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7)

,不去回憶,她怕疼。可那天,她讓自己的記憶肆意,她要記起,那站在世界絲綢頂端的成悅錦,每一點的成長。

杜衡在展館外的街道走着,往事如潮,讓她的心暖暖湧動,連寂靜的街道,都變得悠長而泛着荼蘼的清香。同樣緩緩的腳步聲,杜衡一擡頭,前面的路燈下,是她熟悉的身影。杜衡笑了,停住了步子。等着他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來。

“怎麽走的那麽快?”趙石南看着杜衡,眸子裏全是化不開的深情。

杜衡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微微低頭道:“看你在忙。”說完擡眸眯眼看着趙石南笑道:“你找我做什麽,難道要我給你做專訪?”

趙石南看着杜衡輕輕的笑了:“好,我一定告訴你獨家的消息。”

杜衡抿唇道:“那好,我問問你啊,得獎的感受是什麽?”

趙石南随着杜衡的步子一起往前走去,想了想答道:“感受很好。”

這也算答案?杜衡笑出了聲,又問道:“那現在最想做什麽?”

“和你說話。”趙石南實話實說道。

杜衡臉一燙,差點把自己舌頭咬到。忙轉移着話題:“那我問個內幕,成悅錦為什麽不褪色?”

“染色的時候,加一半的茶葉。”趙石南在杜衡面前沒有任何保留,“就普通的茶葉就好。量只需要花葉青木葉子的一半,不僅防褪色,手感還柔。”

杜衡怔住了,趙石南毫無防備的赤誠的告訴着她他的商業機密。杜衡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這是他的心血結晶。杜衡咬唇努力扯了個笑道:“我只是随便問問。不用這麽認真。”

“對你,我沒有不能說的。”趙石南的聲音很輕柔。他只有對這個女人,說話才會永遠情不自禁的低了幾分語調,少了幾分骨氣。

杜衡沒有說話,低下了頭。腳下的步子卻輕快了不少,趙石南猶豫了下,輕輕伸手牽上了杜衡的:“衡兒,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杜衡的心顫了一下,忙掙脫了趙石南的手有些慌亂道:“石南,你又來了,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杜衡的心裏無比酸澀,怎麽重新開始?在布魯塞爾的這些天,她已經反複想了無數個不眠之夜,卻始終無法想出,他和她的絕境怎樣逢生。

趙石南看着杜衡道:“衡兒,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知道你心裏有我,我的心,你也懂。又何苦彼此為難?難道我們真的就要這麽折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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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杜衡的聲音有些微顫,“興許過幾年,你的心思就不一樣了。生意,孩子,漸漸的就不覺得是折磨了。”杜衡有些說不下去。她此刻才發覺,自己既害怕趙石南的癡纏,卻更擔憂萬一哪天趙石南不再癡纏,自己心裏的扯痛。

“衡兒。”趙石南輕嘆了口氣,把杜衡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我用心告訴你,如果能放下,這五年早放下了。”杜衡的心通通跳着,說不出話。趙石南接着說道:“衡兒,我們之間隔的人和事,難道比我們在一起還重要嗎?我們一起在北平,家裏的生意,這幾年我勤跑一些照看,等思衡大了,我把生意交給他。由他來頂門立戶。我不是也十幾歲就當家了嗎?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麽隔的?”

“思衡?”杜衡徹底愣住了,“是你的---孩子?”看着趙石南點頭應着,杜衡心裏不是滋味。她知道趙石南有了兒子,卻不知道叫的是這個名字。他的母親,又該如何叫的出口?杜衡聲音顫着:“石南,你不該給他取這樣的名字。”

趙石南握着杜衡的手更緊,聲音動情的如低語:“那你要我怎麽辦?”沉厚的一句像要撕心般的“要我怎麽辦”讓杜衡全身都微微顫了起來。他該怎麽辦?她又該怎麽辦?

沒有一刻,杜衡覺得這麽掙紮。不舍和斷腕兩種糾結的情愫讓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可以利落的拒絕趙石南。幾個月的羹湯挂念,幾個月的遠遠凝望,幾個月的心靈慰藉,杜衡心裏的天平早亂了砝碼。有種人是毒,沾了就有瘾。

杜衡用力把趙石南的手掰了去,咬唇說着:“你讓我想一想。”說着慌亂的往前走去。心裏亂七八糟,她想不明白的時候,忽然很想逃。逃開就不用想了。

“好。”趙石南點頭,緊緊随着了杜衡的步子。那夜,他終于把她送回了旅館。臨別的時刻,趙石南忽然對杜衡說道:“衡兒,不管你想怎樣,千萬不要再逃開。不要讓我找不到你。答應我?”

