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忠烈伯,而黃公子作為忠烈伯的旁支,那和二皇子放在一起,怎麽比都是金尊玉貴和寒門草芥呢。

這事兒真是怎麽想怎麽透着古怪,落水這種把戲,欺負一下身份差些的也罷了,其實常常是你情我願的,誰動手前不掂量掂量呢?就像舅母說的那句話:誰也不是傻子,想不着的就敢想了?

可二皇子,還真應該是個想不着的才是。

周寶璐見小櫻還在邊上候着,便道:“怎麽着,還有?”

還是八卦聽起來有趣,說來也怪,曾氏是個最穩重不愛說別人家的事的,偏生親手帶大的兩個姑娘,陳九小姐陳熙晴連同周寶璐都十分的熱愛八卦,兩人湊到一塊兒別提多熱鬧了,口角又剪斷,話又多,唠唠叨叨的能說一半日!

小櫻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秉性,連忙點頭,還特別慎重的走前一步,低聲說:“姑娘打量今兒這麽些夫人奶奶們都來給公主請安是做什麽?聽說是因宮裏傳了風聲出來,皇上有意為幾位爺選妃了。”

啧,這就跟她更沒關系了。

今上的幾位皇子,前三個的年齡都生的齊整,一溜兒都差的不多,如今大爺過年就十七了,二爺三爺都該十六了,而底下的四爺五爺六爺卻還小的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也真是怪事,連同十五六歲的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底下其他公主也都周寶靜這樣的大小,這中間十來年,宮裏竟然就沒金枝玉葉出生。

不過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周寶璐自然更管不着,只是要論給前頭三位爺選妃也都是年齡了,帝都城從大爺十四起就在議這件事,一連三個正妃位,也不知哪三個小姐有這造化。

過了這個村就還要過十來年才有皇子的正妃位了。

且這三個小姐裏頭,保不齊還有個更有造化的呢。

三位皇子模樣兒都生的随皇爺,個個兒齊整,又都是個頂個的聰明有能耐,誰家不眼熱呢,雖說因幾位爺一日大似一日了,宮裏這兩年鬥的烏眼雞似的,沒個輕省,可成親就開王府,到時候王妃不過在自家後頭院子裏,大爺沒了生母,二爺三爺的母妃都在宮裏,統共沒婆母在府裏盯着,竟比一般的夫人奶奶還舒服。

周寶璐覺得自個兒年紀還小,跟幾位爺都沾不上邊,也不放在心上,無非就是當八卦聽的。便順嘴問:“還有呢?”

剛說完,就聽到堂兄周安明的聲氣:“大妹妹在哪邊兒?”

就有丫鬟忙回了話指路,周安明抱着三小姐周寶琪進來。

周寶璐擡頭笑道:“怎麽是你把三妹妹抱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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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明笑道:“我去給二嬸請安,順便瞧你在做什麽,偏你不在,正好看到你打發丫頭來接三妹妹,就索性我去抱過來了。”

周寶琪眉眼和周寶靜長的像,年紀也差不多,又都是圓滾滾胖乎乎的樣子,這下雪天,照例都是穿着一身大紅的襖兒,看起來,倒像是一對兒年畫上蹦下來的胖娃娃。

周安明與周寶璐年齡差的不大,又是一家子兄妹,從小兒厮混在一塊兒,自然是爛熟的,就算長大了男女有別,那一家子也是棒打不掉的,周寶璐站起來接過他懷裏的周寶琪,放到炕上,周寶靜歪着頭看了一會兒周安明,叫周寶琪扯一扯衣服,也就忘了看人了,兩個胖娃娃就頭碰頭一起玩起來。

周安明在窗子底下的椅子上坐下來,接過丫鬟遞的茶,随手擱到手邊的茶幾上,周寶璐先笑道:“我也琢磨着這進了臘月了,下雪了,你也該放假了,偏好幾日沒見着你人影,又去哪裏玩兒不帶我了?”

周安明是個極漂亮的少年,不像家裏頭的人,反是有些皇室人的影子,大盛王族出了名兒的長相精致,當今九龍座上那位天下第一尊貴的人就仿似玉雕出來的般美貌,周安明剛長開五官的時候,靜和大長公主就說過,這孩子模樣兒倒有幾分皇兄的影子哩。

這會兒周安明一點兒不矜持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在靜和大長公主跟前的恭敬內斂的樣子,懶洋洋的攤在那椅子上,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偏叫窗外透進來的雪光一映,眼睛格外深邃,兩排眼睫落在眼底的陰影,仿似落着一只蝴蝶。

他下巴一擡,說:“我還有閑工夫出去玩呢,學裏這剛一停,祖父就把我提溜出去,交到錦山根下的大營裏,別提日子多難過了,今兒一早雪下那麽大,才叫我回來的,可算舒服一日!我在那邊半山腰抓到一對兒山雞,樣子漂亮,給你留着呢。”

