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別的人也都夠穿了,只璐姐兒這也十二了,是大姑娘了,免不得各處府裏要去的,各府小姐的花宴詩會,少不得也要給大姑娘下帖子,總得走動,一季八套衣裙,多走幾處就得重了,叫人看見難免有些有心人笑話,不如再打發人做幾套,才不委屈了小姐。”
周寶璐聽了忙站起來笑道:“嬸娘有心了,這麽疼我。老祖宗前兒還賞了緞子給我,我已經拿出去做了,趕明兒就得,也不必再做了。”
靜和大長公主倒也點頭道:“你想的很是,這才是咱們家的體面,只是你當着家,想着一碗水端平也是有的,我也不好多說,才私房裏賞了大姑娘緞子,你今兒既提了,那就選了好緞子,叫外頭精工做上六套罷了,顏色鮮亮些才好。”
梁氏忙應了,周寶璐也不好推辭,只是笑着推推靜和大長公主:“祖母這樣偏心,我既有了,怎麽妹妹沒有呢?雖說還小,也不能委屈了妹妹,我替妹妹向老祖宗讨一讨。”
靜和大長公主見她這樣乖巧,心中也喜歡,笑道:“果然有做姐姐的樣子,不過你妹妹官中可不好出的,幸而我還有點壓箱底的東西。”
便對梁氏笑道:“外頭進上來的兩匹雲影紗,顏色都好,正好給靜兒,回頭我打發人給你送去。”
因周寶靜此時不在跟前,梁氏忙謝了,又謝周寶璐,周寶璐只是笑,左右逢源,一家子都其樂融融。
哪裏看得出半點霸王性子來。
說笑間梁氏又下意識的看了陳氏一眼,見她只是菩薩似的坐着,即不多說話,也沒什麽表示,不由在心中替周寶璐嘆息一聲。
當晚,周寶璐正在上房陪着陳氏說話的時候,周安明的母親,公主府的大夫人張氏又打發了丫鬟紫雲送了個精致的挖雲描金的盒子來,紫雲笑回道:“夫人先前在收拾屋裏的箱籠,找出來這個,說自個兒也沒有戴這個的日子了,大姑娘正是要在外頭做客的年紀,剛好是适合的,就打發奴婢給大姑娘送來了。”
周寶璐打開一看,是一套赤金鑲紅寶石的小花冠并一套用紅寶石打磨的海棠花形的扣子,小花冠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鑲着一圈兒二十多顆拇指大的紅寶石,配了一副同樣大小紅寶石的海棠花耳墜子,十分貴重,不過款式倒正是姑娘家用的,想必是張氏自己的嫁妝。
周寶璐心中有數,并不推辭,只是笑道:“你回伯娘,多謝伯娘想着我,正在煩惱明兒戴什麽呢,剛巧就有了,明兒就戴這個了。”
紫雲就笑着走了。
倒是陳氏有點不安的說:“這也太貴重了些罷了。”
周寶璐笑道:“長輩賜不可辭,何況是嫡親的伯娘呢?我若是不收,反倒叫伯娘疑惑。”
至于疑惑什麽,陳氏想不到,周寶璐也沒說,陳氏本來就不是個能和人争辯的性子,此時這樣一說,見周寶璐也有道理,就沒再說了。
Advertisement
周寶璐只打發丫鬟連夜把衣服的扣子全換成了這套扣子。
因着陳氏的身子不好,靜和大長公主府衆人直拖到近晌午了才到,并不像一般人家姑奶奶要先回娘家幫着招呼客人,幸而武安侯府衆人也都憐她身子弱,并不怪罪。
這兩年武安侯世子越發得帝王寵信,尤其是經歷去年的江南鹽政一案,陳熙華随侍聖上的弟弟誠王并當日年僅十三歲的大皇子,在江南發落了兩省官員,收繳白銀近千萬兩,朝野震動,聖上連連褒獎,越發倚重他,名副其實的天子信臣。
周寶璐冷眼看着,日近晌午,武安侯府的院子裏,廊下,已經都堆滿了東西,今年只是陳熙華32歲的生日,并不是整壽,可是周寶璐覺得這一院子的東西,竟比兩年前舅舅的整壽收到的東西還多一樣。
這或許也是舅舅有底氣幹涉他們家爵位的原因之一吧!
