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關生父來找自己一事,雲邊沒有跟母親提及只言片語,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雲笑白對此暫時一無所知,雲邊猜測,她那個沒臉沒皮的爹不找雲笑白絕對不是因為內疚,而是覺得女兒比前妻好拿捏,想從薄弱處擊破。

寧溫書這個名字永遠是雲笑白心口的一道傷口,雲邊不想揭她傷疤。

而且雲邊不确定母親面對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會做出什麽反應。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平時的仇恨到了生命攸關的時刻很有可能暫時抛下。

可雲邊這人眦睚必報,天大的事到了她面前都沒有商量的餘地。

第二天早上,雲邊醒來看到微信有未讀消息。

邊不輸:「查了資料,親兄弟姐妹的骨髓配對率有四分之一,但像你們這種同父異母的情況,配對率很低,只比陌生人好一點而已」

邊不輸:「所以即便你想救,幾率也非常渺茫,查不查配對沒差」

消息是昨晚兩點多發來的,雲邊看着微信就樂了,回複:「看來邊贏哥哥真的把我當朋友了」

這麽關心她的心理健康,這麽怕她有心理壓力。

邊贏沒理她。

雲邊又發:「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邊贏這次回了:「沒經歷過,不知道」

昨晚她表達強烈并堅定的否定後,邊贏沒有反對,只說讓她早點睡覺。

雲邊說:“可是我還有作業沒寫呢。”

然後回房間把作業寫了,還鎮定自若應付了雲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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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一流。

傍晚,寧溫書又一次出現在學校門口等雲邊,他給她帶了不少禮物,臉上卑微的讨好愈發明顯,為了套近乎,對她的稱呼也很親昵:“邊邊,爸爸求你了,你就跟你弟弟做個骨髓配對,只是抽個血,很簡單的,不适配的話我再也不來煩你,我保證。”

“啊?”雲邊停下腳步,明知故問,“不适配你就要消失,你不留在我身邊補償我缺失的父愛嗎,原來你找我就只是為了弟弟呀?”

寧溫書被她問住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而後強顏歡笑:“我當然願意補償你了,我求之不得。邊邊,不管你信不信,你小時候我很多次試圖來看過你,是你媽媽攔着不讓我見,後來我因為工作原因移居加拿大,距離太遠了才……”

寧溫書說不下去了,語氣哽咽。

雲邊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對這番看似真情實感的言論毫無波動。

“但去年開始我調回國內了,就在北京,雖然也不算太近,但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常來看你。”寧溫書緩和了一下情緒,“你媽媽知道了嗎?”

“知道了。”雲邊張口即來,“她說不行,不然打斷我的腿。”

“她恨我是應該的,當年是我混蛋。”寧溫書嘆了口氣,“我願意補償你們,只要你願意做骨髓配對,不管最終結果是什麽,要求都随便你們母女提。”

雲邊稍稍歪了腦袋,配合地努力想了一圈:“可是我什麽也不缺,我現在的爸爸很有錢,對我比對親女兒還要好。”

聽雲邊如是說,寧溫書踯躅着問:“你媽媽……現在的丈夫是姓邊嗎?”

檢查出兒子的病以後,又久久找不到适配的骨髓,寧溫書想到自己還有個女兒,可雲笑白早就和他斷絕來往,他只得趕回錦城找人,前岳父岳母見到他就讓他滾,老頭子甚至拿着菜刀揚言要砍他。

後來輾轉着通過之前的鄰居,知道雲笑白改嫁到了臨城。

臨城,邊家在那。

“這不關你的事。”雲邊拒絕回答。

“是我多嘴了。”寧溫書趕緊住嘴,“邊邊,求求你,爸爸真的走投無路了,求求你你救救你弟弟。”

“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保安了。”

寧溫書不肯放棄:“邊邊……”

雲邊說到做到:“保安叔叔!”

