唇際揚起,再一次扯過杜衡,壓在了身下,挺身進入。他從沒那麽用力掙紮的對過一個女人,這種事本該是輕松愉快的極致,為什麽對這個女人要這麽沉重?卻又這麽不甘?他不知道想驗證什麽,只是一次次的深深進入着,穿刺着,看着杜衡時而疼痛的顫抖,時而興奮的縮緊,想掙紮卻又擺脫不了身體反應的樣子,趙石南莫名的快感又心酸。

杜衡起初還奮力掙紮,做到後來,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只是躺在床上拼力蜷着腿,任由趙石南換着姿勢的深沖淺抵,入骨的疼痛,戰栗的快感,第一次經歷人事的她仿佛一只腳踏入了地獄一般被撕扯的空白,只是心酸,她的清白已經沒有了,她終究還是沒為淩泉守住。絕望和痛楚讓杜衡麻木,任憑趙石南怎麽動作,除了本能,再沒有一點回應。

趙石南不知道那夜他瘋了多久,那個女人在他懷裏軟成了一團,讓他既恨又不舍,好像上瘾一樣在她的身體裏欲罷不能,直到最後腦子一片空白釋放了進去。

夜,回歸了死一樣的寧靜。而趙石南的身上,依然只有一點淺淡的血絲。他睜着眼看着屋頂躺了一夜,和着屋外的雨滴答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心上的血是不是也滴滴答答。

第二天吳媽過來收拾屋子的時候,趙石南已經離開,只剩下杜衡衣衫淩亂的躺在床上,上衣領子被扯開,露出了白皙的脖頸,下身裙子綢褲被撕扯成了淩亂的一片一片,一雙大眼睛完全無神的盯着前方發呆,只有眼淚還在汩汩的流着。

吳媽吓了一跳,但随即心裏偷偷竊喜了一下,這麽看來,昨晚終于圓房了。吳媽進來收拾着,卻有些驚詫,除了在一片被撕壞的綢褲上看到一點血漬,其它的地方并沒看到落紅。看着杜衡那個樣子,又不好問。只好把那片綢褲收了起來,恭敬的說着:“少奶奶,我服侍您起床梳洗吧。”

說了兩遍,杜衡都像沒有聽到一樣呆木,吳媽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上杜衡的額頭,被吓了一跳:“這麽燙。”也顧不得再說,忙晃着小腳快步搖到了後院趙老太太那裏,禀告了慈姑。

趙老太太雖然對杜衡不滿,但她究竟是趙家的少奶奶,生了病也不是兒戲,忙讓慈姑去找個郎中看看。手裏拿着吳媽遞來的綢褲,看着上面的血跡,心裏有些狐疑。

郎中來看過,開了壓驚鎮痛的方子,雙葉忙着去照方抓藥回來給杜衡熬藥。杜衡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水米未進,身下腫的疼痛,心神俱碎的麻木。

趙老太太本想等晚上趙石南回來問個清楚,等到半夜,趙石南才喝的醉醺醺的回來,趙老太太心裏有事也睡不下,索性把趙石南叫到房裏,聞着一股酒氣不禁皺眉:“石南,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怎麽還是這麽花天酒地沒個分寸?”

趙石南打了個酒嗝,淡淡笑着:“母親大人這麽晚不睡,就是訓誡兒子?”

老太太被他嬉笑着沒了脾氣,拿出那片綢褲,細細盯着趙石南問着:“你和杜衡,圓房了嗎?”

趙石南的心一揪,看着那絲淺淺的血跡,打着哈哈:“沒成。”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是想着護她。見了鬼。

老太太舒了口氣,嘆道:“那就好。我今天一整天都神思惶惶的,還以為家門不幸,遇人不淑。”說完看着趙石南皺眉道,“快回去歇着吧,以後可要有個分寸。不可喝的這麽颠三倒四。”

“謹遵教誨。”趙石南站起身正要走,老太太又補了句,“你那媳婦,真真是個千金小姐,不知怎麽就生了病,你記着在外間睡,別被她染上。”

趙石南一愣,應了句“好”,腳下的步子卻快了起來。回到卧房,推開門,一股濃濃的藥氣撲鼻而來,雙葉看見趙石南進來,忙往香爐裏撒了一把香屑,好驅散藥味。濃烈的香味出來,杜衡用力咳嗽了起來,整個身子弓起,像只蜷着的貓。白皙的臉變得蠟黃蠟黃,看着分外可憐。

趙石南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對雙葉喝道:“把香滅了。”說完又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管這些做什麽。

定了定神,他問着雙葉:“少奶奶怎麽了?”

