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0)
嘴皮,我就是進不去那個大門。世情冷暖,人情淡薄。我不知道有誰能告訴我,明天就要成為我丈夫的趙以敬,他此刻好不好。
只看到有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我心急如焚的在門口來回走,只恨不得硬闖進去。
等了半晌,忽然一輛黑色的車開到了大門口,在保安擡杆的瞬間停了下來,我已經無法顧及太多的臉面,大步走去拍了拍車窗。不管是誰,只懇求他能帶我進去。玻璃落了下來,車裏坐着的竟然是趙信儒,看到我有些意外:“清揚?”
我愣了一下,我沒想到車裏的會是他,一下子眼淚就落了下來:“趙董,能告訴我以敬在哪兒嗎?”
趙信儒看上去很憔悴,和我上次見到的時候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對我說道:“上車吧。”我趕緊打開右側後面的車門,坐了進去。和趙信儒并排着,我急迫的問着:“趙董,以敬在哪兒,還好嗎?”
趙信儒輕輕點着頭:“他沒事。現在有事的不是他,是公司。”話沒說完,就開始用力的咳嗽,氣息都幾乎不穩。我沒想到他如今的身體竟然這麽不支。一時竟也不好催問。
☆、力轉乾坤他授意
過了半晌,他才好些,車停到了公司樓下,我下去把他扶下車,他走路都有些不穩,我忍不住說着:“您也要注意身體。如今還有很多大事要等着您拿主意。”我內裏心急火燎,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趙信儒嘆了口氣說着:“家門不幸啊。如今還這麽關心他的,也只有你了。”說着轉看向我道:“清揚,你回去吧,以敬沒事。昨晚我見過他了。蠶種疫病的事情還在調查。看調查的結果怎樣吧。”
“他身體還好嗎?”我最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受苦。他的心髒也不好。想到這裏就百爪撓心似的難受。
“身體沒什麽問題。調查也是查疫情,不是查他。但是因為這次的事情危害太大,要給上面個交代。他是法人,要負這個責任。等事情查的差不多,我們再想辦法找人看怎麽活動。放心。”趙信儒拍拍我的肩,“清揚,他讓我告訴你,不要擔心他。照顧好自己。”
這句話讓我的心突然難受的幾乎窒息,好像被無數細針刺了一樣痛的全身微顫,他已經身陷囹圄了,那麽緊張的一點見面時間,他還惦記着我。我眼圈紅紅的問着趙信儒:“我能不能去看他?”
趙信儒搖搖頭:“還不能。”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咳嗽,氣息半天才穩,自嘲的笑笑:“人老了不中用。本來最近身體就不好,以敬一出事,我更是急的厲害。”
我不禁問着:“您身邊有助理或是保姆照顧嗎?”
趙信儒搖搖頭:“家裏有個保姆。公司的事自從以敬做了董事長我就再也不插手了,樂的清閑。卻不成想沒清閑幾天,又得重新拾起來。好在手裏還剩一點股份,否則在公司連說話的縫兒都沒了。”
我咬了咬嘴唇,說道:“趙董,我能不能提個不情之請。”絲之恒裏趙以敬和趙信儉一派你死我活的鬥争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不必打馬虎眼:“如今公司裏缺個能為以敬撐着的人,只能靠您。我又急着想知道以敬的情況,哪怕一點一滴,對我都非常重要。所以我能不能暫時以您私人助理的身份在您身邊?在您需要人的時候,也有個能跑前跑後,幫您辦點小事的。”
我的語氣極為誠懇,絲之恒如今像個混亂的毛線球,我唯一能扯着的頭,就是趙信儒,其他的人我連個打聽說話的都沒有。趙信儒想了一會兒,說道:“也好。我如今辦事,身邊缺人手也有些不方便。不過你要記着,多看,多聽,不要說話。無論怎樣,不要沖動。”
我的心砰的一下跳了起來,激動的聲音都有些顫:“好。我能做到。”我能跟在趙信儒的身邊已是萬幸,趙家,絲之恒,哪裏有我置喙的地方。我扶着趙信儒向絲之恒的大樓裏走去。
扶着趙信儒到了五層的會議室,裏面已經有幾個股東坐着,趙茵,趙以誠,還有幾個我知道但叫不上名字的董事也在,還有姚清蓮,正和趙茵坐在一起,姚清蓮倒沒有對趙茵俯首帖耳,反而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細細打磨着指甲,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來時至今日,姚清蓮股東的位置已定,也用不着再對那難伺候的姑婆前倨後恭。
看到趙信儒進來,趙茵還是客氣的打着招呼,卻在看到趙信儒身邊的我時愣了一下,很不客氣的問着:“她怎麽來了?”
