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入思

小殿下推開門時,那個小小人兒又坐在窗棂上看雪,像他來時一樣。

不等程顯聽動,程透就拉着師父錯身跟進了屋裏。

小殿下既沒有問小程透怎麽還在這兒,也沒有表現出不滿,他沉默着走到書架前抽了本書,坐到桌前翻開。

小孩兩手扶着窗棂,腿蕩來蕩去,“好黑啊。”

桌前用功的人置若罔聞,不曾擡頭。小程透撅起嘴,跳下來湊到桌旁,又提醒道:“這麽黑看書對眼睛不好。”

小殿下目不斜視道:“我不覺得黑。”

小程透一偏頭,見他不理人,自己蹦到床榻邊坐下,又說:“那你念給我聽聽?”

小殿下默了須臾,開口念了起來。小程透卻好似聽得不甚認真,不一會兒便打起瞌睡來。坐在桌前的人看着眼從未自字上離開過,小孩一頭栽倒在床上時卻閉上嘴合書放下,走到床邊輕聲問說:“你到底從哪兒而來?”

小程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答非所問,“我可以睡在這兒嗎?”

小殿下不答,把書放回架子上。睡眼惺忪的小孩又爬起來,自言自語道:“天黑了。”

他從床上下來,拉着小殿下到了窗戶旁,外面明月半輪,繁星燦爛。小程透半仰着頭像在尋覓些什麽,半晌,他指着夜空,對他輕快一笑起來,“我是從那兒來的。”

程透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怔在原地。

那是青龍角宿的位置,本該平行閃爍的兩顆星星,此刻仿佛有一顆熄滅在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我望着人間,”小程透放下手,小聲講道。他擡眼望着小殿下,那顆消失了的角宿星仿佛正亮在他眼中,“這裏是人間吧?”

“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我,我在黑暗裏下墜,再睜眼時,便來到了這裏。”

小孩揚起眉梢,寒星碾碎,皆作春水,他拉起小殿下的手,開心地笑起來,“我是為你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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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洞時,師徒倆一路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程透悶着頭一個勁兒快步往前走,好幾次程顯聽醞釀好了準備開口,趕到他身邊又不知為何咽了回去。平心而論,他說過的他也不知曉眼下未曾發生之事字字屬實,他甚至也知道小程透的存在與消失的角宿,卻從不真正記得。

程顯聽知道這件事,卻沒有任何具體的記憶。芥子廟裏尚且年少的他與神秘的角宿究竟發生了什麽,皆被脊骨上的符文封緘,又處處刻意般遺漏。

終于,他追上程透,主動開口說:“你覺得那是你自己嗎?”

“我知道。”青年忽然打斷了他。

程透在原地站住,他側頭凝視着程顯聽,這一眼太過複雜,程顯聽胸口猛地一抽,登時收聲。青年久久凝望着師父,那眼神沉澱半晌,最終化為了巨大的茫然。程透緩緩舒了口氣,聲音近乎顫抖,“我知道這之後的下一句。”

他看着眼前的人,此刻他微訝的神情終于,終于,與小殿下重疊起來。他不願壓抑退縮的情意,深情的眼卻秘而不宣,甚至他仍難以确認那個小小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可是,可是。

這正是他想對他說的,刻進腦海裏的。

“當我看着你時,便知道自己為何活在世上。”

程透說道。

風雪染白一碧千裏,為芥子廟妝上寂寥,寒意來遲,刮向青年鬓側。他垂眸緊了緊衣領,恍若喃喃自語,又似确認着什麽,“那是我嗎?”

程顯聽上前半步,伸手抱住了他。

“你若願是,便是;若不願,便不是。”彎月如鈎,程顯聽帶翹的眼梢,襯得雙眸愈加深邃。

他話音才落,程透忽然緊緊回抱住了懷中的人,低聲道:“別怕。萬水千山,我終究會回來拯救你的孤獨。”

回到山洞後,程透自己站在外面。頭上星河如帶,絢麗非凡,遠處是青山綠水與被夜染為绛色的長廊,青年半仰着頭望向那些風景,熄滅了一顆的角宿星仿佛還藏着什麽驚天秘聞,等待着被一一揭曉。

但青年在想別的。

他腦袋裏反反複複萦繞着程顯聽那席話,掰碎了細細咀嚼着每個字,每個詞。他說的每句話都深情款款,不似假的,可程透在親眼看着他的年少。小殿下,雪一樣白而冷,他是這麽一個人呀。

青年在原地踱步,把小石子踢遠了。

“他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的……”程透自言自語起來,“對吧?”

