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1)

由,趙老太太聽了卻心驚膽戰,人上了歲數就怕聽到生死的事,托夢道場法事這些敏感的字眼刺的趙老太太心裏生疼,卻也沒法發洩,只好悠悠道:“既然這樣,明天一早去請吧,下午說這些晦氣。”

一天之中,晌午過後開始走陰,趙老太太汗毛幾乎豎起,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吩咐慈姑道:“天氣熱,吩咐後廚做碗涼涼的銀耳蓮子羹。”

杜衡明白老太太這是變相的逐客令,懊惱自己這個理由怎麽就忘了下午是忌諱談這些的。但是她心急火燎,實在不願再等一晚,硬着頭皮說道:“老太太,這個夢已經做了好幾次,實在心裏不安,怕影響家宅,還是早些了了為好。”

趙老太太的火竄了上來,杜衡的固執讓她火冒三丈,本來就不想聽這個,還偏偏說個沒完沒了,不禁冷聲道:“不要再說了,明天。”

杜衡還在堅持:“老太太------”話沒出口趙老太太已經板着臉起身,說巧不巧的,手裏的壽桃把件一個沒拿穩滑到了桌邊又跌到了地上,脆生生的一聲響,磕掉了一角,趙老太太的心跟着那塊磕掉的壽桃也生生扯出兩滴血,這是她兒子送的啊。又是壽桃,頓時不祥的兆頭湧上心頭,越是擔心在意,越偏偏發生。趙老太太的臉霎那慘白。

慈姑忙過來把壽桃把件撿起,,心裏也跟着嘆息,該不會是什麽不祥之兆吧。杜衡愣在那裏,嘴唇微張着說道:“老太太,可以去修-----”

杜衡在趙老太太眼裏此刻簡直就是個禍害,沒等她說完,老太太已經生硬的打斷,指着門口厲聲說道:“出去!我這裏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回去!”

突如其來的事故,讓杜衡無法應對,再說別的已然不可能,杜衡只好施了一禮忙退出去。看着她出去的身影,趙老太太跌坐在椅子上,揉着胸口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當初看生辰帖子的時候,怎麽就沒看看她和我的,是不是她就是老天爺派給我的克星啊,只要她在,就有不順,石南好容易送個東西,她就像專跑來打碎來的。”

慈姑手裏拿着碎了的把件,看着趙老太太氣的身子顫抖,忙給老太太揉着後背,嘆了口氣道:“唉,這事情弄的,這個少奶奶,好像和誰都不對付,把少爺紮出血,至今也不知道圓房沒有,和老太太又處處相撞。莫不是------”慈姑停住了口。

“莫不是什麽?”慈姑服侍趙老太太已經三十多年,老太太早把她當成了最親近的人,甚至有時對趙石南也沒法說的體己話,和慈姑反而無所不言。

“莫不真的就是喪家星?看着眉眼也狐媚子精光的。”慈姑沒什麽文化,話說的直白粗糙。

慈姑的話讓趙老太太更是一驚,細想杜衡的眉眼,起初看照片覺得極好,可如今想着是有幾分妖氣。全不知是自己的心态作怪。

趙老太太扶額搖着手:“快去給我找顆安神丹來,心口都疼。”

慈姑忙跑過去取了丹藥,門口有個婆子過來禀報,慈姑聽了後回來對趙老太太說着:“東院管事的說,成淵三老爺那裏已經收拾妥當,問您還去不去看看?若是不去,明天就讓她們走了。”

趙老太太擡手:“看什麽看,統共也沒個值錢的,還怕她們拐了什麽去?再多發三個月月錢給她,她家裏還有個讀書的,花銷大。唉,多大的事,石南非要攆出去。”

慈姑是個心眼活泛的,不由說着:“要說到她家那個讀書的淩泉少爺,還真是愛管閑事,聽說大少奶奶生病那天,他還巴巴的在院門口問長問短呢,後來杜家老爺夫人來了後,他還随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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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不知?”趙老太太的眉頭皺起。

“守院的下人對我閑嚼舌根子,我聽來的。吳媽也說了。”慈姑回着。

趙老太太聽着這話,心裏像吃了只蒼蠅,她不敢想這其中的緣由,聯想到趙石南非要把趙成淵一家攆走,她似乎明白了什麽,指着門口厲聲對慈姑道:“不必等到明天,現在就讓她們走!給她半年的月錢,以後再也別登趙家的大門!”

