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2)

強忍着眼淚,“你知不知道絲之恒現在到什麽地步了?天天有多少律師函在追債?你怎麽能忍心這麽做?”

電話那邊是肖彬的沉默,過了半晌,他嘆了口氣說着:“清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保重身體。我能做的,只是盡量和公司周旋。對不起。”肖彬說完挂了電話。

我全身抖着,還沒回過神來,手機又響了,我接了起來,是趙信儒的電話:“清揚,快帶我去公司。”我的頭已經嗡嗡作響,事情一件接一件,沒完沒了的打擊。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我開車去接上趙信儒,到了絲之恒的會議室,吳董事等幾個董事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他們并沒有通知姚清蓮。沒了趙信儉撐腰,姚清蓮在絲之恒完全銷聲匿跡了。

看到趙信儒和我進來,大家的神情都有些落寞。我扶着趙信儒坐好,吳董事開了口:“趙董,今天請您來,是商量停産的事。”

趙信儒拿着水杯的手有些不穩,聲音也暗啞着:“停産?”

吳董事點點頭:“這幾天我們會同財務進行了全成本核算,公司已經實在撐不下去了。之前和意大利生産合作的那兩條高端生産線,現在由于原料絲的缺乏,每天生産量的盈利還抵不上機器的損耗。”機器一開就是一組,原料卻不滿,相當于是用了原來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成本,去生産同一款面料。

“而且絲之恒現在受到影響,品牌效應大打折扣。高端面料的銷售情況也不太好。”吳董事的表情有些沉重,看着趙信儒說道:“趙董,停了吧。現在絲之恒已經資不抵債了。債主快壓不住了,銀行從前天起也開始追債,恐怕下一步該想的,是破産申請了。”

我的頭嗡嗡響的厲害。普通人羨慕有錢人,覺得有錢人揮手擲千金很潇灑。可誰又知道,有錢人肩上抗的債?誰都不是拿自己的存款做生意,有多少資産,便有多少債,而一旦出了問題,債主是最不留情的。

我忍不住出聲問道:“咱們還有欠收的回款嗎?”要是能把回款追回來,也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吳董事輕輕搖頭:“我和馬董事他們這些日子就在追回款呢,大的基本追回來了,但是還不夠應付。小的催要也沒用,絲之恒現在也沒精力為了那些小的回款和他們打官司,他們瞅的就是這個檔口的便宜。”

“破産——”趙信儒的聲音有些不穩,看着吳董事他們,整個人都有些僵硬,“絲之恒,真的要完嗎?”大家面面相觑,沒有人能回答的了他的問題。

冬天的南京,竟也有了北城的蕭索。當位于南京城郊基地的那兩條生産線停下的時候,趙信儒沒有去看,他只是反複的問着我:“總有一天,會恢複生産的吧?”我的心酸痛的厲害,咬唇低聲卻堅定的說着:“會的,一定會。”

但是事态發展的有些猝不及防,生産線停止的消息傳出去後,絲之恒的危機更加嚴重,不僅債主來的更加頻繁,連工人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要求結算工資離職。一時間亂作了一團。

幾個董事也心情沉重,開始商量破産申請的事。而只有趙信儒,盡管老先生從裏到外都是憔悴,卻始終像有一股精神支持着一樣,靜看着這些事情起起落落。每天只有不出外辦事,就會來到絲之恒坐鎮,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但他坐在那裏一天,絲之恒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讓人心安。

我有些不忍心,勸着:“趙董,有什麽事,他們會通知您的,您年紀也大了,每天這麽辛苦身體也受不了啊。”

趙信儒只是搖頭:“這個時候,誰都可以不來,我不能。我還要等着看看,絲之恒最後到底能是個什麽結果。”是啊,絲之恒,這個承載了太多人夢想和期望的絲綢企業,到底怎麽了?到底要去何處?

停産後的幾天,馬董事到辦公室對趙信儒說着:“趙董,絲路的蔣董聯系到我,說有事要和您談談。”

“蔣董?蔣正齊?”趙信儒問着。

“是。他沒說談什麽。”馬董回答着,“您如果願意,我給他回個話。”

趙信儒想了想,點點頭道:“和他約一下吧。”馬董答應着出去。趙信儒輕輕搖頭道:“終于坐不住了。”

我有些不明白,問着趙信儒:“您預料到他會來嗎?”