他不敢問,甚至不敢細想。

巧的是,程顯聽正在此時慢悠悠地晃出來,挑着眉道:“幹什麽呢你?”

程透莫名有點心虛,忙躲開他的眼神,自己低頭走進山洞裏。青年刻意沒坐在被褥上,而是遠遠地在角落裏席地而坐。程顯聽複跟進來,一掀衣擺坐好,有意逗徒弟說:“過來。地上涼,坐師父腿上。”

程透背對着程顯聽盤腿坐在那兒,臉騰地紅了,心裏罵句混賬師父。他趕忙拿手背降溫,又假裝什麽都沒有的樣子。程顯聽眯着眼睛在後面看得有趣兒,也不揭穿,反而來勁兒道:“過來啊。”

師父的戲谑,叫青年驀地反應過來這東西是故意的,他有點惱火程顯聽心裏到底都在想點什麽,叫人摸不透,一面又暗罵自己沒出息。這麽一打岔,程透頓時不臉紅了,站起來回到被褥旁,氣勢洶洶道:“你給我正經點!”

程顯聽自己美得不行,樂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裝模作樣正經道:“好了不鬧了,睡覺。”

程透只要一見他這嘚瑟的樣兒,心裏那點旖旎立馬便煙消雲散了。等師父說完,他也不動,就這麽抱着胳膊盯着程顯聽看。

程顯聽繃着正經臉跟他對峙片刻,敗下陣來,“我錯了。”

青年這才滿意,和他并肩坐下,兩人各自沉默半晌,程透打了個哈欠,一歪頭靠着師父的肩膀,閉上了眼。

“要不我們還是把莊靖吓走吧。”

程顯聽勾起嘴角,“好。”

這天夜裏又下雨了。

雷聲轟隆,閃電使天穹亮如白晝,程顯聽理所當然地驚醒了,才睜開眼,一股誘人的香味鑽入鼻息,使他瞬間思考一停。

程透并不淺眠,但這麽大的雷聲哪怕是不淺眠的人也該醒了。程顯聽滿鼻子都是那甜蜜似糖霜般的香氣,理智告訴他這同昨夜在程透身上聞到的那股脂粉似的香味沒什麽不同,可今天它聞起來是那樣充滿誘惑,像是勾魂的手。

閃電照破黑夜,映亮青年的睡顏。他睡着了便往下滑,枕着師父的腿睡得正好,那透骨所生的香從他每寸肌理散發而出。程顯聽感到頭暈目眩,甚至連思緒都遲鈍起來,他似乎已在睡夢中吸入了不少這古怪的香味兒,沒來由的燥熱正在蔓延向四肢百骸,他不敢再猶豫,搖醒青年,“寶貝兒,醒一醒。”

他指尖與青年的臉相觸,冰涼的指尖接觸柔軟的皮膚,仿佛過電般戰栗。程顯聽着實一驚,立刻縮回了手,程透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也驚醒,才一睜眼,登時天旋地轉。他無法思考,腦內一片混亂,只有适才冰涼的指尖讓人安心而舒服,幾乎是下意識,他睡眼朦胧地追上去,把臉乖巧地貼向那指尖。

程透沒有聞到那股甜美香味,他鼻息間只有檀木幽香,吸進肺腑時有些涼,是程顯聽的味道。這味道令他安心,在安靜的心湖裏又翻滾出圈圈漣漪。程透臉頰貼着那指尖不願離開,胳膊也纏了上來,只想離那檀香更近一點。

程顯聽當然知道程透的樣子很不對勁,但他們這幾天吃住都在芥子廟裏,不可能出什麽意外。他強行把手縮到背後,程透含霜似的眼睛狹着,透出晶瑩的水跡。青年把臉埋進程顯聽脖頸間,他微微張着嘴,呼出的熱氣掃在程顯聽頸間,讓他努力轉着的腦袋又一頓。

看來中招的不止是一個人。

程顯聽托着程透下巴,強迫他擡眼看自己,蹙眉問說:“寶貝兒,看着我。”

程透半睜着眼,極其迷茫地看了程顯聽一眼,他眼眶微紅,呼吸也變鈍了,卻微不可聞。程顯聽一愣的功夫裏,青年又挨過去,兩手摟住他的脖子,身體緊緊貼了上去,鑽到他懷裏。

這麽挨在一起,程顯聽瞬間感到了青年下半身的異動。他腦袋裏嗡地炸了一聲,誘人香味,難耐燥熱——程顯聽空着的那只手此刻竟不知該放去哪裏,他想和程透拉開些距離,然而在呼吸的那一刻,便克制不住地側頭過去,貼着青年的耳朵道:“在內山主閣,你同李秋香一戰可是吸入了什麽東西?”