趙信儒答的很平淡:“清揚現在是我的私人助理,我都一把老骨頭了,耳聾眼花,沒了她,我手哆嗦的連字都寫不了。還來幹什麽?”趙信儒的聲音不高,卻有種沉篤的氣勢。趙茵撇了撇嘴沒說話。姚清蓮擡頭看了我一眼,嘴角斜挑了一下,伸手吹了吹指甲,依舊是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多時,趙信儉到了,身後跟着助理,坐了下來。在他的臉上,看不到這次事件對他的任何打擊,反倒是眉眼裏的精光更加明顯。
趙信儉看了看四周,看到我有些意外的神色,但沒有吭聲,清了下嗓子開了口:“今天很冒昧的請各位股東過來,召開個臨時的股東大會。本來該由董事長趙以敬組織的,但是以敬的情況,想必大家也都心裏有數了。所以我和兩個執行董事,根據公司章程,聯名組織召開個臨時的會,大家見諒。”趙信儉的開場白說的很客氣。
頓了下,接着說道:“主要是想和大家讨論讨論,如今董事長缺位,絲之恒這麽大哥攤子,不能一天沒個掌事的。董事長缺位的這些日子裏,公司該如何運營?一些緊急決策怎麽拍板?”趙信儉提了一堆的問題,好像董事長不在,真的影響非常重大,簡直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似的。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趙信儉又開口:“大家都說說,提幾個議案,最後投票讨論。”
趙茵別看說閑話嘴巴利落,在這種場合倒說不出來。這時有人提道:“董事長缺位多久?要是時間短,事情就拖拖呗,要是時間長再說。”
趙信儉說道:“這個也說不好。事情在調查,這一調查,就不知道要調查到什麽時候了。最近很多事等着處理呢。”
姚清蓮雙手放到桌上開了腔:“按理說,我是晚輩,不該亂說話。但是既然趙董說了都說說,我也說兩句。絲之恒不是小公司,董事長缺位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大到項目拍板小到日常運行的簽字執行,都少不得。不如選代理董事長先挑起擔子,等董事長回來後再退出就好了。”
看着姚清蓮眉眼顧盼神飛的樣子,我的心一點點的寒透。她的落井下石,毫不手下留情。趙信儉等着盼着,就盼坐上董事長位置那天呢吧,哪怕是臨時的。
姚清蓮話音剛落,趙茵和趙以誠就忙點頭贊同叫好。其他的董事互相看看,有人臉上露出不屑,有的陷入沉思。一時沒了下文。趙信儉有些急不可耐,說着:“這是一個提案。如果沒有別的提案,就按這個進行投票表決吧。”
我的心像貓抓似的,眼睜睜的看着事情向着不可挽回的地步走卻無能為力,百般糾結。
這時趙信儒終于發了話:“代理董事長?這麽着急?”趙信儒依然聲音不高,話卻不甚好聽。
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趙信儒猛地把桌上的水杯擲了一下,杯子和桌子發出了響亮的一聲,趙信儒的聲音猛地提高了:“絲之恒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急。蠶種場出了那麽大的事故,以敬為這事都進去了,你們還在這裏想着誰來代理?你們想過下一步是什麽嗎?封廠,停産,整頓!再下一步,股價大跌,讓人抄底一鍋端。那個時候你們還想着代理董事長嗎?”趙信儒的聲音失去了慣常的儒雅溫和,激動而義憤。
“那您說怎麽辦?”趙茵低聲問了句。
“趕緊對蠶種場進行處理,配合政府的疫情處置,把危害降到最低。才能保住蠶種場,保住絲之恒。”趙信儒的聲音緩和了些,“另外找人調查調查病毒轉基因蠶種是怎麽洩露出去的。這是關鍵。”
趙信儉的臉上有絲不自在:“相關部門已經在查了。”
趙信儒的聲音有些清冷:“等着相關部門,等到什麽時候?絲之恒拖得起嗎?影響一天就是多少錢的損失?”