還是前一天的保安,昨天雲邊和邊贏走後,寧溫書被帶到保安室,遭到一通盤問,寧溫書聲淚俱下,把事情給保安說了一通,保安也是有家室的人,聯想事情發生到自己孩子身上,不禁深深同情寧溫書。

這會,兩名保安站着說話不腰疼,一唱一和勸她:“小姑娘,有天大的仇恨也放一放,救人要緊啊,你弟弟才七歲。”

保安介入,就引來別人的好奇心,雲邊不想繼續被人圍觀,告別:“請兩位叔叔幫我攔住騷擾我的人,我要回家寫作業了。”臨走前,她真誠建議,“你們這麽有愛心,那你們去做配對,說不定你們配上了呢。”

邊贏放學出校門,發現校門口圍了不少人,頗為熱鬧,路過的時候他随意一看,發現了寧溫書。

寧溫書正跟圍觀群衆說這樁事,他絕口不提自己抛棄妻女多年,只說離婚後,前妻和女兒對他的兒子見死不救。

“小姑娘心也太狠了,做個配對都不肯,又不一定配上。沒配上,當父母的也就死了這條心了,安心找別的路子,這不是吊着人家嗎?”

“是啊,畢竟是親弟弟,就算是個陌生人,也狠不下這個心啊。”

“當媽的有很大的責任。肯定是當媽的在背後撺掇,十幾歲的小姑娘很單純的,不可能自己拿這種主意。”

……

“發生什麽了?”哈巴不明所以。

他很想湊個熱鬧,但知道邊贏不愛管閑事,哈巴頗感惋惜。

沒料到,邊贏居然停下腳步:“各位。”

衆人好奇看他。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聽過嗎?”他又看向保安,“你們的工作應該包括一條保障師生出入校門安全的職責,為什麽昨天已經讓注意的人,今天還放任他出現在校門口?你們失職了。”

說完,他沒等那些人的反應,徑直走開了。

哈巴在原地目瞪口呆片刻,追了上去:“我操,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邊贏明顯不想回答,随口扯開話題:“去哪吃晚飯?”

這正是他擔心的點,雲邊拒絕向同父異母的弟弟施以援手,除了自身可能産生的心理壓力,更可怕的是巨大的輿論壓力。

盡管邊贏已經警告過學校保安,但第三天放學,雲邊依然在學校門口碰到了寧溫書。

寧溫書說服保安,自己只讓雲邊看一個視頻就走,絕不多做糾纏。

寧溫書把手機展示在雲邊面前,手機連了視頻通話,對面是一個小男孩,六七歲的模樣,躺在病床上,穿着住院服,滿臉的病容,頭發已經因為化療掉光了,他看着鏡頭,流着淚乞求:“姐姐,我叫茂茂,求求你救救我。”

憑誰都忍不住對一個無辜的孩童心生同情。

雲邊看着眼前這個跟自己臉部輪廓略有相似的孩子,靜默一會,推開手機。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對寧溫書說點真誠的話:“我跟你兒子同父異母,配對的可能性很低。你和你老婆不如重新生一個,幾率還大些。”

“我們生了,半個月前生了個女兒。”寧溫書絕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但是沒有配上,他等不了我們再生了……邊邊,你也說了,你和他配對的幾率很低,你就做個配對,讓我死了這條心,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無能為力。”雲邊搖頭,“你不要再來找我。”

她走向傳達室,非常嚴肅地告知:“如果明天我放學還在學校門口看到他,我會跟學校舉報你們渎職,說到做到。”

再晚點,邊贏走出校門看到寧溫書,轉身折回學校。

“不輸,幹嘛去啊?”哈巴沖他的背影喊,“欸!不輸!”

邊贏頭也沒回。

第二天,雲邊早上上學,發現學校門口的保安換了兩張面孔,學校保安本來就是輪崗制,她沒有多加在意,就是有點擔心這倆保安不知道前幾天的事,指不定又放任寧溫書到校門口堵她。

她多慮了,放學的時候,寧溫書沒有再來找她。

再往後一天是星期五,依然風平浪靜。

寧溫書大概是見她連小孩子的苦肉計都不吃,終于認清現實,死了那條心。

周六那天晚上,雲笑白神色凝重敲開雲邊的房門。

雲邊一看雲笑白的臉色就知道她要說什麽。這事在學校裏鬧得沸沸揚揚,母親知道,不過是遲早的事。

“你爸來找你了?”她問。

“嗯。”

雲笑白咬咬唇:“他讓你給他兒子捐骨髓?”

