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2)

。今天也乏了,早些休息,明早接着來吧。”

杜衡退了出去,回到屋裏再也顧不得形象,吩咐着雙葉快拿飯來,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但是看着晚飯,愣在了那,只有清淡的兩塊點心一碗粥,杜衡顧不得許多,快速的吃完,眼巴巴的問着雙葉:“還有嗎?”

雙葉搖搖頭:“廚房說,老太太吩咐了,少奶奶身子不好,晚間少吃東西容易散毒。”

散毒?杜衡只怕毒還沒散完就已經餓死了。杜衡只好吩咐雙葉再去找找廚房,好歹不管什麽再拿些來。這點東西還不夠墊補的。過了十幾分鐘,在杜衡望眼欲穿的期盼中,雙葉仍然空手而回。杜衡此刻才明白,這個家完全是老太太做主,若是得不到她的指示,連頓飽飯都吃不到。

杜衡沒有辦法,只好恹恹的坐在椅子上。趙石南不多時回來,看到杜衡在裏面呆坐着,心中不知什麽滋味。自從上次她為趙淩泉求情後,他的心冷了起來。怎麽才能捂熱她?他沒有時間,也沒精力再去想。吩咐雙葉更衣過後,就在外間躺了下來。同業會的錢貸了出來,這幾日就可以到揚州各處囤繭了。趙石南的腦子裏都是這些事,一時難以入眠。

杜衡在裏面的床上也翻來覆去睡不着,她是餓的。她有些後悔趙石南回來的時候應該讓雙葉以趙石南的名義再去趟廚房,卻又拉不下臉和他說話,好女不為五鬥米折腰。

糾結到了十點多,她實在餓得受不住,推開了外間的門,趙石南正頭枕雙手出神,聽到門響坐了起來,悶聲問着:“什麽事?”

黑暗裏傳來了杜衡細細的聲音:“你餓不餓?”沒等趙石南回答,就說着,“你一定餓了吧,我讓雙葉到廚房給你拿吃的來。”說着就要喊雙葉。

趙石南淡淡說着:“睡吧,我不餓。”

“你一定餓了。”杜衡到底沉不住氣,語氣發急,“雙葉,快去廚房給少爺拿吃的。”

趙石南有些好笑,餓不餓她比自己還知道?把床邊的蠟燭燃起,幽幽的燭光裏,他看到杜衡大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慌,難道又有什麽算計?趙石南眉頭皺起,淩厲的話到了嘴邊又不忍說出口,走到杜衡身邊,問着:“怎麽了?”

杜衡退了兩步,不想開口,肚子裏響亮的咕咕了兩聲适時的替她做了回答。趙石南幾乎要哈哈大笑,看着杜衡早已羞紅的臉強忍了笑意說着:“別喊下人了,我去廚房看看。”

說着擡腳出門,廚房早已黑咕隆咚,叫起了守值的婆子,婆子為難的說着:“老太太特意吩咐,什麽都不剩了。少爺若是餓了,就生火做飯好了。”

趙石南皺眉,現在生火,折騰出來也後半夜了,杜衡該餓暈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城南的店鋪,只怕還有賣的。夜深人靜的,再叫下人起來也折騰費時,趙石南顧不得回卧室穿短褂,只穿着長衫大步走了出去,沒需要走很遠,就有一家賣湯包的還在做生意。趙石南包了幾個帶回去。幾絲雨淅淅瀝瀝飄了起來,趙石南快步走了回去,想着家裏有個人眼巴巴的等着吃飯,他的步子急了起來。從小不為衣食煩憂的他,不知怎麽,就心急的厲害。

杜衡坐在椅子上等着,越等越餓,此時她才清楚的看清了趙家,并不是什麽詩書簪纓之家,若是想收拾一個人,随時都可以。而她深深害怕讨厭的趙石南,卻成了這個家裏唯一能幫她的人,這種感覺,杜衡不喜歡,就如她此刻分不清自己在眼巴巴的盼着趙石南帶着吃的回來,還是盼着趙石南回來。

不多時,杜衡的心砰砰跳了起來,湯包的味道!杜衡激動的站了起來,趙石南把湯包遞到杜衡手裏,杜衡咬着嘴唇,有些猶豫。趙石南給她的東西,要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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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趙石南笑得眉眼舒展,“吃飽了才有力氣接着恨我。”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接過湯包吃了起來。沒有一餐飯比得上這一頓那份香甜。杜衡連着吃了三個,才終于不餓了,此刻才注意到趙石南正在撣着身上的水珠。

“是出去買的?”杜衡反應過來,若是廚房的湯包,不會這麽熱乎,趙石南也不會淋上雨。

☆、深院靜:帶走

“嗯。”趙石南答着,定定看着燭下的杜衡,到底單純些,臉上全是吃飽了的歡喜,不禁又笑了起來。

杜衡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遞了一個湯包給趙石南:“你吃不吃?”