趙老太太捂着胸口,呼吸都不順暢了。大戶人家最怕出齲龌之事,關系門楣聲譽。竟然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又吩咐慈姑道:“告訴底下的人,誰敢再嚼舌根子,就攆出去。”

慈姑應聲而去,趙老太太的手緊緊揉着椅子扶手,腦子裏開始将所有的事一一的過了起來。

杜衡回到屋裏垂頭喪氣到了極點,既然請不來嫂子,只能靠自己琢磨了。怎麽辦?杜衡想了半天,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去求趙石南。不由問着雙葉:“少爺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雙葉搖搖頭,這些話少爺怎麽會說給下人。

杜衡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麽盼望趙石南能早點回來。卻是等到了晚飯過後,也還沒有人影。杜衡在房間裏來回的走着,忽然雙葉跑進來:“少爺回來了,去老太太房裏請安了,應該待會就回來。”

杜衡忙吩咐雙葉:“去準備點點心,夜宵。”雙葉樂不及的去了,想着少奶奶今天終于開竅了,學會服侍了少爺。

杜衡換了件淺碧色的長裙绫羅短襖,把頭發認真的抿了抿,看着梳妝盒裏的玉葉,想了想,有些不情願的将平安扣解下,換上了那枚玉葉,還特意的露在了衣領外面。

趙石南在趙老太太那裏吃了好一頓唠叨,趙老太太旁敲側擊的問着他趙成淵是怎麽回事,他心中郁結,卻不得不遮掩着:“就是倉庫出了問題,不殺雞儆猴,以後不好管理。”

趙老太太旁敲側擊不起作用,又不知道趙石南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想把事情化大,想了想還是把趙淩泉的事咽到了肚子裏。只是把那個磕壞了的青玉把件扔給趙石南,冷着臉道:“你媳婦做的好事。”

趙石南問明緣由,嬉笑着把把件收好:“這倒是好事,改天給您鑲起來,保證鍍金镏光,比這個好看十分。”

趙老太太堵的說不出話,她想不明白杜衡給趙石南灌了什麽迷魂湯,不管什麽事趙石南都要護着那個女人。索性氣的轉身進了裏屋。

趙石南回到卧房,愣了一下,杜衡難得的微微笑着站在門口迎着他柔聲問道:“回來了?吃飯了嗎?”

☆、深院靜:求情

趙石南從未看到杜衡這麽柔順的樣子,淺碧色的衣服映襯的她的臉分外白淨,那枚翠盈盈的墜子也帶上了,趙石南心頭一蕩,仿佛清風拂面也淺淺笑着:“吃過了。”

杜衡站在趙石南面前,有些生澀的說着:“我幫你換衣服。”第一次主動做這樣的事,杜衡的臉有些微微發燙。

趙石南看着杜衡有些青澀的表情,竟有層嬌羞的憨态,早就心搖意蕩,張開胳膊,看着杜衡不甚熟練的解着盤扣,心竟然也随着一突一突的跳着。很有把她緊緊攬進懷裏的沖動,又怕吓着她。

杜衡哆嗦着把衣服外面的短褂接下來交給雙葉,也不敢擡頭看趙石南,只是又吩咐着:“把晚間的荷葉冰粥端一碗來,給少爺解暑。”

趙石南挑唇笑了起來,今天杜衡賢惠的簡直不成樣子,平日裏不是冷若冰霜就是緊繃小臉,今天怎麽這麽殷勤起來。想着趙老太太給他那個壞了的手把件,估摸着杜衡是為了那個心中不安才如此乖覺。不禁笑着說:“凡事有我擔着,你何必這麽戰戰兢兢的,這點小心思。”

杜衡一怔,那個手把件的事她壓根也沒放在心上。但聽了他這句話,臉倒是紅了一下,心裏一動:“我的心思你明白?”

