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1)
是有沒有專家肯做這個事?”
我想了一下說着:“應該不難吧。專家都是專業領域的權威,發表一些自己專業領域的看法和常識,想來問題應該不大。”
趙信儒微微搖頭:“專家的聲音,得是有人讓他們發,才發的出來。哪是他們想說就能說的?”
我的心有些涼,趙信儒說的沒錯,否則我們也不會經常在報紙網絡上看到一些連外行都覺得很可笑的言論。我想了下篤聲說着:“不管怎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必須要去試試。試還有一線希望,如果試都不試,就只能坐着幹等。我還是去碰碰運氣吧。”
趙信儒看了看我,點頭道:“那你去吧。”說着似乎有些動容,看着我道:“清揚,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有人能對以敬這麽上心。”
我心裏一突,別人看到了我對他的好,卻不知他對我的好,更加動容。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囑咐好李姐照顧暖暖,也和暖暖解釋了我要到北京走一兩天。女兒只是很懵懂的點着頭。我捏了捏她的小臉心裏有些感慨,為了我們一家人的幸福,也必須此行。
飛機到了北京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我打車直奔三環的小區。我第一個準備找老秦,熟人說起來也好辦事。熟悉的校園,熟悉的樓棟,顧不上懷舊感觸,我着急的到了老秦門口去按門鈴。響了幾下,于大姐出來給我開了門。看到是我,一臉的驚喜:“清揚,你怎麽回來了?”
說着忙把我讓了進來,又是倒茶又是遞水果,嘴裏也不停地問着:“清揚,你說你一走就音訊全無,我和老秦還說呢,也不知道暖暖現在好不好,該長高了吧?聽說你去了江蘇?-------”
于大姐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熱乎的不得了。我快速的一一答完,閑聊了幾句後,趕緊奔了主題:“于大姐,我這次來,是有事想求秦老師幫忙。我一個朋友的絲綢公司有點問題,想找秦老師幫着寫個東西。”
“哦。”于大姐說道:“你來的不巧啊,老秦出去開會了,最快要明天上午才能回來。你要是不着急,就在家住着等他。咱們也好久沒見了,正好聊聊。”
明天晚上!現在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那麽寶貴。我想了下說着:“于大姐,我的事有點急。不如我先去找找其他的老師,如果不行我再等。你不要介意。”
于大姐忙擺手:“咱們都是老鄰居介意什麽。你事情急就趕緊先辦,老朱,老馬,你也都認識,到院裏辦公室去找他們就行。”
和于大姐我也不必再虛客套,匆忙和她告辭到了教學區。職工家屬樓和教學區也就是十幾分鐘的路程,我到了顧鈞原來的學院,開始找除了老秦外,我最熟悉的朱教授。而趙以敬也曾經和朱教授合作過專利。所以我找他還是信心滿滿的。
朱教授起初見到我也很驚喜,卻是在我講明來意後有些遲疑的說着:“清揚,不是我不肯寫。而是寫不來。我們一般寫文章,都是投在專業期刊或者SCI上的學術論文。你要的這個,本來就是常識,要寫也是針對媒體的,實在不是我的專業啊。”
“其實也差不多的,這個只是借用您的專業身份,卻做個簡單的常識講述。比您的學術論文更好寫呢。”我竭力的勸着。卻是任我磨破了嘴皮,朱教授始終只是很客氣的說着他不會寫這類文章。我蘑菇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效果,只好黯然離去。
出了朱教授的門,我有些失落。又去找了駱成,馬教授,起初還是按照和我熟悉的程度,後來也顧不了那麽多,只要是臉熟認識的,在辦公室的就進去問問。但是大家給我的都是一個反應——他們寫不來。
最後一個是蘇院長,那時已經是六點多了。北京那個時候的六點,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盡管我知道蘇院長幫忙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蘇院長的秘書說他在主樓的貴賓室接待客人,我進不去,只好在主樓外等着。北京的冬天依然很冷,前幾天下的雪還在化着,瑟瑟的寒風吹得我頭皮發麻,等到蘇院長和客人從主樓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全身都要僵硬了。我迎了上去,卻是看到蘇院長身後的客人愣了一下,而他也有些詫異:“清揚?你怎麽在這裏?”