趙信儒嘆了口氣:“從以敬被禁止探視我就在想,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非要把絲之恒整垮。要說那兩派勢力較量,找個由頭就夠了,沒必要非和絲之恒較勁。現在看着這一步一步,還不明白嗎?”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細細的琢磨着趙信儒的話。上面的兩派争鬥,趙信儉倚靠的一派拿蠶種場的事情做出了風浪,借以隔山打牛對付另一派,也就是和趙以敬合作蠶種試驗的那位。而那位已經受到了影響,甚至某些重要會議都缺席了。

按理事情到了這一步該暫時告一段落,那位也是個人物,不會盯着一個企業不放,畢竟他上位還有更多要緊的事情做。但是絲之恒接下來的封廠,趙信儉獨立,貨款催不回,連庫存都被肖彬和德慶抄底撬走,生産線停産,最後落得破産,這一系列,都像一場大夢,忽啦啦大廈傾覆,昏慘慘窮途末路。甚至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就到了這個地步。

現在看來,絲之恒到了這個地步,得利最大的就是絲路,扶搖直上成了業內的老大,股票一路飙升,而如果再吞掉絲之恒,那絲路就真正的完勝了。

趙以敬一直不願意走絲路這種“紅章”路子,可現在看來,絲路走的還蠻順風順水。不僅順利的擺平了甲醛超标事件,現在竟然鹹魚翻身要坐莊了。我心裏一陣悲涼:創新,發展,拼搏,都不過邪門歪道嗎?

“蔣正齊會是來談什麽呢?”我猶豫的問着趙信儒,“會不會是想要收購絲之恒?”問了這句話,我發現心疼的幾乎呼吸不上。

收購?從來只有絲之恒并購其它公司,絲之恒怎麽會被別的公司并購?這是做夢都不想不到的事情。可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商場上,成王敗寇,一夜暴富,一夜消失。都是常事。

趙信儒沉聲道:“他的目的,已經路人皆知。絲之恒垮了,他正好上演蛇吞象。”趙信儒的眉眼中有一絲不常見的淩厲,“那我就會會他。看看他怎麽耍花招。”

我的心懸了起來,這出戲的幕後推手終于要出來了,但是怎麽應對,我心裏完全沒有譜,而趙信儒會有什麽辦法呢?

☆、置之死地絕處擊(二)

一天後的下午,我終于見到了傳聞中的蔣正齊。絲路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老總。在絲之恒的一個貴賓接待室裏,蔣正齊一分不差的準時到了。而我和趙信儒由于又有債主上門拖着,導致接待員給我電話說“蔣先生到了”時,又晚了一刻鐘才扶着趙信儒到了接待室。

蔣正齊站了起來,對趙信儒微笑着伸出手:“趙老先生。”趙信儒也伸手和他握着:“蔣先生很準時。”

說着賓主二人落座,我坐在趙信儒的後方,細細打量着蔣正齊。說實話,我對他是極為好奇的,甚至在見他之前,我的腦子裏曾經對他的形象做過很多猜測。因為蔣正齊很少面對媒體,所以網上也搜不到他的照片。

我感覺他應該是個鷹鈎鼻賊眉鼠眼的樣子,因為從他做的種種并不地道的事情中看,他也只配那個形象。但是見了他的真容,還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他的個子并不高,和趙家的人高高大大的身形不同,他屬于中等偏矮的個頭。但是五官長得很精神,甚至有些英武之氣。只是眉眼很冷,一如蔣荻給我的感覺,眼睛像蛇一樣冰冷的吐着信子。不愧是父女。

趙信儒先開了口,看着蔣正齊說道:“蔣董可是稀客,從來在各種會議活動上,都很難見到真身,今天不知道是為了何事親自登門?”

