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5)

戳着鄭小魚的腦袋:“銀樣镴槍頭,還當你一直是個巾帼呢。”轉而笑對趙石南道:“印染廠鄭管事的二女兒。”

“哦。”趙石南對鄭管事自是熟悉,整個染坊的進度都是他在督促管理着。也不是胸無點墨的人,怎麽給女兒起了這麽個大俗大雅的名字,不由笑道:“小魚?這個名字有趣。”

說着趙石南走到杜衡身邊,完全沒顧忌身邊還有個人,就去摸着杜衡的額頭,又摸了摸手:“沒有發燙,估計是累着了,就這麽躺着,可不許再亂動了。嗯?”

鄭小魚從沒看到男女這麽親密的動作,早就臊的臉通紅,忙躲到了外間,卻還忍不住偷偷從門邊窺着。

杜衡對趙石南的“情不自禁”早已習慣,擡眸笑得明媚:“知道了,啰嗦。”

趙石南忍不住捏了捏如花的笑靥,輕笑着:“膽子不小,竟嫌棄我。”又問詢了杜衡兩句,轉身放心的又回了染坊。走到門口也沒再看縮在一邊的鄭小魚,大步前去。

鄭小魚看着趙石南遠去的背影,心才緩緩的恢複了跳動,暗嘆着世間竟有這樣的男子,可見自己往常真是井底之蛙。這麽豐神俊逸,又這麽知道疼人。杜衡這樣每天動不了幾下,要是擱在村子裏,早被人罵做了懶婆娘,可在那個谪仙般的男子眼裏,還是“累着了”?天哪,天哪!鄭小魚的心情不能平靜了。

那晚,鄭小魚在自家的硬床板上翻來覆去,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趙石南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晃着,每個動作,都成了慢鏡頭在她眼前一次次的播着,每句話也都在心裏反複的念叨着,想着趙石南對她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這個名字有趣”,不禁臉燙的想要着火,鄉下人,能有個名字就不錯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很讨厭。

鄭小魚輾轉反側的時候,趙石南和杜衡正是情到濃處,趙石南在杜衡身上似乎總也不夠,一次次的深入淺出,仍然意興酣然。趙石南動情的在杜衡耳邊低語:“衡兒,我們要個孩子。”杜衡輕輕點頭,在趙石南的沖擊下飄到了雲端。

激情退去,杜衡身上細滑的肌膚還是讓趙石南情不自已,手指又撫了上去。杜衡有些承受不住,忙推開了趙石南的手,轉移着話題:“對了,最近方子試的怎麽樣?”

說到方子,趙石南心中郁郁:“染出的絲很明豔,但是沒有那種光澤。”

“唉。”杜衡嘆口氣,“不曉得是什麽原因,哥哥也試了很多次,之前以為是水的緣故,刻意從我們之前生活的屋子裏的深井上打了水,運了過去,也不是那樣。”

“好了,別整天瞎操心。”趙石南攬過杜衡,“這些事我去想主意。”

“什麽主意?時間越來越少呢。”杜衡的手指不老實的在趙石南的胸前劃着。

趙石南被她劃得癢癢,起身又壓了上去:“撓人的小東西,改天把杜衡葉子加到鍋裏去煮---”話未說完已經堵了上去。

趙石南的話并不是随便說說,他聽到杜衡說起醉花錦産出的地方并不是揚州城裏的宅子,便動了心思。到杜衡城北郊外的老祖屋走了一圈,附近的植物除了尋常的垂柳,瓊花,便是杜衡和花葉青木,趙石南将這些統統吩咐人采了去,連着井裏的水,并剩餘的金石,用馬車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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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試方有了很大的新意,杜家老宅帶回來的東西,一樣樣的熬好加進去,杜衡葉子倒是沒什麽作用,但花葉青木的葉子和果漿加入水中,染料明顯呈現出了瑩瑩的光澤。幾個有經驗的匠人都激動起來,對趙石南說道:“少爺,這個能行。”

趙石南許久沉靜的心猛的提了上來,多日來第一次見到了曙光:“繼續熬。”

料子越熬越出色,夕陽西沉,趙石南吩咐一個婆子:“告訴少奶奶,晚上我不回去了。”他要親眼盯着第一擔新絲的染色。

杜衡正在屋裏和鄭小魚剝着蓮子,聽到婆子的回話一愣,不由眉梢挑起:“是染色有進展了嗎?”