雙葉答得結結巴巴:“發燒,打冷戰,郎中說是受驚了,開了藥方子。”

趙石南走到床前,撩起長衫坐下,伸手摸了摸杜衡的額頭,他自己本就喝多了酒全身發燙,摸着杜衡倒也不覺得熱。杜衡無力的往裏挪着躲開他的手,趙石南冷嗤了一聲,起身到了外間。

第二天起來已經日上三竿,趙石南也顧不得進來看看杜衡,忙向趙老太太請了安匆匆出了門。聽說浙江湖州有人從國外購了幾臺缫絲的機器,缫出來的絲色澤明亮,用來織錦都是上等。據說比土絲都好。手工缫的絲是土絲,機器缫的絲是廠絲,一般說來,廠絲産量高,質量卻不如土絲。如今卻有這種機器,趙石南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昨天已經約了人同去。忙讓雙葉給他收拾了幾件衣服,帶着冬桑出了門。

趙石南走後很久,雙葉才發覺杜衡不太對勁,方才那麽大的動靜都沒動彈不說,現在居然一個姿勢直挺挺的一直躺着,雙葉有些害怕,上前低聲喊着:“少奶奶,少奶奶。”

一連幾聲都沒作答,雙葉上去一搖,絲毫沒了動靜。吓得哇一嗓子叫了起來:“不好了,少奶奶沒氣了。”

☆、深院靜:探望

雙葉一咋呼,外間的吳媽跑了進來,摸了摸杜衡的手腕和心口,還在跳着。到底吳媽經見的世面要多一些,明白杜衡不過是暈厥了過去。大聲喊着讓雙葉去支開窗戶透氣,用力掐着杜衡的人中,使上吃奶的勁死命掐了幾下,杜衡終于悠悠的緩過了氣,蠟黃的臉上泛出一層黃豆大的汗珠。

“快去禀告老太太。”吳媽吩咐着雙葉。雙葉忙颠颠的跑了出去。吳媽繼續給杜衡揉捶着胸口,捏着掌心。杜衡的氣色才微微活泛了過來。

雙葉跑的匆忙,卻是越着急越慌亂,連近道都忘了抄,直沖着外圈的連廊跑了過去,迎頭撞上了東院的管事婆子,對着她一頓皺眉:“慌慌張張像急腳雞似的,這麽大了還不穩重。”

雙葉一邊結巴回着:“少奶奶快不行了。”一邊繼續跑向前去。她這句少奶奶快不行了可甩下個爆炸消息,管事婆子愣在了當地,嘴張的老大。不到片刻,雙葉還沒跑到老太太那裏,整個趙家上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那個剛過門沒幾天的大少奶奶,年紀輕輕說着就不行了。

趙淩泉正在家裏收拾東西準備回上海。這次回來,見到了想見的人,卻是那麽個撕心裂肺的情形,以後的幾天,他還想見見杜衡,可惜同在趙家的大院,卻隔着幾道院門,深院靜空,鎖着深閨,他想見也沒法見到。這麽耗下去也沒意思,每天望着遠處的亭樓水榭,他只能想着杜衡在做什麽,吃飯了沒有,休息好了沒有,趙石南對她好嗎?有時聽着下人竊竊私語,他也收留了幾句,那個趙石南,成親後三天都呆在倚紅館,這樣的丈夫,有什麽資格得到那麽好的衡兒?可是老天就是這麽安排的不公平,他沒有法子。

淩泉的母親是個膽小怯懦的婦人,命運的多舛,讓她學會了忍氣吞聲,兒子的心思她都明白,卻沒有辦法。杜衡敬茶的那天,看到那麽端莊賢淑的杜家小姐,她除了心酸,又能怎樣。看着淩泉失魂落魄的樣子,柔聲安慰着:“泉兒,到了上海,好好讀書。多見些世面,那裏的小姐,比揚州城的好的更多。”

縱然姝顏玉容,又怎麽比衡兒那雙剪水清瞳?趙淩泉淡淡嘆了口氣,默默的繼續收拾東西。

忽然窗外有人叽叽喳喳的說着什麽,他依稀耳朵裏聽到少奶奶幾個字,猛地豎起耳朵,卻聽不真切,不禁隔着窗戶問道:“出什麽事了?”

