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
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西式的“party”是什麽意思,緊張的問着趙石南:“我就不去了吧?那種地方我怕應對不了。”
“為什麽不去?多少人都好奇趙太太的模樣。”趙石南哈哈大笑,“不過有一點,衣服要做件新式的。”
杜衡抽抽嘴角,新式的衣服?她來到北平,發現很多摩登女郎,穿的都是新式旗袍。杜衡穿的是舊式的上身短褂,下身襦裙。而新式的旗袍,露着胳膊,大腿開叉,衣服貼身緊繃,哪裏都看的到。她倒是不介意做一件,但是怎麽穿的出去啊?但西式的宴會,必定只能這麽穿了。
轉眼到了十四格格壽宴那天,趙石南換上了銀灰格子的西褲衣衫,還蠻像那麽回事。雙葉驚訝的直叫:“少爺,你這個樣子——”想說好看卻不知道怎麽表達。
“嗯?”趙石南哼着,他也很少這麽打扮。
“挺奇怪的。”雙葉半天憋出這麽一句,轉頭看着換好衣服的杜衡,嘴巴張的更大。別說雙葉,趙石南的眼睛也直了。
杜衡的頭發绾成了髻,別着一支銀色的發夾。一身如水的成悅玫瑰錦緞旗袍,修的身子曲線玲珑,露着的胳膊白淨如瓷,正好與玫瑰色襯托明顯。一串珍珠項鏈配着手鏈,都搭配的相映成趣。優雅大方裏又帶着古典婉轉的風韻,趙石南看的癡了。
杜衡忐忑的問着:“行嗎?”
雙葉張着大嘴:“什麽是行嗎?簡直是仙女下凡。”
杜衡笑嗔了一下,看着趙石南滿目的柔情,心撲通跳了幾下。趙石南眉頭微蹙了蹙:“虧大了。露的太多。”說着把西裝的外套給杜衡搭上,“去了再脫。”
杜衡心裏暗暗發笑,當初是誰非讓做身新式旗袍?
晚上趙石南和杜衡一起去了果王府,離後海非常近,舊時的王府,西式的裝扮,鋪着地毯,放着留聲機,婉轉的女聲配着衣香鬓影。
當趙石南和杜衡走進去的一剎那,時光仿佛停滞在了那裏。郎才女貌的般配,原來就是這樣,雄姿英發的趙石南,婉轉妩媚的杜衡,就這麽相依相偎着,俨然一對璧人走了進來。所有的人生得意,在那一刻,是頂峰。
幾個名媛看着杜衡的旗袍,只覺得那玫瑰色在燈光下幾乎光彩的耀眼,紛紛豔羨着,這樣的料子,到哪裏也能尋得一塊。
杜衡看着別人,有樣學樣,拿了一杯香槟,随着趙石南在人群裏穿行應對着。雖然很緊張,卻別有一番興奮刺激。杜衡偷偷多嘗了一點香槟,比起黃酒,還是好喝不少嘛。
趙石南正在和一些商政要人打開着局面,忽然背後猛地被人一拍,一個爽利的女聲響起:“趙石南?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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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南一回頭,愣了一下,不禁勾唇道:“白芷?你也在這兒?”
杜衡打量着那個叫白芷的女人,二十四五歲,和趙石南應該差不多年紀,比自己大一些,卻是成熟的味道,大波浪的發式,紫色大花的旗袍,開叉到了大腿,看起來是很新潮的樣子。這女人是誰?
趙石南介紹着:“杜衡,我妻子,白芷,揚州城白家的小姐。現在不知道在哪裏高就。”
白芷大方的伸出手,深看着杜衡道:“你好。”杜衡沒見過這種禮節,但照樣學樣,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卻被白芷的目光看的臉紅心跳,這樣深邃又迷人的眸子,女人看了都心跳發抖,似乎要被那兩汪深潭陷進去一般,何況是男人。
白芷看着杜衡,露齒笑道:“趙石南,你的小妻子很漂亮嘛。沒看出來你還挺有豔福。”
趙石南朗聲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說着把杜衡攬了過去。白芷是白勁海的堂姐,趙石南和白勁海原來是熟識的,常到白家去玩,自然和白芷很熟,甚至曾經一度覺得白芷是見過最有味道的女人,若是能娶進門也不錯。但白芷是新潮人,朋友也多,雖然對趙石南曾經有過一絲念頭,但不喜趙家那種老式的家族,加上讀女子大學,後來和趙石南也再無交集了。如今趙石南再看白芷,竟然覺得哪裏都比不得杜衡的那股子嬌怯的糯糯。
而白芷也顯然對杜衡的興致更大,一邊和趙石南聊着,一邊看着杜衡,也只覺得看不夠:“沒想到你的生意都做到北平了,真有你的。對了,你夫人身上這料子是你家的嗎?”