杜衡僵了一下,趙石南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杜衡心中掙紮了半晌,對着趙石南點點頭。趙石南這才勾起唇角笑了:“明天有空,就到展館幫幫我,要撤展了,人手不夠。”杜衡應好。

展館人再不夠,也不需要杜衡幫忙。只是杜衡這擰性子,若是說無事,請她都請不來;若說有事,反倒是上趕着要幫忙。也唯有用幫忙這一趙石南最不願用的借口,才好見的她一面。

成悅錦獲得了萬國博覽會絲綢類金獎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回了國內,頒獎典禮的第二天便成了各大報紙的頭條。大衆報除了有記者發回的一線消息,更有杜衡對成悅錦東家趙石南的獨家訪問,更是報紙中的翹楚。鐘主編看着報紙會心的笑了。杜衡,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第二天上午準備撤展,上午杜衡趕了過去,卻發現也沒有什麽需要自己做的,下人們在豺羽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自己只是需要在搬運的時候看一下就好。杜衡看着木架上的絲綢,不禁“咦”了一聲,走過去道:“這個地方的有個小幅的成悅錦,哪裏去了?”杜衡雖然佯裝漠不關心,但每次來給趙石南送飯的當口,早把展區每件展品都熟記在腦海裏了。

豺羽忙恭敬的應道:“少奶奶真是好記性好眼力。今天一早開館的時候就有一個人過來參觀,我告訴他要準備撤展了,但他還是細細把展品都看了一遍,有的拿了起來看,那邊的成悅錦被他放錯地方了,我就順便收了起來。”杜衡有些詫異,興許是一早看了報道特意過來看的?豺羽頓了下,對杜衡道:“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很像----淩泉少爺。但是在下也沒敢認,看起來蠻氣派的。”

杜衡的心猛地突了一下問着:“他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只在最後說了句“他也做成了大事”就走了,又進了旁邊的印度和東洋展區去看。”豺羽回着。杜衡沒再追問。淩泉從來都是神出鬼沒,她也說不清。自從他在北平被抓,後來打聽到他被救了。除了一次采稿偶然看到他的背影,也沒有再見面。如果真的是他,倒不知他怎麽也來了這裏。

“說什麽呢?”趙石南從外面進來,看到杜衡蹙眉和豺羽說着話,不由問道。豺羽把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趙石南的眉頭也微微蹙起了,半晌道:“丈夫處世,殊途同歸罷了。”

杜衡的心松了下來,他和他,也算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彼此認可了吧?

撤展後的一周,杜衡和趙石南,搭着官船,漂洋過海回到了國內。船在天津港停靠。杜衡要回北平,而趙石南吩咐豺羽帶着下人将展品運回揚州,自己則随杜衡到了北平。

北平已然入了秋,黃葉飛舞的季節,一切如故。杜衡要回自己在報社附近的租屋。趙石南溫聲問着:“衡兒,不回舊宅看看嗎?”

☆、情幻生:舊宅

舊宅,杜衡的心仿若絲絲江南細雨浸透,撩撥的難受。那舊時庭院的低窗細語,秋千蝶舞,無不讓她魂牽夢萦。杜衡在北平的時候,起初的兩年,每次到後海這邊,都寧肯繞些遠路把舊宅繞過去,她害怕看到高出周圍的牆裏,曾經讓她遭遇的一切。後來的三年,心情漸好些,偶爾路過,望着緊閉的朱漆大門,卻屢屢怔忡。

真的要回去看看嗎?杜衡還在糾結着,趙石南已經将杜衡随身的行李搬到了前來接他們的馬車上。杜衡沒有吭聲,一路靜默。倆人都沒有說話,卻各自的心都在跳突。五年,趙石南和杜衡都沒有再回去。舊時的庭院還會如故嗎?

