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1)

主?革命?你想做什麽?與其攪和在這些黨閥之争,不如把實業做好,還能給國家增些經濟,比那些光知道喊聲勢的強。”

杜衡被趙石南說的啞口無言,但自己所學所知還太少,不知道怎麽駁斥。只是低頭不語。

趙石南的火大,一把把杜衡攬進胸口倒在床上,冷冷說着:“睡覺!”

杜衡有些不情願的想掙開他的手,無奈卻像鉗子一樣箍在了她胸口,杜衡扭了兩下也只好作罷。半晌,趙石南沉沉的嘆了口氣。

杜衡心裏也跟着疼了一下,許久,杜衡終究繃不住了,問道:“晚上同誰喝酒了?是不是有煩心的事?”

趙石南頓了很久,說着:“今天政府的王參事找我去喝酒。”

“參事?”杜衡有些愣神,那不是好大的官嗎,找趙石南做什麽。

“如今京城裏也有個說法,一城絲綢鋪,半城成悅錦。你知道嗎?”趙石南冷哼了一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杜衡知道從十四格格的生日party之後,京城的貴婦名媛都認準了成悅錦,訂單也比原來漲了幾十倍。半城成悅錦的說法,杜衡也聽到過。聽到趙石南的話,杜衡有些憂心:“他們想怎麽樣?”

“成悅錦的風頭大了,原來京城中最大的絲綢供應段家和馬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他們和王參事有些交情,便找到了他。讓說和着能不能成立個京城同業會。”趙石南的聲音很平靜,心情卻無法平靜。他不是沒有想到到別人的地盤上搶生意會遇到的風險,也不是沒有防範,卻還是遇到這樣的情形。

“同業會?揚州城也有,成立了又有什麽用呢?”杜衡不解,按着揚州城的同業會,只是制定個大致的價格,不要太欺行霸市就好。也起着行業組織的作用。

“這個同業會欺人太甚,不僅要成悅錦降低價格,還要根據賬目加大成悅錦的稅賦。如果不同意,就只有兩條出路,一是成悅錦讓出市場,每個月限單售賣;二是給他們代理,由他們經營成悅錦在北京的生意。”趙石南說着冷笑,“想的倒好。”

杜衡明了,同業會的成立不過是個說辭,價格和稅賦一定是大的讓人承受不了,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拿到成悅錦的代理。如今成悅錦已經做到了京城的第一,這塊肥肉最終他們是想搶着吃,而不是扔了。

用很低的價格拿到成悅錦的代理,賺了利潤,再把趙石南趕出北平城。這恐怕才是這群地頭蛇的真正想法。

“衡兒,錢是賺不完的,是嗎?”趙石南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心裏有些沉郁。很多人,包括他的母親趙老太太都勸他,錢是賺不完的,生意是做不完的。見好就收,月滿易虧,水滿則溢。他來北平,為了守護他的妻子,也為了将生意的另半壁江山打下,已經到了手的生意,難道要拱手相讓?

杜衡沒有急着回答,過了很久,她柔柔的聲音在夜裏響的清澈:“石南,我知道你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榮華富貴。那是你畢生的基業。丈夫處世,建功立業,責任而已。”杜衡明白趙石南有雄心,有責任。只不過這份責任,僅限于自己,不會推及蒼生。甚至于他還覺得那些為蒼生道義奔波的人是“喊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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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清清淡淡的幾句話,讓趙石南的心裏暢快起來。他緊緊的攬着杜衡,她盡管擰,盡管傻,但是她能鑽到他的心裏,看到他想什麽,要什麽。

趙石南的心定了下來,北平的基業,他好容易打了下來,不會輕易放棄。身逢亂世,也難獨善其身。看來北平注定難以讓他跳出三界外。

☆、惜流景:槍聲

趙石南想明白後,給南京的省主席去了電報。省主席給北平的另一位許參事去了電話,将這事壓了下來。古語說的牽一發動全身,西方說的蝴蝶效應,便都是從極小的事情,引發了一連串無法估計後果的大事。

時下南京國民政府裏,分幾大派系。北平的王參事屬于陳派的,而段家和馬家的絲綢生意同陳派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以說段家和馬家只是招牌,幕後的大資本都是陳派。而陳派的背後是國民政府內閣的西山派。許參事、省主席的背後是國民政府的改組派。西山派與改組派在國民政府內部的鬥争日趨激烈,甚至到了白熱化的境地。權力鬥争層出不窮。