這武安侯府,周寶璐是非常熟的了,她與周安明一起去給陳旭華磕了頭,又給陳夫人曾氏請安,見過了武安侯府的衆位長輩,他見離開席還有一陣子,也不願意這就去和別的小姑娘們一起玩兒,倒是跑去後院,她平日裏住的院子,去看那些自己養的小家夥啦!
院子裏沒有她的小鹿,周寶璐找了一圈兒,倒是後頭一個看門的粗使婆子笑道:“表小姐,前兒大少爺把您養的鹿牽到那邊的林子裏去了,說不準還在那邊呢。”
周寶璐知道這婆子說的是武安侯府花園子東邊一處繁茂的林子,那邊本來就只有一處院子,如今空着,就越發人少,那林子就更很少有人了,不過離的不遠,她也不帶丫頭,叫她們留在自己院子裏等着,便跑去找,果然在林子見到了她的小鹿。
小鹿還認得她,一見到她,就噠噠噠的跑過來和他親熱,陳頤安顯然把它喂得很好,胖乎乎的,一點也沒有受委屈的樣子,周寶璐心中喜歡,拍拍它的頭,和它一起在林間慢慢的走。
說起來,也就是只有在這個地方,她才覺得放松,在家裏雖然說有祖母疼她,但整個感覺是不大舒服的,常常覺得有點壓抑,只有在舅舅家裏周寶璐才覺得她還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倍受寵愛的可以驕縱的小孩子。
周寶璐有點發呆,任憑小鹿在身邊,慢慢地踱着步吃着草,她就在一棵樹下坐下來,直接坐在草地上,反正這裏很隐秘,周圍全是參天大樹,很少會有人路過。
便是在今天這樣熱鬧的時候也沒有什麽人。
周寶璐看着小鹿在一邊踢踢踏踏的走來走去,間或用溫柔的大眼睛看看她,周寶路也不由得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正想說句什麽話的時候,卻聽到林子邊上似乎有什麽聲音?
周寶璐不以為意,只有一絲微妙的似乎被人打擾到的不滿,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聽到那風聲送過來的斷斷續續的對話。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接着就聽到一個女孩子微弱的小聲說:“我、我還是很怕呀,振郎,萬一被、被人發現怎麽辦啊?我,我不敢去。”
她的聲音中帶了一點輕微的哭腔,聽起來很柔弱。
那少年便道:“你要是不敢去,這件事拖下來,被人發現了,咱們兩都會沒命的,榮兒,你想想,若還有一絲法子,我也是舍不得呀!”
那個女孩子就嘤嘤嘤的哭起來,少年便低聲地勸着,雖然隔的遠了,不是每句話都聽得清楚,但還是能大約明白,他句句話都是勸着這女孩子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周寶璐想了想,輕輕地把小鹿趕到另外一邊的路上,自己輕手輕腳的,往那兩人說話的地方走過去。
☆、一齊偷聽
若是在別人家,周寶璐聽到這樣的隐秘事,自然會悄悄地從另外一條路離開,可這裏不一樣,這是在舅舅府上,今日又是舅舅的好日子,這兩人明顯有什麽不軌之處,若是在舅舅的府上鬧出什麽事來,那可真是無妄之災。
離的近了,兩人說話的聲音越發清楚起來,周寶璐都不用看臉,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在哭的女孩子,她認識。
這是昌國公府的三小姐顧玉榮,昌國公府在帝都也是有數的人家,最有名的便是他們家顧老國公三代單傳到了這一代,世子雖妻妾衆多,但已經有了九個女兒卻還連一個兒子也沒有生出來。
顧三小姐是庶女,本來與周寶璐來往并不多,不過是小姐們聚會的時候,不拘花會詩會,偶爾見個面打個招呼,可周寶璐天生對聲音竟是過耳不忘,這會子單聽着顧三小姐哭的聲音,帶着哭音的說話聲,就已經把她認了出來。
至于這個少年,周寶路,自然是不認識的。
兩人一邊哭一邊說,中間還夾雜了很多情情愛愛的東西,十分的耽誤功夫,周寶璐凝神細聽,只望着他們能趕快的談到計劃上去,不要再‘我只愛你一個’或是‘這輩子再不會有人比得上你’再或者‘只盼能與郎死在一起’這些無聊話了。
正在全神貫注的時候,突然眼角印出一角淡藍,周寶璐微微轉頭一看,發現旁邊的那棵樹後面,竟然站着一個男子。
周寶璐吓了一大跳,幸而她的性子從來都是掌得住的,雖然吓了一跳卻并沒有尖叫起來,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這樣看起來,圓圓的眼睛,一點驚吓又有幾分無辜的模樣,倒有幾分像她養的那只小鹿。