“我想我明白。”趙石南深深看着杜衡,這個小女人總是不喜歡明說,想着法兜圈子,“假以時日,都會解決。如今覺得難解的大事,也不過虛做做樣子,過幾天就好。”

杜衡聽着做做樣子,以為趙石南真的知道她要說什麽,還在納罕他今日的脾氣果真好,看來自己的主動示好,戴上墜子伺候更衣的功夫真沒白做,也笑笑道:“其實本來也不是大事。”

趙石南笑笑:“是不算大,不過是個臉面。”

趙石南說的是趙老太太的臉面,杜衡卻更以為趙石南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麽,是趙家的臉面。不由有些激動問着:“你也覺得不是大事?”

“那算什麽事?過個一兩天,等氣消了,自然無事。”趙石南說的無所謂。

雙葉端回來了荷葉冰粥,杜衡将冰粥接過遞到趙石南手裏,滿眼期待的問着:“這麽說也就是攆出去一兩天,還會再讓他們回來?”

趙石南的心砰的一跳,眉頭瞬間緊緊蹙起,緊緊盯着杜衡問道:“你說的是這個?”杜衡只一瞬,也明白是說岔了,有些緊張的問着:“你說的是?”

趙石南一擡手将手裏的粥碗摔到了地上,幾乎咬着牙攥上杜衡的胳膊:“杜衡!你搞明白,你現在是我趙石南的女人。”

杜衡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咬緊了唇沒有說話,她是趙石南的女人,這話刺的她耳朵生疼。她不得不承認,卻不想承認。很想回敬趙石南一句,想着淩泉還是忍了下去,只是低聲說着:“我知道。但你這麽做有什麽必要?丢的也是趙家的臉面。”

攆趙淩泉出去還丢了趙家的臉面?杜衡想理由也太過牽強,趙石南冷笑着把杜衡一把推到了椅子上:“你倒說說怎麽丢了臉面?”

“你以倉庫出了問題為名攆走他們,你自己也難逃管理不善。何況趙家你為長,心胸狹窄睚眦必究,怎麽服族裏的人?”杜衡說的又急又快,倒也不無道理。

這些後果,趙石南早已想過,他轟走趙成淵一家的壓力本就很大,族裏幾個上了年紀的爺爺伯叔輩們早已給他施壓,都被他一一鐵腕頂回,趙成淵犯的錯,的确不值這麽重的懲罰,但是趙淩泉,那是值得他付出一切代價收拾的人。

如今被杜衡說中了軟肋,趙石南更是胸中憤懑難平,他這麽做是為了誰?趙石南掐上了杜衡的肩膀:“那又怎麽樣?我的決定,誰有資格說三道四?”趙石南陰冷的面孔讓杜衡心寒,也讓杜衡明白和他講道理是不可能讓他回頭的。

杜衡咬牙低聲說着:“那我求你,行嗎?”杜衡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趙石南,她求他?自己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求他?這是什麽事?