省主席一直想拉進趙石南。任何的行動也好,革命也罷,都缺少不了資金的支持。而趙家雄厚的資金實力,是省主席一直觊觎的。趙石南本想遠離政事,但眼下,卻沒了退路。短短的一封電報,前路變得更加難測。

許參事比王參事說話更有些分量。趙石南同業會的事情擱置了下來。王參事很快将此事上報了陳派,老虎面前割肉,陳派的人坐不住了。不僅僅是生意,還有西山派的面子。西山派的一位政要作了指示,不管怎樣,這片地方的生意要拿下來。但是不宜過激,免得兩派沖突。

王參事心領神會,開始琢磨如何才能把趙石南攆出去還能不動聲色。免得被改組派抓到了把柄起沖突。

杜衡去報社的時間漸漸的少了,雖然那些新思想新詞彙像磁石一樣吸引着她,但是她有些怕。她怕趙石南會不開心,也隐隐覺得淩泉和報社有着什麽關系,她很怕再見到他。

快兩個月,杜衡一直深居簡出着,時裝專刊的稿子改好,就等着白芷來拿。她很想問問白芷是不是認識淩泉,要不怎麽會假面舞會上都帶着藍色的面具?話到了嘴邊,咽了下去。她怕白芷反問她和淩泉是什麽關系。原來有的人,哪怕是名字,都不敢再碰。

白芷最近似乎也很忙,不常來找杜衡逛街,偶爾來拿稿子也是來去匆匆,身形憔悴。杜衡關切的問着:“是不是生病了?”

白芷搖搖頭看她一眼,想說什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北平的夏天比揚州城涼快了許多,不知不覺的,又快到中秋了。杜衡手裏還有最近的一期專刊稿子,等了許久,白芷也沒來拿。過了快十天,杜衡忍不住了,還是親自送到了報社。

報社的人依舊忙碌着,微微胖的小女孩小薊看到杜衡咪咪笑着:“衡姐又來送稿子?”她們都叫杜衡的名字,沒人叫趙太太。這一點讓杜衡覺得在這裏,她活的才是自己。

“嗯。”杜衡答着,“白芷又沒在?”

小薊搖頭:“沒在。”說着嘟着嘴佯裝生氣,“每次來都只問白芷,我們也想你啊,你怎麽不問問我們?”

杜衡抿唇笑着:“鬼丫頭,誰知道你真想假想。”

“當然是真想。”小薊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油紙包,“我媽親手做的豌豆黃,我都沒舍得給他們吃,專給你留着呢。你一直不來。”

眼鏡男湊上來說着:“小姐,你的豌豆黃給杜衡留了得有半個月了,還沒壞呢?”

小薊仔細瞅了瞅,一拍大腿:“哎呀你個烏鴉嘴,長毛了。”說着把豌豆黃沖着眼鏡男扔了過去。眼鏡男笑着跳開。

杜衡心裏很甜,雖然沒吃到豌豆黃,但是這份情誼,她備受感動。

報社的電話響了,小薊蹦着去接:“喂,白芷?什麽,去王府井?-------哦,好好。”小薊挂了電話,對眼鏡男說着:“白芷在咖啡館等着咱們。送稿子去。”

說着轉頭對杜衡說着:“你去不去?你想念的白芷就在王府井哦。”

杜衡撲哧笑出了聲:“那就一起走吧。”她也許久沒有出來逛逛了,便随着小薊和眼鏡男一起去了王府井的那家咖啡館。

白芷正坐在咖啡館裏看着窗外發呆,看到杜衡,心裏一驚,一下跳起來沖了出去,沖着小薊嚷道:“你帶她來做什麽?”

“她?”小薊回頭呆頭呆腦的看着眼鏡男和杜衡,不知道白芷在指哪一個。

白芷快步走到杜衡面前,很着急的對她說着:“你快回去。別在這裏。”

杜衡愣在那,還沒回過神來,旁邊咖啡館的玻璃窗“啪”的就是一響。白芷條件反射的就撲到了地上,小薊和眼鏡男反應了過來,呆頭呆腦的小薊頓時很靈活的躲在了一人高的廣告牌後面,眼鏡男拽着杜衡躲到了一側,忽然一個強有力的胳膊拉着杜衡順着牆角很快的向後跑了過去。

杜衡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跟着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着。緊接着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有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人群的哄鬧聲,有人大聲喊着:“抓人了。”“放槍了。”

杜衡此刻才明白王府井裏那麽多的巷子的好處,記得第一次來,白芷就告訴她別走丢,如今她才知曉,東跑西奔,很快就離槍聲和呼喊聲都遠了。

杜衡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她氣喘籲籲的問着前面跑的人:“淩泉,他們要追你,是不是?”

