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成十八年八月十四，紫毓公主釐降。北蕭天成帝蕭禦掌珠蕭紫毓，出閨成大禮。

到了晚間，整個落城燈火通明，燦爛一如白晝，朱雀街上每半裏點燃十數長明不熄之燈，煌煌如晝間。夜幕之中，朵朵煙花璀璨耀眼，五彩缤紛精美絕倫。

天成帝口谕：特允京城百姓，但凡身着鮮豔色彩服飾，盡可近驸馬府邸方圓三裏觀禮。

一時間，靖國侯府正門前的朱雀街，還有**的清韻路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皇帝特派禦林将軍程廷虔，以禦林軍士護道，鎮守程府前後兩門。但凡有踏足侯府方圓三裏之內，格殺勿論。

我跟着展夕軒，寸步不離，他是北蕭宰相的公子，自然可以呆在靖國侯府邸之中觀禮，蕭炫站在他的右手邊，稍顯蒼白的臉色映着夜幕中的朵朵煙花，分外地俊美耀眼。

“好看麽？”展夕軒轉頭問我，我一愣，轉瞬才明白他說的是焰火，擡起頭看了看，認真地點了點頭。

展夕軒輕輕笑了笑，又側過頭去對蕭炫笑道，“紫毓姐姐的大婚，皇上可真是布置得精心啊，聽說內務府在皇宮南建的公主府邸，可是相當的奢華绮麗。”

蕭炫睫毛顫了顫，笑得極其秀美，“父皇最疼毓姐姐了，她出嫁，自然是奢華得緊。”

展夕軒脫口，“四皇子何時開牙建府？”

蕭炫笑容一滞，神色怔了怔。

“四皇子娶妃，排場肯定也不比公主出嫁小到哪裏去。”展夕軒笑着調侃，“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蕭炫抿了唇，半晌，才淡淡說了一句，“娶妃的事不急，夕軒怕是……要久等了。”

展夕軒似乎想也沒想，脫口就是一句反問，“怎麽，殿下還是記挂着那個女孩子？侯爺不是已經呈報了皇上麽，她病得極奇，不只見不得風，連人都……”

我渾身一震。

他說的，是明澈郡主。是我，程澈。

展夕軒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門口已經響起了高聲的唱喏，“公主銮駕到！”

我雖然對展夕軒的話又驚又奇，可是溆哥哥已經把公主迎到府中了，我心裏惦挂着一件事，那件事，要比展夕軒方才說的重要得多。

吉時到，紫毓公主鳳冠霞帔，乘坐着八人擡的彩輿，停在了靖國侯府邸的庭階下。她只是靜靜坐着，卻自有一番高貴端莊的架勢，輕柔如夢的帕子遮了她的容顏，卻又影影綽綽現出一個麗色女子的模樣。

她是北蕭最受寵的公主，蕭紫毓。

銮駕到的那一刻，原本喧嘩的朱雀街瞬時寂靜下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想要一睹高貴的公主的芳容。

蕭紫毓無聲坐着，靜靜等着承受完百姓的頂禮膜拜之後，由命婦牽引入室，靜候吉時與驸馬程溆行合卺禮。

我錯開眼去，溆哥哥一身鮮豔紅衣，風雅俊逸地坐在高頭大馬背上，修長的身形如同一株玉樹，綻放在焰火璀璨的夜幕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狠狠吸了一口氣，勉強壓制住自己的驚懼，一把扯過身邊那個婢女裝扮的女子的手，大步朝紫毓公主的銮駕走去。

“阿澈——”展夕軒喚我，聲音焦急。

我的眼角瞥到他俊逸的容顏白了一白，還有他身側的蕭炫，在聽到“阿澈”兩個字時神色一震，目光如電地朝我看了過來。

侍衛們的刀劍已經出了鞘，我既然身在靖國侯府裏面，他們該也知道我不是一般百姓，所以并沒有立刻将我拿下，而是虛張聲勢兇神惡煞地吼了一句，“公主銮駕在此，還不快快退下！”

沈姐姐被我扯着手，她在不住地發抖，我湊到她的耳朵旁，虛弱地笑了笑，“沈姐姐，你怕麽？”

“……我不怕。”她的身子就像秋風裏的落葉，瑟瑟抖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平靜了下來，她飛快地朝我瞥了一眼，語速極快，聲音極低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好。”我笑了，為了她，為了溆哥哥，縱然前面是萬丈懸崖，我也甘願跳了。

我揚起臉，直勾勾看向蕭紫毓的銮駕，無禮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後，我握緊了手裏那只纖弱的手，字字铿锵有力地喊出了口。

“靖國侯大少爺程溆貪慕榮華，為了一個善妒霸道的蕭紫毓，竟然抛棄自己的青梅竹馬！”

我從沒想到，我居然會用那麽譏諷憎惡的語氣，喊出溆哥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