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姐姐遇到一次芭蕉精也就罷了,小璐哪有那等造化。”

說到後來有點忍俊不禁起來,掩着嘴只是笑。

在場的雖然只是小姑娘,可這等人家出來的小姐,也有不少是玲珑剔透的,小郡主這話一說,自然有人心中雪亮,不由的就掩嘴笑起來,周寶璐這還是第一回見到吳月華,還有點不明白前因後果,鄭翎附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周寶璐頓時就明白了。

這吳月華講江南及路途見聞,自然也就是為了以此為橋梁,引人注意,拉近距離,才好結交,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一個外地人要融入帝都的交際圈,并不是十分容易,吳月華這一招顯然很有效。

只是吳月華出身大族,自然也是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十四歲的小姑娘,就算生活在江南,經過了江南到帝都的路程,也無非就是吃穿風俗之類略有不同,外頭能見過些什麽呢?說了三四回就再沒有新鮮話題了。

衆人也就漸漸的對她失去了興趣。

吳月華偏又是個十分要強的性子,好容易在帝都的小姐圈子裏插進來一腳,卻又後繼無力,眼睜睜看着自己原本的風頭沒了,如何舍得?只是她又沒別的能如此引人矚目的手段,加之嘗到了奇聞異事的甜頭,不由的就開始加入編造和想象了。

開始兩回還十分克制,無非就是聽說某地山賊搶了誰家小姐啊,又聽說什麽地方大水龍王顯靈之類,都是些野史話本上的野話兒或是奶娘給講的故事罷了。

漸漸的,吳月華發覺并沒有人懷疑,人人都興致勃勃的聽着,小姐們都圍在她身邊兒,姐姐妹妹的叫的十分親熱,俨然已經是小姐圈子們的風頭人物,吳月華不由的膽子越發大起來,編造起來更沒邊沒影,簡直像是吳月華奇遇記了,上一回剛講到吳月華深夜遇到芭蕉精的回目來。

此時吳月華見周寶璐竟然在這上頭搶她的風頭,自然不忿,她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随口就想戳穿周寶璐想要編造聳人聽聞的故事的心思。

周寶璐心中明白了,聽小郡主這口直心快的随口叫破,也不由的微微一笑,顯然有些人已經心中通明,知道吳月華是在編故事引人關注,只是人人都當不明白罷了。

別看這小姐圈子都是些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可她們個個出身顯貴,家中無不是豪門大族,數百年來在權謀的頂端,家中精心教養,眼界心思都不是尋常的小姑娘可比。

人人性子不同,家中地位不同,自然心思各異,或許有人是不願意得罪林家,有意捧場,也或許是有人性子恬淡,不願意出頭,還或許是有人存心看熱鬧,拿她當猴耍,如此不一而足。

便是此時小郡主叫破了,衆人不過都低頭笑笑,也沒人說話。

今日是舅舅的好日子,周寶璐自然不欲起事端,随手捏了小郡主一把,笑道:“當然不是,只是一戶普通農家,嗯,舅舅說的,外頭許多人家都是那樣子的,三五間土房,點着油燈,屋裏還放着好些我不認得的東西,有個有輪子的東西,據說是紡線的呢!”

周寶璐連比帶畫的形容一番,小姐們都覺得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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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帶的東西不多,所以舅舅給那位伯伯說買一點吃的,可他們家什麽也沒有,只有幾十個紅薯。”周寶璐接着說。

旁邊一個小姐忙笑問:“可是拔絲紅薯?”

周寶璐笑道:“那會子哪有廚子給你做拔絲紅薯呢?他們家有個土竈,樣子和咱們家廚房的也差不多,只不過是用土壘的,在裏頭添些柴火,把紅薯丢進去,過半晌從灰堆裏扒出來就能吃了,噴香呢!”

衆位小姐哪裏見過這樣粗魯的吃法,都掩嘴駭笑。

“這麽髒!”唯有吳月華撇着嘴說了一句。

旁邊有人也附和:“是呀,可怎麽能吃。”

周寶璐無所謂的說:“連皮丢進去的,剝了皮,裏頭金黃的紅薯,又軟又甜,真挺香的,我就吃了一個!”

鄭翎掩嘴笑:“我不信!”