婆子笑盈盈的回答着:“這個我倒不知道,但是看少爺高興的很,那些匠人也個個掄起袖子幹的熱火朝天,怕是終于有眉目了。”

杜衡的心嗵的跳了起來,兩頰緋紅和小魚說着:“今晚我也不睡了,咱們快去炒蓮子,待會我給石南送去。”

鄭小魚捂嘴嘻嘻笑着,杜衡才發覺自己激動過頭,使勁敲了下小魚:“死蹄子,将來有你這天。”

鄭小魚的心一沉,悶悶道:“鄉下都是粗人,哪有姐姐和姐夫這般恩愛的。”想起趙石南,鄭小魚看着杜衡道,“對了姐姐,你是讀過書的人,幫我改個名字吧。小魚小魚,聽着就知道吃。”

杜衡掩嘴笑道:“小魚也不錯嘛,和你搭的很,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看鄭小魚沖她白起了眼睛,才嘻嘻笑道,“我想想。叫錦葵,好不好?漂亮還大氣。”

鄭小魚粗粗知道幾個字,錦葵雖不會寫,但“錦”是漂亮的綢緞,這個她知道,重重點頭道:“好,那就叫錦葵。”

不多時,杜衡和小魚,便是現在的錦葵,帶着一小籃糖炒蓮子,到了染坊。趙石南和鄭管事都在,看到小魚,鄭管事微微驚訝:“小魚,你怎麽來了?”

“我陪少奶奶給少爺送蓮子。”小魚看着鄭管事身邊的趙石南,心又延緩了跳動,對着鄭管事說道,“爹,我改名了,不叫小魚,叫錦葵。”

“胡鬧!”鄭管事的臉拉了下來,“名字是亂改的?”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賠笑道:“是我幫小魚改着玩的,再改回去就好了。”杜衡也只是鬧着玩,沒想到小魚當真和她爹提出改名。

一直沒吭氣的趙石南随口說着:“我聽着倒比小魚好聽些。”

鄭管事一聽是杜衡改的,早已沒了脾氣,再聽趙石南的口氣,這名字是主家賜的,還不是小魚的福氣,忙對小魚說道:“還不給少爺少奶奶磕頭,謝少奶奶賜名?”

眉目伶俐的小魚忙要磕頭,杜衡一把扶了起來。趙石南此時多看了眼鄭小魚,眉清目秀,倒是與一般的鄉野女子不同,還帶着股天然的清麗。叫錦葵才不辜負了這幅容貌。不由覺得杜衡真是蕙質蘭心,連名字都起得好。

心旌搖曳的趙石南拉了杜衡,指着鍋中的染料,聲音微微激動:“衡兒,這回要成了。”

杜衡看着微微泛着熒光的染料,久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只看顏色,就知道錯不了的。不由緊緊握着趙石南的手,語氣堅定:“今晚我陪着你,石南。”

☆、深院靜:成悅

那晚在趙石南和杜衡的記憶裏,都是個最為難忘的夜晚。鍋中的染料在沸騰,匠人們幹的熱火朝天。一鍋鍋的染料熬出來,雪白的生絲處理後放進去,千堆雪變成了萬團花,鮮豔亮麗。

夜裏起風,趙石南攬緊了杜衡:“回去休息吧,太辛苦了。”

“不。”杜衡固執的搖頭,往趙石南的懷裏鑽了鑽,“我也要看第一擔絲出來。”