蘇院長看着我和他一時也不知怎麽接話,只好問着我:“你是找顧鈞吧?我和顧鈞正好要去吃飯,要不——”他有些遲疑的問着:“一起去?”
顧鈞竟然也說着:“清揚,一起吧,我和蘇院長也是家常便飯。就在清園。”清園是學校的一家還不錯的餐廳,有時招待客人會在那裏。看着顧鈞和蘇院長的架勢,竟也是平起平坐。想當初顧鈞還只是學校的一個普通教師,面對蘇院長也不得不聲音小幾分。如今卻是這樣的情形。
我搖搖頭說着:“我不去了,我本來是想找蘇院長說幾句話。”現在卻有些猶豫,蘇院長和顧鈞在一起,而顧鈞背後是絲之恒的死對頭絲路,我開口也只有碰釘子。
蘇院長有些愕然:“你找我?”
顧鈞一怔,看着凍得瑟瑟發抖的我,笑的有些苦澀:“等了很久吧?你為絲之恒來?”
蘇院長恍然:“哦,絲之恒------”轉而看着我問道:“聽說絲之恒封廠了,趙總還好吧?”絲之恒的崩塌無疑是業內的地震。消息傳得飛快,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我沒有回答蘇院長的問題,我并不想對外界洩露趙以敬個人的情況。只是很隐晦的說着:“其實絲之恒有幾個廠是沒必要封的。蠶種的病毒怎麽可能通過絲綢成品擴散呢?這是我們都知曉的道理。”
蘇院長不愧是院長,腦子轉的飛快,立即就懂了我的意思,看着我說道:“清揚,我和你、顧鈞認識都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沒必要像其他人一樣打馬虎眼。我估計你找誰,都不會幫你這個忙的。”
“為什麽?”我很不解。不就是幾句話嗎?
“是不是常識,大家有判斷。但要是特意說出來,就代表了自己的立場。”蘇院長看着我意味深長,“這次事情背後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沒人敢冒這個險。”
“難道說的隐晦一點也不可以嗎?”我固執的堅持着。
“你覺得呢?如今誰不敏感?”蘇院長看着我問道。我啞口無言。
剛才還湧起一絲沖動的心漸漸的黯了下去。蘇院長的提點讓我徹底的明白,多少人情世故,抵不過現實。蘇院長身兼着行政職務,更怕擔風險。何況身邊還站着顧鈞。心,突然就慘淡的一點光都無。
“那打擾你們了。”我不知道怎麽在唇角扯起個笑,轉身向外走去。我要去哪裏?我也不知道。熟悉的校園,熟悉的人,卻是陌生的心傷。世情淡漠人情淡薄,趙信儒預料的沒錯,果然是我天真了。
往前走了一會兒,忽然身後傳來顧鈞的聲音:“清揚。”我扭過頭去,顧鈞向我大步的走來,遞給我他的手套,說着“北京很冷。戴上吧”卻有些欲言又止。
我勉強笑了笑“謝謝,不用了。”
無謂的關心,就不必了吧。
為了能盡快見到老秦,我也沒有客氣,住在了于大姐家裏。于大姐和我聊着家長裏短,問着我這些日子的生活。忽然于大姐說着“顧鈞也來學校了,上午我還看到他了呢。說是談合作的事。”
我笑笑“嗯,傍晚還看到他了。和蘇院長在一起。”
于大姐嘆口氣道“清揚,和你也不說外道話。這人啊,走得就有失,顧鈞現在事業是順了,可孩子也沒法要了。”
我不喜歡背後講是非,只牽牽嘴角笑着“也許過幾年就有了。”
于大姐搖搖頭“哪啊?上次也是聽別人不知道從哪聽來的,那個女孩子以前做人流出了問題,生不了。”
我有些愣怔,人流?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顧鈞心心念念的第一次,原來只是他的一廂情願。愛情,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欺騙?