雲邊:“要先配對,我拒絕了。”

盡管已經從家長群聽到了風聲,但雲笑白還是沒法相信自己柔柔弱弱的女兒居然以一己之力扛下整件事情:“這麽大事,你怎麽都不告訴媽媽呢?”

雲邊說:“我怕你不想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

“我是不想聽到,但我更不想你一個小孩子獨自承受這一切。”雲笑白搖頭,忍不住心疼,“雲邊,媽媽跟你說過了,媽媽不需要你來保護,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該保護你。”

雲邊寬慰她:“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雲笑白看她片刻,又問:“那你是因為媽媽才拒絕做配對嗎?”

其實不全是,不過雲邊點了頭。

“雲邊,其實上次你和戴盼夏的事情過後,你邊叔叔和我聊了很多,他批評我不應該把上一代的恩怨牽扯到孩子身上,當年是我執意要離婚,後來也是我執意不讓你爸見你,平心而論,如果不是我,他不會對你不聞不問,如果我能區分夫妻恩怨和親子關系,你的人生應該會多很多來自父親的陪伴。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你邊叔叔說得有一定道理。”雲笑白撫摸雲邊的臉,眼神充滿歉疚,“如果你拒絕是因為媽媽,那媽媽不需要你這樣……我不想你以後為此感到內疚或者後悔,甚至背負冷血無情的罵名。媽媽支持你的決定,但得是你內心真實的決定。”

“配上幾率很小,跟買彩票似的。幾乎可以說,我沒可能救他,做配對完全是浪費大家時間……”雲邊顧左右而言他說了一通,在雲笑白的眼神裏,她低頭坦言道,“我不想救,我也不會內疚。”

短暫的周末過後,學生們重返校園。

進入十二月,臨城的氣候每天都在挑戰人們對寒冷的忍耐度。

放學走出校門前,雲邊在外頭等候的人群中浏覽一圈,确認沒有寧溫書,放心地走出去。

她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自稱是快遞:“你到學校南邊來取下快遞行嗎?”

“我沒有買快遞。”

“雲邊,135……”快遞員把她的號碼報了一遍,“是你沒錯?”

“是我,你送來校門口。”雲邊說。

司機叔叔一般都在北邊等她,不順路。

“你們學校門口全是車我擠不進來。”快遞小哥請求,“我走過來的話我留這一車快遞在這不放心啊,你行行好。”

反正大庭廣衆,安全應該沒問題,雲邊妥協,确認信息:“哪裏來的快遞?”

她在錦城最好的朋友偶爾會給她寄禮物。

“錦城。”

聽到是錦城,雲邊猜到應該是好朋友又給她寄什麽了:“那行,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

邊贏和哈巴來到校門口,邊贏朝南邊方向走去。

一般大家的活動範圍在北邊,不過哈巴沒有異議,他看到雲邊了,能跟着雲邊挺好的。

雲邊來到學校東南角,已經走過校門口為中心擴散的堵車區域,她張望一圈,并沒有看到快遞小哥。

她撥了電話回去,想問對方在哪。

剛拿出電話,只聽一輛車停在她身旁,聽聲音來勢洶洶,車門打開,她側頭一看,什麽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只手拽上了車。

車門一關,車疾馳而去。

哈巴只看到雲邊被一輛車擋住,而後就消失了蹤影,他懷疑自己看花了眼,跟邊贏求證:“雲邊去哪了?”

邊贏卻已經像一陣風跑了出去,他不顧一切穿過非機動車道,和機動車道和非機動車道之間的植被阻隔,攔住一輛駛來的摩托車。

摩托車司機緊急剎車,輪胎與柏油馬路摩擦蹦出火星子,發出刺耳的聲響,地上留下一串痕跡,他差點沒摔倒,好不容易穩住重心,他立刻憤怒罵道:“你他媽的,找死啊?!找死不要禍害別人!!!”

邊贏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拽下摩托車。

他無暇理會對方,跨上摩托車,一開始就不要命地将油門轟到了最大,摩托車猛地起步,差點沒把他甩下車,他穩住身形,朝着車離去的方向追,引擎的轟鳴聲中,只留下一句嘶吼:“哈巴,報警!”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肥更失敗,承諾留給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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