秋色漸濃,天色微涼,杜衡披了件緋色的鬥篷,陪着趙石南坐在染坊裏等了一夜。當東方漸漸泛白的時候,眼睛熬的通紅的杜衡和趙石南,終于等到了第一擔絲,夜色還未褪去,顏色看不清晰,只覺得分外鮮豔。

趙石南握着杜衡的手越來越緊,此刻他心中的焦急到達了頂峰。如果成功了,不僅是絕跡的醉花錦重見天日,也是趙家的錦沖到一個新的高度,意義太不尋常了。

太陽終于露出了臉,夜色散盡,新染出的絲在朝陽下,不論是正紅,還是绛紫,還是豆青,甚至靛藍,所有的絲都在正色中熒熒泛着五彩的光,仿佛絢爛的霞光。

“成了。”匠人們都歡呼了起來。

趙石南用力捏緊了杜衡的手,舒了口氣,微微擡起頭望着空中掠過的飛鳥,忽然覺得天藍的格外壯闊。

杜衡早已激動的眼圈都紅紅的,趙石南回神看着身邊這個似柔軟又似剛強的女人,一種周身泛起的暖意湧了上來,成功的時刻,有人陪伴分享,那個人又是自己的女人,趙石南只覺得所有的激情豪邁,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吩咐下人把杜衡送回房去休息。自己繼續盯着其它的幾鍋,那些鍋中還加了其它方子裏的配料。不知會是什麽結果。

杜衡那一覺睡得香甜,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一個嬸子滿臉喜氣的過來回禀着:“少奶奶,少爺吩咐等您醒來,就到染坊去。”

杜衡匆忙梳洗好,換了身水蔥綠的衣裙,随着嬸子到了染坊。卻是怔住了。染坊裏擺了一院子的桌椅板凳,所有的男人圍成了十個大桌,桌上是一壇壇的酒。

杜衡和女眷們到西邊的小屋去,大家都沒心思吃飯,看着屋外院子裏豪氣沖天的男人們,一碗一碗的大口喝酒。那晚是勝利後的狂歡,沒有人去拘束地位高低,身份貴賤,所有的人都喝的東倒西歪。趙石南更是激情慷慨,敬天敬地敬梅葛二神敬大家,一碗一碗的幹下去,眉頭都不皺一下。

杜衡看的熱血上頭,也在屋裏端起了酒碗:“咱們也別拘着了,一起幹了。”少奶奶發話,大家也沒有再推辭,能喝的多喝,不會喝的抿一口,酒盡人歡,不一會屋裏屋外都熱鬧了起來。屋裏的嬸子們紛紛教着杜衡生男生女的法子,杜衡喝的多也不害羞,還一個勁的問着如何才能生兒子的細節。

正問的起勁,卻覺得脖子一涼,扭頭一看,趙石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背後,屋裏的女人們酒醒了一半,忙斂聲靜氣。

“你們繼續。”趙石南笑着對她們說着,把杜衡拽了起來,“咱們先回去。”全然不顧屋裏那些早經人事女人們的擠眉弄眼。

杜衡就這麽大庭廣衆的被趙石南拎走,臊的一臉通紅:“幹什麽嘛,正說正經的呢。”

“說有什麽用,回去我和你做是正經。”趙石南朗聲大笑。這是杜衡第一次聽到趙石南笑得這麽爽朗,那是種從內而外的舒暢,不禁也跟着歡喜起來。

進了門趙石南早已迫不及待的把杜衡壓在了身下,用力道:“說了半天,還不身體力行怎麽生兒子。”

杜衡不知是被酒點燃還是被趙石南的激情點燃,第一次沒那麽扭捏,随着趙石南的動作歡愉的應承起來,而她的回應讓趙石南更加瘋狂,一次次低聲喊着杜衡的名字交纏在了一起。

“衡兒,我對你總是沒夠,怎麽辦?”趙石南撫着懷裏的人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又有了沖動。

杜衡有些不支,推着趙石南,羞紅了臉道:“就你厲害,三妻四妾都不夠你。”

“我不要三妻四妾,我只要你。”趙石南的手又探了下去。

杜衡扭着,忙轉着話題:“對了,這回成了,織成錦後叫什麽名字?總不會還是醉花錦吧?”