“是,成悅錦。”趙石南看白芷的神色,提前朗聲笑着封了口,“你要是喜歡也沒了,只一匹,給我夫人專供。”
“只一匹,還專供,你要不要這麽肉麻啊。”白芷哈哈大笑,“趙石南,你也有今天。”
杜衡淡淡笑着:“石南說笑的。不過鋪子裏比這好的料子不少,你若是有空去盡管去挑。”
趙石南又和幾個舊朝王公去一邊聊,白芷和杜衡聊着料子,杜衡自然也是行家,不多時,就不僅是白芷,圍了好幾個小姐,一起問着杜衡怎麽挑好料子,怎麽保養料子。杜衡沒讀過女子大學又心向往之,聽着白芷是在上海讀的大學,便追着白芷問學校的事,一來二去,白芷和杜衡到聊的很投機。
白芷看着杜衡笑道:“別總在家裏悶着,有時間也出來走走。我們常有些沙龍活動的,你也來玩玩,認些人。下月初十就有一場,到時你來,我招呼你。”杜衡笑着答好。
從果王府回來,杜衡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蕩着醒酒,喃喃道:“做女人像白芷那樣,才是潇灑。”白芷在書局工作,還兼職着報社,和上流人士交道頗多,獨立自強。
趙石南在身後推着杜衡,眸色清凜:“有什麽好?你別被她影響。”
☆、惜流景:新生
杜衡抿唇笑道:“那你和白芷怎麽認識的?”杜衡靈慧,從趙石南和白芷的眉眼中,已經覺察到絲絲不同的熟悉。
趙石南朗聲笑着:“和她自小就認識。不過後來就沒了聯系。”
“就這些?”杜衡的大眼睛彎彎的眯了起來,“我怎麽覺得不止呢?”
趙石南輕輕敲了下杜衡的額頭:“就你機靈。”繼而深深看着杜衡,“不過是少年罅隙。如今我的心,你還不知道?”
杜衡的眉眼低下去,趙石南的眼神很專注的深情,一雙眸子好像看不見底的深潭要把杜衡湮沒,杜衡低低說着:“誰知道。”說完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快步回了卧房。趙石南一臉笑意随着進去。
過了幾天,杜衡在屋裏翻騰着衣服,和雙葉說着:“北平果然宜人,衣服都不用拿出去曬曬,就很幹爽。屋子裏也不潮。”
雙葉掩嘴笑着:“少奶奶是心情好,看什麽都好。”
一主一仆正在屋裏談笑着,忽然有下人進來禀報:“有位白小姐來找少奶奶。”
“白芷?”杜衡有些欣喜,忙迎了出去。白芷今天穿了件青綠色的棉布豎條旗袍,又是一種青蔥的爽利。見到杜衡已經熱情的拉上了手:“我可真的來找你了。”
杜衡把白芷迎到會客堂,吩咐雙葉泡了帶來的碧螺春:“湊乎着喝吧,前些時候他們送面料帶了些明前的雀舌,被石南一氣喝完了。”
白芷擡手:“沒事,我現在喝咖啡多些,茶很久沒喝,不講究。”
“咖啡?”杜衡又是一愣,和白芷在一起,杜衡覺得自己像是和她隔了好幾個時代,白芷說的很多東西她都沒聽過。
白芷露齒一笑:“待會咱們就去喝。今天找你出去逛逛,順便去我們的沙龍看看,我知道我不請你,你是不去的。”
杜衡早已心癢癢,卻只微微抿唇輕笑:“我也想去看看你們的沙龍,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聊了片刻,杜衡進去換了件茜色的衣裙出來,白芷的表情頓了一下,但沒說什麽,随即帶着杜衡出去。
杜衡不忘回頭囑咐着雙葉:“少爺若是回來了,就同他講我出去了,晚些回來。”
杜衡自從到了北平,之前是身體不好,後來身體好了些,趙石南又忙于生意,杜衡最遠的活動範圍也就是什剎海旁邊荷花市場的雜耍工藝。而白芷今天帶杜衡去的,是王府井的商業街。
還沒到商業街白芷便囑咐着杜衡:“進去逛不要緊,千萬要緊緊跟着,這裏走丢了可不好找的。”
杜衡心裏還只疑惑,能有多大?比揚州城的東關街廣陵路還要大?卻是進去就愣住了。王府井大街兩側,東安市場,丹桂商場,中華商場,東觀樓,看的杜衡眼花缭亂。而兩側還有無數條小巷橫豎交叉,白芷指點着:“那邊是電影院,那邊是雜耍街,那頭能穿到衣裳鋪子----只要你想逛,半個月都逛不完的。”
杜衡這才嘆服,果然是老京城,氣勢夠大。白芷拉着杜衡到了東安市場外的一家咖啡店裏坐下,和服務生要了兩杯,對杜衡笑道:“不過唯一不好的地方,這裏的咖啡館只有這一家。這點就不如上海了。上海的西點鋪,咖啡店随處都有,哪個銀行商鋪的下面都是。”
杜衡的心裏又在翻騰,電影院,西點鋪,銀行---這些都是什麽?杜衡的臉有些微紅:“以後你都帶我去轉轉行嗎?”