馬車行到了舊宅門前,有人把下馬蹬擺好,趙石南先下去,對杜衡伸出了手。杜衡猶豫了下,将手放到了趙石南的手裏。一切,都宛如昨日。

守着宅院的老家丁迎了出來,一早就有人來報信少爺會回來,兩人刻意把屋前屋後都打掃了個幹淨。把塵封的大門也擦的朱紅透亮。看到趙石南和身後的杜衡,不禁都有些眼圈紅紅:“少爺,少奶奶,終于回來了。”

一句話說的趙石南和杜衡心裏都似浪濤在滾,幾年而已,卻像滄海桑田。趙石南和杜衡走進了院子,北平的秋色,在這個小庭院中也展現殆盡。陽光鋪灑在紅牆明瓦上,映襯的整個院子都金閃閃一片,只是院中海棠葉落,芭蕉泛黃。只有秋千,還在那裏空落落的晃着。

趙石南吩咐下人把東西搬進來,杜衡忙制止道:“我的不用了,我看一會就走。”

趙石南心裏一痛,看着杜衡道:“先搬進來,走的時候,再搬上去不好嗎?”

故園舊景,杜衡的心被撕扯的有些痛,無法再硬着心腸拒絕,便低下頭沒有做聲,緩緩的走到了秋千旁,坐了下去。趙石南心下一突,走到杜衡身邊,緩緩将秋千推起。杜衡只覺得心痛的像要窒息,忙說道:“石南,我有些頭暈,讓我下來吧。”

趙石南輕聲嘆了口氣,将秋千扶穩,杜衡跳了下來,向屋裏走去。趙石南并沒有留他和杜衡後屋的鑰匙,下人也無從進去打掃。當趙石南開了鎖後,一股陳舊的塵土味道撲面而來,北平比起江南,風沙大了不少,屋裏拉起了許多蜘蛛網,桌上床上都滿是一層厚厚的灰。杜衡無意在門外的窗棂上摸了一把,便是一手的灰塵。

下人跟了進來,着慌的說道:“少爺,在下沒有鑰匙,沒能打掃。”

趙石南輕輕擺手:“罷了。現下打掃幹淨些。”說着對杜衡道:“先不進去了,到客堂坐着等一等。”兩人到了客堂,把從歐洲買回來的東西整理了一番,杜衡還有些禮物要送報社的朋友和同事,還有份鐘主編的,都順便整理出來。專放到了一個箱子中。

趙石南有些給老太太買的補品洋參一類,還有些給思衡帶的東西,裝好吩咐豺羽明日送回揚州。杜衡有些驚訝:“你不回去?”出來這麽久,揚州城的生意也需要照拂。

“不了。”趙石南淡淡笑了,“如今趙家的生意,也只是省內,以揚州為主,攤子鋪的不大。幾個宗親掌櫃便能處理好。”

杜衡略一思索,說道:“但這次成悅錦獲獎了,想來生意又會比先前進益不少。你若不回去,旁人如何盤旋這麽大的攤子?”

趙石南勾了勾唇,微微搖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今的心境,已不同往日。有了這獎杯,我已可告慰列祖列宗,眼下的時局風雲變幻,還是等等再看,不好借機作勢。若是我回了揚州,只怕到時少不了張揚,又引了多少是非。”

杜衡想想也對,趙石南這次也算為國争光,只怕一到南京,就有鑼鼓鞭炮的陣仗等着迎接他。回了揚州就更別提了,必然是聲勢浩大的慶賀。如此一來,不知道又要招惹多少人眼紅,暗地使絆子。一如當年的北平往事。

杜衡看着趙石南,那份意氣風發的背後,竟也是一顆身經百歷的心,更加成熟也更加淡然。

過了不久,下人來禀報着,屋子打掃幹淨了,飯菜也準備好了。趙石南吩咐先吃飯,也無需再折騰,就在客堂開始用飯。趙石南幾番猶豫想留杜衡住下,卻又不敢造次,怕杜衡一生氣撂下飯碗就走。如今他在杜衡面前,分外的小心翼翼。

吃過飯,趙石南說道:“到後院看看吧,也收拾幹淨了。”杜衡心裏一顫,跟着趙石南到了後院的舊屋,天色已晚,下人在屋裏點了蠟燭,燭影搖曳下的屋子,所有的擺設,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樣。所有的前塵往事,都如潮水般的湧了上來。杜衡身不由己的邁着步子走了進去,曾在這裏,她和趙石南傾聽窗前雨滴,細數門前落葉,聽晚風窸窣低語,看花月兩相徘徊。那些日子,都哪去了------

杜衡有些無力的坐在了梳妝臺前,眼淚撲簌着掉了下來。趙石南的心裏像被什麽揪了一樣難受,默默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個盒子,裏面是他曾經為她挑選的玉葉,趙石南的聲音有些微顫:“衡兒,能不能讓我再給你把這個戴上?”