趙石南的手終于老實了,聲音沉沉中一絲得意:“下午的絲比早晨還好,不僅五彩斑斓,還能一條絲上分兩色,絕了。”

“真的?”杜衡聞所未聞,好奇萬分,“怎麽弄成的?”

“估計是梅葛二神顯靈了,上午染完用桐籽泡過後,石灰固了色,再去染,奇了,就出來了兩色。”趙石南捏着杜衡的臉蛋,“你就等着做江南第一錦的少奶奶吧。”

杜衡只覺得心都要飛出來了,在趙石南臉上飛快的啄了一口,縮回了被子裏。

趙石南臉上一僵,心砰的跳了起來,不禁把被子揪了下來,看着杜衡聲音很沉:“衡兒,這次的名字,要你來起。”

“我?”杜衡有些驚訝,“為什麽?我哪裏起的了?”

“沒有你,就沒有這絲。”趙石南有些情動,“這是我們的絲,自然要你起名字。”

“我們的絲”,杜衡忽然心裏滿滿的,仿佛被強烈的震撼一般,她從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以這麽激烈深沉,可以這麽侬情纏綿,從最初嫁給趙石南的不情願,到此刻她的心裏滿溢着清甜,她第一次懂得了那種“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的感觸。如果可以,她願意同趙石南一輩子這麽厮守,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們的絲,叫成悅,好不好?”杜衡試探着問。這是她的小心思,絲是綿長的,她希望情也可以綿長。

趙石南只一瞬就明白了杜衡的意思,只把她緊緊的摟進了懷裏,聲音沉靜:“好,成悅絲,織出的錦便是成悅錦。衡兒,這輩子有你,很好。”難怪人說情絲,情果然如絲,細膩悠長。

趙石南的心跳的很快,他此刻才明白從前的風月,原來真的不過過眼雲煙,沒有一個女人,讓他有此刻的心動,也沒有一個女人,會軟軟的說着“成悅”,卻讓他有了想執手一生的渴望。這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都想同她厮守一處。“死生契闊,與子成悅”誰說古人呆板呢?這情話簡直是驚天動地的纏綿悱恻。

第二天趙石南便正式告拜梅葛二神,将新染出的絲正式定名為“成悅絲”。趙石南同匠人們仍在試驗着如何精益求精,染得均勻且固色長久。而杜衡這幾天被趙石南折騰的腰酸背痛,只好在家歇着,閑來就在染坊附近走走。

下午杜衡正在門外轉悠,忽然一個人影跪在了杜衡面前:“少奶奶,救救淩泉吧。”

杜衡一愣,仔細打量着眼前的人,認了出來,是趙淩泉的母親,幾個月不見,她蒼老憔悴了了許多,變得瘦弱不堪。杜衡的頭轟的一聲炸開,趙淩泉,仿佛一個遙遠的名字,忽然就如炸彈般彈出。杜衡忙抖着把她扶起,問着:“淩泉怎麽了?”

趙淩泉的母親抹着眼淚道:“學生運動,淩泉被抓了起來。天雄捎了口信回來,要一百大洋才肯疏通。我們這家底,哪有那麽多錢啊,趙老太太不管,跟親戚鄰居張遍了口,也才借了30大洋。如不是實在沒法子,我也斷不會來求少奶奶。”

“拿了錢,确定能救出來嗎?”杜衡的聲音都在顫抖。

“淩泉他爹已經和天雄去上海看過了,這回運動抓了不少人,重的一直關着,淩泉就是小喽喽,給錢就能出來。少奶奶,我不是存心打擾你,我也知道淩泉給你添過麻煩,但是不管怎麽說,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你就救救他吧,關在警察局,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打罵,再晚一些,就怕出不來了。”淩泉母親哭成了一團。