趙石南的火從腳底竄起,直燒到了頭,燒的沒了理智,杜衡還在那裏看着他,眼睛裏全是水汽,嘴還拼命要做個微笑的樣子,趙石南的心被堵的要發瘋,一把扯開杜衡的衣服,咬牙道:“那你幹脆舍身求我好了。”

杜衡咬了咬嘴唇閉上眼,別過了頭,沒有掙紮,一副任他予奪的情态。杜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已經被要過一次,兩次三次有分別嗎?既然非要舍身求他才答應,随他。杜衡有點破罐子破摔的賭氣。

可是這個行為在趙石南的眼裏,就變成了杜衡為了趙淩泉,連身體也豁的出去,無形放大了太多。趙石南用力将杜衡上身的短褂扯了下來,露出了白瓷般的肩膀,杜衡的睫毛都在由于害怕撲朔着,還非犟着不松口。

趙石南心裏的火燒的旺極,從沒一個人,這麽讓他拱火,他的手碰到杜衡白皙的肌膚,杜衡的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如果是倚紅館的女人,趙石南早就毫不留情的要了她,可是,偏偏是她。趙石南的手用力揉上杜衡,心裏卻糾結不堪,看着杜衡害怕不情願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趙石南需要祈求,強要嗎?半晌,他停住了手裏的動作,扔下杜衡大步走了出去。

那晚他去了倚紅館,在蘇小茴的房裏喝着悶酒。蘇小茴撫上他,用無所不極的手法從頭挑逗至腳,趙石南卻沒有一點興致。從未有的挫敗,不甘,憤怒,心疼,把這個男人絞的憋屈不堪。

蘇小茴的心也一點點的沉了下去,趙石南成親後的變化太大,她感覺到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在風月情場自如的人了。

蘇小茴試探着對趙石南說道:“前幾天,紅姑說有位徐師長來這裏,恰好我那天去城外的廟裏燒香了,就找了別的姑娘給他。但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的名字,還問紅姑我在不在。”

趙石南沒聽進去,只是随後哼了一聲。蘇小茴只好接着問道:“要是過兩天他還來找我怎麽辦?”

趙石南這才反應過來,斜睨看着蘇小茴道:“你自己覺的呢?想接就接。”

趙石南的話讓蘇小茴的心狠狠撕扯的疼,不禁眼圈紅紅看着趙石南道:“我想不想接你還問?人家除了你,再也沒有別人。”

蘇小茴說的是實話,不論紅姑給她介紹了多大的恩客,她始終咬牙不見。好在也沒碰到格外勢力難纏的。如今趙石南這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心裏着實難過。

趙石南的手在酒杯上旋着,問着蘇小茴:“你若是不想做這個,我可以贖你出去。”

蘇小茴的心像山上坡底般的起伏着,聽到這句話又喜極而泣:“真的嗎?我當然願意啊。”

趙石南緩緩啜着杯裏的酒,辣心,揚唇問着:“那你想好去哪兒了嗎?靠什麽生計?”

蘇小茴的笑凝在了臉上,她一心以為趙石南贖她出去就是要她的意思,就算不肯收進趙家深宅,外頭另置辦處宅院養着也是極好的。但偏偏趙石南似乎只有幫她卻沒有要她的打算。

看着蘇小茴的神色,趙石南斂了笑意,第一次很認真的對她說着:“你跟了我時日也不短,若是你有好去處,或是自己有什麽打算,需要多少銀子,只管向我開口。”

“我只想和你厮守在一處,別的去處,我又能去哪兒呢?”蘇小茴的心一點點的涼去。

“那不可能。”趙石南拒絕的幹脆徹底。一個杜衡已經讓他心煩意亂,那個宅子裏再添個蘇小茴,他不知道會是個什麽場景。

“絕不可能?”蘇小茴的眼淚出來。

“不可能。”趙石南答的順口,腦海裏依舊是杜衡梗着脖子霧氣騰騰的眼睛。

“為什麽?”蘇小茴的心涼的徹底,顫抖着問,“是你的夫人不許?”