一時大家都啞口無言了。這時一個董事說着:“就按趙老先生的辦法,先去控制疫情,同時查着原因。把這些大事處理好。尋常的事情按常規。要是遇到重要緊急的事情,開會投票就行了。”這人說完,大家都紛紛點着頭。風向立即大轉。
趙信儉看了看情勢,大家的情緒已經被趙信儒影響,正想開口,忽然又有一個董事說道:“選代理董事長也好,信儒老先生原本就是董事長,不如這次再臨危受命,繼續暫代。”這個董事的話一出,趙信儉的臉色刷的變得鐵青。這下他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趙信儒淡淡笑了笑:“我老了。還是按照之前的意見吧。”趙信儉這回也趕緊點頭。我不禁深深佩服起趙信儒,他這麽多年的董事長,真的不是輕易當得的。
會議繼續進行下去,選出了到蠶種場進行疫情處理的人員,同時成立了一個危機應對臨時小組,對各個層面負責的人員都進行了安排。
那天的會一直開到下午才結束,趙信儒在會議結束後身體更加不支。我扶着走到他原來的辦公室休息,忍不住嘆服道:“趙董,您的思維還是敏銳。處變不驚,扭轉了整個局勢。”
趙信儒看着我嘆了口氣,目光裏全是沉痛:“我哪裏懂那些股價,抄底?這些都是昨晚以敬告訴我的。他最擔心的就是場子跟着被封。但是他人在裏面,心有餘力不足。”
我的眼淚嘩的湧上,原來是他。過了好久,我才平複了些心情,對趙信儒說道:“我們能找找人在調查方面想想辦法嗎?”
☆、背後勢力相較衡
趙信儒對我微微點頭道:“已經托人去找了。看情形吧。”說着嘆了口氣,“以敬平時不願意和官場上的人來往過密。現在想找個能幫忙的人,到也費勁。”說着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游離:“有些人,年代太久,也聯系不上了。”
我沉默了。人生啊,到底該如何把握?來往的過密,就如同給自己埋了個定時炸彈,随時粉身碎骨。可沒有來往,卻又叫天天不應的孤立無助。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迷惘。
趙信儒的身體撐不住了,公司裏的事也基本定了下來,他起身準備回去。我扶起他,把他送回到家裏。留了他的電話,才自己回到家中。
夜,很黑,很冷。我身邊摟着女兒,卻怎麽也睡不着。這次的事情太突然,卻又來的太大。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腦子裏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些問題,卻也想不明白。而對接下來的局勢,更是毫無預知。
第二天上午忍不住給趙信儒打了電話探問消息,老先生的咳嗽更厲害了,說一句喘三句的告訴我:“找的人探了些消息回來,這回事大了,上頭專門成立了調查組,不過有點蹊跷,直接調查監管的不僅是衛生部門,還有公安。”
“公安?”我有些驚訝,如果只是疫病,由衛生部門監察就夠了,為什麽要扯上公安部門?