“當然啊。”白芷笑看杜衡,“我經常想逛的時候找不到人。北平比不得上海,上海的百樂門,電影明星歌星每天都有場子,北平就沒什麽可玩的地方,除了這裏,就剩下些雜耍,各色的工藝可看。要不就是去大學裏蹭課或者看展覽,這些還有些意思。”
杜衡好奇的問着白芷:“你要做這麽多事?還要工作?家裏怎麽辦?”
“哈哈,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書局的活少,就是校對些字詞,報社的活我喜歡,到處跑跑,撰寫稿子,見各種人,蠻有意思。”白芷答的潇灑,“女人要把自己解放出來,有自己的生活,天天守着一個男人過日子,不悶嗎?”
杜衡看着白芷,想了想,在揚州城的時候自然是悶的,不僅悶還恐慌還焦灼更絕望;在北京城倒還好些,但也确實從早盼到晚,好像真的沒什麽別的事可做。杜衡嘆了口氣:“悶也沒法子,我不像你,出去不知做什麽。”
“不會啊。那天和你聊,感覺你也是讀過書的。”白芷說着。
“讀過私塾,後來讀過新式的女子學校,不過沒讀幾年。”杜衡搖頭。
白芷想了想,看向杜衡認真說着:“你要是有興趣,報社倒是有份差,每隔半個月會出一期時裝刊,專門給京城的貴婦小姐介紹流行的款式和面料,有時還登明星的衣着打扮,你家裏又是做絲綢的,試試給那個專刊校對稿子呗?”
“我能行嗎?”杜衡驚喜的有些不敢相信。
“先試試,我過幾天拿幾分樣刊給你先做着,讓主編看看能不能通過。”白芷說的清爽,“找些自己的事做是最好的。我與你投緣,不想看你整天憋悶在家裏。就算對着的是趙石南,也難免膩歪。”說的杜衡一陣臉紅。
喝過咖啡,白芷又帶杜衡在吉祥戲院看了一場電影,随後去了沙龍。杜衡終于知道了什麽叫電影,什麽叫明星。
去了沙龍,杜衡才明白為什麽白芷看到自己的打扮會一頓。沙龍裏都是女人,大部分穿着新式旗袍,還有少數穿着洋裝的西裝配及膝短裙,甚至有幾個穿褲裝的。而杜衡是一身舊式的短褂加及地長裙。杜衡覺得自己像個天外來客。好在大家都是接受新式教育的,并不在意。
杜衡坐在一邊,聽着她們聊着雪萊,葉芝,泰戈爾,滿頭的霧水,卻也聽的歡喜。這個世界,是她做夢都想不到,也進不去的。可如今,她就那麽鮮活的坐在那裏,聽着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她幾乎要沉醉了。
那晚杜衡回到了家裏已經是晚上七點多,趙石南正焦急着派人到處找着,看到杜衡安全的被白芷送了回來,才舒了一口氣,臉色卻深深的沉了下來。
杜衡顧不及看趙石南的臉色,小臉因為激動而緋紅着,許久沒見的生氣又恢複了不少,對趙石南說着:“你喝過咖啡嗎,看過電影嗎?一塊布上,就能站好多的人,還有汽車,房子------”杜衡一直說着,不禁又念起剛學的一句葉芝的詩:“在頭頂上的群山巅漫步閑游,把他的面孔隐沒在繁星中間。”
“她們說這是外國的詩,這怎麽能叫詩呢,又不押韻,平仄不對,字數更不對。”杜衡還在自言自語。
趙石南一直冷冷的,杜衡說的這些,有的他見過,有的他不知道,看到杜衡開心,他本來應該是開心的,但在心裏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在他的傳統世界裏,夫唱婦随便很好,他要給杜衡最尊榮的生活,最盡心的呵護。但是杜衡似乎在向着一個他未知的世界邁出了步子。那個世界,他根本不想觸碰,也無暇顧及。趙石南等杜衡說完,只回應了一句:“早些睡。以後不要再出去了。”杜衡剛點起的一絲火熱被趙石南澆的寒涼,沒有吭聲,但心中的小火苗卻并未完全熄滅。