周寶璐頓時跳起來:“我這就叫廚下燒給你瞧!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還真的挺好吃的。”

王錦繡笑道:“你急什麽,便是要給小翎顏色瞧,也過兩日呀。這會子你舅舅的壽辰,外頭這麽多長輩,回頭又是宴席,廚房裏頭就給你燒了,也不好呀,歇兩日,咱們到你家裏瞧去。”

吳月華心中滋味難明,單看這小郡主,鄭翎、王錦繡等人與周寶璐的言語說笑,就知道這帝都這些矚目的小姐們看起來雖說是客氣有禮,但她們的核心圈子卻也不是那麽容易融進去的,他們之間互相稱呼都是小璐小翎,對自己,卻是客客氣氣的吳家姐姐,吳家妹妹。

不過,這個周寶璐性子還真急!炮仗似的,一激就受不了。

吳月華心中不由的盤算起來,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呢?

激的她和自己立下賭約,自然也是引人注目的好機會吧。

吳月華也是果決的性子,來不及細想,立時便道:“我也不信。”

怎麽又是她!

周寶璐搞不明白,這位小姐,自己與她不過第一次見面,她怎麽就這麽看得起自己呢,跟她又沒交情,她信不信關自己什麽事?

周寶璐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随口道:“不信就算了。”

啊!

躊躇滿志的吳月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周圍不少小姐已經低頭笑起來,小郡主一張粉紅菲菲的小臉都快笑裂了。

☆、我不犯人

周寶璐這無所謂的态度完全出乎吳月華的預料,她剛才以為自己已經把周寶璐看得清清楚楚了,這才謀定而後動,想要激的她與自己對賭,引人注意。

周寶璐在這個圈子裏顯然是比較中心的人物,只要拉上她,自然更容易引人矚目,而她所在的圈子,更是吳月華費盡心思想要擠進去的地方,當然,她也知道,靠讨好巴結用處不大,她也不願意,她是林閣老嫡出的外孫女,自覺身份高貴,她需要的,不過是一鳴驚人的契機。

而這一次就算不能一鳴驚人,至少也能成為衆人關注的焦點。

吳月華便說:“我們打個賭,敢不敢?你若是真敢吃,我就服了你,我也跟着你吃一個!”

周寶璐簡直就要服了她了,怎麽這位小姐就賴定了她了呢,真叫人哭笑不得。

一時院子裏十分安靜,衆人不由的都在看着這場戲要怎麽收場,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吳月華心中不由的得意起來,衆星捧月的感覺真好啊!

周寶璐撲哧一笑:“吳家姐姐的意思我猜着了,吳家姐姐必是也好奇起來,想嘗嘗這烤紅薯是個什麽味兒,又不好意思明說,才故意說要打這個賭,好名正言順的吃烤紅薯呀,不過我原是那日吃過了,倒也沒什麽新奇的,吳家姐姐要吃,也不值什麽,回頭我打發人給吳家姐姐送一筐去。”

衆位小姐無不哄笑起來,有人便道:“吳家姐姐吃了,可要告訴妹子到底好吃不好吃。”

這說話的想必就是存心看熱鬧的。

也有與吳月華相好的姐妹,出言打岔:“聽周家妹妹說的這樣好玩兒,不止吳家姐姐好奇,連我也好奇起來,回家也試試看。”

因在自己府裏,周寶璐也不欲鬧的不愉快,便笑道:“我一個字兒虛言也沒有,李家姐姐試試就知道了,又好吃又好玩兒,可有趣了。”

吳月華卻是漲紅了臉,這個人、這個人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自己信與不信,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林家九小姐林潔是林閣老的堂侄女兒,吳月華還得叫她一聲表姨,她庶女出身,性子卻是溫柔穩重的,此時眼見心高氣傲的吳月華吃了個虧,臉都漲紅了,心中也嘆她不知天高地厚,這帝都貴女哪有那樣好相與的。

想要借着帝都貴女的東風上青雲,也要先掂量一番自己的本事才是。

林潔卻也怕她發作起來場面難以收拾,說不得還要連累自身,忙忙的拉她一把,把她拉到一邊花樹底下,低聲道:“別再糾纏這個了,要是周家小姐真打發人送一筐紅薯上門,就不好看了。”

就她冷眼旁觀的周寶璐這個人,性子其實是頗有點光棍的,又天不怕地不怕,惹惱了她,真打發人送一筐紅薯給吳月華,家裏長輩有個不問的?

那個時候可要怎麽說呢?若是得了個向人讨紅薯的名聲,又如何了得?