其實那人也并不算是一個男人,他看起來也不過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是個少年,容顏并不十分出色,五官極普通,本來應該是放在人堆裏立刻就會被淹沒掉的長相,可是他身材挺拔,穿一身很普通的素面藍色杭緞長袍,便是躲在樹後,也并沒有什麽鬼祟的樣子,反倒如閑庭信步一般從容,而他那雙眼睛,細長璀璨,直如夜空星子,極有神采,在這昏暗的林間熠熠生輝,似乎再沒有什麽能夠奪取他的光彩。
周寶璐覺得,別說在這昏暗的林間,就是在千人之中,那也是叫人能夠一眼就看到的人。
他的五官再普通,也不能掩蓋住他這雙眼睛的光彩。
藍衣少年自然也看到了周寶璐,他卻絲毫沒有吃驚的樣子,反是笑了笑帶了一點安撫的味道。
然後那藍衣少年,做了個手勢指了指樹後面,意思是叫周寶璐聽着,不要打草驚蛇,這個時候自然不是計較的時候,周寶璐便大方的點點頭,繼續靠在樹後安靜地聽着。
顧三小姐一行哭,旁邊那個少年就低聲勸,言語間十分肉麻,好一會兒,顧三小姐才抽抽噎噎的哭道:“我、我也知道事情要緊,只是……只是我怕的很,若是被人發現了,可怎麽辦啊。”
少年低聲勸道:“只若是還不動作,只怕就瞞不住了,緊着過了門,還能說是早産,再遲了,只怕就不成了,榮兒,你且想想,這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了,只怕立即就要把咱們拿來打死!我死不足惜,可我如何舍得你?舍得咱們的孩子?”
那顧三小姐越發嘤嘤嘤的哭起來。
還有孩子!周寶璐在樹後翻了個白眼,這算什麽事啊!
這兩人也想的太天真了!
聽到這裏,周寶璐心中大概有點明白了,顧玉榮和這少年大約是有了私情,還私相授受,懷了身孕,估計這男子身份不高,顧玉榮嫁不了他,又沒膽子跟父母坦白。
昌國公府九個女兒,嫡出就有三個,昌國公世子夫人又是個極厲害的,院子裏的姨娘早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一個庶女出了這樣的事,別說嫁人了,最輕的只怕都是立刻送家廟關起來,或者索性逼她自盡,以保住家中其他女兒的名聲。
他們的算計大約是打算找個冤大頭,造出點肌膚相親,好嫁給他,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周寶璐雖年紀也不大,又是大家小姐,但規矩禮儀,看也看得多了,就算與男子有了非嫁不可的理由,從下定到成親,也要好幾個月,早掩不住了。
還不如如今想個法子,買通一個大夫,一帖藥打了孩子,方才妥當。
沒想到,周寶璐還低估了這對小情侶的膽子,聽到後來,這對小情侶居然已經讨論到了只要造成了事實,這少年便找機會送顧玉榮去私會冤大頭,一夜春風,便能掩蓋住了。
考慮的還挺周全的嘛!
那少年道:“那人我是再三打聽過的,先前在正氣堂我也借故慫恿表兄與他說了一會兒話,喝了一杯茶,的确是個老實的,平日裏只被家中長輩拘着讀書,連個通房都沒有,只怕沒見過什麽女孩子,任事不懂,你便是哄哄他,只怕他就信了。”
随即又嘆氣:“只是叫我如何舍得啊!”
說着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喲,連冤大頭都找好了,也不知是誰。
到後來,顧玉榮終于哭着點頭,她雖答應了這事,但想到要去與一陌生男子如此,又想到萬一事敗會如何,一邊又舍不得情郎,便只是哭。
那少年不由的又再三的勸,幾乎是把計劃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再三保證萬無一失,周寶璐在一邊聽的好笑。
這種老掉牙的掉水裏讓陌生男人救起來好以身相許的招數,因為其易操作和成功率,常常是閨閣女兒有了某種想法後的首選計策。周寶璐聽舅母講過好幾次這類故事,常常選在別人家請宴時,因為是“無心”的光天化日之下的肌膚相親,有人圍觀,雙方府裏丢不起這個臉,只要雙方身份差距不是鴻溝之巨,多半便能促成一樁本來不大可能的親事。
當然風險低這也是女孩子們喜歡選這個計策的原因,便是不成功,也無非是因一時意外,女孩子總是無辜的。
周寶璐一邊想一邊笑,那邊樹後的藍衣少年有點詫異的看了她好幾眼,見她圓圓的臉上笑意盎然,似乎覺得非常有趣一般,一雙杏眼笑的彎彎的,十分招人喜歡。
他心中不由的琢磨,這兩人這個幼稚無聊的計劃聽起來有這麽好笑麽?