發問令青年努力思考,企圖将被拽出體外的思緒再拉回來,那股檀香勾得他心裏發癢。很熱,他從頭到腳,每一寸每一毫都滾着熱,檀木香氣與程顯聽身上是涼的,程透一刻也不想離開,他把側臉緊貼在程顯聽身上,把嘴唇也挨了上去。

但僅存的那一絲理智如弦,繃緊在腦中。程透吸了半口氣,沉吟道:“她說我中了毒……”

果然。

畫骨的透骨生香毒。

這檔子裏,程顯聽甚至沒精力去責備徒弟怎麽不早說了,他只知道連自己也無形中中招,兩人現在若不分開……

可是,他甚至覺得就連自己的思緒都在叫嚣渴望着與懷中人來一場纏綿。他還知道兩人如果就此分開,身中劇毒的青年最終會從骨髓裏燃燒出黑霧般的火焰,在痛苦中掙紮死亡。

無論如何也要先把毒壓下去。

程顯聽不敢細思,他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默念着,先把毒壓下去。他半托着青年,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青年阖着眼,近乎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程顯聽扳過他的下巴看着他,青年眼眶微紅,輕輕張開嘴,如涸轍之魚。程顯聽久久盯着他,外面電閃雷鳴停了,只有清脆雨聲,掩蓋不住暧昧不清的糾葛呼吸。

“你聽,外面下雨了。”程顯聽低聲說。

他看着他,把聲音放柔,“師父幫你,好嗎?”

程透眼裏濕漉漉噙着淚,不等他反應或回答,程顯聽的手已經解開了他的衣帶伸了下去。他的手是冷的,可順着腰線向下,滑過的每一處皮膚都好似燒起般滾燙,令青年控制不住地繃住身體。程顯聽另一只半摟着他的腰,安撫般上下摸着。

程透呼吸猛滞,胯間挺立那物被程顯聽握住,小腹收緊過電般,難堪與自己的反應令程透抓着程顯聽肩頭衣服的手一縮,急促地吸了口氣。程透不敢看他,可又克制不住地想靠近,他把下巴貼在他額前,下身那只手上下律動着,帶來前所未有的刺激,頭暈目眩之餘,才攢起來的那麽點思緒瞬間散了。青年眼角通紅,咬着嘴唇壓抑着悶哼,每一下顫抖的尾音也在攪亂程顯聽的理智,他眼睛避開程透高昂着的修長脖頸、緊緊盯着對面的石壁,可連那白皙的,微微凸起着頸筋的頸子也散發着讓人發狂的甜味。程顯聽咬緊牙關,動着的那只手不知不覺便套弄更快了些,程透終于啓唇短促地“啊”了一聲,裹着哭腔喚道:“師父,慢點……”

青年這聲快要哭出來的師父仿佛帶走了程顯聽最後一絲壓抑着的欲望,他握着程透腰的那只手緊了緊,而程透正坐在他腰上,隔着衣褲,他感到眼前人的下身硬了,也在抵着他。

程透一分一剎都不敢思考,程顯聽同樣急促的呼吸在雨夜裏無比清晰,似驚雷般響在耳畔,他想低頭吻他,發狂般低頭吻他,吻他的嘴唇,再也不要分離。他身上的那股檀木氣息已把他三魂六魄都勾去了,不要還了,他只想吻他。

敞着的衣領顯出光裸的胸膛,夜雨微冷,與燒起的肌膚帶來戰栗快感,程透的身體仍帶些纖細的少年感,肌肉線條柔和,在昏暗中猶如瓷器之光澤。陽具前端滲出的水濡濕程顯聽腹間衣料,但誰也沒有注意,程透阖着眼,程顯聽與他身體略分,他擡着眼看他,青年沉淪在快感中,像要哭了,又有些難言的委屈。眼位那抹殘紅讓他血液翻湧,他無法分辨這是那該死的毒還是壓抑的本心,但不管哪種,今夜注定充滿着不該有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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