趙石南本來不餓,但是看着杜衡遞了過來,竟不舍得推回去,擡手接了過來,看杜衡吃的香甜,自己也跟着吃了起來。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前的竹子跟着淋淋灑灑,屋裏倆人就着昏黃的燭光吃着湯包,趙石南忽然覺得有些燥熱,一種說不上的感覺。很想這一刻能一直這麽下去,一直這麽暖暖的,軟軟的,仿佛在這江南的雨裏,守住了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

杜衡卻完全沒有趙石南那麽多的心思,她的快樂,簡單的來自于又餓又下雨的夜裏,終于吃到了香香的湯包。吃到終于再也吃不下,她滿足的擡眸看着不知在思索什麽的趙石南,才想起該給他換件衣服,忙擦了擦手,取出一件幹爽的長衫給他:“換上吧。”

趙石南眸中一喜,這是杜衡第一次關心他,伸手接着衣服的時候忍不住握住了杜衡的手,杜衡忙用力一抽,結結巴巴說着:“你,你自己慢慢換。”說着幾乎跳着跑回了裏屋,用力把門關上。

依着趙石南往常的性子,早沖進去直奔主題了,但是這位神仙般的妹妹難得的緩和了臉子,趙石南不想進去自讨沒趣,只好自己換了衣服躺下,滅了燈燭,腦中卻沒法再想囤繭的事,全是杜衡吃湯包時的樣子,不禁唇角又揚了起來。

杜衡在裏屋看到燈燭滅了,聽動靜趙石南也睡下了,才終于放松了心情,躺到了床上,這下全身舒坦,明天一早又要去服侍老太太,杜衡想想就頭皮發麻,竟也輾轉反側起來。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受累,上午去給老太太請了安,一起吃了早飯。趙老太太本想着杜衡昨晚餓着,早晨還是加了些菜,她只想給杜衡點顏色看看,并不想把她餓壞了。

可杜衡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狼吞虎咽,只是儀态端方的喝了一小碗粥,點心也沒吃。趙老太太略微訝異:“不再吃點了?”

“已經飽了,老太太。”杜衡答着。趙老太太疑惑着,卻也不知就裏。

吃過早飯,便不時的有丫頭婆子進來禀告事情,這個院子誰的屋子需要修繕了,那個院的誰需要領窗紗了,又個院子的誰需要換屏風了,有拿着牌子去賬房領銀子的,去庫房領東西的,拿着外出的牌子去置辦東西的,忙乎的好不熱鬧。

杜衡立在趙老太太身邊,一會遞東西,一會記賬,一會倒茶,一會打扇,像只陀螺似的忙個不停。平日裏服侍的丫頭,記賬的先生都樂不得歇着,只杜衡和慈姑全程服侍。

到了中午吃過飯,趙老太太歇着,杜衡還要在一旁守着,以備趙老太太什麽時候醒來的突然需要。夏日蔭長,知了聲聲,杜衡守在外間剛打了個盹兒。老太太的聲音響起:“衡兒。”

杜衡忙一個激靈進去,老太太吩咐着:“暑氣太盛,打着扇涼快涼快吧。”杜衡只好揮着扇子給老太太扇着。直到老太太睡着,杜衡才能歇歇。

下午又陪着老太太四處的轉院子,看到哪裏有問題還要指指點點記下來。周而複始。一天下來,杜衡回到卧房的時候,跌在了床上,簡直爬都爬不起來。全身都要散了架。而晚飯也依然是少的可憐,杜衡幹脆也不廢話吩咐雙葉去廚房。

趙石南今天回來的早些,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杜衡在屋裏吃着寡淡的晚飯,不禁皺着眉頭:“怎麽就這麽點?”