吳月華氣的眼眶都紅了,頭都不敢擡,總覺得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恥笑她,林潔只得慢慢的勸解,說些別的話來岔開。

正在這個時候,壽宴開了,總算是給吳月華解了圍。

小姐們的地方總是熱鬧活潑些,周寶璐如魚得水,進退有度,她本來活潑爽利,氣度大方,與小姐們都相與得來,自然忙些,招呼得衆位小姐都吃的差不多了,她剛得空吃了兩口,小櫻卻急匆匆的走了過來,附耳說了兩句話:“小姐,錦蓮榭的亭子邊上,有位小姐落水裏了,被婆子給救了上來,丫鬟們的動作很快,有位藍衣公子被擋在了亭子那邊兒。離的很遠,并沒有走近。”

哎喲,還真來了!周寶璐啼笑皆非,回頭一看,那位顧三小姐還好好的坐在那邊兒與人說話呢。

居然不是她?還有別的小姐鐘愛這招?周寶璐簡直不知作何表情的好。

原本想着既然救了人就算完事,不過聽到藍衣二字,周寶璐心中一動,問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随即又自失的一笑,小櫻自然不敢也不能問人家公子的名字。

果然,小櫻面露難色,周寶璐站起來:“我去瞧瞧去。”

錦蓮榭離華芳園并不遠,周寶璐剛走到邊上,就見一群丫鬟婆子扶着一個濕淋淋的小姐走過來,當先一個丫鬟見了周寶璐,忙彎膝一禮,回道:“張三小姐在那邊石頭邊上看水,不慎滑了腳,落在水裏去了,幸而水不深,幾位媽媽正巧路過,這才忙着把張三小姐救了起來,這會子去換衣服去。”

張?顧三小姐沒出來,怎麽又來個張三小姐!

周寶璐看了兩眼,這位小姐低着頭紅着臉,壓根不敢看她一眼,只是發抖,差點沒抖散了。

顧三小姐還沒來得及落水呢,張三小姐倒是先跳進去了……這都是些什麽爛賬!

周寶璐便道:“趕緊的服侍張家姐姐去留玉軒換了衣服,叫廚房即刻熬了姜湯來禦寒,你們都小心着些服侍,有一絲不妥帖我可不依。哪一個去甘蘭院,找找舅母,回了這事,我記得張家姐姐是随張五太太來的,還要請舅母打發人請了張五太太過來看看張家姐姐,請太夫也好,壓驚也好,總得有長輩裁度着辦才好。”

那位張三小姐一聲兒不吭,衆丫鬟婆子們忙都應了,扶着張三小姐往那邊去了。

還真是晦氣,千防萬防,依然防不住人家安心要在你家裏出點意外。

說起來還該感謝顧三小姐才是,若不是聽到她的那個計劃,周寶璐也不會做這防範,說不定還真得出點什麽事呢。

如今倒只需撈起來就算數。

周寶璐一邊想,一邊随着小櫻往那邊小路過去,那邊有個凹進去的地方,放了一張石桌子,四只石頭凳子,那位公子坐在那邊喝茶,還沒走呢。

周寶璐剛轉過彎,見到坐在桌子邊上那位藍衣公子,心中雖有預感,也不由一怔,頓時就笑彎了腰。

周寶璐一邊笑,一邊脆生生的說:“又是你!”

那位黃公子站了起來,也一臉無奈的笑:“對,又是我。”

他攤開手的動作看起來,又無奈又無辜。

小櫻完全不懂這是在打什麽啞謎,只是下意識的後退幾步,退到拐彎兒的地方,注意着動靜。

周寶璐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複又笑起來了,她的笑聲像春天的黃鹂,清脆而明亮,仿佛灑落了一地亮晶晶的珍珠。

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好一會兒周寶璐才說:“你到底有什麽好處?才能讓她們都看上你啊!”

黃公子苦笑道:“姑娘明鑒,在下實在不知道,若是知道我早改了。”

哈!還真是個有趣的家夥,周寶璐的笑就收不住,嘴角一直翹着,這位公子雖然出身寒微,可是實在很有意思,并不像她所見過的有些上門來打抽豐的親戚的樣子,畏畏縮縮腰都挺不直,這位黃公子從容而鎮定,雖說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有些無奈,看他說話居然還能這樣有趣,倒也是個妙人兒。

周寶璐一邊笑一邊問道:“這次又是怎麽的?”