沒幾天,白芷帶了幾分樣刊,杜衡用了半天核對了一番,有些字詞拿不準的,白芷帶了本字典給她,她學會了查閱後,又細細核了一次,并幾處行話的錯誤改了,交給白芷。第二天白芷就給她帶了好消息,可以試用三個月,每月五個大洋。五個大洋,還不夠三尺成悅錦的錢。杜衡并不在乎錢多少,但這是她的開天辟地的第一份工作,意義很不同。杜衡只有一樣猶豫:“這活能不能在家裏做?”
白芷撲哧一聲笑了:“能,做好了交給報社就行。準是趙石南使絆子。”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喜歡這些。”
“他們這些舊式的男人,恨不得把女人拴在褲腰帶上不離身。”白芷搖頭,“你自己看吧,喜歡就做,要是不行不要勉強。”
杜衡忙說着:“喜歡喜歡。我先做着試試。”趙石南平日也不在,白天對稿子正好。從那些稿子裏,還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新東西。
瓊花依依,揚州城裏,趙老太太對錦葵嘆着:“石南走了有四個月了。也該盡早讓他回來了。”
錦葵點頭道:“我這兩天也在想着這事。董夫人那裏,還要老太太幫着說和,把镯子要來。”
老太太沉聲說着:“這是自然,不論豁出什麽寶貝珍奇,那镯子也是要換回來的。”說着重重嘆了一口氣,“家門不幸,全然不顧身份,東西都當給了人家,以後趙家若是交給她,還不得成了敗家子。好在還有你這個伶俐人。”
☆、惜流景:舞會
錦葵嘆息的惆悵:“也只有老太太疼我,少爺心中,并不這麽覺得。”
說起趙石南,老太太有絲愧疚,當初自己做主将錦葵留下,給了身份,只以為天長日久,不就是房裏填個人?當年自己剛進趙家還不到一年,老爺子就把陪嫁丫頭捂進了被窩,懷石南的時候,更是眼饞肚飽,一氣弄進府裏兩個侍妾。這種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再尋常不過。可石南倒好,竟然對錦葵看都不看,碰也不碰,杜衡還是個生不出的。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沒臉,拉着錦葵的手道:“只需些時日,石南會看到你的好的。我既留下你,就給你個結果。”
老太太第二天就派人給董夫人送了個帖子,又請了幾位熟識的夫人到府裏,由頭是賞瓊花。趙家園子裏的瓊花開的極美,錦團繡美。
那日,幾個夫人上午便來了,先在園子裏繞了繞趙家的假山池子,董夫人笑着:“常聽人說趙家有人造的月亮,不知是怎麽個緣故?”
老太太帶着幾個夫人從假山的石洞穿過,指着外面的池水道:“就是借着日頭和影子罷了,水裏的日頭跟着咱們的步子,從缺到滿,就像夜裏的月亮,從新月,到滿月,再到殘月,還是前幾輩的祖宗想出來的。”
董夫人颔首點頭:“果然是有名望的人家,終究有底蘊有說道。”
老太太待前幾位夫人走出假山,刻意落後幾步同董夫人講着:“若說底蘊不敢講,卻也有幾樣東西寶貝着,雖然在別人眼裏算不得什麽,對趙家來說,非比尋常。必須得拿回來的。”
董夫人聽着話裏有話:“老太太是指?”