“疫病源的擴散可能是人為因素,那就涉及到刑事了。”趙信儒也有些不确定。
我的心裏開始狐疑,如果說有人為因素,那就是說病毒轉基因蠶種的流失是有人故意為之。這個人必然是和絲之恒或者趙以敬宿怨不淺的人。普通工人?競争對手?還是內鬼?都有可能,卻也都不确定。而我心裏也早有了揣測懷疑的對象。如果真的是他們,希望可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能最終把他們揪出來。
按理說,有公安部門查這個人為因素,該是見到光明的事,但我的心裏卻怎麽也舒展不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趙信儒說道:“公司裏有吳董盯着,他對股票大盤也比較懂,正好盯着股市。我想下午去看看以敬。”
我的心揪了起來,立即問着:“我可不可以陪您去?就算進不去,在外面等也行。”
趙信儒想了想,說道:“那好吧,下午三點,你來我這裏。”
聽到趙信儒那句話,我的心又沸騰了起來,今天是以敬的生日啊。我冰箱裏早已給他轉備好了做大餐的材料,卻要以這種方式送給他吃。我把食材取出來,給他炖了松茸蟲草排骨湯,又蒸了一條石斑魚,把魚骨剔出,只留了細細的魚肉放在保溫桶的上層小碗裏。看着做好的飯,很香,很誘人,我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是恨不得立即飛到他身邊,把這些吃的遞到他面前。
時鐘被我盯了幾圈,終于轉到了下午兩點,我趕緊拎着保溫桶,開車到了趙信儒家的樓下。接上老先生,按照他的指示,七繞八繞的到了南京城郊的一處不起眼的白樓外面,外面樹木很密,垂着有些光禿的枝條。門口戒備的很嚴,看着便有些氣虛。我扶着趙老先生下車,把保溫桶遞給他,懇求道:“趙董,今天是以敬的生日,我給他做了點吃的。能不能麻煩您帶進去?”
趙信儒怔了一下,眼裏有些觸動,“哦”了一聲接過了我的保溫桶。我回到了車上,看着他和警衛說明登記後進去,我的心也似乎尾随着他,進了那個院子。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卻有好像很快,不到半小時,趙信儒出來了。我趕快下車跑過去扶着他,焦急的問着:“以敬怎麽樣?”
趙信儒點頭道:“還好。不要擔心。”說着有些抱歉的看着我,把保溫桶遞到了我手裏:“裏面不讓拿進去。不過我和以敬說了。他知道了你的心意。”
我呆住了,我不過是想讓我的愛人在生日這天吃口好飯,這都不可以嗎?我的眼淚盈了出來,咬唇說着:“他知不知道不重要,但是他吃不到啊。”
趙信儒有些動容,輕輕拍着我的背:“孩子,不要難過。人這輩子,大風大浪要經過多少,一個生日,不重要。別放在心上。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我手裏拿着保溫桶,只覺得那麽沉。人生總覺得以後有很長的時間,卻不知道以後,到底會有多久。
我上了車,眼淚有些情不自禁,我擦了擦,竭力轉移着注意力,随口說道:“前天您也是在這裏看的以敬吧。”
我這話屬于沒話找話的廢話。卻沒想到趙信儒給出了我一個不同尋常的答案:“不是,前天是在蕪湖見的以敬。但是很奇怪,昨天又轉回了南京。倒是不常見。”趙信儒頓了一下說着:“古往今來,中國的事兒就這樣。說不清道不明。都是上頭一句話。還總能找出個條框依據來。就像這回蠶種場的事,本來該衛生部門出面的事,現在倒是公安牽頭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從蕪湖轉回南京,公安牽頭?我忽然有些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上次清義的事,我已經明白趙信儉一派在公安那頭是有人的。如今這麽做,可不就是巴巴的要落到他們的手裏嗎?我也不想和趙信儒打啞謎,直接說着:“趙董,趙信儉董事和以敬的關系,我想我不說您也明白。據我所知,趙信儉應該是在公安有人的。”
趙信儒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您知道?”我有些驚訝。
“我不知道,但是以敬知道。他從被轉回南京,心裏就有數了。”趙信儒說道,“所以這調查,只怕是兇多吉少,進展緩慢故意拖着是肯定,不要再扯出別的問題就萬幸了。”
我的心又揪了起來,這是明擺着的生打硬壓,卻沒一點辦法。我不由問着:“趙董,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麽?以敬有沒有吩咐?”
“以敬只說,無論如何,要保着成悅錦的生産線,最糟糕的程度,前兩條生産線可以停了,但是成悅錦的研發不要停。別的,就聽天由命吧。”趙信儒捏了捏眉心。
聽天由命?我的心像被扯開:“怎麽就到了這種程度?不是配合控制疫情就沒事了嗎?”
“傻孩子。”趙信儒搖頭嘆道,“那是以敬在蕪湖說的,可如今轉回南京,他已經明白不是控制疫情,或者查出污染源的問題了。這背後,沒那麽簡單。”
我的心跳的很快,腦子也轉的很快,卻轉不出究竟,只是無助的問着:“趙信儉的活動範圍,不也就是絲之恒的這些業務嗎,他怎麽有那麽大的能耐?能指揮的動那些人?”