待那對小情侶讨論完了所謂的正經事之後,言語間就越發暧昧親熱了,或許兩人以為這裏沒有別的人,不由的摟抱起來,親吻撫摸,聲音粘稠暧昧,越發不堪。
周寶璐沒承想還有這樣的後續安撫,因怕驚動了他們,又不能立時走開,頓時臉漲的通紅,只覺得十分難堪,藍衣少年好笑的看着她,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連忙收斂,老老實實的眼觀鼻,鼻觀心,不再敢亂動。
不過此時漲紅了一張臉的周寶璐仿若一只紅蘋果一般,小小的圓臉看起來煞是可愛,一雙大眼睛在這昏暗的林間看起來尤其晶瑩。
藍衣少年心中也不由的贊嘆了一聲。
那對小情侶終于膩歪完了,慢慢的走了出去,大約去安排執行他們口中那萬無一失的計劃去了吧。
周寶璐看他們走掉了,長出一口氣,拍拍心口,就要溜掉。
這動作,簡直像一只圓滾滾的小萌貓。
剛走出兩步,卻聽到那同樣躲在後面偷聽的藍衣少年輕聲道:“姑娘留步。”
周寶璐回頭一看,那位藍衣少年正看着她微笑,周寶璐站在當地,疑惑的看着他,雖說有男女大防,不過兩人的年齡都還不是那麽大,這少年不過是堂兄周安明的年齡,隔的又遠,倒也并不礙事。
周寶璐在武安侯府裏是和幾個表弟混在一起玩慣了的,就是在別的小姐府上,詩會花會的時候,也是常有公子們的,有時候隔着一條小溪流,有時候只隔着屏風說說笑笑,并算不上越矩。
尤其是帝都的頂級豪門圈子,經過開國二百年來的聯姻,誰家找不出一點子拐彎親戚來呢?表姐表哥表弟表妹的混叫一通,就越發無礙了。
藍衣少年笑着一輯:“多謝這位姑娘了。”
周寶璐越發疑惑,指着自己的鼻子:“謝我?謝我什麽?”
藍衣少年笑道:“先前在下只是在那邊亭子裏,後來遠遠見着姑娘帶着一頭鹿走過來,因素不相識,不敢冒昧沖撞,這才從亭子裏出來,往這邊走,可巧就聽見了。”
周寶璐一雙大眼睛本來還閃着疑惑,聽個八卦而已,有什麽可感激的?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就明白了,不由笑道:“原來是你?”
那對小情侶密謀中的冤大頭,快要喜當爹的倒黴蛋,原來就是他啊!
藍衣少年也沒想到周寶璐如此慧黠,解釋之語還沒出口,她就明白了過來,不由苦笑道:“正是在下。”
周寶璐樂不可支,笑的彎彎的眼睛只圍着他上下打量,大約是聽到這樣秘辛的緣故,似乎他就不再是那麽陌生了,隐約中有了點親近之感。
☆、當我們相遇在豆蔻年華
若是有別的人在,大約一時還不明白兩人這話是什麽意思,可這兩人心中顯然是什麽清楚的,周寶璐笑眯眯的打量他,藍衣少年有些不自在了,又不好說‘姑娘你別盯着我看了’,只得說話來打岔:“也是因着姑娘的緣故,才叫我陰錯陽差聽到這些話,這原是姑娘的福氣,竟惠澤到了在下身上,是以才冒昧出聲,道個謝。唉,在下無德無能,竟沒想到還會被人算計。這可叫人怎麽說呢。”
周寶璐見他還沒明白,便笑道:“這和德能可扯不上什麽關系,不過是個身份的緣故,我猜想,你定是哪位公侯伯爺的親戚的子弟,雖說是一個姓,卻略差些兒,可是?”