趙老太太輕輕拍着董夫人的手,懇切的說着:“不瞞您說,就是前些日子你撿漏的那只镯子,是石南媳婦的,丢三落四,東西被人拿出去當了也不知道。本來不值幾個錢,但是有些來歷,我就舍着這張老臉,向你開回口,把那只镯子讓出來。求你割愛,自然要補償些的,金銀也好,或是其他的物件,你盡管挑了去。”
董夫人面上有些難色:“若說那只镯子,實在是沒法讓出來了。”
“哦?”老太太心裏一震,卻仍繼續說服着,“單只镯子,留着也不好傳下去----”
董夫人嘆口氣:“不是我舍不得讓出,那镯子早已賣給了別人。就是上回從您家壽宴回去沒幾天,遇上了白家的少夫人,出了300大洋要買。這個價買棟獨門獨院的宅子都夠了,我豈有不讓之理?就把镯子給她了。”
老太太心裏咯噔一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董夫人,确信她說的肺腑,不由蹙眉道:“這麽說要到白家去要了?”
董夫人搖搖頭:“白家的少夫人買了是給白家小姐的,那位小姐整天上海北平的跑,誰知道在哪兒。我勸老太太還是罷了吧。”
趙老太太的心沉了下來。沒有再吭聲,勉強将一天的賞花午宴結束,把錦葵叫到了房裏說了前後。錦葵愣住了,努力扯出個笑:“沒關系的。既然這樣,那也是天意。”
錦葵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心卻無法平靜。憑什麽?杜衡身為少奶奶,守着那麽好的男人,還三心二意,上天為什麽要幫她?錦葵想不通,但她可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既然真的镯子已經找不回來,那就找一只像的。已經費了半天的勁,不能落在一只镯子上。
錦葵開始出入在揚州城的各個珠寶行典當行,與自己胳膊上的镯子比着,她相信一定能找到只相似的。功夫不負有心人,找了一個月,終于找到一只,雖然細看來,并不是一塊料子,但是顏色紋路已經非常近似了。錦葵拿了镯子給老太太看着:“這只雖然不是那只,但是很像。”
老太太點頭:“這樣也行吧,反正事情已做了,事實擺在那裏,是不是原來那只也無妨。家門不幸啊。”轉而對錦葵道,“過兩個月,石南該派人回來調絲綢錦緞去北平了,你就跟着去吧。”
錦葵輕輕點頭,對老太太說着:“就是有些舍不得老太太。”錦葵很善于在老太太面前貼心。
一句話說的老太太心裏又翻江倒海的,這麽好的女孩石南看不上,真是蒙了心,不由說着:“不妨事,興許你能和石南一起回來呢。若是不成,石南還是舍不得狐媚子,你就一直在那住着。明天我就讓家塾的祝先生替我寫封信給石南,看他怎麽攆你。”
錦葵有了這雙重保險,心裏終于踏實,又在老太太面前噓寒問暖一番,說了不少體己話才退下。回去翻來覆去在床上難以合眼,兩個月,她就能再見到趙石南,這輩子的幸福,再搏一次。
杜衡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校對着報社時裝專刊的稿子,稿子好了白芷便來取,順便把工資給她。看稿子的同時也長了許多見識,知道了洋裝,旗袍,褲裝,都流行什麽,怎麽穿才對。看着不覺得心癢癢,偷偷到了胡同邊上的裁縫鋪做了兩身新式的旗袍。褲裝她還是接受不了。
稿子校對完,白芷說好的來取,卻好幾天也沒來。杜衡怕耽誤了報社的事,反正報社也不遠,就在前門那邊,杜衡換了件青藍色的新式旗袍,到門口叫了一輛人力車過去。
“光明報社。”杜衡看到路邊的這四個字,忙讓車夫停了下來,付了幾個銅板的車錢,走進了報社。屋子裏打電話的,接電話的,校對排版的,來來回回的人的忙碌的走着,沒人注意到杜衡。
杜衡在門口站着看了一會兒,白芷也沒在裏頭,只好大着聲問道:“白芷沒在嗎?”
喊了兩聲,一個戴眼鏡的男的擡頭看看她道:“她今天不來,你找她什麽事?”
杜衡走上前去:“我有份校對完的時裝專刊的稿子給她。”
“哦,”那人恍然大悟,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杜衡?”