杜衡被這個消息打懵了,趙淩泉,她怎麽能看着他坐牢不管。但是怎麽辦,告訴趙石南?他會去救嗎?想到他把淩泉一家轟出趙家大院,杜衡心裏就泛涼,石南不會管的。杜衡一時沒了主意,囑咐着淩泉母親:“你在這等我一下。”說着跑回了後院。

杜衡從帶來的包袱裏搜尋了一番,只找到20塊大洋。把包袱裏所有的金銀釵奁裹成了一包,杜衡又飛奔了出去,把包袱和20塊大洋遞給淩泉的母親,緩了緩神道:“我這裏只有這麽多,包袱裏有些首飾,你去典當也好,變賣也好,湊一湊。”說着看到自己手上的另只镯子,咬咬牙,摘了下來一并給了淩泉母親:“加上這個,一定夠了。這個你別賣,送到城東頭的當鋪裏,把當票給我,我回去就贖出來。”

趙淩泉的母親看着這些東西眼淚不止,借錢的這些天,看夠了白眼,卻只有杜衡是不遺餘力的拿出了體己。淩泉母親說了聲謝謝就要下跪,杜衡忙扶了起來:“快去吧,不要再耽擱了。要是有事,再來找我。”

目送着淩泉母親離去的身影,杜衡全身軟的跌坐在了染坊門口的石墩上,淩泉被抓了?學生運動?這些事此刻才在她腦海裏慢慢的轉過了圈。她的心開始揪了起來。

☆、深院靜:進府

杜衡不知道自己這麽擔心淩泉對不對,但是她抑制不住。畢竟曾經淩泉是她最信賴,也最欣賞的男人。她不懂什麽叫學生運動,有多嚴重,抓到牢裏會不會上酷刑,想到這些,她就感覺似乎有什麽掐着自己的心一樣痛的呼吸不上。

晚上趙石南回去,看到杜衡躺在床上直愣神,問着:“怎麽了,不舒服?”杜衡卻只出神的盯着床上的簾鈎。

“衡兒?”趙石南又提高嗓門喊了兩句,杜衡才猛地回過神,有些緊張的結巴,“你說什麽?”

趙石南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出什麽事了?”

“沒。沒什麽。”杜衡敷衍着,又問了問染坊的事。趙石南不無興奮的告訴她,最近染絲的技術一日千裏,關鍵的難題已解決,剩下的問題早已不是問題。照現在的進展,再過兩天,他們就可以回揚州城了,待這裏批量的絲染出來後,送到織造廠,定好圖案,就可以生産錦緞了。

“衡兒,你說什麽圖案好看?”趙石南雙手枕在腦後,看着床頂,思緒飛的很遠,“花鳥?福紋?山水?”

杜衡卻早又跑了神,趙石南看杜衡沒有回應,興致也淡了下來,只靜靜躺着,伸手把杜衡拉到了懷裏。就這麽靜靜的待着,趙石南竟也滿足的很。他有些驚詫自己的性子變得幾分卑微。

杜衡滿心焦慮,趙石南在杜衡身上摸索着,忽然有些驚詫的問着:“你的镯子呢?怎麽一只都不見了?”那镯子是杜衡的陪嫁,碧水晶瑩,杜衡素來一直戴着的。

杜衡心裏一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如實的告訴趙石南,想到趙石南把趙淩泉一家趕出去的寡情絕義,杜衡有些膽顫,萬一趙石南半路攔截一道,淩泉就完了。杜衡終究不敢拿淩泉的生命去冒險,代價之大,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想到這裏,杜衡心一橫,随口說着:“一只送給小魚了,你也看到了嘛,另一只我收起來了,不舍得戴。”

“傻氣。東西有什麽不舍得。”趙石南也沒在意,又閑聊了幾句便反身壓上了杜衡。

過了幾天,成悅絲的染色技術已經穩固,趙石南帶着杜衡回到了揚州城。已經是九月初,秋意漸濃,離交貨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趙老太太這些日子也沒閑着,各家的女孩子見了一通,竟也沒個中意的,不是嫌長得福薄,就是調教不好。慈姑勸着:“既是做妾,自然是小戶出身,沒見過世面便怯怯的不成規矩。到了老太太手裏調理調理就好。”