蔣正齊啜了口茶說道:“趙董客氣,我一直身體不好,所以很少公開場合露面。但是對趙董可是如雷貫耳,趙董,趙以敬,絲之恒,這都是業內轟轟烈烈的人物啊。”蔣正齊的話聽不出是褒還是貶的語氣。但看他的樣子,也不像身體不好的。

蔣正齊和趙信儒又寒暄了半晌,終于奔了主題:“趙董,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絲之恒現在遇到了點困難,我知道,這困難還不是很輕易跨的過去的。還聽說有申請破産的打算。”蔣正齊對絲之恒果然洞察非凡,十分熟悉,他接着說道,“如果申請破産,第一要走的程序很長,這期間和債權人的糾紛肯定要打不少來回,第二公司破産資産清算後,絲之恒就真的一無所有了。我想作為絲之恒的創始人,你們也不願意看着最後是這麽個結果吧。”

趙信儒沒有說話,擡手示意蔣正齊繼續講:“所以我們打算和絲之恒友好合作,出資并購,這樣絲之恒的所有債務由絲路來負責,而所有股東,也依然還可以在絲之恒任職,包括趙董,吳董,趙以敬董事以後願意,也可以。員工也都可以不動,少了勞資糾紛。甚至包括這位——”擡手指着我道,“宋小姐。絲路也敞開門歡迎。”

我愣了一下,蔣正齊下的功夫可不淺,連我都認識。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的絲路歡迎我,他的寶貝女兒可不歡迎我。我勾了勾唇沒有吭聲。

趙信儒的手指敲着沙發的扶手,似笑非笑的說着:“這麽說來,并購的好處确實多多,比申請破産強多了。”

“那是自然,”蔣正齊說道,“和債權人的債務糾紛,和工人的勞資糾紛,都是頭疼的事。”蔣正齊不愧也是資深的老狐貍,話說的鞭辟入裏。“所以趙董,您考慮一下,換個角度,一切都會是個轉機,甚至是個機遇。”

我想如果趙以敬在的話,一定會沖他冷聲來一句“滾出去”,絲路收購絲之恒,倒成了機遇?趙信儒也沒客氣,看着蔣正齊說道:“嗯,言之理由。不過——”他的聲音淩厲起來,“絲之恒寧肯破産。也不會把基業拱手讓給一些不值得托付的人。”

蔣正齊還要說話,趙信儒已經淡淡的擡手:“慢走,不送了。”趙信儒的逐客令下的比較委婉。

蔣正齊頓了一下,看着趙信儒眼神冰寒的似乎能射出刀鋒般的光:“不急,不急,趙董,再慢慢想想,想好了随時可以聯系我。”說着取出一張名片放到了面前的小桌上,利落的走出了接待室。

貴賓接待室裏只剩我和趙信儒,老人終于松下了緊繃的神經,手扶着額頭,身子都有些微微顫動,估計是氣的,而我也有些支撐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不多時回來,趙信儒看向我的眸子裏有了絲光彩:“清揚,你是——”

我的臉微微有些泛紅:“已經檢查過了,還不到兩個月。”

趙信儒一拊掌,眉眼舒展開了:“怎麽不告訴我,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以敬終于有後了。”說着話也多起來,“以後可不能這麽辛苦,我再找個司機,你可不要為我這個老頭子再跑來跑去。你就在家裏好好養身體,”

我忙擺手:“不會,趙董,我沒有那麽嬌氣。而且我已經有過暖暖了,這回自己心裏也有數。不用擔心,我在家也根本沒法呆得住,與其胡思亂想,您還是讓我天天來絲之恒吧。”

趙信儒笑着說道:“那好,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說着手拍到沙發上嘆着:“我忽然想通了,随他們折騰去吧,只要有人,就有希望。興許三十年後,你肚子裏的孩子,還能建個比絲之恒還大的絲綢廠子。”我看着趙信儒,心裏說不上的滋味。這句話,我以前也曾經說過。到了這樣的地步,都不由自主會發這個感慨吧。

那晚,睡得不是很安神,摸着暖暖的小臉蛋,随口問着她:“暖暖,給你生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要不要?”

