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本就靜寂的場面，在我這一句話之後，更是靜得恐怖。

我甚至可以聽到，幾步外別人的呼吸。

沈姐姐身子一顫，纖弱的手在我的掌心裏微微動了動，然後反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勇氣瞬時增加了許多，就連我的身後那如芒在背的兩道視線，都被我抛到腦後了。

我沒有看溆哥哥是什麽神情，沒錯，我不敢。

他一定聽得出我的聲音，他也一定聽清楚了我那句，“靖國侯大少爺程溆貪慕榮華”，他本來就痛苦至極，我不敢想，他聽到自己的妹妹這麽說，會是怎樣的表情。

“哦？”

幾步外傳來一聲嬌媚的聲音，我和沈姐姐交握的手掌裏泛起層層冷汗，我不知道是她在害怕，還是我在害怕，或者是我們一樣害怕。

“本公主，在你這野小子看來，就是一個善妒霸道的女子麽？！”

蕭紫毓的聲音很嬌媚，媚得我幾乎以為她只是在單純地詢問我這句話，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

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會在聽了程溆因為貪慕榮華而抛棄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之後如此的無動于衷，她只是問我，我怎麽會認為她是一個善妒霸道的女子。

“呵。”我定了定心神，腦子轉得飛快，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所預想的，是她聽了我的那句話之後，對程溆改變看法，依照蕭紫毓的刁蠻脾氣，不把程溆這個驸馬踢了才怪。

只要可以阻止溆哥哥娶自己不願娶的人，縱然讓程氏蒙羞，我也不管不顧。

可是，她居然沒有動怒，至少，她的反應，不是我預期的那樣。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東拉西扯，話語幾乎不經過我的腦子，直接從嘴裏蹦了出來，“蕭紫毓貴為公主，竟然跟一個戶部侍郎的女兒搶丈夫，全天下恐怕沒有人，不覺得可笑吧？”

銮駕裏的女子沒有說話，她只是擡起了染了鮮紅蔻丹的玉手，遙遙地朝我點了點，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沈姐姐的長指甲掐入了我掌心的肌膚裏，我疼得皺起眉來，嘴上仍滔滔不絕地說着尖酸刻薄的話。

我要把蕭紫毓激怒。怒到休了溆哥哥這個驸馬的地步。

“公主難道就不覺得，自己這麽大張旗鼓地嫁過來，反倒更像一出鬧劇麽？”

“堂堂北蕭的紫毓公主，竟然要靠着自己父皇的權勢，來脅迫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娶自己，蕭紫毓——你是嫁不出去麽？”

“阿澈！”展夕軒聲音中含了怒氣，壓低了聲調，喚我。

我置若罔聞，瞬也不瞬地盯着銮駕中那個女子的臉，她沒有出聲，整個靖國侯府邸門前，靜得恐怕掉下一根發絲都聽得見。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出言阻止我，也沒有人上前拿我。禦林将軍程廷虔，我的父親，他一身家常袍服，靜靜站在刀劍林立的兵士最前面，看着我的臉。

他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地看着我的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認出我了，我也不想知道，是不是他，不讓那些侍衛們上前把我拿下。

此時此刻，我更不知道的是，一個人如果真的動了氣，氣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時——是說不出任何話的。

比如，銮駕中的，蕭紫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