趙老太太卻自有主意:“那也需還看的過去。否則石南那挑剔性子,看不中,總不能納妾就為了陪我這個老婆子。”

趙石南和杜衡回來,趙老太太依舊冷冷淡淡的,那本《列女傳》剛送到杜衡那裏,杜衡便跟着石南跑了,趙老太太心裏已經對杜衡涼透了。連調教都不願意接受,也不請安也不禀告就能自己跑了,目中無人不說,整天粘着石南,做正事都要跟着,有點牝雞司晨的意味。杜衡在趙老太太心裏,已經是“禍水”了。

杜衡依舊每天晨昏定省去給趙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每天讓她讀一段《列女傳》,再站兩三個小時,便讓她回去。免得看着她來氣。杜衡不怕站着,卻是每天《列女傳》讀的格外錐心。如果說在顧家莊杜衡是株枝繁葉茂的小樹,那麽回到趙家,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沒了精神。而唯一的快樂,就是趙石南回來的時刻。

杜衡等了幾天淩泉母親,也讓雙葉時常去二門上候着,如果有找她的,便帶進來。卻始終沒有消息。杜衡不知道淩泉母親是忘了把當票給她,還是沒有去當,也不知道淩泉救回來了沒有。等了半個月,杜衡終究沒忍住,吩咐雙葉到東院趙天雄那裏打探打探消息。雙葉還算機靈,去和東院的下人東拉西扯了幾天,告訴杜衡,天雄和淩泉前倆天都回來了,但是已經又返回了上海。

杜衡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恹恹的臉上也有了幾許生氣。

轉眼九月底到了。而趙家也迎來了豐收的季節。成悅錦已經織好了幾匹,杜衡還沒有見過,但是看着趙石南意氣風發的樣子,應該是不錯的。而前段時間趙石南花了大力氣囤的夏繭秋繭,如今效果斐然。秋繭收購的季節到來,各家絲廠缺原料,揚州城所有的缫絲生意盡歸了趙家,而趙家新機器缫出的絲潔白細韌,無可比拟。一時間趙家的絲在揚州城裏奇貨可居。之前和趙石南定了絲的綢緞莊自然樂不可支,而之前沒有出手的絲廠也好,綢緞莊也罷,都在懊惱排不上隊。

趙家的絲綢生意,在趙石南的手裏,突然就蹦上了一個新的大臺階。前些年的積累,一朝迸發,宛如游龍破竹,直竄到了頂端。不僅在揚州城首屈一指,甚至在整個江浙地區,也做到了業內翹楚。錢莊的錢已經全部還清,卻還源源不斷的有着新的進賬。而江蘇絲綢同業會的會長,也落到了趙石南的身上。

志得意滿的趙石南攬着杜衡:“衡兒,有了你,好像做什麽都特別順利。”

“是嗎?”杜衡偎在趙石南的懷裏,眉眼彎彎,這句話是她最大的幸福。

“是。”趙石南答的篤定,事業在旺,美人在側,人生的快意,都在掌中。那段日子,也許是趙石南最暢意的時光。“衡兒,過些時候,我帶你去看成悅錦。你一定會喜歡。”

杜衡不知道趙石南最後選的圖案是什麽,每次問起他總是眉眼笑開卻不作答。杜衡有些憧憬:“好看嗎?”

“好看。”趙石南沉聲答着,“與子成悅,怎會不好?”這樣的窗下呢喃,讓杜衡的心神,都醉了。

這天雙葉忽然從二門上回來禀告着杜衡:“少奶奶,有人找您。”

杜衡的心一跳:“是成淵三老爺家的人嗎?”