暖暖眨了眨眼說着:“要。媽媽,生出來就能和我玩嗎?”我被女兒的童言無忌逗得撲哧一笑,這也是我這麽久以來,唯一的一次笑靥。我摸着她的小腦袋,陪她細訴:“你要等她長大-----”窗外,是一彎殘月。月牙越來越窄了,到了月底,也就到了除夕了。

第二天一早,手機很早就鬧了起來,我接起來,是馬董事的電話:“清揚,趙董的手機沒開,你通知他今天別來公司了,工人又鬧起來了,都圍到公司的門口了。趙董身體不好,可別來了有個閃失。”

我應着挂了電話,趕忙起來穿好衣服趕到趙信儒的家裏,把馬董事的話轉達給他。趙信儒想了想說道:“還是過去吧。我看看是要做什麽。”

我勸了幾番勸不住,只好開車帶着趙信儒到了絲之恒,遠遠的就看到一群工人舉着橫幅圍在絲之恒的門口嚷嚷着,說的什麽也聽不清。到了年底,無非是要工資結算回家過年。但絲之恒如今已經到了停産的地步,哪裏還有資金。而趙以敬留給我的資産加現金,即使全部拿出來,也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應付這麽大公司的一角。

“趙董,開進去嗎?”我問着。

趙信儒四處看了看說着:“掉頭轉回去吧。”我一愣,随着他的目光一看,工人的旁邊還有幾個扛着攝像機的。我頓時明了,趕忙把車開走。

這些人根本不是自發請願,而是背後有人指使。背後的人是誰,不用說也心知肚明。我不由有些憤憤:“這是要逼着我們盡快同意并購嗎?手段實在不入流。”

趙信儒嘆道:“沒有辦法,如今絲路得勢。咱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趕緊申請走破産了。要不然這麽鬧下去,別再出了事。那到時就更麻煩了。”

我有些氣緊,那一剎,忽然覺得太無奈,太悲涼,有錢又怎麽樣?抵不過權杖一動,當你背後有了倚仗的時候,狐假虎威呼風喚雨,似乎無所不能;但是當你失勢的時候,才是真正的弱小,一樣的走投無路,一樣的求助無門。

工人的鬧事越來越大,連續幾天都在折騰,債權人也漸漸的加入了行列,趙信儒的手機每天要被打爆,甚至連住的地方也時常有人到訪,無奈只好換了個住處,而公司裏的董事們辦法想盡,也沒有一點出路。負責安撫的辦公室主任的頭還被激憤起來的工人打破到醫院縫了幾針。到底該找誰,才能解了眼下的困頓?

完全被逼到了絕境,我有時會抓狂的想,要是杜衡,她會怎麽挽救這個局面?想到杜衡,我腦子裏靈光一現,找到趙信儒說道:“趙董,我們索性再找些記者,把事情鬧大了吧。”

趙信儒有些錯愕,我解釋着:“現在絲路想用糾紛和輿論壓力這招,逼着我們同意并購,但是整個過程中,絲之恒到底哪裏錯了?蠶種場污染源的洩露到現在都沒查出個結果,不明不白。被封的廠子不明不白,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就禁止絲綢成品上市。現在又鬧成這樣,反正最壞就是申請破産,還能怎麽樣?幹脆鬧大了,聽天由命好了。”

趙信儒定奪了半晌,最終嘆口氣:“也是,已經這樣了,還能更糟嗎?”說着聯系了之前準備的媒體,也加入了大肆報道的行列。事情終于發展到了沸沸揚揚的地步,那些天,随手拿起一張報紙,随便打開網絡,到處都是絲之恒頻臨破産,工人維權的報道。

當我們申訴無門的時候,只有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博一點關注,也許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事情終于爆發到了頂點,省裏開始親自過問絲之恒的事情。除夕的早晨,趙信儒并幾個股東正在商量安撫工人的事情,接到了上面的電話,要另派調查組過來重新核實問題。

☆、三顧茅廬得襄助

大家沉悶依舊的心情終于看到了曙光,馬董事激動地一拍桌子:“太好了。終于要徹查了。”我的心也跟着通通跳的飛快,絲之恒已經把自己摔到了谷底,才引來的這些關注。如果可以徹查清楚,便是重生。