第二天中午終于等到了老秦,和蘇院長的反應一樣,老秦嘆氣道“一來确實不敢随便說,二來即便寫了,媒體那邊也不會上的。”
“沒點轉圜嗎?”我不甘心的問着。
老秦想了想,拿出手機對我說着:“你記個號碼吧,是一位院士的,也兼着政協委員。這個行業敢說話的,也只有他了。”
☆、大難臨頭各自飛
老秦給我念了個手機號後說着:“這位院士很有聲望,但是性格比較獨特。最近在國外有個學術交流活動,要過幾周回來。電話現在打不通,你過些日子再試。”
幾周?我的心裏很掙紮,幾周過去,不知道事态又會發展成什麽樣子。我問道:“或者您給我個他的郵箱,我給他發郵件。”
老秦一拍腦袋:“這也是個辦法。他們應該會經常查閱EMAIL的。”我抄到了那位姓何的院士的郵箱,如獲至寶的對老秦和于大姐匆忙道謝後趕緊離去。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我給凡苓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到了北京卻沒有時間看她。凡苓的聲音滿是關切:“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幫不上你什麽。你多保重才好。”
“嗯。”我應着,“肖彬呢?他也還好吧?”
說起肖彬,凡苓的聲音甜蜜中又有些迷茫惆悵:“他很忙。整天我都見不到他的影子。”
我嘆口氣:“他也是為你忙啊。還不好?”凡苓笑了,笑得知足而清甜。
回到南京,我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電腦前,認真的措辭,給何院士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細細講述了絲之恒在行業的一系列創新、探索,以及這次蠶種場事件的影響。我沒有講那些背後勢力的事情,那些事本就講不清楚,也只會畫蛇添足。看着郵件發出去,我的心也開始砰砰的悅動起來,一切似乎有了希望。
給趙信儒打了電話,告訴他我回到了南京,說了說在北京的事,順便問着他有沒有可以利用的媒體資源。絲之恒往昔的商業活動,肯定少不了要和平面媒體或者是電視網絡聯系。
趙信儒的聲音也有了絲希望:“我讓他們去找找。以前合作過的應該還有可以繼續幫忙的。清揚,如果這個人肯幫忙,廠子也就有救了。”
廠子有救自然是好事,只是我更關心趙以敬的安危,我問着趙信儒:“以敬呢?現在可以探視了嗎?”
趙信儒的聲音又有些低沉:“還不行。他們要争權奪勢,無非拿絲之恒做個導火索,現在已經點着這把火了,沒理由這麽不依不饒。”趙信儒也費解。
“會不會是以敬得罪了他們?”我很擔心。人在裏面一刻,心就撕扯着,不知道他會遭遇什麽。
趙信儒想了半天,說道:“應該沒有吧。以敬和政府素來沒交道,不至于得罪人。”的确想不通,趙以敬和絲之恒都是人家隔山打牛的炮灰,是兩股勢力開鬥的由頭,按理是不必到了窮追猛打的地步。整垮絲之恒,對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處啊。這其中的緣由,我和趙信儒都想不明白。
郵件發出,我開始每天期盼着回複,也開始每天打着那個電話。但是郵箱沒有任何回複,電話也永遠是無法接通的狀态。打電話給老秦,他也聯系不上。只聽說何院士回國呆了兩天又有訪問。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的心又開始着慌,一點點的從失望,到揪心。
趙信儒隔三差五會到絲之恒去開會,如今絲之恒群龍無首,稍大一點的事就要投票決定。趙信儒生怕公司出差錯,更是逢會必去。停産的影響逐漸擴大,有的數量巨大的訂單無法完成導致的資金無法回籠,有的已經生産出來的卻由于封廠無法出售。上游和下游的客戶追着要債,公司亂成了一團。
三周過去了,臨近春節,各個公司都在要賬。絲之恒更是大會小會不斷,卻沒有一個會能解決這些問題。趙信儉終于忍不住了,在股東大會上提出了撤資:“再這麽下去,都得跳樓了。還是想想出路吧。”
趙信儒盯着趙信儉,聲音沉痛:“你這個時候撤資?你覺得公司還有實力允許你撤資?還是你打算把股份賣給其他公司讓人家趁機收了絲之恒?”