趙信儒搖頭苦笑:“他自然指揮不動。但這事,本來就不是以敬或者絲之恒的事,這事只是個由頭。”
“這又怎麽講?”我越問心裏越急。事情怎麽越來越複雜了呢?
“你想想,這次這個項目是誰要做?出了這樣的事,臉上最難看的是他。”趙信儒緩緩說着,我卻如醍醐灌頂。這個病毒轉基因蠶種的項目,便是上次以敬為了救出清義答應的上面那個人,他主抓的是科技和教育,而趙信儉的靠山,只怕就是公安和監察的那位。
原來,歷史總是相似的,不論是民國的趙石南,還是現在的趙以敬,都不過是二虎相争的馬前卒。永遠是別人上演隔山打牛的時候,那個悲催的炮灰。趙信儉不過是一顆棋子。
想做實業,最後的命運就是如此。趙以敬想躲開這種命運,卻偏偏躲不開。
“之前二人還彼此賣個面子,場面上過的去。現在他們的上面要空出位子了,兩個人只能有一個上去,就該你死我活了。”趙信儒看着車窗外,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那個人也沒辦法幫以敬嗎?”我問的有些有氣無力,這個時候,也許他自保都難。
“他應該也會想辦法。畢竟這事追根溯源,是他的問題。”趙信儒咳嗽了幾聲,“所以以敬說的聽天由命沒錯,只能這樣。”
我沉默了,把車開的磕磕絆絆。我心裏很堵,可是卻無能為力。當一個人把握不了命運的時刻,是很惶恐的。
把趙信儒送回家,我有些情緒低落。回到自己家裏,李姐沒有在家,可能是去接暖暖了。我打開保溫桶,看着還在冒熱氣的湯和石斑魚,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如果不是這檔子事,此刻的我和趙以敬,應該是捧着結婚證大笑的,結婚證上的我和他,一定會頭挨得很緊,笑得眉眼彎彎。
可為什麽,此刻面對我的,只有一個冰冷的屋子,和一罐送不出去的湯?我的眼淚嘩的湧了出來,手顫抖着拿起勺子,想舀起來替他喝一口,卻是喝到了嘴裏,又忍不住跑到衛生間吐了出來。吐的天翻地覆,吐得眼淚漣漣。為什麽?為什麽要走的這麽難?
☆、步步維艱重重難
那夜我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一早,手機就響了,趙信儒的電話,聲音有些急促:“清揚,今天司機不在,帶我去公司。”
我的腦子又是轟的一聲,聽趙信儒的口氣,只怕又有事情。我顧不上多問,趕緊挂了電話開車過去接上他,開往絲之恒。一路我和他都是心情急迫,路上的車輛行人都不少,我只好專注的開着車,也無法分神和他說話。
車很快的開到了絲之恒的樓下,我一邊扶他一邊問着:“趙董,出什麽事了?”
他顧不得回答我,直往主樓走去:“待會你就知道了。”說着進了樓門,直奔四層趙信儉的辦公室。到了門口也不客氣,直接推門就進。
屋裏是趙信儉和兩個董事,正在眉頭緊鎖的不知道談論着什麽,看到趙信儒進來,眉眼閃過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您怎麽來了?我正準備——”
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趙信儒不耐的打斷:“我問你,昨天股東大會上說好的,派專人到蠶種場去配合,控制疫情,這些工作落實了沒有?”
趙信儉走過來扶着趙信儒:“別這麽動肝火。您身體近來也不好,哪能生氣呢?事情要一項一項落實-------”
趙信儒用力推開他的手,有些激動:“你只需要告訴我,公司裏派去應對疫情控制的人,去了還是沒去?!”
趙信儉看趙信儒火氣上來,眉眼一轉,說着:“沒去。昨天有個非常重要的商貿會,人手不夠——”
趙信儒的手擡了起來,指着趙信儉,手指都有些微微顫抖:“你是要害死趙家,害死絲之恒?”