黃公子道:“在下今兒在這府裏幾處起坐說話,不巧在幾處的小路上都見到一個丫鬟,先前往這邊兒走,又見到這個丫鬟,見了幾回倒也見的熟了,打了個照面兒她就往回跑了,我瞧着遠遠的又走過來一位小姐,在下生怕唐突了小姐,不敢往前走,只在這坐着喝茶。随後那位小姐也不知怎的就失足跌到水裏去了,那個丫鬟顯然也是不會水的,并不敢去救,倒是跑過來,似乎要尋在下幫忙,只是剛跑了幾步,就有幾位府裏的媽媽路過,把小姐給救了起來。這樣子的事我自然是不好過去的,又不好走,只得還在這裏坐着。”

哎,這些人,設局也設的像一點嘛!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不過兩位有需求的小姐都不約而同的看上這位公子,倒是有趣兒。

周寶璐一想到這裏,便忍不住又是笑。

她簡直就十足是個陳家人,展顏一笑,便連周圍都要亮一亮似的。

因周圍并沒有人,周寶璐才笑道:“論起來,公子還要多謝顧三小姐才是。”

黃公子是個靈透人,這話雖說的沒頭沒尾,他去立即就明白了,面前這位小姑娘先前在林子裏說她自會處理,顯然的确是有了布置,那幾位路過的媽媽看來并不是真的路過。

黃公子便笑着道謝。

周寶璐側開半邊身子,搖着手笑道:“謝我做什麽,黃公子還不如去謝顧三小姐。”

聽周寶璐的揶揄,黃公子反倒一臉正經的說:“在下不敢。”

周寶璐頓時又笑出聲了,這人真是個壞蛋,這樣正經的一句話,叫他說出來,明顯還有潛臺詞,他不敢去,怕顧三小姐就着落在了他身上。

真毒!不過想想顧三小姐和她的情郎的算計,周寶璐覺得黃公子背後說說壞話也沒什麽不對。

黃公子見周寶璐這樣靈透的就領會了他話裏的意思,眼裏露出一絲笑來。

孤男寡女一直在這裏說話倒也并不是太好,黃公子交代清楚來龍去脈了,便嘆氣道:“在下想着,只怕還是先告辭了的好,所謂事不過三,再來一回說不定就逃不掉了。”

周寶璐嘴角帶笑,卻是一本正經地點頭:“嗯,你說得很是,我叫丫鬟帶你出去吧!”

黃公子很幹脆,道了謝,便跟着一個小丫鬟出去了。

☆、喜歡小鹿的大爺

直走到二門上,小丫鬟有禮的退了下去,黃公子回首看一眼裏頭,又笑着自言自語:“這小鹿還真是有點意思。”

一隊侍衛悄悄的跟了上來,剛好聽到這句話,雖都不敢擡頭,心中卻在嘀咕,大爺今兒怎麽突然對鹿有了興趣了?這都說了兩回了。

為首那人恭敬的伺候黃公子上了馬車,心中暗自思忖,或許該給大爺的後苑添一對兒鹿了?

只是這種小事自然沒必要說出來,那人也上了馬車,低聲道:“先前林子裏的小姐姓顧,是昌國公家的三小姐,那位公子是昌國公夫人的娘家外甥,父母都沒了,叔父容不下,只依附姑母家,他們并不知道大爺,只以為是燕王世子妃的堂弟。後頭這位水邊的小姐姓張,是威武侯家的一位孫小姐,身邊也并沒有別的男人,只前兒十六那日,劉郡王妃去了一回威武侯府,還見了見威武侯府裏的小姐們。”

黃公子點點頭,劉郡王妃是宮裏慶妃娘娘的姑母,一向走的極近的,隔三岔五就要進宮給慶妃娘娘請安,這事兒查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看來顧家的小姐是真當他是個寒門子弟,想要他做冤大頭,而這位張家的小姐,就不一樣了。

慶妃娘娘,那可是二爺的母妃。

那人見他并不說怎麽處置此事,也就低了頭準備出去,這位大爺卻又問了句不相幹的:“那位小姐呢?”

還有一位?