窗外的下人躬身作了個禮,回着:“聽說正堂那邊的大少奶奶,快不行了。準備報喪呢。”以訛傳訛便總是這個效果。正堂指的就是當家的趙石南一門。

趙淩泉的腦子轟的就是一聲,拔腿就往門外沖,他母親在身後忙拽着他說道:“淩泉,冷靜些,你過去算什麽?報喪還沒報到咱們的門上。”

趙淩泉急火攻心,一把甩開他母親,這個時候,他哪裏還顧得上名聲,禮數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衡兒都要沒了,他只恨不得一下飛過去。腳下的路,像棉花一樣軟的幾乎走不穩。趙淩泉跑到杜衡的院子外,門口守着兩個老太太的貼身服侍下人。

趙淩泉脫口問着:“大少奶奶怎麽樣?”

其中一個看着他略微有些驚訝,這處院子進進出出的大部分是趙石南一門的人,趙淩泉這種旁支很少進來,何況還是卧房所在的後院。但還是客氣的回着:“郎中在裏頭瞧着呢。”

聽到郎中還在看着,趙淩泉的心緩了一緩,還在救着,起碼不像訛傳的到了報喪那個程度。沒有理由進去,婆子攔着,趙淩泉在院子外頭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徘徊,看着時不時有丫頭婆子進進出出,偶爾收羅到一倆句“少奶奶還燒着”“郎中切脈”之類。趙淩泉接受的是西式教育,發燒一類的病他主張到西式醫院治療,中醫不過是白費藥湯子。但是這裏,輪不到他說話。

屋裏趙老太太坐在床邊,看着郎中給杜衡上着針灸:“少奶奶是驚吓過度。脈像浮大無力,腎氣虛浮所致,恐傷了腎,驚則氣亂,當補益腎氣,安神定志。”

趙老太太點頭稱是,心裏卻是納悶,好好的在家,怎麽就受了驚吓?看着杜衡那副蠟黃的臉色,也着了怕,要是人有個三長兩短,她還真不好和杜家交待。

郎中取出銀針,刺入了百會,大椎,內關,太溪穴,留針半個鐘頭,緩緩的拔針。對趙老太太說着:“再配着藥服下,我明日再來上一次針。”

趙老太太起身把郎中送出門外,這是揚州城裏最有名的和春堂的坐堂郎中,妙手回春的本事是有的,老太太示意慈姑再額外給些打賞。轉身剛回了屋子,吳媽在外頭禀告着:“老太太,杜家的老爺來了。”

趙老太太的頭一個變兩個大,杜家的老爺指的便是杜仲,這要是擱在她剛出閣的時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婆家是死是活娘家都不容置喙,何況哥哥。但如今時代不同了,親家們的往來也頻繁,何況趙石南和杜仲還常有生意上的往來。杜仲偏偏這個時候來,趙老太太有點被打臉的挂不住,卻也無法,只好吩咐着:“快請進來。”

一身藍錦長袍的杜仲和一身鵝黃月白短襖長裙的佩蘭,前後腳急匆匆的進了杜衡的卧房,佩蘭剛看到杜衡,就迫不及待的沖了過來,握着杜衡的手淚就下來了。杜仲看着一臉憔悴的妹妹,臉色也不好看,才嫁過來幾天就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趙家雖然有錢也不能這麽糟踐人。不由看着趙老太太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趙老太太陪着笑臉道:“咱們到客堂去說,別影響衡兒休息。”說着趙老太太和杜仲走到了前院的客堂。

佩蘭抿了杜衡耳邊的碎發垂淚問着:“怎麽弄的?”杜衡抿唇不知怎麽說。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掙紮着起身,門口站着的是淩泉。

