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雲邊心裏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心上那層被緊緊纏住的堅冰又有蠢蠢欲動的趨勢,裏頭像裝了只即将破殼而出的小雛鳥。

他從前答應過的,她生日的時候, 會驗收他的救命之恩。

今天是3月27號。

她十七歲的生日。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遭到她的自我唾棄,手忙腳亂把它摁了回去。

都什麽時候了, 居然還能産生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瘋了不成。

邊贏要說的事果然和他曾經許下的諾言沒有半分關系, 他讓她幫忙把錢和銀行卡還回去,還讓她幫忙去他房間拿幾本相冊。

他在家裏留下的一切都可以不要,唯有幾本相冊沒法丢棄。

雲邊很感激人類沒有洞察別人心理活動的能力, 否則要讓邊贏知道他倆鬧了這麽大一出之後她居然還能惦記曾經的諾言,那她就算跳江也沒法洗去羞恥。

“幫我辦完這件事,你就不欠我了。”他如是說。

雲邊自己給自己洗腦的時候, 可以狼心狗肺安慰自己說他救我三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當着他的面,她別說借此反駁了,壓根連腦子都沒過,他前腳一說報恩,她後腳就一口答應下來:“好。”

邊贏盯着她看了兩秒, 沒說什麽,擡腳走開。

感受到她對兩不相欠的迫切了。

傍晚五點多, 臨城五中上空響徹放學鈴。

講臺上的嚴律把最後一道題講完, 宣布下課。

雲邊收拾好書包, 拎上幾個禮物盒,今天她過生日完全沒有聲張,但還是收到了周宜楠和哈巴顏正誠邱洪的心意, 錦城的幾個朋友也給她寄來了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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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教室門口,她想了想,又折回去,試圖把禮物塞進書包裏。

最近家裏發生了太多事,生活尚未回到正軌,邊聞一蹶不振,至今閉門不出,雲笑白和李媽忙于照料邊聞和邊贏,誰都沒有閑情逸致。

她不想用自己的生日麻煩大家。

周末作業多,她書包裏裝了不少書,哪裏裝的下那麽多禮盒,她把禮盒拆了,只裝禮物才勉強塞下,書包鼓鼓囊囊。

出了校門,來到一貫的上車點,發現今天居然是雲笑白自己來接她的。

“媽媽。”雲邊上車,叫道。

“生日快樂我的寶貝女兒。對不起,媽媽太忙了,早上忘記是你的生日了。”雲笑白眼睛裏閃着歉疚的光,“要不是你外婆打電話過來,我真的給忘了。”

今天是星期五,還是雲邊的生日,外公外婆盼着她們能回去。

但邊家現在這個樣子,雲笑白哪裏走得開。

“沒事,媽媽,你不說我也忘了呢。”雲邊面色輕松地安慰雲笑白。

雲笑白發動汽車:“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不顧雲邊說不用,雲笑白堅持帶雲邊一起去外面吃了頓大餐,買了一只口紅和一瓶香水送給她當生日禮物:“是大姑娘了,要漂亮了。”

小時候羨慕媽媽能夠化妝,趁大人不在,偷塗媽媽口紅的童年記憶還歷歷在目,她這一兩年自己也偷偷買過一點化妝品,但怕被母親說不務正業心思不放在學習上,只敢跟做賊似的背着媽媽化,現如今卻收到來自母親的化妝品禮物,多年的時光好像随便那麽一晃就過去了,雲邊有些感慨。

從商場出來坐進車裏,雲邊想起點什麽,她從書包裏拿出幾張銀行卡和一沓現金給雲笑白:“媽媽,哥哥讓我給你們的。”

“這什麽?”雲笑白百思不得其解地接過來。

“他說不會再用家裏錢。”雲邊補充,“他還把他微信和支付寶裏的錢也轉我了。”

其中倆人的微信上回叫雲邊拉黑了,為了收錢,雲邊不得不把他放出來,重新加回好友。

再拉黑就有點幼稚了,雲邊沒動他。

“他一個小孩沒有錢要怎麽過啊……”雲笑白把錢反手塞回雲邊手裏,“你去還他,反正你邊叔叔沒說要停他卡,他不肯收的話,你交給哈巴保管,萬一有什麽急用。”

雲邊頓一下,“哦。”

那就直接給哈巴好了。

回到家中,家中一片寂靜,李媽迎出來。

“下來過嗎?”雲笑白指指樓上,打聽邊聞的情況。

李媽搖頭。

雲笑白意料之中,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李媽強顏歡笑地看向雲邊:“邊邊,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好意思阿姨給忘記了,生日禮物明天給你補上,今天下一碗長壽面給你好嗎?”