趙淩泉的步子滞了一下,沒有吭聲,很快把杜衡拉到一個角落,看着杜衡沉聲說着:“你就在這裏,等一會再走。”

杜衡看着淩泉,驚魂未定的她多少年來第一次細細的打量着淩泉,他更瘦了,原來竹露清風般溫和的人,如今滿身的風霜刀劍。她不敢問淩泉在做什麽,卻隐隐的感覺到淩泉的處境并不安全:“你要保重自己。”

淩泉愣了一下,這是多年來,杜衡第一次和他說話,他點點頭,淡淡笑了:“沒什麽,要革命,就會有犧牲。”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下定決心般扭頭跑了出去。

杜衡聽到“就會有犧牲”早已心驚肉跳,淩泉卻轉眼不見了,杜衡只好一直在那個角落裏呆着,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怎麽樣,沒有再聽到槍聲,也沒有人的呼喊聲。但是她仍然不敢出去。方才一切都很美好的情況下,都能突然一聲槍響,她怕待會萬一出去,就是黑洞洞的槍口面對着她。她也擔心着,跑出去的淩泉會遭遇什麽。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有幾分暮色,杜衡試着往出走了幾步,忽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走過,吓得她忙又縮了回去。往後倒了兩步,踩到了一個人的腳上。杜衡吓得“啊”就是一聲驚叫。

一只大手掩上了她的嘴,把她緊緊的摟在了懷裏:“衡兒,別叫,是我。”聽到趙石南焦灼的聲音,杜衡像軟了一樣癱在了趙石南的懷裏。全身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

趙石南把杜衡抱出了巷子,捂上了她的眼睛,剛才王府井咖啡館外面的地上,已經全是幹涸了的血。

到了家裏,他第一次狠狠的把杜衡摔在了床上,大聲吩咐着雙葉:“給她準備熱水洗洗。”

“我不要洗。”杜衡這才緩過了神,悠悠的開口看着趙石南:“誰被抓了?”

“你還關心這些?”趙石南看着杜衡胸口的火簡直要炸了開來,一把扯着杜衡的衣襟說道:“我是不是告訴你離白芷遠點?我是不是告訴你別出去?你拿我的話當什麽?嗯?今天死了一個,被抓了一個,你真的以為北平很太平?”

趙石南簡直恨不得把杜衡給晃醒,他上午聽到王府井有抓革命黨的,開了槍,就膽戰心驚眼皮直跳,回到家裏就知道杜衡不在,雙葉結巴着說杜衡去了報社,他又趕到報社,說杜衡和幾個人一起去了王府井。趙石南當時只覺得腦子忽然空白了。這輩子,他還沒有一次,一個消息能讓他走不動路。

他趕到了王府井,警察署已經把要抓的抓走了,地上一片血,他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他逢人就打聽着有沒有抓走女人,有人告訴他抓了一個十六七的女孩子,也有人告訴他有人拉着一個女孩子跑到了巷子裏。那一瞬,他的心幾乎被撕裂。

他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找着,心也一點點的被淩遲,剛強如石的他仿佛被擊倒了一樣,步履都不穩,搖晃着走了不知道多少條巷子,當他看到那個熟悉的小身影縮在角落時,那一刻,他的心情五味雜陳。上天對他不薄,沒有要她的命,便沒有要他的命。

抱着那個小身體,他又喜,又恨,杜衡怎麽就不知道保護自己?她不知道她的安危會要了他的命嗎?居然還在問長問短。

杜衡的頭轟的一下大了,死了一個?“要革命,就會有犧牲。”這句話在她耳邊振聾發聩的作響。淩泉死了?她完全沒法再淡定,扯着趙石南的袖子問着:“是不是淩泉死了?”