藍衣少年一怔,立時一臉明白過來的樣子,嘴裏卻依然道:“姑娘說的竟是一絲兒不差,真是神機妙算,在下姓黃,原是禦賜忠烈伯黃家的侄兒,只我再想不明白,姑娘與我素不相識,怎麽就能随口說的這樣一點不錯呢?還請姑娘教我。”
周寶璐抿嘴一笑,覺得這人真是又聰明又有趣,還很會奉承,她心中也明白,這人在這頂級豪門圈子裏來往不多,不認識剛才那對小情侶是有的,此時不過是拐着彎兒打聽這兩人到底是誰。
而自己剛才那句話,其實已經表明了自己對那兩人的身份是心中有數的,這個聰明的家夥,一聽就聽出來了,立刻就來奉承着打聽。
周寶璐忍着笑,一本正經的說:“我也少出門,剛剛那位公子我是不認識的,不過那位小姐,我倒是見過,是昌國公府的三小姐,平日裏也常和她們家二小姐一起出門的,各府裏詩會,花會,我也見過一回。”
好聰明的小姑娘!
藍衣少年簡直要擊節贊嘆了,這話聽起來唠叨,不過問一問身份,就把不相幹的花會詩會都說了出來,可對剛才這件事來說,其實後面這看似不相幹的話,才是真正最要緊的。
這小姑娘真是個妙人!
若她只是幹巴巴的說這位小姐是昌國公府的三小姐,自然是毫無瑕疵,但也用處不大,要緊的其實是随後她點出她的身份地位來,她是一位小姐,自然不方便在一個外男跟前議論某位小姐嫡庶,但這看似不相幹的啰嗦的話裏,卻把這位小姐的身份地位說的一清二楚。
三小姐‘也常和二小姐出門’,很顯然,特意提出一位和這件事毫無關系的二小姐,自然是說明,二小姐是嫡女,三小姐是庶女,雖說是‘常’出門,但周寶璐只見過一回,說明這位三小姐身份不高,在家中并不得寵,所以在貴女們的聚會上,她只見過三小姐一回,大約還是随着二小姐出門的。
這樣,也同時能解釋為什麽周寶璐猜這位公子身份不高了。
三小姐是個不得寵的庶女,若是設計一位身份高的公子,別說很可能公子不認賬,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也有可能只是為妾,加上肚子裏的孩子,難說今後是個什麽結果,實在是太冒險了。
最好的辦法是選一位公侯府的旁支公子,在身份上并沒有天淵之別,又是事急從權,嫁是能嫁的,也不過就是一場低嫁,而這位公子若能娶一位侯府的正經小姐,就算是庶女,那也必然喜出望外,自是更容易成功,便是今後腹中孩子的事露出破綻,娘家高貴些,事情也更好解決。
這樣一句話之後,藍衣少年很快就把整件事想的通透了,心中自然就有了計較,便只是微微一笑:“姑娘這樣一說,在下就明白了。”
說着,再行一禮,以表謝意。
周寶璐忙還了一禮,笑道:“公子只管放心。”
只說了這樣幾個字,也不再多話,笑着走了。
一邊走一邊笑,似乎笑的收不住似的。
那位公子站在原地,目送周寶璐小小的身影走的不見蹤影了,嘴裏自語:“這只小鹿還挺有意思的。”
突然有幾個精悍侍衛從樹頂而降,俱跪伏于地:“屬下等疏忽,請大爺降罪。”
藍衣少年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與你們有什麽相幹,是我自己要用那個身份的。都下去吧,此事不用你們管,我自有主張。”
衆人不敢擡頭,自然沒看見少年唇邊那玩味的笑容,只是都應了,瞬間消失無蹤。
藍衣少年心中的打算并不打算與別的人說,周寶璐最後那句話倒提醒了他,他是以忠烈伯旁支某房獨子的身份到這武安侯府來的,是徹徹底底的寒門,而周寶璐話裏的意思,顯然是要管這件事了。
這個聰慧的小姑娘,真是很有意思。
藍衣少年眼眸中盡是笑意,他是尊貴慣了的人,此時雖用了這樣一個相對帝都豪門圈而言的一個寒門身份,可他的意識中,卻也不可能時時設身處地用這寒門身份來思考問題。
是以當時他還真沒想到這對小情侶為什麽會想到拿他來做目标,這不是找死嗎?