提到生日,李媽便不自覺想到自己上個生日,兩個孩子陪她吹蠟燭,後來居然還分別給她送了禮物,可把她給感動壞了。

可現在,兩個孩子只剩下了一個,另一個不知道在哪裏吃苦,她不禁悲從中來。

“謝謝李阿姨。”

雲邊在已經飽腹的情況下,配合地把一碗長壽面給吃完,沒有浪費李媽的心意。

她揉着發脹的肚子上了樓,來到邊贏房門前。

邊贏的房間還維持着他離開前的模樣,電腦處于休眠狀态,電源鍵在一閃一閃,床上沒疊被子,胡亂扔着一套他換下來的睡衣,其中一只袖子反過來,露出顏色稍淺的內襯,睡褲的褲腳垂在地上,整條褲子要落不落地耷拉在床邊。

這個空間充滿了他存在過的痕跡,他殘留的氣息尚未散去,仿佛他放了學就會回來,繼續當邊家呼風喚雨的金貴少爺。

雲邊好像到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地真正意識到他不再屬于這個家。

她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心劑,緩緩走進去。

按照邊贏給的指示,她來到他書桌前,打開靠左的櫃子。

裏面放了三本大大的相冊,相冊之上,躺了一個精美的禮盒,包裝盒上因着品牌的名字,閃過暗色的流光。

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雲邊沒有細想,将相冊抽出來。

抽相冊的過程中,她電光火石間記起,那是之前和邊贏一起去恒隆廣場給李媽買生日禮物時,那家陳列着她看中的非賣品小熊玩偶的手表品牌。

她來不及多想什麽,禮盒被相冊帶出來,掀翻在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麽重物。

雲邊連忙放下相冊,過去撿禮盒。

禮盒的蓋子和盒子脫離,盒子裏頭的東西被玫瑰香槟色的綢緞袋子包裹着,看不出是什麽,除此之外,旁邊散落了一張小卡片。

「第一次驗收勞動成果,檢驗合格」

雲邊的神志在看清這行字的瞬間被炸了個稀巴爛。

她聽到自己心裏的異常,那是天塌地陷,山洪海嘯的預兆。

黑雲壓城,碎石滾落。

雲邊打開抽繩的手是顫抖的,心裏只有一個聲音,不要是小熊,千萬不要是小熊。

她需要說服自己,他對她所有的好都是虛假的,他所有的溫柔都是別有目的,他是一個玩弄他人感情的爛人,他騙走她的初戀妄圖傷害她最愛的人,她和他決裂是絕對的政//治正确,他不值得她回頭看,她要安心過沒有他的人生。

她不想心軟,不想陷入糾結,不想吃失戀的苦。

失戀的苦往往來源于記得曾經的好,如果那人沒有什麽好值得留戀,盡是惡劣行徑,反而好辦。

可她已經通過綢袋摸到了小熊的腦袋和肚子。

随着她将裏面的東西從綢袋中取出,最後一絲希冀消失。

煙灰紫的小熊,絨布質地,細膩又柔軟,耳朵和眼睛是寶石,在燈光下折射璀璨光芒,憨态可掬,和她當時看中的那只一模一樣。

小熊的肚子上,用金線繡了她的名字,飄逸的小字。

“yunbian”。

堅冰破裂,地大顫動,看似無堅不摧的高樓大廈頃刻間倒坍,殘垣斷壁中,塵埃飛揚如濃煙滾滾,遮天蔽地,成了一片暗無天日的廢墟。

被強制鎮壓的痛苦早已準備就緒,只等時機一到便舉兵起義,占領城池,萬千鐵騎奔騰而過,她一顆心再也不剩半分完好的地方。

葉香那張烏鴉嘴,竟說得這般準。

邱洪的生日和雲邊隔得很近,他是3月29號,就在周日。

雲邊也收到了邀請,跟邊贏決裂後,她其實不想和他的朋友再扯上什麽聯系,但鑒于她生日的時候邱洪給了她禮物,她總得回禮。

她答應下來,但心裏暗自決定決定過去送個禮就回,邱洪生日,邊贏肯定也在。

邱洪在四人男生群裏發起邀請,告知生日派對的時間和地點,他的成人禮将在全程最頂級的會所舉辦,不是朋友之間小打小鬧的聚餐,而是隆重的宴會,他父母将為他宴請親朋好友和生意場上的人脈前來,大肆操辦。