趙石南怔住了,原來趙淩泉也在那裏?看向杜衡,趙石南眸子裏的焦灼,擔心,一點點的褪去,成了寒涼。他擔心着她,她卻擔心着他?趙石南把袖子從杜衡手裏用力扯了出去。

☆、惜流景:犧牲

杜衡看到趙石南臉色沉了下來,沒有再問,眼淚卻在眼眶裏打着轉。淩泉也好,白芷小薊眼鏡男也罷,誰死了她都是傷心的。她頹然的把手放下,看向趙石南的眸子有絲哀怨,難道連知道是誰死了,都不可以嗎?那都是活生生的命,是她認識熟悉的人啊。

趙石南冷冷的看着杜衡,他不明白她整天都在想什麽,做什麽。好好的少奶奶不做,非要和白芷她們摻和在一起,民主,革命,這些詞聽着他就頭痛。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趙淩泉?他胸中的怒火一波又接着一波,但是看着杜衡渾身哆嗦的劫後餘生的樣子,終究不忍心再和她争執,艱難的開了口:“死了一個男的,抓了一個女的,白芷和趙淩泉跑了。”說完,他沒有看杜衡,匆匆的轉身出了外間。他不想看杜衡臉上那種知道趙淩泉還活着驚喜的表情。盡管他知道,生死劫難後,那種表情是應該的。

可杜衡的臉上并沒有驚喜,死的是眼鏡男,上午還在開玩笑說:“豌豆黃長毛了”的眼鏡男,在生死關頭拽了她一把的眼鏡男,死了-------小薊被抓了,不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什麽。

杜衡木然的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東城的一處石板房裏,白芷正對着趙淩泉用力拍着桌子:“白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下午他們就是要一網打盡,你為什麽要出來?”

淩泉坐在椅子上沒有吭聲,他本來是可以不出來的,但是杜衡來了,他所有的冷靜、鎮定都去了爪哇國。他擔心她的安危。

“本來拿到小薊手裏的文件,我們就可以跑了,可是你的出現,讓他們更加确定我們的身份,現在好了,眼鏡犧牲了,小薊被抓了。你開心了?”白芷說着,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趴在桌子上肩膀聳動着嚎啕大哭。

趙淩泉的唇抿得緊緊的,拳頭攥着,每一次行動,都是在刀尖上走,他一個人無牽無挂,可是杜衡他不能不管。上午的場景一遍一遍在他的腦海裏回放着,他的頭痛的像要炸裂:他在暗處,看着小薊,杜衡,眼鏡三個人過來,然後白芷跑出來,有人開槍,他跑過去拉着杜衡跑,然後那群人确定了身份,就發瘋了似的追殺剩下的三個人。

趙淩泉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不禁皺眉問着:“第一槍是誰開的?那時我并沒有出現,為什麽開槍?”

白芷停住了哭,仔細想了想,槍聲太密集,她已經忘了開槍的次序,趙淩泉這麽一說,她反應了過來:“這麽說,有人故意開槍,想引你出來?”頓了下又道,“不對啊,以前我們也這麽接頭,沒什麽問題。怎麽會突然---”

趙淩泉心下已經明了,上次他在趙家看完煙火被追殺的那次,也出乎意料。他以為是意外,如今看來,并不是巧合。

白芷何其聰明,猛地看着趙淩泉問道:“你上次在揚州城被追殺,是不是也和杜衡有關?”

看趙淩泉目光沉頓沒有吭聲,白芷站了起來,走到淩泉面前說道:“看來他們已經知道你就是趙淩泉了,而且也知道你和杜衡的往事。不要在北平呆了,他們既然掌握了你的資料,你繼續留在這裏做接頭工作很危險。組織上最近要調人到浙東去做聯系工作,我去推薦你。”

“不!”淩泉一擡手,态度堅決:“我要留在北平。我不走。”

“為什麽?”白芷又好奇又生氣,“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你還在婆婆媽媽的想什麽?”