如果趙信儉一幹人撤資,此時最大的風險就是被人惡意收購而導致最終絲之恒全面易主。畢竟趙信儉加上姚清蓮趙茵并其他幾個股東,如果有人有這筆資金實力,這幾位的股權加起來便足超過了趙以敬。
趙信儉眼眸中全是精明:“我也是趙家人,自然也是為趙家好。大家各自找活路,也比抱成團去死強啊。何必這麽死腦筋呢。”
趙信儒冷冷看着他道:“你給自己是找了活路,那公司怎麽辦?咱們辛辛苦苦奔了這麽多年的絲之恒,打算讓它不姓趙?!”趙信儒的聲音裏都是悲涼。趙信儉如今,只怕已經完全不管絲之恒姓什麽,他只想自己能全身而退。
姚清蓮唇角揚起說着:“我這個晚輩又要多嘴了。如果撤資呢,一來顯得不近人情,二來弊端也多。不如這樣。”說着看向趙信儉,“趙董平時分管的呢,也主要做地産,酒店,不如現在就把這一塊撤出來單做,有願意跟的就跟着。願意留着做絲綢的就繼續留在絲之恒。”
趙信儒有些聽不下去,皺眉一拍桌子:“哪有你說話的份?”聲音是從沒有過的嚴厲。也難怪趙信儒生氣,姚清蓮這話無疑是等于讓絲之恒分家。
不過姚清蓮如今修煉的格外心理素質過硬,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說着:“我本來也就是瞎說,您別氣壞了身子。”
趙信儉卻擡手做恍然狀:“诶,這也是個辦法。後生可畏,清蓮現在很有想法。”我心裏翻滾着,看着他和姚清蓮的嘴臉,一個勁的反胃。這雙簧演的也太假。姚清蓮縱然聰明,也不可能有這腦子,摻和這事,還不是趙信儉的授意?
一時又有幾個股東附和同意。趙信儒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環視了一周,那些提起分家亢奮的人卻絲毫不在意這個老人的目光,只是仿佛在絕路中找到了生機般,說着該如何分流資金獨立經營的話題。一剎那,悲涼湧上了心頭。
廠子的分崩離析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的分崩離析。
那天會議并沒有讨論出個所以然,由于是剛提議,除了趙信儉姚清蓮幾個,大家都還沒有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只好押後再議。
那晚送趙信儒回去,一路他都沒有說話,臉色難看的可怕。我有些擔心,盡管自己心裏也說不上的堵,卻還是開解着他:“其實分開也未必不好。如今大家心志不攏,事事掣肘,倒不如索性各幹各的。”說着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如今如果真的把那塊業務分給趙信儉單獨出去,那絲之恒僅存的幾處還能墊補資金的業務也沒了。更是絕境。
但是又能怎麽辦?分家也總比趙信儉把股份讓給別的公司要好。趙信儉這三周也沒閑着,能想這麽個主意出來,讓絲之恒沒的可選。
趙信儒的聲音暗啞:“趙家,真的要散嗎?”在這個老人的心裏,趙家是始終他在意的一個概念,否則他不會在趙信儉偷偷質押他的股權後隐忍。只是并不是所有的趙家人都能像他一樣,在趙信儉的心裏,只有利益是永恒的第一位。當初想借着趙以敬進去的機會自己坐上董事長,哪怕是臨時的;後來看看臨時的做不成,絲之恒又被封廠,退而求其次,便又想出了分家單過的招數。
我咬着嘴唇道:“趙董,趙家散了是很惋惜,但是成悅錦,絲之恒,不能也散了啊。”趙信儒沒有再說話。
之後的日子裏,便是每天讨論着如何分家。趙信儒始終沉默,即使在最後的投票裏,他依然選擇了不同意拆分。但是他的意見已經無法起到作用。
春節前夕,趙信儉和趙茵趙以誠還有幾個董事,帶着地産的項目和幾個絲之恒的産銷一體化分公司正式從絲之恒獨立了出去。而趙信儉的靠山,那個趙家得罪不起的人也出了力,一切的手續都辦的很快。趙信儉終于如願以償的坐上了董事長。
絲之恒這裏,只留下了趙信儒,吳董事并幾個一直支持趙以敬的股東,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姚清蓮并沒有走。我看不懂她的堅持,也許,我從來就沒看懂過她。
何院士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幾次想再到北京去找,但是絲之恒遇上趙信儉分離出去,每天的會議,趙信儒中間又連氣帶病住了次醫院,實在沒法分身。我自己的公司,我吩咐張帆他們手邊其他公司的代理能放的都暫時放一放,把絲之恒如今還能流通的幾個型號的絲綢抓緊推出去,趕緊回籠資金。盡管我做的只是杯水車薪,但是總勝于無。
趙信儒出院後,我準備再上北京。臨行的前一天,張帆給我打了電話:“宋姐,有個挺大的單子,準備要絲之恒的庫存,但是價壓的非常低,要不,”他的聲音有些遲疑,“你去談談?”