雙葉搖搖頭:“是個年輕的姑娘,說是顧家莊來的,叫錦葵。還帶了只很像您原來的那只镯子。我看镯子眼熟,沒敢推出去。”

“快請進來。”杜衡激動的站了起來,是鄭小魚啊。

說話間,雙葉帶着鄭小魚進來,個把月不見,鄭小魚許是最近沒怎麽在荷塘,白淨了一些。杜衡開心的拉着小魚的胳膊:“你怎麽來了?”

小魚笑嘻嘻道:“今天幫我爹送成悅絲給城裏的織造廠。想起好久沒見你了,就來了。你怎麽又瘦了些?”

兩人在一處無拘無束的聊着,鄭小魚仿佛一束從顧家莊吹來的風,讓杜衡的心情都歡悅了不少。在一起吃過午飯,晌午的日頭過後,小魚笑道:“以前聽你說起揚州城裏的宅子,總是想不到是什麽樣子,方才進來,覺得和年畫裏似的,繞了好幾處門廊才到。”

杜衡也笑了:“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去轉轉,後院還有幾處假山亭子。”

說笑間,杜衡帶着小魚轉到了後院,小魚頭次見識什麽叫深宅大院,朱門繡戶,驚訝的看看這裏,望望那裏。倒像足了劉姥姥進大觀園。不時啧啧贊嘆:“這是什麽樣的心思。那光透過假山聚在水面,白天都像是個月亮。你若是不告訴我,我一定以為是真的月亮跑到這裏來了。”

杜衡被鄭小魚的天真話語逗得咯咯直笑。忽然聽到幾聲熟悉的咳嗽,杜衡的心撲通一跳,方才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緊緊拽了拽身邊的鄭小魚。

鄭小魚順着杜衡的目光,看到假山的石洞那邊,緩緩走來兩個衣着光鮮的婦人。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扶着,目光威嚴,儀态端方,看着便不尋常。

杜衡斂了神色,靜立不動,待趙老太太走到身邊,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說着:“老太太。”鄭小魚也忙有樣學樣的請安。

老太太看到了生面孔,乜了一眼冷冷道:“起來吧。這是?”

杜衡繼續恭敬的答着:“染坊鄭管事的二女兒,錦葵。”

趙老太太打量了一番小魚,長得還算标志,也不算無禮。估計是在顧家莊結識的。但是同杜衡在一起,心裏便看着幾分不順眼,冷聲說着:“既是客人,你慢慢招待吧。我腰乏腿疼,就先回去了。”

趙老太太話音剛落,鄭小魚笑盈盈說道:“老太太可是因為秋涼腿疼?”

趙老太太沒料到這個生面孔倒是不認生,有些意外的應着:“嗯。”

“若是這樣,我們鄉下倒有個土方,老太太可願意試試?”小魚的語氣很會拿捏,爽利中帶着恭敬,讓趙老太太倒感了興趣:“什麽方子?”

“用艾葉熏熏,很管用的。從前我阿婆也是這樣,到了秋冬或是變天腿腳泛沉,用艾葉熏了後,現在腿腳輕便的走路倒比我都快。”小魚嘴巴利索,聽的趙老太太心裏癢癢的,反正用艾葉熏,也沒什麽壞處,仍有一絲猶豫:“你說的當真?”

小魚笑道:“當真。我阿婆的年紀都六七十了呢。”

趙老太太動了心,緊繃的面孔有絲松動:“那你随我來試試。”

☆、深院靜:錦成

杜衡心裏一松,本來還擔心這個鄉下的妹妹會讓老太太生厭,責怪她随意帶人進來。沒想到小魚幾句話,倒把老太太臉上的寒冰說沒了。

杜衡和鄭小魚緊随着老太太到了後院的屋子,富貴人家家中常備着各種上好的藥材。艾葉自然也是不愁的。慈姑用紙包了幹透的艾葉送了過來。鄭小魚毫不扭捏,對老太太說道:“到裏屋吧,門窗閉緊些功效更好。”