“如果我走了,他們更會對趙家下手,引我出來。”趙淩泉聲音篤定,“不如我繼續留在這裏,有什麽事情也能應對。而且北平的工作基本都接上了頭,換人又要重新來一次,代價太大。”

“白青你瘋了?”白芷簡直胸口要氣的炸裂,“你的意思是,你就要留在這裏守着杜衡,哦不對,是趙太太,而不管自己的性命了?你要知道,你留在北平,随時都會被搜查抓到。”

淩泉淡淡的笑笑,看向白芷目光堅定:“她是誰的太太不重要。她只是她。而我,從加入組織的那天,我就随時準備着豁出命去。早,或晚,也不重要。”

白芷看着趙淩泉,氣的說不出話。這個溫雅的男子,性格中固執難解的一面讓她簡直想把他敲醒,白芷賭氣說:“我不管,我給組織打報告,看你聽不聽調令。”

“你要是想讓我因為不服從命令被組織除名或者處分,你就去。”淩泉沒有退讓。

“趙淩泉,你混蛋!”白芷用力一拍桌子,氣的跑了出去。

趙淩泉抿了抿唇,堅定的走了出去,找白芷商量如何營救小薊。

警察署裏,署長正對着一個穿着軍裝的長官點頭哈腰道:“張參謀,您說的沒錯。白青果然看到趙夫人就沖了過去。可是王府井那個地段,您也知道,鬼見了都愁。讓白青那小子跑了。不過我們有收獲,抓了個女的。您看?”

那個被稱為張參謀的笑了笑,說着:“師長的意思是,随便處置,給個警示。不過師長不便出面了。”說完又囑咐了幾句回去向師長複命。

“徐師長,五姨太神機妙算,每次都能準确掐着白青的軟肋。”張參謀向徐師長彙報着。

“哈哈哈。”徐師長是個粗人,大聲笑道,“既然這樣,抓白青就容易了。來北平還沒立功呢,端幾個革命黨也算是有個交代。”

張參謀告退後,徐師長揉着蘇小茴便要動手動腳:“還是你可心,自從有了你,凡事都順了。”

蘇小茴蛇一樣的纏上徐師長,嗔笑着:“我還有更多的妙處,你不知道。”說着已經手腳并用,繞了上去。

夜,越來越深了。

杜衡在床上躺了幾天,精神恢複了不少。瞅着趙石南不在,想去報社看看,被雙葉一把攔住了,哀求着:“少奶奶,你就別出去了,你要是出去,少爺回來,會把我們打死的。”

杜衡一愣,她并不知道趙石南已經給院子裏所有的下人發了令,要是杜衡再邁出這個大門一步,他們就都等着挨板子。

杜衡無法,只好呆在家中。吩咐雙葉偷偷到巷子口買了點紙,趁着趙石南不在的夜裏,給眼鏡燒着拜了拜,心裏才踏實點,畢竟危難的時刻,他拉了她一把。

整天在屋裏憋着,杜衡有些失魂落魄,有時在秋千上蕩着,常常自言自語,她問着自己,究竟該像趙石南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還是像淩泉白芷眼鏡他們,為了心中的道義豁出去一腔熱血?

以前她沒有概念,覺得白芷她們,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說服鎖在家裏的婦女走出去工作,宣傳一些民主自由的思想,所以在趙石南說她們只是“喊聲勢”的時候,她說不出話。可如今,她明白她們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心中的信仰,“我以我血薦軒轅”,這種熱血情感,趙石南會有嗎,他又會懂嗎?

杜衡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多,卻找不到出口,不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該做的。

離中秋還有幾天,杜衡被趙石南關在屋裏已經半個月。趙石南每天回來只是淡淡的,并不問什麽就在外間歇着。杜衡有時找些由頭同他說話,也是待理不理。杜衡一時也不知該從那裏将症結解開,索性也就淡淡的。

雙葉替杜衡焦急:“少奶奶,又是何苦,少爺什麽都不顧去救你,怎麽反而回來你們倒像客人似的,連話都不說了。”

杜衡有些無奈:“他的眼裏,只有生意,其次就是關着我。別的也不關心,我有什麽說的。”

正說着,忽然聽得外面的下人有些響動,雙葉跑去出去探了探,半天也沒有回來。杜衡走出去,看到幾個下人聚在一處,一個三十多歲的婆子正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杜衡問着:“怎麽了?”

雙葉沖她一瞪眼,正要說話,那婆子嘴快,已經把話禿嚕了出來:“方才我去買菜,聽他們說菜市口殺人了。我跑過去,正好看到-----啊呀呀,我差點就暈死在那裏了。”

杜衡心裏撲通一跳,顫抖着聲音問道:“什麽殺人?”