杜衡擡眸看着趙石南,眼淚早已經止不住的流下,沒有說話,只在啜泣。趙石南把手中的玉葉給杜衡戴上,白皙如瓷的肌膚,翠綠的葉子,她是他一輩子的金枝玉葉啊。趙石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太多的壓抑,太多的等待,在這樣熟悉的情景裏終于像潮水一樣奔湧而出。

他一把将杜衡攬進懷裏,俯身狂亂的吻着她的秀發,她的臉頰,杜衡躲閃不及,伸手抓上了趙石南的衣襟,卻被他吻的更深,杜衡只覺得全身戰栗的酥麻,幾乎要化進他的懷裏,趙石南的唇忽然覆上了她的,熟悉到陌生的氣息,魂牽夢萦的味道,都強勢的撲面而來。杜衡的腦子完全空白了。理智,堅持,都在這強如浪潮的攻勢下退縮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了破籠而出的沖動和欲望。她控制不住,他夢寐而求。

“衡兒,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趙石南的聲音動情的微顫,“原諒我。”七尺男兒,生平第一次折腰,說着他有生以來從沒有說過的一句話。趙石南是尊貴而高傲的,他從不需要對任何人說抱歉。平生唯一的一句,便是此刻說給杜衡。

杜衡的眼淚又出來,身子顫着偎進了趙石南的懷裏,她怎麽舍得不原諒他,她也根本無法記恨他。杜衡回應着趙石南的吻,把兩人點燃的忘情。趙石南的手探上杜衡的懷裏,竟也全身微顫着,五年來,他幾乎以為自己快成了木頭,卻在杜衡身邊,他又有着無盡的沖動。他可以擁着他的女人,不為子嗣,不為責任,只為他愛她。

杜衡掙紮着,卻又有些力不從心。情之最初,就是毫無理智的沖動吧。當趙石南的手伸進杜衡的衣裙時,最後殘存的一點理智讓杜衡拼盡全身力氣把趙石南掙開,杜衡的臉有些紅,喘息道:“石南,我該回去了。”

趙石南身上宛如一瓢水澆了下來,眸中的狂熱漸漸收了回來,深深看向杜衡道:“太晚了,明天再說。”看杜衡神色為難,補了一句:“我會控制自己。”

杜衡擡眸看看外面漆黑的夜,想着自己回去也是空屋一人,猶豫了下對趙石南道:“那你睡外間?”趙石南愣了一下,苦笑道:“好。”

屋裏守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卻要在外面的床上輾轉反側。趙石南仿似烈火焚身掙紮了半宿,到了淩晨反而更清醒。杜衡先是心慌跳突,卻漸漸的把心情平息,正迷迷糊糊間,猛地身邊一陣氣息,心一突,又睜開眼,趙石南已經和衣躺在了她的身邊。杜衡有些吃驚:“你怎麽來了?”

趙石南的手搭在了杜衡的背上,沉聲道:“一個人睡不着。”

杜衡心裏顫了一下,那這些年必然不是一個人睡,不禁微微掙紮着,咬唇低聲道:“那你何不回揚州,便不用一個人睡了。”

趙石南卻像鐵塔般紋絲不動,攬着杜衡的手更緊,輕聲嘆道:“不管你信不信,這五年,我一直一個人。”

杜衡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她該不信的,可他是趙石南,由不得她不信。一股熱浪湧上心頭,杜衡沒有再掙脫,偎在了趙石南的懷中,漸漸沉睡過去。

第二天杜衡醒來,日頭已經曬了半屋子。許是一路船上颠簸太辛苦,杜衡竟然不覺就睡到了那麽晚。披了件衣服起身,穿過外間,趙石南在另間屋裏的桌前坐着,手中捧着博覽會的獎杯,正用刀細細刻着什麽。趙石南一身青衫,盯着獎杯神情專注,唇角輕輕上揚,眉眼間都是化不開的深情。

☆、情幻生:停産

杜衡移步過去,趙石南擡起眸子,含笑看着她:“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你在做什麽?”杜衡看着趙石南的刀鋒,細細端詳過去,趙石南看向她笑着:“別急。”

還神神秘秘的,杜衡勾唇笑笑沒有吭聲,只是安靜的坐在他對面,秋日的陽光,照的很暖。

片刻,趙石南把刻好字的獎杯遞給杜衡,杜衡接過,在底座上趙石南刻了八個字“成悅絲盛,衡南偕藏。”杜衡的心好像被什麽沖擊一樣,看着這幾個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為什麽刻這個?”