雙葉嘴快:“廚房就給這麽點,老太太吩咐的,給少奶奶散毒。”

趙石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散毒?笑話!難怪到了夜裏餓得慌,就吃這麽點能不慌?有心吩咐廚房再做些來,又怕被趙老太太知道了反而怪罪杜衡,想了想把冬桑叫進來,吩咐着再出去買些回來。

趙石南問着杜衡:“早晨和中午呢?”

杜衡點頭:“都好,就是晚上的少點。”中午不吃飽,下午老太太不好使喚。

趙石南不知道趙老太太到底是什麽意圖,又問了幾句,杜衡卻只喝粥不肯再回答。說的多了,萬一跑到趙老太太的耳朵裏,又該說她告刁狀了。杜衡現在是怕了老太太,想收拾她,簡直随口就是一個主意。

趙石南見問不出什麽,也只好作罷。第二天要到鎮江去看蠶繭,趙石南到書房忙乎了半宿,一早便又出發了,臨走前吩咐另一個下人乃東記得每晚給少奶奶買些吃的。

趙老太太細細觀察了三天杜衡,每天早晨吃的并不多,叫來幾個守夜的下人一問,才知道是趙石南的安排,不禁心尖又開始發顫:“石南是被那個女人迷住了。竟然也學會了和我耍把戲。以前他的性子,有話直說的,現在怎麽為了那個女人,偷偷摸摸就違逆我的意思?”

慈姑答不上來,她也覺得少爺變了,變得和老太太見了外,很多感覺都變了。

趙石南為杜衡準備晚飯的事被趙老太太知道後,怒氣又生,繼而都轉嫁在了杜衡身上,不僅白天的活兒更多更累,一個不痛快,趙老太太就要刺倆句。話也漸漸的難聽起來。甚至有次失手打了個并不值錢的盅子,也被罰着站了兩個鐘頭。

杜衡越來越覺得,日子過得像煉獄一般,望不到頭,看不到邊。杜衡在家裏也因為淘氣被訓斥過,被罵過被關過,卻沒有這樣的感覺。家中的人對她終究是疼愛的,而這裏,縱然自己步步小心,也步步成錯。杜衡簡直手足無措。笑容漸漸從杜衡的臉上退了下去,年紀輕輕學會了倚窗嘆息。

趙石南去鎮江走了七天,本該從鎮江直接去了南京,趙石南卻忽然想回家看看,好像心裏有了什麽牽絆,不看看總不踏實。卻是回來看到杜衡,不覺怔了一下,只七天,人憔悴了許多,下巴尖了,大大的眼睛沒了神采,而且一身疲憊的樣子,似乎靠着窗都能睡着。

趙石南的心狠狠揪了起來,問杜衡依舊問不出什麽,只是對他說着:“老太太教我很多東西,一時學着費勁,有些累。”

趙石南有些納罕,學什麽還能累成這樣?再細問,杜衡仍不肯說。趙石南想去問問趙老太太,但自己第二天又要到南京去,只怕事情沒弄明白,又留一堆麻煩給杜衡。

想了想,他對杜衡說道:“我明天要去南京談一樁買賣,見個人,你去不去?”

“我?我可以去?”杜衡愣住了。被關在這個院子裏這麽久,別說去南京,就是能去門外的大街喘口新鮮氣,她都樂不可支。何況是到南京去。

“自然。”趙石南既然暫時問不出什麽,索性先帶着她出去躲兩天,回來再說。

杜衡方才的欣喜沖昏了腦子,仔細想想,和趙石南單獨出去,也不是件什麽好事,誰知道他會不會又獸性大發?但是不去,趙老太太每天又使喚她比丫頭都狠,前門拒狼後門引虎,杜衡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想出去見見世面的迫切占據了一切,而且趙石南的獸性也很久沒爆發了,應該不會這麽趕巧不巧的在南京發作吧。想着這些,杜衡重重的點頭:“我去。”

趙石南怕老太太不同意,索性一大早趁着老太太還沒起床就帶着杜衡離開,來了個先斬後奏,只對大管家道了一聲,讓他轉告趙老太太,便坐着汽車帶着杜衡前往南京。

杜衡興奮的一夜幾乎沒睡,第二天坐在汽車上看着窗外,起初還忍得住,一會兒就忍不住問着:“這是哪裏?”“路邊的是什麽花?”“這裏能通到上海嗎?”好多問題司機聽了都忍俊不禁,趙石南卻認真的答着,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近了不少。