“不是,我也沒想到——”趙信儉解釋着,臉上卻明顯的一絲慌亂。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你就是怕事情早一天解決,以敬能回來。故意拖着不讓公司的人去。什麽是輕重緩急,你懂不懂?明擺着火上房的事你不做,你去做什麽商貿會?”趙信儒已經出離了憤怒,我從沒見他這麽激動,即使是昨天,他的情緒也是隐忍代發的。甚至去看以敬的時候,盡管他內心也不平靜,卻還能淡然的笑出來。
可現在他已經有些情緒噴發了。我心裏一突,跳的極為劇烈。恐怕是出了大事。不覺有些站立不穩,全身的骨頭都要咯咯作響。
趙信儉強撐着說道:“您怎麽能這麽想呢?以敬也是我的侄子,我怎麽會不想他回來。只是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趙信儉搓着手,臉色也變得有些慘白,“我們正在商量該怎麽辦,還沒想好怎麽通知股東——”
“沒想好通知股東?還是沒想好怎麽保全自己?”趙信儒不客氣起來,說話也十分鋒利。不愧是趙家的人,都有一派很銳利的氣勢。
趙信儉被趙信儒堵得再也說不上話。趙信儒坐在沙發上緩了緩氣,說道:“昨天我就說會封廠停産整頓,你不當回事。今天封的是蠶種場。你覺得不要緊,絲可以外購對不對?我告訴你,這只是個開頭,下一步,印染廠,經銷處,都少不了。”我的心嗵的沉到了谷底,封廠?不出趙以敬所料,真的停産整頓了。
“不會吧?”趙信儉有些不可置信的轉了轉他精光的眼睛:“蠶種場的事,關其它場子什麽事?”
“頭腦簡單!”趙信儒氣的咳嗽了幾聲,說道:“上面要是想和你較勁,蠶種場的事還不夠整頓你整個公司的?你說沒關系,管用嗎?”
趙信儉被趙信儒這麽一說,也有些沒底氣:“難道真的會都封?那這可怎麽辦?”
趙信儒的身體也由于氣憤微微的抖着,過了好一會才平息,卻半晌沒有再說話。趙信儉試探着問道:“要不趕緊召開股東大會再商量商量?”
趙信儒想了想說着:“也好。趕緊通知大家,下午就開會吧。”說着看向我道:“清揚,我們先出去辦事。”我趕忙過去把他扶起來,他的腳一木,差點又跌回到沙發。我心裏說不上的酸澀,這個老人,已經太疲累了。
出了樓門,我問着趙信儒:“您是不是要去看以敬?”如今情勢已經到了很危急的時刻,趙信儒的辦法也許只能是問趙以敬了。趙信儒點點頭:“清揚,你很聰明。”
去過一次,便輕車熟路,我很快把車開到了小白樓的院外,趙信儒過去,卻是半天都沒能進的去。我看着情形有些不對,跟了上去。卻只聽到警衛的聲音很官方程式化:“對不起,新接到的命令。你要見的人暫時不準再探視。”
趙信儒無法,拿出手機撥着電話,也許是之前找的關系。卻一遍遍的都沒有人接。趙信儒踉跄了一下,我趕忙把他扶穩,他的神情一下有種頹然,這些天這麽多的事,都沒在他的身上看到這麽好像抽幹了似的無力:“清揚,我們回去吧。”
我看着那個院子,一扇禁門,隔斷了趙以敬和外界,和我們的所有聯系。我和趙信儒上了車,趙信儒的手機突然響了,我剛蹬上油門的腳趕緊停下,等着他接電話。
電話很快講完了,我激動地問着:“有沒有轉機可以去看以敬?”
趙信儒的聲音沉重的在空氣裏盤旋:“以敬在,他的頭腦就總有辦法轉圜。有人想整絲之恒,必然不會再讓以敬遠程指揮着絲之恒了。”頓了下說道:“剛才的電話,是另一個執行董事打來的。幾個大的印染廠和經銷處也被勒令整頓了。要盤查有沒有占有污染源的蠶絲制品流出。”
這不是在搞笑嗎?病毒轉基因蠶種才進入絲之恒的蠶種場幾天,怎麽可能有蠶絲成品感染上,即便有,在高溫加工的過程中病毒早就無影無蹤了。我氣結:“還講不講科學?”