吳董事比較沉穩,微蹙眉說着:“希望能查的清楚。如果上面徹查,一定是從這一系列事情的源頭,也就是病毒蠶種擴散開始查起,但是我們之前由于沒有及時去蠶種場進行一線配合調查,現在那邊還留有多少證據,有沒有被破壞,都還是未知。”

吳董事的一席話,把大家的心又說的懸了起來。之前趙信儉出于私心,遲遲沒有按照股東大會的商議,對蠶種場進行危機公關,導致後來一系列的封廠。如今蠶種場都被公安監察部門的人封鎖着,裏面的證據究竟怎樣,真的說不好。

趙信儒想了想說道:“有人過問,就比被一手遮天的好。起碼眼前的危機有了轉圜,讓辦公室的小于和工人們解釋解釋,事情有了轉機,讓大家再等等。”老人的聲音平淡裏帶着幾許無奈。

“也是個辦法。”馬董事站起身來,趕緊吩咐下去。我扭頭看着窗外絲之恒門口的人群,心裏一樣亂糟糟沒有盡頭。

那個除夕的夜晚依舊清冷,家裏只有我和暖暖默默的吃着超市買的餃子。暖暖也沒什麽精神,屋外偶爾響起的煙花,都沒有興致擡眼。猛然擡頭對我問着:“媽媽,伯伯哪裏去了?怎麽還不回來?”

我的心一酸,眼淚幾乎要出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可是誰能回答我?

第二天中午,我給趙信儒打電話,詢問着上面調查組的情況。趙信儒的聲音有些不穩:“昨天下午調查組就去了蠶種場,不過我打聽到一點消息,第一手的證據資料是從公安監察部門手裏移交的,情況并不是很樂觀。視頻監控錄像在關鍵的幾處都被人為的剪掉了。而且疫病蠶種隔了這麽久都處理了,只剩下衛生部門留下的資料。”

我的心又沉了下來,如今的證據已經被那派勢力的人過手,都成了二手資料,不僅不能如實反映真相,只怕還有誤導甚至栽贓的可能。我不由追問:“那調查組的态度呢?是要徹查,還是就按照之前的調查結果糊弄糊弄?”

趙信儒輕聲嘆口氣說着:“具體的就不知道了。但是現在那兩位較勁的結果還不明,要是他的背景夠硬,也只能将錯就錯了。”

我沉默了,調查組到底是真徹查,還是走過場,還要取決于那兩派背後的力量較量。難道讓事實有話語權就這麽難?

我挂了電話。既然非要如此較量,那只有把這邊能加的砝碼,全都加上。我把暖暖安頓給李姐,下午坐上了去北京的飛機。

我還有最後的一棵稻草,和何院士約的時間,是初二的上午。

何院士在辦公室裏接待了我。何院士是老秦學院的一位資深院士,也是行業內有威望的人。辦公室的布置很簡樸,四周都是很大的書櫃,裏面塞滿了各種專業書籍。

我進去的時候,何院士的身邊還站着一個男孩,應該是他的學生,正在談着論文的事情,果然如老秦所說,何院士的性格是很“獨特”,和男孩争的面紅耳赤。一點都沒有我想象中院士溫文爾雅的樣子。我進去都有些不好意思。

何院士擺擺手讓男孩出去。擡眼看了看我說着:“是你給我發的郵件?”

我點點頭,說着:“是我,很抱歉打擾您,放假期間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他打斷:“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客套話,浪費時間。我看了你的郵件,如果只是從專業方面講,蠶種病毒當然不會到了絲綢成品裏面,高中生物知識就該知道的。還要說什麽?”

我有些不知道怎麽接話,何院士的思維也很“獨特”,我想了想說着:“是這樣的道理,但是執行部門并不按照這個常識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電話已經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匆忙講了幾句又挂斷。

挂斷電話,剛才的談話已經完全被打斷,他有些斷篇,突然又問着我:“蠶種怎麽會感染上病毒?難道不知道試驗蠶種要隔離處理嗎?”