婆子回答着:“警察署的殺革命黨呢,一個女的,看上去才十六七,啊呀,全身都是血啊,有新的有舊的,手腳都爛的不成了樣子,不知道被他們怎麽折磨了,臨了還給了好幾槍。那女孩的媽就在跟前,哭的死了過去。聽說孩子以前在報社,可體面的,怎就成了革命黨呢。”

說的旁邊的幾個人都唏噓不已,雙葉已經眼淚都出來了,幾個男人也唉聲嘆氣着。

杜衡的思緒仿佛随着天上飛走了,那個嬌俏的女孩子,喊她“衡姐”,給她留着“豌豆黃”,就這樣,用鮮血,祭了靈臺。

杜衡的臉沒了血色,晃了晃便暈了過去。

☆、惜流景:北上

杜衡在床上躺着,一直暈暈沉沉的。到了傍晚才漸漸的回轉過了神思,雙葉找了個郎中給杜衡開了些補氣還神的湯藥熬了喝。

晚上趙石南回來,往裏屋瞟了一眼,看到杜衡有氣無力的躺着,問着雙葉:“她怎麽了?”

“吓着了。”雙葉嘆了口氣,把下午的事說了。

趙石南的眉頭皺了起來,大步走到了院子裏,怒聲吩咐着:“把李婆子綁了,打上二十板子。”

下人一愣,但是趙石南的吩咐,沒人敢不聽,只好把下午買菜的李婆子綁了結結實實的給着板子,趙石南眉梢一淩:“誰今後再亂嚼舌頭,就是這個下場。外頭那些風風雨雨的事,別拿回來傳是非。”

杜衡聽着外頭噪亂,撐着身子走到前院,看到李婆子正在挨打,而趙石南冷冷的站在一邊,杜衡不由的氣緊:“住手。”

下人仿佛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又打了幾下,回禀着趙石南:“二十板子打完了。”

趙石南點點頭,讓人把李婆子拖了下去,回頭看着全身發抖的杜衡,沒有說話往回走去。杜衡情急拽住了趙石南的胳膊:“你這是做什麽?她犯了什麽錯?”

趙石南的聲音依然清冷:“她不該把外頭那些雜言碎語帶回來。”

“那是雜言碎語?”杜衡只想冷笑,“別人在為了道義流血犧牲,你卻把那些當做雜言碎語。”頓了頓,杜衡一字一句問着:“趙石南,你的骨氣呢?”

趙石南的身子一僵,眸子冷冷的看着杜衡,骨氣?骨氣就是用鮮血去參與這些黨閥之争?什麽叫道義,什麽叫正義?實業興邦,百姓安樂才是道義。這樣血流成河,誰受益了?可在她的眼裏,他做的就是沒有骨氣的縮頭烏龜。

道不同不相為謀,趙石南再一次把杜衡的手用力扯開,指指自己的胸口,唇際冷冷挑起:“杜衡,我這身骨氣,你看不到。因為你早被別人的血蒙上了眼。”說着大步走開。

中秋及至,又一批錦緞被裝進了車裏,運到了北平,而随着來的,還有帶着镯子的錦葵。進了北平,錦葵一路撩着馬車的簾子,辛苦奔波這幾天到北平值得,這氣派,只一進來,便是皇家氣象威嚴。紅牆黃瓦,錦葵看的兩眼發直。

駕着馬車的下人說着:“少爺和少奶奶就住在後海,馬上就到了。”

錦葵點點頭,看着馬車外的湖面映着垂柳,一池的清水蕩漾,旁邊各色的曲藝雜耍,想着趙石南和杜衡每日便在這樣的景致下攜手共賞,心裏便是無法平靜。

“到了。”下人給錦葵拿下馬蹬,錦葵踩着下了馬車,穩穩的走進了四合院。這次錦葵來北平,趙老太太生怕趙石南不同意又出什麽主意,家書裏都沒敢寫錦葵,直接跟着車走。趙石南和杜衡都無從知曉。

當錦葵笑意盈盈的出現在四合院的時候,雙葉第一個看見的,揉了揉眼還當見了鬼,等确定是錦葵的時候,嘴角一挑冷笑道:“喲,姑娘也不怕風吹日曬遇上槍子,還千裏迢迢的趕來了?”雙葉是不怕錦葵的,專門叫她姑娘。

錦葵面不改色道:“姑娘,開門不打笑臉人呢。我奉老太太的命,來看看少爺少奶奶。姑娘可是來北平時日長了,連老太太都不放在心上了?”