“我?”我都不知該氣該笑,我哪裏還有時間談單子,“你們看吧,如果客戶并沒有誠意,誰談都一樣。”
張帆聲音猶豫的說着:“宋姐,這個我知道,但是,對方你認識,興許你能談下來。”頓了一下道:“是肖彬肖經理。”
☆、青出于藍戰于藍
肖彬?我有些發愣,怎麽會是他?我詳細和張帆問了問情況,應了一聲:“好。”後挂了電話。我去網上查了德慶公司的詳細資料。是個新公司,注冊資金并不多,但是經銷的渠道很多。所以凡苓選擇投資德慶,應該也是看中了它的規模小,資本靈活好操作。如今又有了肖彬的如虎添翼,想來投資的資金早就回報翻番了。
網上可以查到的背景畢竟有限,也看不出什麽端倪。如果德慶真的打算大量要絲之恒的絲綢,回款又有保障的話,倒是助了絲之恒一臂之力。但是價格又壓到成本,一時我摸不準是敵是友。
我想了想,給凡苓撥了個電話,寒暄了幾句問着:“德慶打算訂一批絲之恒的貨,你知道嗎?”
凡苓應着:“我知道。不過我一向不怎麽管經營,是肖彬和幾個老總定的。怎麽,有問題嗎?”
“價格壓的很低。”我嘆口氣,肖彬不愧是從絲之恒出去的,成本了解的一清二楚,完全壓到了極致。
凡苓有些沉默,過了很久才說道:“清揚,我和他談談。也許是有別的考慮。但我相信他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凡苓又寬慰了我一番,如今絲之恒的情形已經人盡皆知,凡苓也有些傷感:“真的沒有想到,那麽大的公司,竟然一夜之間走到這步。”
聽到凡苓的感嘆,我以為我的眼淚會再次落下來,但是沒有。只是心針針刺得麻木。也許真正經歷這些痛的人,反而已經不會傷感了。現在趙信儉分離出去,我明顯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絲之恒如今能拿主意的只有吳董事等兩三個人,趙信儒做全盤籌劃。但是趙信儒的身體力不從心,很多場面我這個外人也不得不幫着處理。我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哀怨,去嘆惋,我只能讓自己腰杆挺得直直,去幫趙以敬幫絲之恒出一點綿薄之力。
一如現在,我必須要從肖彬壓價的這個傷感的事實中掙脫出來。挂了凡苓的電話後,我給趙信儒打了電話,找人探究了一番德慶的底細。心裏有了數。
兩天後的上午,我帶着張帆,坐在了絲之恒的會議室裏。地點是我定的,張帆也好奇:“宋姐,為什麽要在絲之恒的會議室?這單子是咱們公司的啊。”雖然是絲之恒的絲綢,但畢竟乙方是作為經銷代理的何夕,按理該在何夕進行談判。
我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很快,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我回過神,站了起來。肖彬一襲黑色的西裝,還有談判組的幾個成員,走了進來。肖彬一如往昔的沉穩幹練,看到我的時候眉眼只稍微怔了一下,便淡然的向我介紹着:“何夕的宋總,這位是我們李總。”我和那位李總握手打了個招呼後,大家很自然的坐在了會議桌的兩側。
肖彬環顧了下會議室的環境,臉上的表情有絲淡淡的怔忡。會議室是我刻意安排的,當年也是這個會議室,也是這個角度,我曾經仰望過陽光裏字字珠玑的肖彬。只是那時,我和他坐在談判桌的一側,而如今,我們坐到了對側。
從談判環境給對方壓力,這一點,是肖彬曾經教我的。
肖彬很快回過了神,看着我直奔主題:“宋總,我想前期我們接觸的情況你也已經了解了,我們準備訂購你們代理的絲之恒的ER型號從A-N14個色系。需求量很大,所以希望價格可以達到最優惠。”
我直視着肖彬,淡淡的開口:“肖經理,ER是絲之恒秋冬新上線的産品,也是和意大利項目合作後市場反響最好的産品,張帆給你的報價已經是友情價。”
陽光又折射進來,在肖彬的臉上勾勒了一個很好看的輪廓,他加大了攻勢:“和意大利的項目,我想宋總也明白,其實前兩條生産線的産品,意大利的技術改良是最主要的特點,所以絲之恒投入的研發成本在ER産品裏并不多,對嗎?”肖彬的口吻有了些咄咄的态勢。