我忙說着:“我們也是這麽做的——”話沒說完,又是一陣電話,他接起後說了很久,挂斷電話後對我說道:“抱歉,我今天還有個會去處理。”說着看了看日歷:“明天吧,明天下午三點繼續說。”

何院士下了逐客令,我只好先出去。心中也無奈,果然是院士,春節期間都能忙成這樣。

第二天過去,又是類似的情形,說不了幾句又有事情給我下了逐客令。我心急如焚,這樣的談話對象是我從沒遇到的,沒有時間,沒有專注,沒有溝通,這樣的會面再有十次也是無意義的。

我終于忍不住,迅速的想了一下對他沉靜的說着:“何院士,明天我會再來,我只占用您十五分鐘。但是我希望您這十五分鐘完全是我的。”又補了句:“否則我只能這樣天天打擾您。”

何院士愣了一下,眉頭蹙起,我的心有些忐忑,很怕自己這麽說話會沖撞了他。畢竟人家是院士,又是政協委員,還有求于他。但話已出口,我也只好定定看着他等待他的反應。

他頓了一下,竟然朗聲笑了:“好。”

第三次約了三天以後,我必須要做充分的準備,只有十五分鐘,我要把事情全部講清楚還要打動他。确實很艱難。事情複雜,不良商鬥的背後摻雜着利益的權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裏入手才說的清。

仔細想了一番,我先回了趟南京。到和意大利合作的基地那邊趙以敬的辦公室拿了一些絲之恒的資料。從辦公室出來,我在已經停産的車間裏走着,心裏酸澀的難受。上次趙以敬帶我來看的時候,還是銀絲飛動,仙霞雲錦。如今只落的空空蕩蕩。摸着已經停下的冰冰冷的機器,我有些欲哭無淚的心酸,也有沉重不堪的壓力。能不能讓這些機器再轉起來,就是我要去努力的。

第三次,我如約到了何院士的辦公室。打過招呼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您還會有人找嗎?”

何院士哈哈笑了兩聲後說着:“電話線拔了。”

我松了口氣,問着何院士:“您平時關注絲綢行業嗎?”

“做這個的,當然會關注。”何院士說着,“不過我們更多的是研發,面對生産的少。”

“研發不也是為了應用嗎?”我有些好奇,“絲綢面料的研發就是為了生産推廣啊。”

何院士微微搖頭道:“說是這麽說,但現在就存在這麽個産學研不對接的情況。真正肯下本錢把新技術買下用來生産的企業,太少了。大家都想着怎麽盡快賺錢。研發還得靠國家項目支持------”何院士說起這個,打開了話匣子,大談現在的企業如何不肯在技術上投資。我只微笑靜靜的聽着。

何院士猛地想起什麽似的看着我說道:“你來是和我聊天的?你只有十五分鐘。”說着擡起手腕看看道,“你還有五分鐘。”

我淡淡笑笑,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您先看看這款絲綢。”我給他看的,是趙以敬給我求婚用的那款玫瑰錦。

何院士只瞟了一眼,就立即被吸引了,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撫着絲綢,眸子帶光的看着我問道:“這是哪生産的?色澤非常特別。”

我沒有回答,又從包裏拿出一盒前兩條生産線出品的技術成熟的文化絲綢,但在市面已經禁止流通。把它遞給了何院士:“您再看看這個。”

何院士臉上有一絲震動之色,撫摸着絲綢眉頭微微蹙起:“這幾款的柔順度非常好,經緯交織很平滑,印染也非常均勻自然。”說着翻了翻絲綢的廠簽,“這是國産的?”

我看着何院士平靜的說着:“這款絲綢,用了朱教授的絲織品高分子納米技術專利,還有駱成的高溫印染添加專利,另外柔順度方面,是意大利的工藝改良。而您之前看的那款玫瑰錦,是他們自主研發的,現在還在做改進。”

何院士看着我有些意外:“國內哪個企業肯投入這麽大做一款絲綢?”