那人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位小姐是鎮國公周家的孫小姐,武安侯世子的外甥女。”

雖說沒準備,但至少按規矩來說,大爺跟前過的人,都是要搞清楚來龍去脈的,周寶璐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

黃公子聽了,也就依然只是點點頭,并沒有說話,馬車裏一個冰肌玉骨,身着淡藍紗衣的美貌少女煮好一壺茶,茶香四溢,彌漫整個馬車,芊芊玉手執冰壺,倒了一杯送到黃公子跟前,那人不敢耽擱,悄悄的退了出去。

黃公子盯着捧着青煙薄玉杯的玉手,皓腕間一對鑲着紅寶石的海棠花赤金镯子黃燦燦的閃着光彩,他一時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怔忡了起來,茶也忘了接。

一時靜默,只聞馬蹄聲噠噠響。

周寶璐覺得,今兒的事還真是有趣的很,剩下的時間裏,她的心情很不錯,只要一想起來就忍不住笑,下午小姐們不少都告辭回去了,連那位一心要壓倒衆人的吳家小姐也悄悄兒的走了,周寶璐剛閑下來,正預備去找陳頤安兄弟,卻見那一頭一個一身鮮紅,豔麗無比的人影被一群丫鬟簇擁着過來。

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這樣豔麗,周寶璐見了來人,頓時一臉笑:“小姨母小姨母,你跑哪裏去了,我找你半日了。”

來人是個玉雪般的美人兒,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往那花叢中一站,連周圍的繁花都失了顏色,正是武安侯的幼女,陳家九姑奶奶陳熙晴,她見了周寶璐就拉着她的手:“虧你還說呢,我來了找不着你,聽說大姐姐去了榮安堂,我以為你跟着呢,就過去找你。也真是背晦,那夥子人都在,也不知道在跟大姐姐說什麽,見我進去,一臉顏色不是顏色,大姐姐看着我也淡淡的,好像我得罪她似的,我問你在哪裏,也不肯跟我說,我又不拐了你去哪裏,至于這麽防着我麽?還有那個陳七,自個兒家裏一團亂七八糟的,還專會調三窩四的,說話陰陽怪氣,我正不自在呢,也不給她好臉子!”

兩人就站在一塊兒咬耳朵。

這兩人差不多算是一齊長大的,也都算是曾氏帶大的,脾氣都差不多兒,最是投緣,見了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周寶璐聽她說起楊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挑唆母親,知道又有故事,便笑道:“來來來,趁我這會子有空,你講給我聽,我這兒也有新鮮故事,待你說了,我再說。”

原來,陳氏生母早逝,只留了她與如今的武安侯世子陳熙華兩個骨血,後來侯爺陳昌齡娶了早已沒落了的壽寧侯的長女做填房,生了兩子兩女,陳氏今日聽到的議論就出自繼母的兩個女兒。

陳氏是個細心人,又是個面和心軟的,就算如今武安侯夫人與武安侯世子為了爵位傳承早撕破了臉,鬧的大半個帝都都知道了,陳氏依然想着和稀泥。

她又沒有別的本事,回回都只勸着叫自己的兄弟忍讓。

今兒難得回娘家一次,還忍不住又去勸自己的親兄弟:“就算夫人有些委屈你和你媳婦的地方,又能有多大的事呢?到底是母親,孝道還是要緊的,誰家兒子媳婦在母親跟前沒點受委屈的地方呢?不是我說,弟媳婦什麽都好,就是這脾氣也太強了些,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是要和軟才好,不然叫人瞧着也是不像。”

陳熙華是素知道自己這個姐姐的脾氣的,只忍着不說什麽,陳氏還唠叨:“我如今在家日子少,又沒精神,眼見得璐兒也跟着學野了,那一樣霸道性子,前兒剛回來就能鬧的家裏頭沸反盈天的,把世子氣的要動家法,吓的我腿都軟了,幸而公主疼她,才不了了之,院子裏的人到底是世子爺的屋裏人,又有小爺們,鬧的僵了可怎麽好?還不得我出頭去安撫,哎!”

說着就嘆氣。

陳熙華接着忍,這事本來就是他的手筆,曾氏又早把這事兒的首尾細節回了他,外甥女果決聰慧,他十分欣賞。

只是這個姐姐雖糊塗指望不上,到底是親姐姐,陳熙華少不得勸慰兩句:“姐姐多慮了,便是有兒子,那也不過是個奴才,自越不過你去,也比不得璐兒,姐姐且不用理他們,自己多作養身子才是。”

陳氏卻只覺得弟弟和弟媳都不懂她的處境,唉聲嘆氣半晌,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日的不如意,陳熙華這邊不斷有客來拜,她也不好多坐,便去正房給武安侯夫人楊氏請安,剛走上臺階,就聽到裏頭楊夫人的兩個親生女兒正在楊夫人跟前議論周寶璐。