到了南京已經是下午,時局動蕩,六朝古都的金陵脂粉地看着也蕭索了許多。趙石南迫不及待的要去一家絲織廠看官錦,司機把杜衡送回了趙石南常去的揚州會館。杜衡想出去走走,司機卻像門神似的看着:“少爺吩咐等他回來,少奶奶才可以出去。”

杜衡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到屋裏歇着,好容易等到趙石南回來,早迫不及待的說着:“快出去走走,悶都要悶死了。”

揚州會館出去不遠就是秦淮河的繁華地帶,趙石南和杜衡随便吃了點,便在秦淮河邊逛了起來。拉着胡琴的街頭藝人,穿着開叉旗袍燙着頭的女人,甚至女人還挽着男人的胳膊,這一切,都讓杜衡覺得新鮮,甚至面紅耳赤。

趙石南不知何時拽上了杜衡的手:“跟的緊些,人多別丢。”杜衡像被電擊了似的忙甩開趙石南的手,竄到旁邊一個攤子上,有個老頭在說書,杜衡聽了起來。

那老頭講着:“---那人死了之後,被黑白無常牽着走上了黃泉路,到了忘川河的邊上,那忘川河是血黃色的,裏面全是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過了忘川河,就有塊三生石,三生石上,看到了他前世的樣子,原來是個将軍------”

杜衡忍不住插嘴道:“能看到後世的樣子嗎?”

老頭看了看杜衡說着:“這個---也許也能。”接着講道,“三生石照完,就上了奈何橋,有個孟婆,拿着一碗湯讓他喝了,所有前世的記憶,便都沒了。”

杜衡聽到這裏打了個寒戰,她之前從沒聽過這種鬼神之說,又好奇又害怕,趙石南一把扯過她皺眉道:“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深院靜:秦淮

老頭擡眼看了下趙石南,搖頭道:“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誰都有那一天,到時自然就知道真假了。”

杜衡早被老頭說的入了迷,在她聽來那是完全新奇的一個世界,不禁祈求的看着趙石南:“再聽一會嘛,就一會。”完全忘了她的“好女不折腰”理論。

趙石南被杜衡央求的心旌搖曳,哪裏還能堅持走,只好陪着她接着聽下去。旁邊一個洋學生模樣的男孩插話道:“東洋人也有這麽一說,不過他們管忘川河叫三途川,要是女子到了三途川邊,需要有個男人牽引她上渡船,才能度過三途川,否則就掉到河裏,沒法投胎轉世,成為水鬼。很可憐啊。”杜衡聽的又是一哆嗦。

旁邊一個燙着頭發蠻摩登的女人問他:“什麽男人?随便一個遇到的男人?”

那個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着:“就是第一個----那樣的男人嘛。”

女人的臉頓時蹿的緋紅,默不支聲的躲閃出了人群。杜衡還在愣愣的自言自語:“那樣的男人,到底是哪樣?”引得旁邊幾個人都掩嘴嗤嗤的笑着。

趙石南臉一沉,這次用力拽着杜衡拉開了人群,皺眉道:“市井胡話,聽了亂心。”

杜衡不解的看着趙石南:“那你聽懂了?第一個那樣的---哎呀!”杜衡猛地反映了過來,臉臊的通紅,用力掙開趙石南的手,臉上要滴出血來。

趙石南斜睨着笑看她道:“還要去聽嗎?”

“誰要聽那些,髒了耳朵。”杜衡懊惱的大步往前走去,忽的看到前面河邊一排的船,扭頭對趙石南興奮的說着:“我們去坐船吧?”

“好。”趙石南笑道。

雕镂精美的一艘小畫舫靠過了岸,杜衡開心的邁步上去,趙石南緊跟在後面。船搖晃着劃了出去。已經月上梢頭,秦淮兩岸笙歌陣陣,滿樓紅袖。

船悠悠的游了許久,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情致中,杜衡手扶着船上的圍欄,早就看癡了。她讀書時也曾聽說這裏在明末清初的時候,有過董小宛,寇白門之流的秦淮八豔,如今不知還有沒有呢?

正想着呢,秦淮河上歌妓們乘着“七板子”,坐在艙前,艙前點着石油汽燈,光亮炫目,使得歌妓們的姿容都看的一清二楚。其中一艘歌舫劃向他們的船,拿出歌折問着:“客官要點戲嗎?”