趙石南狹長的眸子眯起,看着杜衡道:“衡兒,我如今才知曉,人這一生,最大的幸事,不僅是成功,更是成功的時候,身邊有人同享。成悅錦本就是你我一同制得,一同捧獎,必然你我偕藏。若是後輩兒孫看到,也知道這獎杯,是你我的心血。”

“偕藏?”杜衡嘴裏輕聲重複這兩個字,腦海中卻又想起詩經的一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到與趙石南的偕藏有着異曲同工的益處,不禁笑問道:“你這偕藏,可是來自與子偕臧?”

趙石南含笑點頭,這個女人,冰雪聰明到從不需要他多說,便一點就通。看向杜衡問道:“喜歡嗎?”

杜衡唇角彎彎:“嗯。”偕藏,他和她的獎杯,要兩人一同收藏,他和她的情分,也要一同收藏。杜衡不禁低聲道:“偕藏的,不止是這個獎杯。”

趙石南的心裏湧起一股熱浪,這個小女人,說的每句話都要戳的人心疼,他懂,她要偕藏的,他也要,趙石南一把握住了杜衡的手,看着她深深道:“還有你我的情分,還有一輩子的時光。”

杜衡的心被一股股熱流沖過,只說不出話,趙石南眸子裏的情感越來越熾烈,杜衡心下慌亂,看着趙石南轉移話題道:“怎麽只有兩句,念着怪別扭的。像半截。”

“那你續兩句。”趙石南看着杜衡揚眉笑道:“我已經想了前兩句。”

杜衡心中來回盤旋想着,卻被趙石南含情的眼眸看的心慌意亂,臉頰緋紅,哪有心思想後半句是什麽,半天還是心亂如麻,只好一挑眉輕聲耍着賴:“想不出來,你的前兩句太刁鑽,我續不來。”

“哈哈。”趙石南朗聲笑了兩聲,笑看着杜衡說道:“還是賴皮。好,你記得,欠我兩句。以後記得補上。”

杜衡嘀咕道:“到底誰耍賴,想不出就想不出,還欠上你的了,誰欠你的------”話唠特質又顯示了出來。趙石南只看着她含笑不語。

豺羽在外間裝着箱子,準備回揚州。聽到趙石南爽朗的大笑,心裏竟然也酸酸的,少爺多少年沒這麽痛快的開心了。也只有少奶奶,手裏好像牽着讓少爺喜怒哀樂的繩兒,少奶奶的手動一動,讓少爺難受就難受,讓少爺開心就開心。真是一物降一物。

趙石南正在屋中和杜衡談笑,忽的豺羽進來,手裏拿了封電報給趙石南:“少爺,南京來的。”

趙石南打開,是南京政府負責博覽會專員的電報,很簡潔,“國內巡展,速歸。”趙石南捏着電報,蹙眉思索着。

杜衡看到電報中的內容,心下也有些拿不準,到底是什麽意思,若從表面看來,那定然是好事。成悅錦作為給中國争光的金獎得主,全國巡展加大聲勢宣傳,是難得的機遇。便可做到全國。但是背後暗藏着什麽,此刻卻無法得知。難道真的天上會有餡餅掉?

趙石南想了片刻,勾唇輕笑道:“也罷。回去走一趟。”

“你同意巡展?”杜衡驚訝的問道,昨晚趙石南還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話。今日便改變主意了嗎?