杜衡點點頭,把手裏的稿子給了那人,旁邊一個微微胖的小姑娘聽着湊了過來,大聲嚷嚷着:“這就是白芷說的,趙家的少奶奶?我還以為她吹牛呢,居然真的是。”
又有幾個人圍上來,熱情的給她遞水,讓她坐下,有人說着:“白芷居然能動員一個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出來工作,有兩下子。是促進女權主義的骨幹。”
杜衡聽他們說着女權民主什麽的,也聽不大明白,但是人們很熱情,讓她心裏很溫暖,聊了幾句後,也沒等到白芷回來,杜衡便回去了。
從那以後,杜衡的膽子更大了些,有時趙石南不在,她也會直接到報社去校對,這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有人可以去問。也可以從他們口中聽些新鮮的詞彙。
報社的人蠻新潮,有時不太忙,下午茶的時候,會用留聲機放上幾首曲子,有人便跳起了交誼舞。起初杜衡看的臉紅心跳,男男女女的摟着,臉還貼的那麽近,一個詞湧上來“下流”,幾乎要奪門而逃。白芷笑道:“這是最正常的文明舞。上流人,就是蔣先生和夫人,都跳呢。”
杜衡的心這才平靜些,原來這是“上流?”白芷一把把杜衡拽起來,“我先教教你,回去帶着你家的老古董去跳。”白芷是男步,帶着杜衡學女步。杜衡對新鮮事物都好奇的緊,一來二去就從起初的排斥,到了後面的喜歡。卻還是不肯和男的跳。
有時回去還要扯着雙葉跳,雙葉癢癢的直笑:“少奶奶這都是什麽啊,又摟又搭的。我不學。”杜衡捂着嘴笑倒,“你不陪我練,我可怎麽參加舞會?”
“舞會?”雙葉張大了嘴,“那是什麽?”
“報社主編鐘先生要過生日了,鐘先生的妻兒早些年都去世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報社要辦個什麽假面舞會,給他慶祝。”杜衡也搞不懂什麽叫假面舞會,白芷說就是蒙着臉的舞會,到時萬一跳的不好,別人也不知道是誰。鐘先生是個樂呵呵的好好先生,對杜衡也不錯,除了那五塊大洋的工資,還不時給些貼補。杜衡不好意思不去。
“少奶奶,那你會和男的這麽跳嗎?”雙葉吃驚的問着。
“當然不會。我只和白小姐跳。”杜衡白了雙葉一眼。她和白芷已經說好了,那天白芷帶一個藍色面具,她就不會認錯了。
假面舞會如期的舉行了,杜衡那天是一身紫色碎花的旗袍,戴了一個金色的面具。白芷穿了一身褲裝,對杜衡哭喪着臉道:“為了做你的男伴,我連女步也跳不成了。”杜衡只嘻嘻的笑着。
舞會很熱鬧,除了報社的,還有不少白芷沙龍裏的人,這下女的多男的少,白芷的男步很搶手,杜衡跳着跳着,一個轉圈,白芷就被拉跑了。杜衡的手空着,忽然旁邊過來一個人,接過了杜衡的手,音樂變成了很緩慢的節奏,那個人也戴了一張藍色的面具,杜衡起初以為是白芷回來了,把手搭上去轉了個圈靠近才發現,不是白芷,比白芷高。
那人沒有像尋常跳交誼舞那樣一手攬着腰,一手搭着手,而是兩手都輕輕搭着杜衡的手,保持着很适度的距離。
☆、惜流景:禍端
杜衡有些緊張,但那人的動作很紳士,兩手似搭未搭,輕輕點着指尖,帶着杜衡在舞場上轉着。到了需要轉圈的時候,用力一抻,杜衡便随着他飛轉了起來。他的力氣比白芷大,跳起舞來,力度也把握的更好。
杜衡感覺自己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在場地上翩翩起舞着。杜衡的眼眶有些濕潤,她很快樂,她的眸子裏全是快樂的神采。這輩子,他與她,最近的距離就是如此吧。一曲終了,那人忽然給杜衡手裏塞了一樣東西,深深盯着杜衡看了幾秒,轉身離開,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杜衡從舞池裏出來,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全身都僵住了。那是她為了救趙淩泉失去的那只镯子。她心裏百轉糾結,看着淩泉離去的身影,他終究還是完璧歸趙,把這只镯子還給了她。杜衡把镯子戴在了手上,忽然心情全無,和白芷打了招呼後,坐着人力車回到了後海的院子。