我的心有些抽疼,果然熟人操刀就是狠。肖彬對絲之恒的了解何止是剝皮拆骨,已經深入骨髓。前兩條線趙以敬投入的研發成本是很少,因為他的研發成本主要在成悅錦,也就是第三條還沒上線的生産線。前兩條的主要目的是創造良好市場銷量來支持成悅錦的研發。
我有些沉默,肖彬繼續說着:“如今絲之恒世面上還可以流通的幾個款式,MD,MG,都是分公司産銷一體,生産能力低,根本應付不了絲之恒的局面,而之前絲之恒和意大利新上線的兩條生産線的産品,現在由于蠶種場的影響,絲源緊急缺貨,面臨着停産的威脅,所以宋總,庫存的ER趕緊出貨回籠資金吧,薄利多銷,才好外購絲繼續支持生産。不是嗎?”肖彬一如當年字字珠玑,字字戳的都是要害,戳的我的心生疼。他說的是事實,是絲之恒面臨的窘境。我無可辯駁。
過了一會,我緩緩的開口說道:“肖經理,你說的很在理。”肖彬聽到我這句話,面色有些松動。我看着他有些失神,欲抑先揚,你教我的,你忘了嗎?
我接着說道:“不過,德慶本身也是經銷,訂購的ER也是為下游服務。據我所知,德慶的客戶主要是歐美的服裝公司,之所以選ER,是因為ER是意大利改良技術,質量符合要求,但是價格卻比歐洲的絲綢低了一大截。目前國內絲綢面料可以做到這一步的,恐怕只有絲之恒。”
肖彬眉梢一動,正要開口,我擡手示意他我還要繼續說,肖彬,你告訴過我,當發現了突破口的時候,要一鼓作氣,你還告訴過我《曹刿論戰》就說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談判不僅是技術的較量更是心理的較量。
“我知道德慶還代理了絲路的産品,也會說絲路的産品價位要比絲之恒低,但是絲路的甲醛超标事件,想來大家心裏也都有數。我們都知道用甲醛防皺,提高印花的色牢度效果好,成本低,但是銷往歐美的話,是嚴格禁止超标的。”我的話音落下,肖彬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探究,而那位李總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我沒有給肖彬說話的餘地,繼續說下去:“絲之恒是很需要資金回籠,但外購生絲的資金還是有的。”這句話我說的很有底氣,但卻是十足的空城計煙霧彈。絲之恒連日常運營的資金都快撐不下去,哪裏還有外購絲的資金,但是肖彬說過,談判就要虛實相交,虛虛實實,趁對方心裏低潮期放點虛料,不會被察覺的。這叫渾水摸魚。
肖彬沒有說話,那一刻,我和他隔桌相望,熟悉而又陌生。有一剎那的恍如隔世,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和他坐在談判桌的同側,該多好。我和那麽多人談判過,卻從沒有一個人,讓我這麽心痛。心痛,胃也随着難受的厲害,只是強忍着反胃。
肖彬和李總低頭商量了片刻,對我說道:“宋總,先休會吧。我們再商量商量。”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這是肖彬慣用的手段,當處于低谷的時候,就休會,既挫對方銳氣,又給自己緩沖的時間。但是,我明知他的目的,卻無法拒絕。我對他點頭微笑道:“好。”
休會十五分鐘後,重新開始談判,肖彬看着我說道:“剛才我們這邊又合計了一下,價格不變,但是會在兩周後全部回款。我們既然已經把話都說的敞亮,別的也不必多說。就是這樣的條件,宋總你說呢?”我的心動了一下,肖彬給的價格基本是沒有利潤的,但是回款時間确實很有誘惑。一般行規都很少有這麽快的。如果這樣,也可以解解絲之恒春節前的要債盈門。
我和張帆商量了一下,只覺得肖彬這筆單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回款現在對絲之恒很重要,我咬了咬牙,點頭同意,簽了肖彬那邊的單子。
談判結束,我顧不上和肖彬打招呼,忍了半天的反胃實在無法再堅持,我快步沖到了洗手間,開始吐了起來。這樣的感覺并不陌生,我心裏一動,扶着洗手池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說不出的滋味。
肖彬大步跟了過來,沉聲叫着:“清揚,沒事吧?”我扭過頭,他的目光少了剛才的鋒利,多了關切。
“我沒事,謝謝。”我淡淡的笑笑,直看向他:“我今天的表現怎麽樣?出師了嗎?”