趙石南之前答應杜衡不準備納妾時是句戲言,但現在被蘇小茴問起來,倒讓他想起自己那句承諾了。便也随口說着:“我答應她不納妾。”

趙石南這句話只想盡快結束這個煩亂的話題,杜衡還沒搞定,說什麽納妾,他煩亂的繼續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卻不知道蘇小茴的心徹底碎成了殘片。

過了沒幾天徐師長又來倚紅館,又提起蘇小茴,紅姑忙不疊的說着:“今天在呢。”徐師長瞬間來了興致,想一睹聞名遐迩的絕色姿容。

那晚蘇小茴一身桃紅的綢衫短襖,玲珑玉嗓,一段段小曲聽的徐師長魂不守舍。

☆、深院靜:臉色

徐師長小曲聽的癡迷,看着一身桃紅妖嬈的蘇小茴,早已七魂丢了三魄,聽完了曲子也不廢話,就急不可耐的進了蘇小茴的卧房。

行伍出身的徐師長沒有文人公子的雅興情調,不會喝酒談情,急吼吼的就要扒了蘇小茴的衣裳:“美人兒,可真是我在江南難得一見的尤物啊。”

蘇小茴本已下定了決心,既然趙石南靠不住,索性再接了其它客人多抱着搖錢樹好生意,也沒準還能遇到個能給自己出路的。誰也不想一輩子混在風月場。但看着徐師長的粗魯,想想趙石南的情致,驟然天差地別的反差,讓蘇小茴有些适應不了。

蘇小茴忙嬌柔的推開徐師長,倒了一盅酒,媚笑道:“頭一回服侍大爺,不如先摸個品性。嗯?”

徐師長端起酒杯倒進嘴裏,把酒杯一扔哈哈笑着:“摸什麽品性,先摸上身子自然就都摸到了。”

蘇小茴又塞了顆葡萄進徐師長嘴裏:“瞧你,急什麽。”說着游到桌子另一頭,食指撫着唇嗤嗤笑道,“可別家裏還有個母老虎,仔細回家沒得交待。”

“欸。”徐師長跑到蘇小茴身邊,“我家的婆娘還在老家溝裏呢,你要是跟了我,可不都是你做主嘛。”說着把蘇小茴壓到了梳妝臺上,手腳并用,就要進入。

風月場上沒幾句真話,當面心肝寶貝的叫,穿上褲子就不認人,蘇小茴還想再探問探問,徐師長已經急不可耐的撲了上來,蘇小茴忙用力推開又一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下不了決心給這個恩客,趙石南的臉龐在她的臉前飄着,蘇小茴發覺自己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主。

徐師長看出了蘇小茴的不情願,他可沒耐心,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蘇小茴只覺得頭都要腫了,耳朵嗡嗡響,徐師長從腰裏掏出槍,一下頂上了蘇小茴的腦袋:“別忘了你只是個婊子,我肯要你,是你的造化,還在這磨磨唧唧。”

蘇小茴只覺得嘴裏甜腥沖口,頭暈腦脹,她是習慣在客人間游走自由的,不屑呵斥受到過,這麽重的巴掌還是頭一回挨,不免也上了氣,冷冷看了一眼徐師長笑道:“師長的槍真威武,我這個弱女子消受的起嗎?”

徐師長被這麽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槍冷笑着:“沒看出來,還有點辣味兒,有意思。”說着正要繼續去扒蘇小茴的衣裳,忽然外面急報,徐師長出去,是上面的緊急命令,連夜撤軍。徐師長不敢耽誤,扭頭指着沖蘇小茴說道:“我記着你!”說完帶人離開。

蘇小茴仿佛全身過了水似的,又怕又驚,癱在了地上。

趙石南這兩日正在布局着一着大棋。趙家的生意在揚州城是大的,但時局動蕩,出口生絲的生意日行艱難,而近幾年小戶的蠶農絲農漸漸興起,生意對手日漸增多,有些滑坡的趨勢。這次的新機器,缫出的絲是極致,機器的效率又高,但是蠶繭的收購量遠遠供應不了機器的需要。

而趙家能活動的錢投在了機器上,一時沒有更多的銀錢再去大量囤繭。揚州城的錢莊不少,但趙石南的野心太大,小打小鬧根本沒興趣,他要囤,就要囤足了揚州一帶的繭,才能做到一方霸主。否則被人分羹蠶食,他趙石南沒那個雅量。