雙葉氣的手抖,指着二門說道:“既然是看人,姑娘就且客堂坐坐,我去禀報少奶奶。”

錦葵微笑着挺着脊梁走進了二門,坐在了客堂的椅子上。

雙葉回去禀報了杜衡,杜衡手裏的針線狠狠紮到了手裏,聲音顫着問着雙葉:“真的來了?”

雙葉點點頭:“可不是大搖大擺的來了嘛。梳着女兒發,還像個二太太似的。狂什麽。”

杜衡擡擡手:“讓冬桑叫少爺回來吧。我不想見她。你找人帶她去後院,有間丫頭住的屋子,給她收拾開先安頓着。”

雙葉想想,也沒別的辦法,也不能讓她睡在大街上。正要走,杜衡又喊住了她:“讓冬桑找人去附近打聽打聽,哪有住店的。多找幾個。”

雙葉心領神會,咪咪笑道:“遵命,少奶奶。”說罷蹦跳着離去。

不到一小時,趙石南回來了,錦葵從椅子上站起來,眼裏含淚癡癡的看着趙石南,她魂夢裏的人,如今終于見到了,還是那樣的清姿俊朗,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深沉和滄桑,只覺得比在揚州時更添了蝕骨纏綿的味道。錦葵低低的喚着:“少爺------”

趙石南看着錦葵的情态,思念、憔悴全都溢于言表,對着這樣的女子,一時心裏也五味雜陳,皺着的眉頭松開:“來了?走了幾天?”

“七天。”錦葵答着,把老太太的書信拿出來給趙石南。上面寫的無非就是錦葵沒去過北平,帶她好好轉轉,聞得北平潭柘寺中求神許願很靈,老太太請人看過,要在達摩祖師誕辰那天請一尊壽佛回來,保佑個長命。

看到這裏,趙石南算了算,達摩祖師誕辰是農歷十月初五,現在還不到八月十五,也就是說錦葵至少要住兩個月。不禁又蹙眉道:“非得這天?”

錦葵眉眼伶俐:“是,老太太找了大明寺的法師看過,合着時辰,必須得這天請尊壽佛才靈。具體的請法,法師也教了我,雖不算難,也深的繁瑣,不過沒關系,為了老太太,再辛苦些也無妨。”

錦葵話說的周全,既表明了必須要請壽佛,也必須要那天請,還暗示了除了自己,別人并不知道怎麽請。一時趙石南沒法再駁,只好說道:“那你就請完了再回去吧。”

雙葉看到趙石南回來,故意端了兩盞茶進來放到了桌上,對趙石南說着:“少爺,錦葵姑娘,喝茶。”

錦葵聽到姑娘二字,心裏氣急,卻只是紅着眼圈看着趙石南。趙石南佯裝沒看到,輕輕拂了茶葉沫子,問着錦葵:“見過少奶奶了嗎?”

錦葵努力笑着:“還沒有,不過少奶奶已經給我安排了後院的房間,我的東西都放進去了,不打緊的,反正我也住不了幾天。”

雙葉忍不住插嘴道:“姑娘還是別住的局促了,旁邊有好幾家旅店,還有待租的院子。”

如果是以前,趙石南也巴不得另尋個住處,讓錦葵住的遠些,眼不見心不煩。可眼下他正和杜衡別扭着,想着杜衡的心裏時時記挂着趙淩泉,還以趙淩泉的那些“道義”說什麽骨氣,在趙石南眼裏,便有些愛屋及烏的味道。眼下錦葵來了,趙石南心中賭氣,冷冷對雙葉說着:“住什麽別處?後院不是騰出了房間,先住着。”

趙石南心中打算的,是先讓錦葵住幾天,看看杜衡的反應,也趁着這幾天,在別處再租個院子住着。旅店一個女孩子住終歸不安全。出了事也沒法和趙老太太交代。

雙葉退了出去,跑回屋子向杜衡抱怨着:“少爺糊塗了,竟然讓她住着。乖乖,她還要住到達摩祖師誕辰。”

杜衡心裏一涼,那還有兩個月。正想着,趙石南走了進來,吩咐着雙葉打水盥洗。杜衡忍不住問着:“你安排錦葵就住在這院子裏?”

趙石南看到杜衡的表情有些不悅,心裏微微一松,面上卻仍繃着:“嗯。住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杜衡的心堵的厲害,只覺得從腳底都開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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