她這番胸有成竹,讓所有人都有了信心,杜衡和慈姑守在外間,将裏外間的門窗都緊緊閉上。小魚把床上的青綠簾幔拉起,在簾幔的圍罩下,将幹的艾葉擰成粉末,用盛香薰的玲珑金球镂子将艾葉的粉末盛好,點燃後在老太太的關節處熏着。

趙老太太只覺得沉沉泛疼的腿上,被熏過的地方輕松了不少。心也随着舒坦。如此這般反複幾次,老太太看到小魚的手都被镂子燙起了小泡,不禁嘆着:“可是手疼?快歇歇吧。”

“不妨事的。”小魚笑着,“家裏生火哪天不燙幾下子,這不算什麽。”說着更加用心的給老太太腿上來回熏着。

大約弄了半個多小時,平日裏緊繃繃,動不動抽疼的膝蓋活泛了不少,趙老太太眉眼舒展開來:“果然管用。”

小魚将金镂子收好,給老太太慢慢的揉捏着腿和膝蓋,笑道:“趁着艾葉熏過,再揉捏一番,功效更佳。老太太身子金貴,需得好好服侍才行。若是下人粗糙,只怕适得其反。”

鄭小魚的手法舒适,而說出的話更是讓趙老太太熨帖到了骨子裏。老太太再看着小魚,眼中的寒厲漸漸褪去,浮上了一絲滿意。鄉下人在趙老太太眼裏一直是見不得世面,言行不得的形象,卻沒想到鄭小魚是個讓她驚喜的意外。

趙老太太心裏一動,溫聲問着:“你叫錦葵?多大了?”

“十五。”小魚點頭笑道,“在家幫着爹娘做些事情。”

“許人家了嗎?”老太太摸着鄭小魚的手細細打量着,是個好胚子,模樣身段,都沒得挑,雖說沒杜衡看着沉穩些,卻也活潑。都說妻要賢,妾要俏,趙老太太動了心思。

“還沒。”鄭小魚的臉騰的紅了,老太太問這是什麽意思呢?她的心竟隐隐的歡跳起來。是要幫她做媒還是----?不論哪種,富貴人家若是想給她指個去處,絕對錯不了的。鄭小魚給趙老太太捏的更為盡心,順口說着:“老太太的腿還是要多熏幾次才見得好效果。”

老太太的臉上浮現出了久違的笑意,緩緩說着:“若是家裏不急,我吩咐人給你爹帶個信兒,在這多住幾天,我這腿倒是聽你的話。”

鄭小魚的心都要樂的蹦出來了,嘻嘻笑着:“不急,能服侍老太太是我的福氣。”老太太颔首微笑,喊慈姑進來,打發個人去給鄭管事報信。

杜衡在外頭一直站着候着,看趙老太太和鄭小魚都滿臉笑意的出來,也舒了口氣,看來小魚把老太太哄得蠻好。老太太看了看杜衡,又看看小魚,明顯覺得後者看着順暢多了。對杜衡淡淡道:“錦葵這孩子倒會侍弄,我的腿好了不少。我就做主留她幾天,你那院子裏西廂還有間空屋,找人拾掇拾掇,就住那吧。”

“是。”杜衡應着,能留小魚住幾天,她也開心。

晚上趙石南回來,走到院子裏就聽到屋裏的歡笑聲,不覺唇際上揚着,進了屋,不覺一怔,只看到床上一身桃紅的杜衡,和一身松花綠的小魚,正拉着手不知低頭說着什麽,活像一幅“雙豔圖”,杜衡笑得眉眼彎彎,煞是好看。趙石南輕咳了兩聲。

小魚擡頭看見石南,心跳的幾乎要脫出胸腔,忙跳下床屈膝行禮道:“少爺。”

趙石南看了眼小魚,擡手道:“起來。何時來的?”

“上午就來了。”小魚答着,看趙石南早已坐到了杜衡身邊,旁若無人的牽起杜衡的手正淺淺笑着,不覺面紅耳赤的退了下去。

“對了,老太太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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