數額那麽巨大的銀錢,任哪家錢莊也無力獨自貸出去,只得通過揚州城裏的錢莊同業會,聯合去貸。若是往年,依着趙家的實力,這事也不算太難,偏今年格外的動蕩,四處都是網羅逮捕的消息。錢莊的生意也格外謹慎。縱然已經有了兩個現任官員做保人,但身逢亂世,官員如流水走馬燈似的換,大家依然躊躇着,開了幾次會,商量着是不是同業會裏也該有個保人。

按理這個保人,身為副會長的杜仲于情于理應該在所不辭,但杜仲的錢莊才剛剛喘了活氣,他的性格又謹慎至極,縱然需要錢的是他妹夫,還是始終猶豫着不開口。

趙老太太看趙石南連着兩天都眉頭緊鎖,問了兩次也問不出究竟,趙石南是遇事自己一身扛的性格,但趙老太太也不是等閑之輩,喊來豺羽冬桑探問了幾句已經知道個七七八八。

趙老太太當初選擇杜衡除了照片看着順眼,便是杜衡的家庭。杜仲的錢莊生意是趙老太太最看重的地方,趙石南做生意難免有個銀錢周轉不濟的時候,彼時趙家幫了他,就指着有朝一日他反過來助趙家一臂之力。如今杜仲的錢莊剛翻了盤就猶豫起來,趙老太太不禁蹙眉思索了一番,吩咐慈姑道:“去給杜夫人下個帖子,請來吃頓飯。”

吃飯的借口,趙老太太恰好就着杜衡前幾天的夢到爹娘的事。一身淺桃色的佩蘭帶着服侍的丫頭婆子來了趙家,杜衡見到嫂子自然分外歡喜,眉開眼笑起來。

趙老太太卻是心中自有乾坤,先将佩蘭迎到了客堂,上了茶閑聊片刻,接着到後院吃飯,擺上了長方形的桌子,卻不是江南一帶常用的圓桌。

而長方形的桌子,一頭是趙老太太為尊,另一頭佩蘭是客為尊,還有兩個趙家的嬸子坐在佩蘭旁邊。杜衡是少奶奶,需挨着趙老太太服侍。

杜衡做夢的事趙老太太已經在客堂同佩蘭講過了,上了飯桌,趙老太太淡淡一笑:“準備了幾樣府裏的特色,杜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佩蘭客氣着:“怎會。趙府的廚子聽聞以前服侍過宮裏的呢,能吃到是口福。”

大戶人家吃飯自然食不言寝不語,杜衡一心想和嫂子說話,卻被趙老太太這麽隔開,宛若美人如花隔雲端的着急。只好先吃飯,還不時需服侍着老太太夾個菜。

趙老太太的臉色變化的很快,一時和藹有嘉,對杜衡慈眉善目:“自己吃吧,身子弱,吃了涼的胃口又要不好。”

一時卻又皺眉,聲音不怒自危:“衡兒,那道清煮白絲,是我每餐不可少的,怎麽不夾了來。”杜衡只好站起身,夾到碟子裏,又雙手捧到老太太的面前,自己再坐下。

佩蘭坐在那兒,這餐飯就算是瓊脂玉釀,也食不甘味。如坐針氈的簡直一口都吃不下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看着杜衡在那裏被忽冷忽熱的支使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得。已經嫁人,如何調教就是婆家的事了。

服侍的丫頭婆子那麽多,趙老太太非得使喚平日連飯都不一起吃的杜衡。杜衡心下明了趙老太太這麽做,只是為了在娘家人面前顯露她的威風。卻也不知道就裏。只好更加恭敬,以讓老太太說不出什麽,自己嫂子的臉上也好挂的住。

吃過飯後,趙老太太吩咐着杜衡:“你先回房去,我和杜夫人還有話要講。”