“那等跋扈的性子,跟大嫂學的十足十,哎呦呦,我在外頭都聽到過好幾回,好幾家夫人說鎮國公家的孫大小姐模樣兒讨人喜歡,行動間又有氣派,不愧是公主的嫡長孫女。我還想呢,虧得你們沒見過她在咱們府裏的樣子,哪有半點大家小姐的模樣兒,鄉野村姑行事還比她和軟些。”

說這話的是陳家四姑奶奶。

七姑奶奶笑着接話:“四姐說的一點兒沒錯,我雖少回家裏來,卻也親眼見過兩回,仗着大嫂子護着她,竟比咱們府裏正頭的小姐還威風些!也不想想,不過是表小姐,當娘的不在,沒地方去了,才在咱們家養着的,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還當自己是正經大小姐麽?”

陳氏聽的眼圈都紅了,又心疼女兒的命苦,又氣女兒不争氣,叫人有說嘴處,身後的大丫頭芒語聽了,眼光閃了閃,抿了抿唇,低聲道:“夫人不必進去了吧?”

陳氏卻不肯,在她看來,楊夫人便有千般不是也是母親,禮不可廢,自己回娘家,是必要去請安的。

屋裏只有楊夫人和她的兩個親生閨女,別的姑奶奶一個沒有。

此時見陳氏進來,兩個妹妹不由的露出一點尴尬的神色來,先前在這屋裏高聲武氣的說着周寶璐的壞話,顯然陳氏是聽見了,不過衆人都是知道這個姑奶奶的性子的,陳七眼珠子一轉,待陳氏給楊夫人請了安,便道:“大姐姐這會子才來,我們都到了有一會子了,怎麽璐姐兒沒來?哎,我先前就跟娘并姐姐說,璐姐兒也不小了,還是該學點子規矩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這樣子的姑娘,只怕引人笑話。”

這倒把背後編排周寶璐說的光明正大起來。

陳氏嘴動了動,底氣不足的說:“璐兒還小……待她大些就好了。”

果然竟就什麽都不說了。

陳四笑道:“這過了年,璐姐兒也有十三了,也是挑人家的時候了,大姐姐要是還不管束,只怕就來不及了。”

陳氏心裏也是擔心這個,一時呆住了。

衆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楊夫人微笑道:“外孫女別的也還罷了,也就是性子野了點,依我看,佛經最是靜心的,大姑奶奶回頭拘着她天天抄些佛經,又是積福又是怡情養性,說不準,外孫女只怕就好了呢。”

陳氏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就點了頭。

陳四和陳七眼睛一對,都看到了對方的笑意。

陳七對後院鬥争的最為熱衷,幾乎沒怎麽想就有了一篇子話教陳氏,怎麽着跟周寶璐說,怎麽着才能叫周寶璐心甘情願的抄,裏裏外外,說的合情合理,一篇話聽的陳氏只是點頭,甚覺妥當。

楊夫人和陳四都在一邊微笑,偶爾附和兩句,就叫陳氏完全聽進去了。

☆、九姑奶奶

這邊晌剛說完,丫鬟已經高高打起簾子來:“九姑奶奶來了。”

陳四陳七都不由的慶幸,幸而忽悠完了大姐,不然這位九姑奶奶來了,叫她一攪局,指不定就不成了。

這位姑奶奶,還真是個祖宗姑奶奶呢。

陳九從來就是個與衆不同的人物,連進門的樣子都比別人動靜大,她一張雪白臉兒,桃花水一般的眼睛,帝都的貴婦都是養尊處優深谙保養美膚的人物,可誰也比不得陳九得天獨厚一身雪白的皮膚,晶瑩水嫩,又愛穿一身耀眼紅衣,豔麗至極,不管站在哪裏,都是最耀眼的人物。

當然那性子也是沒得說,身為庶女,卻半點兒沒有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模樣,直是性如烈火,別看陳四陳七都是嫡女,楊夫人又是個精明厲害手底下狠辣的人物,而陳九只是庶女,偏陳四陳七兩個還真不敢輕易惹陳九。