杜衡看着趙石南問道:“點吧?”她哪裏知道點戲的意思可不只是聽聽曲,聽完曲子就要帶歌妓去過夜。

趙石南沉聲擡手:“不要。”那艘歌舫又劃着離開。

杜衡看趙石南表情尴尬,也猜出了幾分,不禁掩嘴笑了。看着遠去的歌妓,忽然腦子裏冒出個奇怪的想法,這些女子到了陰間,那些第一次要了她們的男人,會等着牽引她們過河嗎?萬一男人有好幾個女人,他會牽哪個啊?剩下的豈不是要掉到河裏當孤魂野鬼?

想到這裏杜衡哆嗦了一下,看着趙石南表情有些怪怪的。趙石南不禁問着:“怎麽了?”

杜衡想說卻又不好意思,半天憋得臉通紅,蹦出了一句:“你,你-----”

“我怎麽了?”趙石南看她的樣子,更覺得奇怪。

“萬一你先到了那裏,能不能等等我,帶我過了忘川河?要不然,做水鬼,好可怕。”杜衡憋足了氣飛快的說着,話說完了,羞得臉紅到了脖子,她是真怕啊,要不也不會這麽請求趙石南。

趙石南怔了一下,片刻反應過來杜衡說的是什麽,忽然從腳底竄起一股熱浪,沖到他的胸口,他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從沒一刻,他這麽熱血沖動,他完全确定了這個小女人的第一次是他的,忽然就激動的難以自持。本來坐在杜衡對面的他,站起來走到杜衡身邊,緊緊抓住了杜衡的手,看着她堅定的說着:“如果真的有忘川河,我一定等着你,不管多久,帶你渡河。”

“那,別人呢?”杜衡擔心的問着,趙石南要了第一次的女人,不會只有她一個啊。

“我只會等着你。”趙石南沒有任何猶豫,沉聲說着,看向杜衡的眸子漸漸的熾烈。

杜衡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好快,忽然船颠了一下,杜衡沒持住一下子跌到了趙石南的懷裏,厚實的胸膛撞個滿懷。杜衡一個激靈掙了出來。

恰好船很快的靠了岸,趙石南先下了船,轉身向杜衡伸出了手:“來。”杜衡猶豫了下把手放上去,一邊下船一邊嘟囔着:“什麽破船。這麽晃。”

趙石南唇際揚起:“我倒覺得不錯,以後若有機會,還可以再坐坐。”看杜衡臉紅,不由的又逗她道,“要是下輩子遇到你,再帶你坐。”趙石南本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但被杜衡一晚上這麽繞着,現在倒是希望有個陰間來世的。

杜衡差點沒腳下一軟跌在那裏,心想算了吧,這輩子已經夠無奈了,還下輩子。嘴上勉強擠出個笑:“下輩子遇到再說。”

回到了揚州會館,房間很大也是裏外間,杜衡從帶來的包袱裏把自己的衣服取出匆匆往外間走:“今天我睡外面。”

趙石南站在門口伸手扶着門框擋住了她的去路,聲音有些動情:“衡兒,還要等?”

杜衡的心慌做脫兔,難道獸性真的要發?雖然趙石南現在在她眼裏沒有那麽恐怖,甚至看到他,她的心會踏實許多,但是她依然沒做好萬全接納他的準備,可是,那事又是遲早的事----糾結中,忽然肚子一緊,杜衡有些抱歉的看着趙石南:“我不方便了。”

真是巧,趙石南唇際一挑,把手松了下來,大步進了裏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久的耐心。杜衡松了口氣,抱着衣服跑到外間。

第二天一早趙石南便去找南京的程先生談生意。這次他要談的是筆巨大的買賣。一個極大人物的婚期預計就在年底完成,而新娘對旗袍的鐘愛挑剔是舉國聞名。程先生是負責這次婚禮中中式服裝面料的買辦的人中的一員。浙江各處的錦緞,江蘇各地的錦綢,都要抽了樣過去。趙石南這次便是為了這事而來。若是趙家的錦緞被選中,那趙石南的生意就不僅在揚州了,全國都銷的通。

趙石南和程先生通過一位同鄉搭了線,初次見面,趙石南的氣度魄力深得程先生贊賞,臨別時囑咐他:“再過三個月,你到上海來找我。”說着拿出一個通行牌遞給趙石南,“到時拿着這個直接到我的官邸就可以。十月中截貨。”

趙石南的事情圓滿完成,春風得意馬蹄疾,回到了揚州會館,卻不見了杜衡。裏外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司機正在門口站着,趙石南不禁大怒:“少奶奶呢?”