我看着何院士,聲音竭力保持着不顫抖說着:“有一個企業,投入了大量的技術成本去做研發,僅從您所在的這個學院就轉讓了兩個專利,還不說其它的高校研究所。這個企業堅持環保生産,技術創新,用成本高的新技術代替傳統的甲醛固色。出口貿易主做絲綢面料而不是初端的生絲坯綢。和意大利合作研發了兩條生産線,自主研發一款傳統地标性的文化絲綢。他們的目标是文化絲綢和電商平臺。”随着我緩緩的述說,何院士的眼睛在漸漸發亮。

我看着他開始有些激動的神情,苦澀的笑了笑:“但是這個企業,現在要破産了。”

☆、離間終時故人歸

“為什麽?”何院士的神情極大的震動,“怎麽會破産?能做到這樣的不會是小公司。”

“是,它是個大公司,但是由于牽涉了一些事情,現在莫名其妙的被封了廠,也莫名其妙的停了産。”我大致的把絲之恒的遭遇和何院士的說了一下。

何院士的眉頭鎖起:“絲之恒------我知道這個名字,這幾天報紙上也天天有。”說着微微嘆口氣,“不過我還真不知道他們的絲綢面料現在已經做到了這個水平。”

我拿出了一些絲之恒近期産品的技術參數遞給何院士:“您看一下,這就是他們産品的第三方檢測參數,每一項在國際上都是遙遙領先的。”

何院士接過來細細的看着,臉上的表情有驚喜,有訝異,有感慨------半晌看着我問道:“現在這些都停産了?”我點點頭,何院士一臉的痛惜:“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過了許久,何院士看向我說着:“你再把事情從頭到尾和我詳細說說。”我的心騰的撲上來,仿佛在漆黑的夜裏看到那麽一絲曙光,我認真的把絲之恒從蠶種場同意做病毒轉基因實驗基地開始講起,直到現在的狀況,逐一細細說出。

何院士一邊聽着,一邊蹙眉。等我講完後,許久沒有出聲。随着他的沉默,我的心也欺負不停,從方才的火熱又變得忐忑,冰涼。我實在忍不住打破了寧靜:“何院士,我能求的,最後只有您,您如果也不出聲,絲之恒就真的完了。”

沉默,依舊在屋子裏空氣化開。過了很久,似乎是一個世紀,何院士才看着我定定的出了聲:“這麽好的絲綢,不該停産。”一剎那,我的心“嘩”的被一片陽光照了進來,竟有些說不出話,只是眼圈紅紅。

何院士看着我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你這個丫頭,說的十五分鐘,不知不覺占用了我兩個小時。”

我咬唇笑笑,何院士是個內心純淨的人,打動他只能靠絲綢,而不是絲之恒的遭遇。所以我才能破釜沉舟的一試,我笑道:“我知道您看到絲綢一定會不舍得放下。”

何院士看着我笑道:“你還真是會洞察人心。就這麽忽悠了我兩小時,還忽悠了我一肚子憤憤不平。”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何院士認真的說道:“我說話有冒犯的地方,您還要包涵------”

何院士一擺手:“我就煩人說這些虛的,你之前要是一直這麽客套,我還不見得給你這十五分鐘呢。”一席話說的我心裏又輕松了不少。

從北京回去,一切的等待都變得有了生機。我迫不及待的把見到何院士的情形和趙信儒說了,趙信儒的眸子也有了光澤:“如果他肯站出來,起碼被封的廠子有了轉機。”

日子在煎熬和期盼的等待中過着。正月十五過後,許多公司陸陸續續恢複了經營生産。調查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還在蠶種場蘑菇着。絲之恒的工人也陸續又開始了鬧事,債主的追讨從電話到書面到律師函到正式立案起訴,也在步步緊逼。

而絲路收購絲之恒的決心依然不減,看趙信儒始終不肯低頭同意并購,又想出了化整為零各個擊破的主意。絲之恒內部的股東間,也漸漸的有了分歧。一些股東逐漸喪失了信心,又開始嚷嚷着同意并購的事。

我經常要陪着趙信儒和幾個董事在公司裏讨論事情到很晚,看着絲之恒辦公樓的漆黑,想着過去的日子裏,這裏經常燈火閃亮的連夜加班趕進度,一時竟然也心裏百種滋味。絲之恒啊,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往昔的輝煌?

正月底,何院士的文章終于刊了出來,不是在娛樂媒體,不是在科學雜志,而是一份非常有影響力的報紙上。我終于明白了何院士的文章為什麽需要這麽久,這份報紙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媒體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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