倒是這位小姑娘一語中的,公侯旁支這個四個字,點的一清二楚,真叫人贊賞。
而她的舉止大方,頭腦清楚,善解人意,也真是無一不叫人喜歡,也不知道哪家竟養出來這樣一位小姐,真是難得。
藍衣少年帶着笑意,信步走了出去。
周寶璐離了那邊,就直接去找舅母曾氏,這般那般說了個清楚,曾氏身為大族嫡長女,此時又為嫡長媳,對這些把戲有什麽不清楚的,她當然不願意在自己家裏鬧出這樣的事來,白給人家看了熱鬧,随口便道:“我打發些婆子,都在水邊亭上守着,若是有姑娘不小心落水了,就叫婆子救起來。”
周寶璐笑道:“舅母這府裏後頭錦蓮榭那邊一片水,綿延半府,要多少婆子才看的過來?且光守着,難免顧前不顧後,不如把那些婆子交給我,我去小姐們坐席那邊兒坐着,哪個小姐要起身出去,就叫一個婆子跟着去也就是了,小姐們都嬌貴,輕易不會亂走的,出去的有限,想來倒省事些。”
曾氏也覺得妥當,她這會子事情也多,管不到那麽細致,便打發人叫了十來個粗使婆子來,交予周寶璐。
周寶璐走前問:“我娘呢,我轉了一圈兒,怎麽沒見着?”
曾氏有點無奈:“你娘去榮安堂給夫人請安去了,四姑奶奶,七姑奶奶也都在那裏,我有心勸她只略站一站就出來,偏她不聽我勸。”
周寶璐知道,如今的侯夫人是武安侯的填房,母親和舅舅的繼母,鬧的也不止一日了,四姨母,七姨母都是侯夫人的親閨女,周寶璐站在舅舅舅母這一邊,自然覺得這兩個姨母都不是什麽好鳥。
不過想一想,娘也闖不出什麽禍來,就算耳根子軟些,容易被人挑撥,但因為全無行動力,無非就是聽過就算了,倒也不甚要緊。
周寶璐倒反過去安慰曾氏:“娘要在那裏坐着也就罷了,這麽多年了,外祖母也沒一口吃了她,不過是半日功夫,不甚要緊。”
這話把曾氏說笑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只會混說,必又是你小姨母教的。”
她們家小姨母是個人物,今年才十六,年初才出的閣,雖說也是姨娘養的,可那性子,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周寶璐與她頗為投緣。
周寶璐笑道:“哪有,今兒我來了都半日了,也沒見小姨母,回頭必要她給我個說法兒,對了,安哥兒呢?我見了我的小鹿了,哎喲,安哥兒給我喂的那叫一個好,胖了一整圈,我得好好謝謝他!我就知道安哥兒靠譜,什麽事兒交給他真是一點兒錯也沒有……”
唠唠叨叨只是說。
眼見得人越來越多,曾氏也沒功夫聽她閑扯,敷衍着說:“我還一早就沒見安兒呢,想必你舅舅帶着他見人罷。”
說得也是,陳頤安年紀雖小,行事卻比大人還周全,武安侯下一任世子穩穩就是他了,今兒賓客衆多,舅舅把安哥兒帶在身邊,見見各方長輩也是應該的。
周寶璐見人多,也就不再閑扯了,自帶了人手出去,轉頭便吩咐小櫻把婆子們都安排到小姐們坐席的華芳軒前頭的小園子裏等着,跟小櫻說:“華芳軒地方方便的很,就一前一後兩條路,你找個懂事伶俐的小丫頭子去後頭院子小徑上守着,凡有小姐要從那裏出去,就跟她說,這條路通老爺們看戲的院子,不能去,只打發她走前頭就行,你自在前門守着,出去一位小姐,就叫一個婆子遠遠的跟着,直跟到小姐回來才行,若是有人不小心被樹枝刮破了裙子,或是落到水裏去,定要趕上去服侍才好,這是舅母吩咐的規矩,外頭的小姐們尊貴,又是客人,在咱們府裏走錯路,不小心都是有的,咱們自己要周到些,才是待客之道,若是服侍的不好,叫小姐們亂走了,或在水裏出了事,必要打了板子攆到莊子上去!”