司機愣了一下:“少奶奶說就在會館裏轉轉,讓我別跟着。我守着門呢。”

趙石南又轉了一圈,發現下人出入的側門的鎖是壞的,這個杜衡,一定是憋不住等不及又跑了出去。趙石南看了看門前的路,對司機說着:“你找這邊。”說着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去的是和昨晚去秦淮河相反的方向,他估計按照杜衡那個好奇的性子,會到沒去過的地方看看,但杜衡也是個有分寸的,想必也不會走遠。

趙石南沒有猜錯,走了不過幾百步,就看到一家綢緞莊門口圍了一圈人,他快步上前,果然一身水藍的杜衡,正清清爽爽的站在正中說着:“你這錦緞不是東洋産的,分明就是揚州那邊的,色澤像水漾,織的又密,東洋錦緞的色澤沒有這麽亮,也不密。”

旁邊站着一位衣着華麗的貴婦人,手裏正摸着那匹被杜衡說不是東洋綢緞的,聽杜衡說的有理,把手拿了下去。

幾個看店的夥計不樂意了:“你這個小丫頭瞎搗亂什麽?你見過什麽東洋錦緞?我們這就是正兒八經的東洋緞子。”

杜衡冷哼道:“我從小在綢緞裏打滾長大,我家就是開綢緞鋪子的,我怎麽會分不清。你們怎麽能欺瞞別人?”

貴婦人聽杜衡這麽一說,更不買了,搖頭道:“我再到別處看看。”

一個小夥計忙出來打着笑臉對貴婦人說着:“別聽那丫頭胡說,咱們店裏可全是東洋貨,正宗的三井公司生産,一路走了水路運過來的。”另一個夥計對杜衡黑着臉:“你是來砸生意的嗎?再不走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貴婦人忙攔着夥計:“可別,畢竟是個小姑娘,又是我硬拉着讓人家看看好不好,人家才說的。”

夥計看有人攔着氣焰更盛,指頭幾乎要戳到杜衡臉上:“告訴你,這就是東洋貨,你要是不認識,我讓你開開眼。”

趙石南用力推開了圍着的人群,冷聲道:“你讓我先開開眼!”聲音不怒而威。

夥計看又來了一位,天青色的錦袍,高大俊逸,自帶一副傲氣凜然,看着便是非富即貴,方才的氣焰少了幾分。卻還是死不改口:“這位爺,小的哪說錯了?這就是東洋緞子。”

☆、深院靜:賭錦

看夥計依然死不改口,趙石南冷笑道:“是不是東洋錦緞,一試便知。”說着拍到桌上一張銀票,“揚州錦緞,蠶絲細韌,若是燒了,會有羽毛的味道,百步外都能聞到。可東洋的緞子——你這是三井的?”

夥計有些氣虛,但還是點頭杠着:“是,正宗三井的貨。”

“東洋地處濕潤,尤其這個三井公司的蠶絲,都是在南部一帶養殖,絲軟而粘,織出的錦緞若是燒起來,一股青草味。這緞子是哪裏的,一燒不就知道了?”趙石南斜睨向夥計。

圍觀的人也議論紛紛,“既然這麽好辨識,索性燒燒嘛。”“東洋緞子貴咧,燒了可心疼。”“要是假的,坑了多少錢啊。”

一個年紀大些的夥計問着:“要燒多少?”

趙石南擡眸冷聲道:“燒的少了也不管用,把這一匹都燒了,味道也就出來了。我這張銀票可以兌一百兩銀子,若是青草味,這張票我送你。一百兩,便是正宗的三井東洋緞子,也夠買十匹的。若是羽毛味道,你門口這個“東洋綢緞”的招牌,給我摘下來!”

圍觀的人已經議論紛紛,綢緞織錦自古是有錢人穿的起的貴重面料,誰錢多吃撐了沒事燒着玩?如今有這機會看看燒緞子,個個激動非凡:“燒燒嘛”“燒一個”“燒了就知道真假了。”

夥計看着鬧大了,一個機靈點的鑽到簾子後面去,不多時,一個眉目精明的四十多的男人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掌櫃的,對大家拱着手道:“做生意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有個夥計對這人耳語了幾句,這人看了看那匹備受争執的緞子,對大家賠笑道:“近期庫房裏的緞子多,也進了幾匹揚州緞子,幫朋友帶的,許是弄混了。”說着吩咐夥計道,“快給這位夫人拿一匹上好的東洋錦緞,價格優惠。”

又對趙石南拱手道:“這位先生,可否後院一敘?”