趙石南搖搖頭:“巡展就不必了。我還是那話,風口浪尖一輩子做一次,就夠了。不過還是回去親自和他們接談一番。他們的目的不達到,是不會罷休。”

“什麽目的?”杜衡問道。

趙石南沉聲道:“衡兒,你要記得,天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處。既然願意做巡展幫你宣傳,必然有所圖。之前就風聞南京政府要改革,怕是又要銀子了。我可以不巡展,但這銀子,只怕躲不過。”

杜衡心下哀嘆,在這個世道,唯有商人無奈。無權無勢無槍杆,若想平平安安的處于這世道,就要有所依傍,不能孤高于世。卻還要左右逢源,否則局勢變幻莫測,今天你上臺,明天他坐莊。跟錯了人站錯了隊,就再也世難容。吃一塹長一智,趙石南如今也學的些經驗。

杜衡點頭:“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記得遇事多打問再決定。”

趙石南應着,吩咐豺羽先不走,等他一同回去。其餘的家仆,趙石南都吩咐留在北平照顧杜衡。杜衡搖頭:“石南,如今你樹大招風,需要銀子的地方怕是不少,家中還是節減些開支吧。”

趙石南心裏一動,只緊緊的握着杜衡的手,看向她淺笑:“衡兒,再缺也不會缺了你的。”說着把鑰匙遞到杜衡手中,“這裏的宅子你住着,時局混亂,有下人照看,我也放心。如今想想你一個人在外頭,就是後怕。”

杜衡抽抽嘴角:“哪裏就那麽金貴,前些年不也這麽過來了麽。”

“前些年是我找不到你。如今我還怎麽能讓我的妻,流落在外過苦日子。那我趙石南打拼是為什麽?”趙石南聲音篤定,“有事給我發電報。等我。”杜衡有些猶豫,他和她,似乎不該這麽親近,卻又似乎該是最親近的人。杜衡輕輕點頭。趙石南安頓好之後,吃過中飯便和豺羽一起連同展示的貨物,回到揚州,又到南京。

杜衡下午去了報社,本想着辭職,如今和趙石南成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樣子。索性也就不再提辭職的事。幸好鐘主編也沒有問起,只當杜衡從沒提過辭職一事。趙石南一走走了幾個月,而杜衡期間又接到訪問的任務去了西南。這一別,已近春節。

臘月下旬,杜衡終于回到北平。趙石南依然沒有回來,只是每月會有幾封電報,大致說着有事,尚不能歸。報社也放了假準備過年,這個除夕,杜衡又要一個人過了。趙石南家中的宗族,是缺不得他。

杜衡吩咐下人出去采買了些過年的東西,一個人,便也簡單。杜衡把屋中打掃整理一番,該拆洗的命人拆洗,該晾曬的晾曬。閑暇時分,看看報紙,喝喝咖啡,成了杜衡的生活方式。

臘月二十八的報紙,杜衡卻忽然看到了一則最新的消息:曾一度在博覽會上得獎的成悅錦,再度封廠停産。杜衡手中的咖啡潑到了桌上,為什麽又要停産?發生了什麽?

杜衡的心好像貓抓一樣焦急,卻幹着急沒辦法,報紙沒有說清楚,而這篇報道的記者她并不認識,也無從打問。她急忙趕到報社給鐘主編打電話,鐘主編溫聲道:“不要着急,我幫你問問。”

杜衡焦急的等了兩天,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鐘主編才給報社回了電話說道:“我聯系到了那個記者,他在南京。具體原因他并不知曉,只是似乎因為政府的壓力,趙氏才封了廠子,停産成悅錦。不過由于成悅錦獲了金獎,目前各方的呼聲抨擊四起,不知最後會是什麽局勢。”

“人有沒有事?”杜衡最關心的是這個。廠子停産,他日可東山再起,人要确保無事才好。

“應該沒事。沒有聽說相關的消息。”鐘主編說道,“想來不過是些利益之争,還不至于人有事,你放心。”杜衡又詢問了幾句挂了電話。可心卻怎麽也放不下來。

四周的鞭炮爆竹聲響起,一個熱鬧的除夕,杜衡卻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舊宅,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充耳不聞。下人們在忙碌準備着豐盛的年夜飯,杜衡呆在趙石南的書房,細細的看着獎杯,心裏如刀絞一般,櫃子裏是疊好的幾幅的成悅錦,在歐洲展示後帶回來便一直放在這裏,杜衡把成悅錦放在面前,這樣好的錦,為什麽要停産?不是已經準備給銀子了嗎,怎麽還會落得封廠停産的地步?