趙信儒嘆了口氣:“該來的,都來了。這是早就料到的。”
我手腳冰涼,腦海裏反複盤旋着這些事,事情一步一步的再惡化。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都崩塌了。我不知道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該怎樣才能拯救?不由有些出神:“事情還能更糟糕嗎?”
趙信儒也沉默了,過了一會說着:“還可能。要是真像以敬說的,股價大跌,有人抄底,就麻煩了。”說着撥了個電話:“小吳,申請公司停牌吧。對,就現在。”
停牌,無疑是向世人宣告着,絲之恒出事了。但是這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總要提防着有人趁火打劫。我的聲音有些顫:“這也是以敬的意思嗎?”
趙信儒點頭:“他說過,到了最後的關頭,就只有停牌。”
我的心被扯的生疼。車在回絲之恒的路上開着,我的心思卻跑的很遠很遠,趙以敬談笑風生運籌帷幄仿佛就在昨天,一轉眼,卻到了這個地步。任他再有頭腦,再有魄力,再有智慧,卻始終有一個他邁不過的坎。這個坎,前世的趙石南,今生的趙以敬,都被摔得很慘。難道這就是世代解不開的怪圈?
下午的股東大會,開的很激烈,趙以敬被控制,大家的反應不大。但是接連幾個廠被封,終于觸痛了股東們敏銳的利益神經。停牌的事大家一致通過,但事實上趙信儒已經找人在做。這樣補上手續,也沒什麽問題。大家七嘴八舌的又讨論了一些公司的經營問題,目前絲綢的生産也備受影響,蠶種場被封,缫絲廠印染廠被封,沒有了絲,沒法印染,絲綢的生産只能暫時停下來。只有幾個一體化的分公司還能勉強經營。連維持都成了問題。
我看着他們來回的唇槍舌劍,腦子很木,很空,我只是在想着,他此刻好不好?會不會有個奇跡,他突然推門而入,聲音沉穩如故的做着決定?
可惜一切,只是我的想象。
會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才結束,我要送趙信儒回去,他忽然說道:“我們去城郊的基地吧。”我知道他說的是趙以敬在南京城郊那個和意大利合作項目,兩條生産線以及成悅錦的研發都在那裏。
到了門口,我停下車要扶他進去,他擺了擺手,聲音有些沉痛:“我只看看就好。”說着嘆了口氣:“不知道這裏還能撐多久。”雖然已經是夜晚,但裏面還亮着不少燈。但是由于處于源頭的絲供應不上,這裏也許很快也要受影響了。
看着身邊頭發花白的趙信儒,在遠處燈光的輝映下,身形微微佝偻。到底是老人了。我的心忽然酸澀了起來:成悅錦,絲綢強企,也許不是趙以敬一個人的夢想,而是趙家幾代人的夢想。
本來已經觸手可及,如今卻又面臨着分崩離析。身邊的這個老人,只能遙望着夢想寬慰着自己悲涼的心。也許過不了幾天,這裏也會面臨封廠。
我的心忽然揪扯的很痛。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面對着這些事毫無一點辦法?我心裏一動,對趙信儒說着:“趙董,我回趟北京吧。”
☆、絕處偶得一線生
“去北京做什麽?”趙信儒有些詫異,“你那邊還有能走動的關系嗎?”
我輕輕搖頭,我一個平民小戶的女人,能有什麽關系。眼下的情形,以敬被控制,絲之恒的幾個廠被封。雖然我找不到關系能把以敬救出來,但是封廠的事,理由實在牽強可笑。我想到了顧鈞原來的學校。那是一個大學,服裝類的高等院校,我們住的小區樓上樓下也好多是教授專家,我回去找找人,在媒體申明一下蠶種的病毒是不會感染到絲綢制品,也好造成些輿論的壓力。這樣趙信儒這邊再找關系給無關的廠子解封,也會更順理成章一些。每個公共危機出來,不總有專家會出來申明嗎?現在倒覺得專家是個好詞了。
我把我的想法和趙信儒說了,趙信儒低眉思索,半晌沒有回答。“您是覺得,專家言論的威力不夠大嗎?”我猶豫的問着。
“這是一方面的考慮。”趙信儒輕聲嘆着,“更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