杜衡不舍的看着佩蘭,自從佩蘭進門,除了行禮,簡單的問了兩句可好,杜衡還沒機會親近佩蘭,不由看着趙老太太,想說什麽,趙老太太的臉早已沉了下來:“快回去吧。”慈姑已經過來扶着杜衡的胳膊,杜衡沒法,只好一步一回頭的看着佩蘭,咬着嘴唇,眼圈都紅了,卻沒絲毫辦法。總不能死纏爛打。

趙老太太支走杜衡以後,又同佩蘭随口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随口說着:“衡兒呢,也還懂事,石南很疼衡兒。”

佩蘭點頭,上次去上海醫院,她和杜仲都看出來了,也問候着:“石南今天又在絲廠?”

“可不是呢,石南最近為難啊。”趙老太太拉長的語調,“石南也忙,這家裏,倒只剩衡兒和我作伴了。我這個老太婆,難為衡兒絞盡腦汁的逗我開心。”

趙老太太說的雲淡風輕,佩蘭卻聽出了道道,趙老太太言下之意,趙石南再護着杜衡,但他忙,還是老太太整天和杜衡耗在一起,若是老太太給杜衡不痛快,那杜衡就真的不痛快了。

佩蘭的鬓角薄薄出了一層汗,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太太又說道:“石南是個孝順孩子,凡事到了最後,總會順我的意。衡兒想來也會。”說着淡淡笑着看着佩蘭。

佩蘭已經徹底明白趙老太太今天叫她來是做什麽,又淺淺應付了幾句,告辭回了家。杜衡在屋裏巴巴的盼着她們說完事,老太太會不會格外開恩讓嫂子進來看看她,卻最後還是失望。

佩蘭回到家中和杜仲講明緣由,嘆口氣道:“這個老太太,真是個狠角色,你要是不給趙石南做保人,只怕衡兒以後的日子難過了。”想着今天的局面,全是趙老太太在那擺威嚴,佩蘭的心裏就發堵。

“趙石南這次的銀錢要的太多啊,若是有個閃失,咱們全家賠了也不夠。”杜仲有些為難,心裏也在陣陣發緊,趙老太太分明今天在殺雞儆猴。若是真的不做保人,妹妹怎麽辦?

杜仲一宿沒睡着,思來想去,終于下了狠心,也罷,當初沒想到這一層,如今妹子給了人家,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能怎樣?

☆、深院靜:折磨

杜仲一大早連早飯也沒吃舒暢,匆匆喝了幾口粥就往錢莊同業會趕。佩蘭攪着碗裏的粥,也食不下咽。那個趙老太太,沒費一兵一卒,只是一頓飯使了幾個眼色,硬生生沒讓她和衡兒見一面,就顯擺出了當家主母的威嚴,讓杜家亂了陣腳。杜仲做保人的事先不論,只怕衡兒的日子着實難過。

杜仲到了同業會,正趕上會長錢同正送趙石南出來,看到杜仲便打了招呼,錢同正回去,只剩下杜仲和趙石南。

杜仲問着:“你來這是?”

趙石南拱拳笑道:“剛說服了錢會長,做了我的保人。”

杜仲面上一怔,他本來是要做保人的,不由說着:“錢會長?我-------”又截住了話頭。

趙石南并不知道趙老太太在家裏擺的那處宴席,但他明白杜仲想說什麽,擺手道:“自家人,做保人并不合适。一損俱損,不如借手東風。”說着朗聲笑道,“兄長不必挂懷。”

杜仲的心緩了下來,趙石南的考慮也對,萬一有個閃失,他這裏還能應急周轉一二,要是做了保人都拴進去,也是麻煩,不到迫不得已,他不必做這個保人,何況趙石南現在說服了會長錢同正,更是皆大歡喜。趙石南的能量果然不是一般。

