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歲安在醫院呆了兩天就回景苑修養了,順便帶回來一個絨絨。王姨這些天太忙,于是只托人帶了營養湯給蘇歲安,在看見絨絨與蘇歲安一同回家的那一刻,饒是她見慣了大風大浪,還是愣在了原地。
“這……”王姨看着溫黎東,投去詢問的眼神。
溫黎東移開視線,道:“準備一個房間給他。”
王姨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于是越發覺得詭異,她很快恢複素來的表情,親親熱熱地牽着蘇歲安的手往裏走,說給他做了好吃的。
然而蘇歲安這兩天胃口不佳,他心裏藏着事情,根本吃不好。倒是絨絨很喜歡吃王姨做的菜,中午吃了一大碗飯,肚子都被漲得圓鼓鼓起來。
溫黎東看蘇歲安吃那麽少,皺了皺眉。飯後,他找到了王姨,讓廚房想辦法做些開胃的菜。
王姨擔心的确是另一件事,她不敢說得太大聲,“黎東,絨絨的事兒要讓歲歲知道了該怎麽辦啊?”
溫黎東沉默兩秒,道:“随便吧,他未必會在乎。”
王姨嘆口氣說:“唉,歲歲怎麽會不在乎呢!你看他對你那熱乎勁兒。”
絨絨這孩子來歷不明,他就這麽被抱到了溫黎東面前,然後被宣告是溫家的孩子,是溫黎東的孩子。
溫黎東會喜歡絨絨那才是一件怪事。
蘇歲安不開心、溫黎東不開心、絨絨也不太開心。于是別墅的氣氛就格外凝滞,幫傭們都格外小心做事,生怕做錯什麽觸到主人家的黴頭。
這次回來之後,蘇歲安整個人都變了,以前是快快樂樂小傻子,現在是想得太多小傻子。
他想親近溫黎東,但腦海裏都是溫黎東兇他的場景,怕被罵,于是又縮回了自己的殼裏。溫黎東有所察覺,但卻視若無睹,并沒有要改變現狀的意思。
回來後的第三個晚上,溫黎東工作後回到景苑,沒有在卧室裏看到蘇歲安,他的臉色沉了沉,關上門轉身去了書房,過了會兒又找到了王姨。
溫黎東言簡意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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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答道:“跟絨絨在玩呢,還有歲歲說今晚就不和你睡了。”
溫黎東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發出一個簡單的字節,“嗯。”
臨時改建的兒童室裏,絨絨趴在毯子上拼樂高,蘇歲安趴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哈欠,垂眸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點了,該睡覺了。
“絨絨,我好困。”蘇歲安說。
“那我們去睡覺吧。”絨絨從地毯上起來,他拍了拍手掌,眉眼彎彎道。
“好!”蘇歲安哼哧哼哧起來。
王姨已經準備好了牛奶,大朋友和小朋友都有。
絨絨是個很乖的孩子,每天都會認真喝牛奶,他超想長高,蘇歲安就不太老實,只喝了一半就湊到王姨跟前跟她說話。
“阿姨,你看絨絨的眼睛,跟哥……”蘇歲安抿抿唇,“跟溫先生的眼睛好像啊,都是灰色的。”
王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蘇歲安想要表達的東西上,而是注意到了他的稱呼,她一琢磨覺得蘇歲安和溫黎東裏頭肯定有事兒。
床很大,足夠睡下兩個人。
蘇歲安側過身,手邊放着他心愛的星黛露,他問出了他好奇許久的問題,“絨絨,你和溫、溫先生是什麽關系啊?”
才開始叫溫先生,蘇歲安有些不太習慣。
要蘇歲安想太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基礎的邏輯思維還是有,确切的說,只要這件事和溫黎東扯上關系,他就能具有非同一般的敏銳度。
絨絨是小朋友,按道理來說小朋友是不會說謊話的,但他不一樣,他說了謊。
絨絨說:“就是叔叔呀。”
蘇歲安點着絨絨額頭,感慨道:“可是真的好像。”
蘇歲安有星黛露和絨絨陪着,一夜好夢。而溫黎東次日早晨起來,眼下挂着青黑,睡不好心情也不好,冷着張臉坐在長桌另一頭,像個活閻王。
蘇歲安本來還在笑,一看到黑着臉的溫黎東後,笑容立即消失,他移開了視線,怯怯地喊了句溫先生。
溫黎東當場打翻了一只碗,倏地從餐椅上站起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看着蘇歲安,灰色的眸子裏透着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情緒。
但蘇歲安能夠感覺到溫黎東生氣了,他緊張無措地捏着衣角,他明明都喊溫先生了,為什麽溫黎東還是會生氣呢?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一秒,餐廳死一般寂靜,然而溫黎東只是沉默着離開了餐廳,什麽都沒有發生。
王姨拍着胸脯,心有餘悸地看着餐桌上打翻的碗筷,這造的什麽孽哦,有話不會好好講,非得成天別扭來別扭去。
“阿姨,我是不是又惹哥哥生氣了。”蘇歲安聳拉着腦袋說,他的聲音帶着點兒委屈的顫音,“歲歲是不是真的是小傻子啊。”
王姨心疼壞了,趕緊安慰蘇歲安,“歲歲最聰明啦,是你哥哥不對,他壞!他最壞啊。”
蘇歲安沒聽進去多少,他還是覺得很難過,不能喊哥哥也不能喊溫先生,那該喊什麽呢?