陳九的姨娘去的早,出身也不過是個寒家女,沒什麽出奇,也沒見多得侯爺寵愛,偏生這陳九卻是極得侯爺寵愛的,從小兒愛若掌珠,嬌養的比陳四陳七這樣正經的嫡女還強,任有什麽事,有什麽好東西,侯爺也是先顧着陳九,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是幼女,可到底是庶女,又無母親扶持,誰家也沒見過這樣莫名其妙的事兒。

陳七與陳九年歲差的不多,小時候也曾不服氣,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要收拾陳九,結果被陳九撓了幾回不說,回頭還被侯爺罰了戒尺,楊夫人也護不住她。

幾回下來,陳四陳七和這個九妹都十分的不對付。

去年年中,也不知侯爺怎麽說動了宮裏,竟由宮裏下旨賜婚,嫁給了一等護國将軍卓遠山。雖說雙方地位都不甚高,可驚動宮中下旨賜婚,還引得帝都議論了好一圈兒。

陳九依然是一身鮮紅的衣裙,進門來給楊夫人行了禮,看見陳氏便歡喜的笑道:“大姐姐也在這裏呢,小璐呢?我猜着她來了,找了一圈兒竟然不見人。”

陳九與周寶璐最意氣相投,回娘家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周寶璐。

陳氏一向不喜歡這個小妹妹,她出嫁的時候,這個最小的妹妹才滿周歲,其實并不熟悉,只是平日裏回娘家來聽人挑唆的多了,便也覺得她性子太張揚,毫無淑女的貞靜,有時候她覺得周寶璐養成現在這個脾氣,多半也有陳九的挑唆,自然越發不喜她,見陳九問她,便淡淡說:“我也不知道,許是去和來府裏的小姐們說話去了吧?”

“哪有人呢!”陳九說:“我去小姐們坐着的院子找了一圈兒了,也不知道她哪裏去了。居然不來找我玩,虧得我得了好東西,還巴巴兒的給她留着!”

陳七有點按捺不住,忍不住道:“九妹得了什麽好東西,只惦記着璐姐兒,怎麽也不給咱們瞧瞧?我瞧着,幸而大姐姐回來了,璐姐兒現有大姐姐管束,她倒比先前好了些,這會子九妹在這裏,倒是別叫她過來,反是好些。”

這話還真說到了陳氏的心坎上,只覺得果真是這樣子,自己的璐兒就是被這個沒規矩的小妹妹給挑唆壞的。

陳九笑起來明眸皓齒,美豔不可方物,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那麽好相與:“我給璐姐兒留的東西,七姐這就惦記上了?還生怕小璐過來,便是小璐不過來,這東西我也不會給七姐的,七姐也不用找我要了。我還不明白呢,七姐嫁了這樣富貴的人家,什麽東西沒有,怎麽倒還念着我們這一點兒東西?”

陳九說話從來就是這樣半點兒不給臉面,別人說不出的她都說的出來,息事寧人四個字她似乎就不認識似的。

陳七道行不夠,對着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妹,臉都氣青了,陳九嘴角最是利落,還沒等陳七組織好語言,噼裏啪啦就說:“七姐不是嫁到東望侯家做了掌家少奶奶麽?東望侯家大業大,庫裏堆着金山銀山,十幾位公子小姐,二三十位小公子小小姐,開個飯都坐三四張大桌子,更別說在外頭捧戲子買古董,養七八個外室,見天的買姨娘進府,單看這份烈火烹油的勁兒,得是多大一份家業呢。七姐手指縫裏漏的就夠咱們吃用一輩子了,還念着我這一點兒小東西!再就不說東望侯家了,就是母親的私房也不少,莫非七姐沒有不成?出嫁的時候,嫁妝也七八十擡,還都是要緊東西,可沒有那些中看不中用,死沉死沉的瓷器木頭什麽的。哎喲說起這個來,我又忍不住要笑出聲了,我見過嫁妝上有一擡是陪嫁的什麽根雕,莫名其妙半人高一個樹根子,七姐見過麽?”

這話不止把陳七氣的發抖,連陳四和楊夫人的臉都青了,只有陳氏無所覺,陳九妙目掃了一圈,暗道這群蠢貨,也懶得留下來和她們吵架,趁幾人都氣怔了,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轉身揚長而去:“我去找找小璐去!”

簡直如一道火焰般,進門燒了一通,留下滿地狼藉,就走了。

陳七生生被陳九給氣哭了:“娘,九妹這樣沒規矩,您就該訓斥她才是。”

陳九罵人不帶髒字兒,只指着最痛的地方捏,陳七三年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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