邊贏回複:「我就不來了,禮拜天我得上班,禮物星期一給你。」

很快,他不卑不亢地補充一條:「不過這次沒法送你什麽值錢的東西了,你擔待着點啊」

邱洪不同意:「我這麽重要的時刻,不能沒有你見證」

哈巴創了個沒有邊贏的三人群。

哈巴:「洪哥,你別勸不輸了,他要上班,而且現在讓他面對這種有錢人雲集的場景,對他來說挺殘忍的」

邱洪:「可我當他是朋友才想着叫他一起的啊」

顏正誠提議:「你真想他陪着過生日的話,不如等過後挑一天,就我們幾個朋友再一起吃個飯,簡單點」

邱洪想想也有道理:「那行吧,那過幾天我們幾個再一起吃個飯」

哈巴:「既然這樣,那我後天也不來了,我想去網吧陪着不輸,他在上班,我們在大肆慶祝,我總覺得對不起他」

邱洪發了個省略號。

顏正誠其實也沒有心情去慶祝什麽,大家從前朋友幾個一起玩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個落了單,怎麽想怎麽不是滋味。

他看出邱洪的不高興,換位思考想想邱洪生日,最好的朋友都不去确實不像話,但他确實也不忍心讓邊贏一個人面對第一天上班的巨大人生轉變,有個人陪着挺好的。

所以他幫忙勸說:「我來的洪哥,哈巴你就随他去吧,讓不輸那邊有個照應,反正你這次有那麽多客人,估計也沒空搭理我們幾個」

邱洪過了半天才回,回複的話充滿了□□味:「你們兩個是跪久了站不起來了嗎?」

哈巴收到消息,揉了兩把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不可置信地去跟顏正誠私聊讨論過後,才敢确認邱洪的意思。

哈巴發了一個問號。

顏正誠緊跟其上,也發了個問號。

邱洪:「邊贏已經不是邊家的少爺了,你們有必要嗎?」

哈巴當場就炸了,噼裏啪啦發了好多條語音消息過去:

“大家朋友一場,你居然能說出舔這種話,你到底把我們當什麽啊?”

“我巴度交朋友從來只憑真心,真心付出也收獲真心,從來不存在舔誰,我沒那麽賤,邊不輸雖然表面看起來冷淡一點,但從來不是那種只管接受別人的好意卻不懂付出的無情無義的人,如果你覺得你跟他交朋友是你單方面在舔他,那我為你悲哀,我只能說你根本不配跟他當朋友。”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邊不輸不是邊家的少爺了,那你就沒必要舔他,沒必要跟他當朋友了是吧?沒問題,那你也沒必要跟我當朋友了,我不配當你邱少爺的朋友。”

邱洪回擊:“合着邊不輸落魄了,我就連生日都不能過了,我是得陪着他一起去過苦日子去讨飯嗎?你們自己要舔,可以,但別拉上我,你們本來也沒把我當成朋友,暗戳戳創了個三人群以為我不知道?怎麽樣,三人群,沒有我礙事,你倆舔邊不輸舔得暢快淋漓吧?”

顏正誠本來還想勸這倆人冷靜,到這會也徹底忍不了了,開了個群語音,一接通就罵道:“三人群是因為說到戴盼夏,總共沒聊幾次,邊不輸不想讓你落單,趕着我們兩個回四人群說話。”

哈巴迫不及待地補充:“而且你以為他為什麽突然對戴盼夏那麽惡劣?他一開始對盼夏可不是這個态度。”

邱洪冷笑:“你不會又要說是為了我吧,他都要被你們說成個聖人了,我是沒有忘記我把盼夏拉進群裏怎麽被他罵的,是啊我孬,我不敢承認我喜歡戴盼夏,邊不輸不要的女人我上趕着都得不到。我承認,他贏了,所以呢?所以我活該被他羞辱?”

“因為戴盼夏他媽的把你當備胎對你喝五道六頤指氣使!他看不慣,罵你是他不忍心看你湊上去犯賤。”顏正誠一個脾氣溫和的人氣得恨不得沖到邱洪面前揍人,“不然你以為呢?戴盼夏那麽漂亮一丫頭,邊不輸就算對她沒意思,總也有男人的虛榮心吧,誰不享受有個漂亮女的天天在自己旁邊噓寒問暖?都他媽是為了你,到你這邊落個這樣的下場,好心好意真是他媽的不如去喂狗。”

“拉倒吧!”邱洪打斷,“他真的這麽偉大,兄弟的女人他不碰,那他怎麽跟雲邊搞上了,哈巴我實話跟你說吧,我之前說的邊贏的女朋友就是雲邊,我親眼看到他們兩個從餐廳出來當街摟摟抱抱耳鬓厮磨,也就騙騙你這種傻子了,怕告訴你以後你就跟他反目成仇以後不舔他。”

重磅新聞抛出來,哈巴和顏正誠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雙雙陷入無言的狀态。

邱洪很滿意自己制造的效果:“還舔嗎?”

好幾秒窒息的沉默過後,哈巴因為過于激動而半帶着哭腔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他喪失理智,已經忘記否認“舔”:“我就舔,我就舔!我就認準不輸了,你管得着嗎?雲邊又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她喜歡不輸,不輸喜歡她,我祝福他們,你管得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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