杜仲沒有做保人的事被趙老太太打聽了來,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直以為是杜家仍不肯幫趙石南。不由眉頭緊鎖對慈姑說着:“前幾日妹子生病急的跳腳,還道是多疼呢,原來也是個兒大椽子裝門面。到了正兒八經出錢出力的時候,也用将不上。”

慈姑嘆氣說着:“也不知是心裏沒這個妹子,還是覺着咱們不能奈何。上回去醫院的事,不是少爺一回來,就向着杜家了嗎。”

趙老太太手指拍在椅子扶手上,冷冷說着:“不能奈何?不管怎樣我也是一家主母,還不能讓新媳婦來立個規矩?”

趙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做媳婦兒,遇到的婆婆便是個厲害主。那個年代,每個婆婆對新媳婦的第一件事便是立規矩,直把年輕不甘的心磨到一潭死水,幽娴貞靜。婆婆走了,杜衡進門,趙老太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只是時代變了,如今各門各家的媳婦都沒有從前那麽嚴苛,何況杜衡是她做主娶進來的,若是再尋不是,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可現在她要是再不展展威嚴,只怕趙家都要被杜家打了臉。正說着,服侍的婆子禀告少奶奶來請安。晨昏定省,順便讨趙老太太的示下是否一同吃晚飯。

若是往日,趙老太太一揮手壓根不會見杜衡,但是現在,她改了主意,吩咐杜衡進來。

杜衡小步進來,給趙老太太請了安,老太太擡手道:“衡兒,你過門也将倆個月了,家裏可還習慣?”

“回老太太,習慣。”杜衡恭敬有禮的答着。

“既然習慣了,從今往後,就在我身邊服侍着吧,家裏的規矩行道,你也學着些。”老太太淡淡說着。

杜衡一怔,趙老太太話裏的意思是要放權,先帶着杜衡學學,便将這管家的權力交給她。畢竟這個大家族唯一的嫡長媳是杜衡。只是,這也太快了些。但身為媳婦的杜衡沒有置喙的權力,只好答的更為恭敬:“衡兒聽老太太的安排。”

趙老太太唇角扯出個笑,颔首道:“如此甚好。晚上就留在一處吃飯吧。”杜衡點頭說好。

晚飯前,趙老太太一時說着腿疼,杜衡只好半蹲着給老太太捶腿;一時又說肩膀痛,杜衡忙又去給揉捏着肩膀。趙老太太閉目撚着佛珠,若是杜衡的力氣太大或太小,都會從鼻子裏“哼”一聲。杜衡趕緊調整力度。

晚飯時,按着舊時大家的規矩,身為媳婦的杜衡是不能坐着同吃的,只能在一旁服侍着趙老太太吃完,她再到隔壁的屋子去吃。但如今即使是大戶人家也很少如此,長輩吩咐句“坐下吧”便一家人一起就桌吃飯。

趙老太太偏不說那句“坐下吧。”反而一會吩咐着杜衡:“把銀勺遞來。”一會又指點着“那個菜盛一些來。”一會又“熱熱的巾子拿一塊來。”

杜衡被指揮的團團轉,腳不沾地的忙前忙後,好容易服侍趙老太太吃完,老太太看着杜衡道:“晚飯我吩咐下人送到你的房裏吧,吃着也方便。”

杜衡點頭,老太太看着她倒是真的吃不下去。“不過,你先幫我把賬本子念一念。人老了,心裏存着事就睡不着。你餓嗎?”趙老太太和藹的問着。

杜衡心裏大叫,我很餓!我能吃的下十碗粥,這簡直在明知故問啊。但老太太都說不聽賬本睡不着了,還能怎樣?只好微笑着回答:“不餓。”

說罷拿起賬本,快速的念着。趙老太太忙擺手:“慢些,慢些,我心裏還要算一算。”杜衡只好放慢速度,看着老太太的神情,她點頭的時候,才能念下一條。

一直折騰到八點多,老太太才點頭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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