小櫻是個靈透的丫鬟,又從小兒服侍更靈透的周寶璐,心中早已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應了,自帶着婆子們去安排。
周寶璐知道小櫻做事兒一貫周到,放下一半的心,帶着朱棠,往華芳園坐席去了。
☆、人不犯我
武安侯世子的妹妹們全部出嫁了,只有長女陳頤寬才四歲,排不上用場,陳府的其他小姐只有更小的,周寶璐身為陳熙華的嫡親外甥女兒,也就算是主人了,自該是她到華芳園去招呼小姐們。
剛進院子,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孩子聲音笑道:“小璐,虧得還是你舅舅的喜事兒,你也這會子才露面,我們詩都做了一輪了!”
這是秀和郡主的長女梁方琴,又是周寶璐嬸娘梁氏的親侄女兒,從小熟稔,只是便笑嘻嘻的道:“就是我舅舅的好日子,我去給舅母幫忙啊,你也知道,大姐兒才四歲呢,還只懂玩兒,家裏沒有女孩子,可不得我去伺候麽?”
旁邊坐着的一個瓜子臉兒的姑娘抿嘴笑道:“又哄我們呢,先前我去給表姑請安,怎麽沒看見你?也不知哪裏玩去了,居然不叫我們,這是什麽道理?”
周寶璐知道王家大小姐王錦繡嘴角厲害,便略過去只是笑,又招呼她們吃果子喝茶:“今兒你們喝這茶,可是我拿出來的,福鼎送來的白牡丹,總共得了一斤,我跟舅母說了,單招待姐妹們。你們喝着可還好?”
小姐們也都是識趣的,打趣兩句就不再多說了,順着她的話頭子說起這茶來,王大小姐說:“怪道我覺着和我平日用的不同,口味淡些,回甘卻好。”
安國公府鄭七小姐鄭翎笑道:“雖是個野味兒,倒是新鮮。這會子來的時候,我就琢磨着你九月前才去了一回天津,這一次只怕有天津的新鮮東西給咱們瞧,沒承想倒拿出福建的來了。”
帝都閨秀自有帝都閨秀的驕傲,但凡不是帝都的東西,統統都是野味兒,周寶璐也清楚的很,随口便笑道:“天津能有什麽好東西?七姐吃過瞧過的哪一樣不比天津衛的東西強?要論東西,還真沒有什麽可用,只一路上咱們沒走官道,倒是瞧了不少新鮮。”
小姐們一聽,頓時有了精神,一院子坐着喝茶聊天吃果子的小姐們聽了這話,都走了過來,誠王家的小郡主性子最急,立時就道:“有些什麽新鮮的?還不說來聽聽。”
周寶璐從善如流,就給小姑娘們講起一路見聞來,她年紀雖不大,卻是口齒伶俐,講起故事來頭頭是道,活靈活現,小姑娘們都是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哪裏知道這些鄉野趣兒,個個都聽呆住了,一圈子圍着周寶璐聽。
只江南來的吳家三小姐吳月華雖也聽着,暗中卻是咬住了牙,她是江南氏族吳家嫡出的小姐,今年十四了,因其外祖林老已經升了閣老幾年,早坐穩了位子,如今已經是帝都炙手可熱的貴重身份了,吳家便有意替她在帝都擇婿,今年年前,便将她與一個庶妹,吳家的四小姐一齊送進京來,住在外祖府上。
在帝都已近一年,吳月華由舅母或是姨母帶着,十分活躍的參與了帝都大大小小十數次宴會,有這種權貴人家喜事的,也有小姐們自己辦的花會詩會等,都是選的最熱鬧的場合,帝都頂級豪門的盛宴,最為人多矚目的場合,她自己也是着意表現,一年來,在帝都已經有了點才女的名聲了。
因吳月華來自江南,又有從江南到帝都這段經歷,所見所聞自然與從沒出過京的閨閣小姐們不一樣,一向都是她博人眼球的利器,只是偏今兒在這武安侯府行不通,平日裏都是她在說,別人聽,今天卻颠倒了個兒,她倒成了觀衆了。
吳月華心中不由的不忿,這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不過是去了一趟天津,這樣近的地兒,有什麽好值得說的,衆人這般捧場,也不過是因她是公主的孫女,武安侯的外甥女罷了。
吳月華心中憋着勁兒,聽周寶璐說到他們一行人錯過了宿頭,前不挨村後不挨店,好容易碰到一戶農家,才去敲開了門,借宿一晚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說:“這戶農家想必是狐貍精幻化的?”
周寶璐詫異的打量了她兩眼,還沒說話,一邊的小郡主笑道:“又不是誰都有機緣碰到妖怪的,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