杜衡細細翻着手裏的錦,看到旁邊的廠标,忽然有種莫名的情愫,心突突跳的厲害,忍不住盯着廠标準備細細看,卻忽然眼前一片空白,越掙紮着想看,越什麽都看不到,杜衡心中急的像貓抓一般難受懊惱,整個人都要竄起來,那廠标,那錦,那四合院,那幅民國山水,卻都像一幅幅鏡頭一樣拉的很遠很遠,杜衡像被摔到了深淵之下,四周黑暗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只餘一聲輕輕的,斷斷續續的呼喚:“清揚,你還好嗎?”我覺得頭好痛,耳邊的呼喚時強時弱,整個人都像虛脫一般渾身無力,腦中仿佛多條光束來回交叉,直震得我嗡嗡作響,我想說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暖夜情濃寄羹湯

過了很久,我腦中的光束漸漸散去,漸漸的恢複了意識。好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全身都酸痛的像被人狠揍了一頓,我睜開眼睛,攥的很緊的手心裏都是一把汗。眼前是夏醫生焦灼的目光,眸子裏滿是心痛:“清揚,你還好嗎?”

我長籲了口氣,輕聲說道:“還好。”又緩了一會兒,才問道:“我睡了多久?”十年一覺揚州夢,自己這一夢,不知道是世間的多少時光。

“快四個小時了。”夏醫生看我意識尚好,終于放下心來,眼中的神色竟有些劫後餘生的欣喜不能自持,這是他的臉上很少看到的表情。在我的記憶裏,他始終是不形于色的。

“可算醒了。”朱長修也緩了口氣,抹了把額頭,對夏醫生說道:“老夏,我以後可再也不敢幹這事了。還是按照咱這正規手續,該簽字簽字,該檢查檢查。真是後怕。”

我看朱長修神色疲累,不由問着:“發生什麽事了?”

朱長修看着我說道:“我這催眠幹了這麽些年,還從來沒見過能這麽深度催眠的,一睡四個小時不說,看樣子很痛苦,偶爾還全身發抖,想叫醒用了多少辦法都不行。我真怕就叫不醒了。”

夏醫生看着朱長修淡淡笑道:“好了,知道你受驚了。還是你學藝不精,趕緊學學怎麽把人弄醒,別光學着把人弄過去。”

朱長修捶了夏醫生一拳,也跟着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做個催眠還把醫生吓到了,還是友情幫忙,忙從椅子上坐起來,很誠懇的說着:“咱們一起吃個飯吧。”我做催眠的時候是上午,現在四個小時過去,只怕都一兩點了,他們也都沒有吃飯。我也該表示表示。

“我不去了。”朱長修一邊整理儀器一邊說道:“我還約了個朋友,宋小姐下次吧。”

我有些遲疑,看向夏醫生,他看着我淡淡笑了:“那我們去吃吧。”說着把我從椅子上扶起來,剛才不覺得什麽,這一站起來,全身更像被電擊了似的酸疼。

我無力的擡手指着門後面的包:“夏醫生,幫我拿一下。”夏醫生看我的樣子,眼裏又是一絲心疼,從門口拿上包扶着我的胳膊,和朱長修告辭後出了診室。

我一邊走一邊把手機打開,好在也沒有什麽事。夏醫生說道:“就在附近簡單吃點吧。你這樣子還是得休息一會兒。”我點點頭,随着夏醫生到了他們研究所門外的一家咖啡屋。

那裏中午人很少,環境很幽靜。我和夏醫生在靠窗的沙發坐好後,随便點了兩客商務套餐,和兩杯摩卡。

“覺得好點了嗎?”夏醫生關切的問着我,“頭疼不疼?”

我動了動身體,看着夏醫生笑道:“不疼,就是身上有些酸疼。別的倒好。對了,怎麽會這樣,像被揍了一頓?”

夏醫生微微蹙眉道:“按理不至于。可能你在深度催眠中,腦負荷太大又或者是催眠中出現了什麽令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的心一突,剛才在夢境中的人物都清晰依然,趙石南,杜衡,豺羽,都比以前那些模糊的身影更清楚,使我無比的确定,石南和以敬相似,我和杜衡的相似。只是遺憾,夢裏的我,并沒有親眼見到淩泉。想着夢裏的情形,我有些失神,看着手裏的摩卡,腦子飄得很遠,杜衡會不會也像我一樣,拿着摩卡出神?

“清揚,可以和我講講你的夢境嗎?”夏醫生看着我問着,眼眸中有絲探究的渴望。

我有些迷離的看着窗外,冬季的江南也很蕭索。我輕輕嘆了口氣:“你是心理醫生,會信這個嗎?我的夢境,無非又是那些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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