于是蘇歲安決定直接喊溫黎東的名字。
溫黎東被蘇歲安那一句“溫先生”攪得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總裁辦的人更是苦不堪言,生怕溫黎東一個不順心就來挑刺兒。
溫黎東又給李秘書打了一通電話,這是今天的第二個。
“家裏什麽情況?”溫黎東問。
李秘書隔着遠遠的距離看院子裏正在種花的兩人,又琢磨了一下溫黎東的語氣,決定還是如實回答問題,“還不錯,蘇先生和絨絨在花園裏種花。”
“他們很開心?”溫黎東的語氣越發不善。
李秘書:“也不是吧。”
她撒了個慌,語氣十分勉強。
溫黎東當然能夠聽出來她說的是假話,心情也就更不好了,思來想去,他聯系了何凝。
溫黎東出生時便被溫家的競争對手從醫院偷走,直到快成年才回到溫家。何凝雖是溫黎東的生母,但那時溫黎東已經那麽大了,說什麽培養深厚的母子感情也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這麽多年以來,兩人的感情一直不鹹不淡,絨絨的出現直接讓母子感情降到了冰點。
何凝近來在華國的西南邊找靈感,她曾是世界著名的青年鋼琴家,但後來手受了傷,便慢慢退居了幕後,轉行做了設計師。
“絨絨在你那兒?”何凝十分詫異,顯而易見,沒有人同她說過這樁事,“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怎麽還把他接過去了。”
溫黎東想到了蘇歲安那小傻子和絨絨玩得不亦樂乎的場景,道:“我不喜歡,但有人喜歡。”
“誰啊?”何凝笑了笑問,她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要探究的意思,但溫黎東卻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溫黎東說:“蘇歲安。”
何凝頓了頓,能言善道如她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歲安啊,他現在住你那兒嗎?”
溫黎東道:“嗯,他身體出了點狀況。”
樂團在非洲的那次巡演是秘密進行的,恐怖襲擊後面牽涉的事情太多,所以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也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何凝只知道蘇歲安出了一些狀況,但并不知道具體。
接下來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溫黎東岔開了話題,說:“趕緊讓人來把那孩子帶走,或者我送他去老太太那兒。”
老太太年後就又回了寺廟旁的莊園裏,她十分喜愛絨絨,想來是願意把絨絨接過去的。
何凝到底還是想讓溫黎東與絨絨培養感情,便說:“你奶奶年紀大了,你還去麻煩她做什麽?我一星期之後回B市,到時候我會帶絨絨去美國待一段時間,這一星期可能還是要麻煩你照顧一下他。”
溫黎東皺皺眉,道:“我會把他送到溫瑤那去。”
何凝也有些生氣了,“溫黎東,絨絨是你的孩子,你記住了。”
溫黎東覺得可笑,“他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我不會承認他。”
何凝壓着怒氣,“無論如何你記住了,如果不是這個孩子,你以為你能夠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
絨絨就是溫黎東與何凝之間無法談及的話題,一旦談及便一定争吵。
三月萬物複蘇,院子裏的花草已經探了頭。絨絨帶着頂小草帽哼哧哼哧地用小鏟子挖土,蘇歲安則往裏頭放種子,旁邊的桌上放了瓜果點心,王姨最疼他們兩個,定然是什麽地方都想得十分周到。
車輛慢慢駛入庭院,絨絨與蘇歲安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裏都寫滿緊張,不得不說,眼下這個情況兩人對溫黎東的反應倒是相一致了。
溫黎東徑直進了別墅,絨絨很小聲地問蘇歲安:“你也怕叔叔嗎?”
蘇歲安是大人了,還害怕一個人是很丢人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承認,于是上演了一出睜着眼睛說瞎話,他的聲音也很小,生怕某人聽到來找他算賬,“沒有啊,是他害怕我,你看,剛剛他看見我都直接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