肖彬嘆口氣笑笑:“出師了,已經把師傅打敗了。知己知彼,過橋抽板,都學的不錯。”頓了一下說着:“你最近的壓力也不小,記得保重身體。”
我微微點頭笑着:“好。”說着看向他道,“我沒事,只是可能,懷孕了。”
肖彬愣住了:“以敬知道嗎?”
我搖搖頭,笑的凄楚:“最近才有感覺,沒有辦法告訴他。”我定定的看着肖彬:“肖彬,我現在是拖着身子在撐着,要是這筆單回款不到,我的處境,你能想到的。”
肖彬淡淡笑道:“怎麽會,有合同呢。”
☆、置之死地絕處擊(一)
從絲之恒和肖彬分別,我到醫院自己做了檢查。拿到化驗單,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準爸爸媽媽,我扶着小腹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不是第一次做媽媽,但是這種感覺,卻來的甜蜜而神傷。暖暖的來的很意外,那時我和顧鈞也很年輕,幾乎是懵懵懂懂迎接了暖暖的到來。
可如今腹中的這個孩子,我的心情是無法言語的複雜。這是我和他的孩子啊。從沒有愛一個人能這麽深入骨髓,甚至覺得有了他的血脈在我的血液裏流動,就能把他和我緊緊的拴在一起。這個孩子,來的好不容易,空了一世,守了半生,才終于等到我們的結晶。
我開車到了南京城郊的小白樓外,停下車望着裏面,眼淚模糊了雙眼,以敬,你聽的到嗎,我們的孩子到了。不知道他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像趙石南還是像杜衡?一霎那,我心裏像滄海桑田般翻湧而出。以敬,我等着你,再辛苦,再艱難,我也會等你。
晚上回到家裏,我習慣性的打開郵箱看着,忽然蹦出來一封未讀郵件,是何院士的回信,我的手都激動的有些顫抖了,打開郵件,何院士說之前一直在國外有訪問很忙,郵件沒有及時查看。如果有時間,約我見面詳談。我看了下何院士說的日子,是春節後的正月初二。我立即回複同意。別說是正月初二,就是除夕,我也可以去。
回完郵件,打開抽屜,卻看到了趙以敬買的水杯。這個水杯不知是給誰的,還沒有送出去。我合上了抽屜,撫着小腹,這麽些日子,心第一次舒展,孩子是我和以敬的福星嗎?有了他,事情似乎看到了轉機。而他也很乖,不會總是鬧得我吐得天翻地覆。
只是我沒有想到,接下來将要迎接我的,卻是場更加轟烈的風暴。
肖彬的訂單兩周後并沒有回款,張帆去聯系德慶,得到的回複是:“公司暫時資金周轉不靈,回不了款。”
我愣住了,立即給肖彬打電話,肖彬的聲音很平靜:“清揚,我也在和公司周旋回款的事,你知道,我只負責簽單,財務的事情,我并不負責。”
“肖彬。”我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難道連你也要插我最後一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