趙石南還沒有回來,杜衡一早就知道趙石南這幾天都會很晚回來,所以才去了假面舞會。杜衡把镯子從胳膊上摘了下來,只覺得很沉重,放回了抽屜裏。
趙石南後半夜才回來,一身的酒氣,話也沒說就躺上了床。杜衡吩咐雙葉備了熱毛巾來,細細的給趙石南把臉擦了擦,緩了緩酒氣。趙石南一把扯過杜衡的手,撫上了唇,呢喃着:“衡兒,衡兒。”
看着趙石南眉頭緊蹙的樣子,杜衡輕輕撫上趙石南的眉頭揉了揉,溫聲說着:“我去給你倒盞茶。”
“不要,衡兒。”趙石南把杜衡扯在懷裏,“就這麽陪我說說話。”說着吻上杜衡的唇,臉。
“你說的只說話----”杜衡還沒有說完已經被趙石南封上了嘴,急喘的呼吸,身心的熱情,杜衡很快被趙石南點燃了起來,順承下去。心內那一點點的惆悵早已被趙石南融化,心中腦海裏只有一個趙石南。
趙石南把杜衡的衣服解開,探了進去。“衡兒,我們要個孩子吧。”他呼吸急促的在杜衡耳邊喘息着。
杜衡只覺得耳邊癢癢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搖蕩起來,她在趙石南的用力撫動下有些呼吸不來,面色漸漸潮紅,趙石南更是抑制不住将滾燙的唇覆在了杜衡的眼睛,唇,脖頸----他的有力,她的輕柔,交織成了一幅情動的纏綿絲錦。“石南--”杜衡軟軟糯糯的低吟,幾分迷離的看着趙石南,她不再害羞,她整個身心的在呼喚着她的男人,這是她的,這裏,只有他和她。
趙石南一直渴望聽到的杜衡輕輕喚她的名字,如今真的聽到,仿佛蝕骨纏綿,他用力的進入,與她交纏,她的微微蹙眉,她的沉吟婉轉,她的吐氣喘息,都讓他情動的難以自已,深入的不只是身體,還有靈魂。趙石南只覺的身下的身子柔軟的仿佛沒有盡頭,任他沖抵,探入,馳騁,而杜衡早已被一下一下的沖擊,心頭像身下一樣泛濫開了無窮的渴求,起伏跌宕的激烈,她已經化了開來。
當杜衡被趙石南最終送到了雲端頂峰,她忍不住低吟的激烈,身子顫抖着,緊緊抓住了趙石南的背,趙石南在杜衡的身體裏釋放,深深的攥緊了杜衡,幾乎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那份強烈的占據,似乎來的比往常更霸道,更沉重。
纏綿,愛戀,如同一枝上的兩朵并生花,開的一室旖旎。
那晚趙石南情不自已,前後攬着杜衡幾次才盡興。杜衡已經支不起來,只是偎在趙石南的懷裏,任他索求。過了許久,趙石南才稍稍平靜些,捏着杜衡的臉,一雙狹長的眸子深深看着她道:“衡兒,對你,總覺得不夠。”
杜衡臉一紅,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正經。”
“要那麽多正經做什麽。”趙石南撫上杜衡的小腹,嘆了口氣,“正經了孩子怎麽出來?”
杜衡的身體日漸恢複,對生孩子也有信心起來,如今聽到趙石南說起,不禁有些神往的問道:“想好給孩子叫什麽了嗎?”
趙石南微微沉思了一下,說着:“承祖,繼業?”他需要一個能繼承他事業的兒子。想着晚上的事,他眸子裏方才的溫情漸漸褪成了冰寒。
“還叫這些呢?現在好多人叫民照,濟同,振邦-----”杜衡聽到報社的同事這麽說,如今時興叫新式的名字。
“你從哪聽來的?”趙石南的眉頭皺了起來,“民照?振邦?叫的刁鑽。”
杜衡的心一顫,低低說着:“就是白芷她們說的。”
趙石南的聲音冷了起來:“還見她做什麽?如今世道艱難,魚龍混雜,每個人都說不好是什麽身份。生意人家,不要惹出是非。”
若是以前,杜衡也許就不吭聲了,可如今她也接受了些新的思想,不由反駁着:“你也知道世道艱難。可現在新思想越來越多的人在認同,也要每人出力才能推進的。怎麽能只管自己,窩在一角做生意呢?”
趙石南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看着杜衡有些陰冷:“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畏首畏尾的生意人?”
杜衡抿了抿唇,沒有吭聲,趙石南冷聲說着:“新思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