“不必了。”趙石南一擡手,聲音不怒而威,“既是你們弄錯了,我倒不明白你的夥計要對誰不客氣?給誰開眼?”

掌櫃的對夥計沉下臉掃了一圈,方才态度蠻橫的那個夥計忙哈着說道:“這位先生夫人,是我有眼無珠,您二位可別計較。”

趙石南看着掌櫃的,聲音幾分無奈的戲谑:“東洋緞子都是些撿殘粗制的東西,不過是拾我牙慧罷了,可笑貼個洋标簽,就可以賣個高價格。更可笑你這等人,拿着珠玉充魚目。你日後好自為之。”

說着牽起杜衡的手,沉聲說着:“我們走。”

“等一下。”中年男人眸中精光閃現,“不知先生是哪裏人,聽口氣也是個內行的,如果有機會,在下願去先生那裏見識真正的珠玉。”

這話說着客氣,卻有點挑釁的味道。趙石南一回頭,目光清冷淩厲,唇際一勾,聲音仿若脫鞘的古劍閃熠沉着:“揚州城趙石南,我等着你!”

杜衡跟着趙石南大步走出了那家綢緞莊,出了門,杜衡才覺得有些後怕,方才腦子一熱仗義執言,現在才覺得自己在人家地盤上,如果不是趙石南及時趕到,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

她偷眼瞄了趙石南,正臉色泛青抿唇皺眉,該不會是生她的氣了吧?杜衡低聲說着:“我只是出來走走,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趙石南仿佛沒聽到。

她只好又說着:“其實我也想說完就走了嘛。”趙石南還是沒有說話。

杜衡只好繼續找話題:“你确定東洋段子燒出來是青草味?我家也做絲綢的,我怎麽不知道?”這回趙石南開腔哼了一聲:“不确定。”

“不确定你也敢賭?”杜衡愣住了,停住了步子,“一百兩銀子诶。你不确定?”

既然是賭,豁的就是個氣魄,趙石南只是聽人說東洋段子燒出來是那味道,自己并不确切。但事出緊迫,就是空城計,也的穩穩的擺上,誰讓這位神仙妹妹把事惹的那麽大?他拼的,就是綢緞莊并不舍得拿一匹緞子去冒險。

杜衡忽然有些佩服趙石南的膽魄了,那是種她沒見過的性情,家中哥哥是個謹慎穩重的人,淩泉是個溫和細膩的人,而趙石南,他有時冷若冰霜,有時急如閃電,他身上的那種傲睨一切的氣勢,對她來說很新奇。尤其剛才剎那的淩威,她簡直要仰視他了。

趙石南依然不理她,杜衡只好嘀咕着:“我以後不亂闖禍了。保證,下不為例。”

趙石南嘆口氣,停住步子專注看向杜衡:“衡兒,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覺得國之不幸。”為什麽央央的絲綢大國,反而要以小國次品為尊?是國人的媚外,還是弱國無外交,導致中國的絲綢越來越排不上位?随着出口絲綢越來越難,趙石南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眼前這事,更是讓他郁郁。

杜衡知道趙石南不是生她的氣,緊張的心情放松,看着路上新奇的景致,又忍不住問長問短。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蹿上前去挑選,自有趙石南随後付錢。

事情辦完,回到會館收拾好東西,趙石南帶着杜衡坐車回去,一路杜衡的話依然不少,趙石南此刻才發覺,杜衡卸下那層硬殼,原來有話唠的潛質。只是這個小特點,竟也能讓趙石南心裏融融的,不論她問什麽,都忍不住要回答,趙石南暗暗想着,要是這麽下去,自己該不會也成個話唠吧?不禁揚唇輕輕笑着。

回到揚州的家中,去給趙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盛怒,只是淡淡問着趙石南:“南京的生意可成了?”

趙石南答着:“成了。”

杜衡這次學的聰明了些,把買的東西特意包了一份恭敬的遞給趙老太太:“在南京買了點桂花糕,倒是不錯,您嘗個新鮮。”

趙老太太面無表情的示意慈姑接過,擡手道:“今天你們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麽話以後慢慢兒說。”

趙石南和杜衡退了出去,趙石南倒沒說什麽,杜衡長籲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麽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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