守着屋子的吳媽有些驚訝:“淩泉少爺?”佩蘭忙解圍說着:“淩泉恰好同我們在一處,便一起來了,他是故交,不妨事的。”

杜衡虛弱的說着:“吳媽,你先出去。”吳媽和雙葉識相的出了屋子,卻有些疑惑。

佩蘭轉而對杜衡輕聲說着:“若不是他方才到了家裏,我和你哥哥還不知道你情況這麽危急。你哥哥撂下生意就馬上來了。”到了趙家,淩泉非要跟着進來,杜仲和佩蘭也沒法,又怕鬧将起來不好看,只好帶着他一同進了後院。

趙淩泉站在床頭,看着瘦弱憔悴的杜衡,他所有被壓抑的血性突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為了母親,他已經隐忍了二十年,如今他不能再看着心愛的女人還在這個見不得人的去處受罪。淩泉臉色沉靜,一手拉起了杜衡,溫聲道:“衡兒,跟着我走。”

佩蘭被淩泉的這句話震得翻天覆地的驚慌,死命拽着他的手說道:“你瘋了?衡兒已經是趙家的媳婦,你要帶到哪去?”

淩泉鎮定的看着佩蘭道:“別的先不說,衡兒的病靠那些庸醫郎中只有延誤時機。必須趕緊送到醫院。”

揚州城裏只有一家很小的教會醫院,壓根也沒有人去看病。佩蘭皺眉:“那裏沒人去的,衡兒去了更是耽誤。”

“去上海,那裏的西式醫院很多。”淩泉聲音堅定,“我不能留着衡兒在這裏冒險。”

“這-------”佩蘭看着淩泉,心中糾結,淩泉說的也有道理,聽人說上海的西式醫院治療發燒很輕便,但是趙老太太能同意嗎,如今只有趙家能做主是不是送醫院。

杜衡擡眼看着淩泉,癡癡的看了好久,沉靜的眉眼,薄薄的唇,溫潤謙謙,這才是她喜愛的人啊。可是除了夢裏,只有眼下的這一點點偷來的機會能和他這麽近的靠着。連淩泉扯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隔着錦綢衣服,都能感覺到火熱的溫度。再溫暖一會,只一會就夠了。

杜衡貪戀的感受着淩泉的氣息,忽然猛地把胳膊從淩泉手裏拽了出來,竭力用清冷的聲音說着:“你走吧,我已經好多了。”說完大口喘了幾口氣。

“衡兒。”淩泉有些着急,“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說好了就是好了。”杜衡忍着淚做出不耐煩的樣子,“你呆在這裏算什麽,你走,走吧。”

淩泉心裏撕絞的難受,都是他沒用,如果他能強大到與趙石南抗衡,怎麽會眼睜睜看着衡兒受苦?淩泉的聲音動情深沉:“衡兒,我這一輩子,不管算什麽,都沒法不去關心你的安危。”

佩蘭是舊式的女子,聽到這話只覺得心驚肉跳,這麽癡纏下去,早晚出大事,不由失聲說着:“佛祖菩薩,你說這些做什麽。快快出去吧。”

杜衡心幾乎要跳出來,她一心牽系的淩泉,如果是前天,她也許會不管不顧的再跟着他到任何地方,可如今,她的身子髒了,她再也沒臉見他。絕望讓杜衡疼痛,她用力把被子扯到頭上裹住了自己,不想露出臉:“我是趙石南的妻子,我的事以後和你沒關系。出去!”

☆、深院靜:報信

趙淩泉聽到這句話簡直萬箭穿心,趙石南的妻子,如六個大字直刺胸口,讓他疼痛不已,淩泉緊緊往下扯着被子,誰料杜衡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怎麽也拽不下來。

佩蘭趁勢把淩泉的手扯開,有些愠怒:“趙淩泉,你不要再胡鬧了,衡兒已經出嫁,是趙家的少奶奶,這是沒法再變的事實。除了趙家,我和她哥哥也不會看着她坐視不理。待會我就去商量要不要到西式醫院。你還是走吧。”

看着淩泉直直的目光,有糾纏,有不舍,有痛苦,佩蘭只覺得驚慌,忙不疊的往外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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