周寶璐眉開眼笑:“那我就多謝大哥哥了。”

“別!”周安明擺擺手:“要我多謝你才是。咱們兄妹,我有話就說了,要說我背靠着公主府,世子不世子的,橫豎短不了我的份兒,我雖沒了爹,可好歹又有舅舅又有叔父,今後不拘選個什麽差使,一樣快活。沒承想這會子就把我給拘住了,眼見得今後也是有的是辛苦,我有心不奉承呢,偏見我娘那一日歡喜的一晚上睡不着,在我爹靈前說了一夜的話,我也就沒法子了,便是辛苦些,也值了。”

周寶璐笑,這個哥哥的脾性她是知道的,聰明是有的,小時候玩的雞飛狗跳,鬼主意最多,就是生成了個憊懶的脾性,十分的随心所欲,不拘一格。這兩年大了,明面兒上大約是收斂了些,私底下怎麽着,周寶璐也聽說過幾件,上半年碰到九門提督的小兒子在茶樓調戲一個歌妓,他看着,覺得人家髒心爛肺的,看不上眼,不知使了個什麽巧法子,從那小子那兒哄出來一百兩銀子,人家還當他是救命菩薩似的磕了頭,一轉頭,他把銀子給了那歌妓,叫她自個兒躲一躲。

沒承想,那歌妓倒是個看過話本子的,頓時就認準了要以身相許,還追到了鎮國公府來,在門口跪着磕頭,驚動了靜和大長公主,周安明就被祖父周超揍了一頓。

周超的理由也很奇葩:“并不為你管閑事捶你,只為你做了事收不了尾,鬧的這樣兒,這頓打叫你今後記得,不管做好事壞事,閑事正經事,開頭之前就想好怎麽收尾,只要做的溜光水滑,抓不住你的把柄,你就挨不了打。”

周安明在床上養了幾日傷,周寶璐自也聽說了,還親自去笑話過他,送了一回棒瘡藥。

此時聽周安明的話,周寶璐便知道,他對這世子位是上了心了。

只要他有心,這事兒說什麽都能成。

☆、二見黃公子

一對兒兄妹相視一笑,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了,周安明說:“我進門兒的時候,剛聽到你跟個丫頭在笑,說什麽笑話呢?”

周寶璐笑着朝外頭正廳呶呶嘴兒,周安明最愛幹這種溜縫聽牆角的事兒,跳起來立到黃花梨櫥後頭去聽,聽了半晌走過來,臉上憋着笑,怎麽看怎麽欠揍。

“聽見了?”周寶璐随手把一個滾遠的柚子撥回來給兩個妹妹,一邊兒問。

周安明笑:“真有這樣一廂情願的人,大爺的親事,別說祖母說不上話,就是平寧長公主這樣的臉面,也最多就能跟皇爺說說哪家有哪些姑娘,大爺的正妃,今後是要母儀天下的,皇爺耳根子又不軟,能聽了這些婦道人家的話就挑人嗎?”

這話也就周安明敢說,真是挨的打還少了!揍不怕。

先前小櫻還沒說出來的意思其實就是這個,幾位爺年紀不小了,提選妃自然是應該的,不過還有件更要緊的事,那就是立儲。

周寶璐說:“得了,大哥哥也體面些,這樣子說話,叫祖父聽到,又是一頓打。”

周安明哪裏怕這個,笑着說:“我也就在大妹妹跟前說,大妹妹橫是不能賣了我,要是祖父知道了,我只來問大妹妹。要說我說話雖不像別人那樣故意說得世人都聽不懂的樣子,可總沒有說錯,就是祖父知道了,能駁我哪一條?”

周寶璐道:“這倒奇了,當今還沒冊太子呢,你就知道大爺的正妃今後要母儀天下了?虧你還說嘴,這話漏出去一點半點兒,抄家砍頭也是有的。”

周安明笑道:“你是說這個!這個其實不難猜,本朝制度,若是沒什麽要緊事,慣例皇子賜婚的時候加尊號加王爵,成親就分封建府,只有皇太子不用出宮,皇爺拖到幾位爺都要十七了才提這事,顯見得是要預備立儲了。”

這說的當然很有道理,周寶璐說:“那你又知道是大爺?”

周安明笑道:“這就更簡單了!你可知道貞順皇後?”

周寶璐也是個靈透人,頓時就明白了,如今幾位爺,只有大爺是生母早逝的,其他幾位,母妃都還在,也都有妃位,冊誰為皇後都不為幸進,若是皇爺屬意其他皇子,自然會冊其生母為皇後,為未來太子加上嫡出身份。

先帝元後無嫡子,元後去後,中宮空懸十年之久,直到泰明七年春,當今身為大皇子,十六歲那年,先帝突然下诏追封大皇子生母、早逝的明慧皇貴妃為皇後,配享太廟。

此诏一出,朝野震動,誰都知道,當今雖然還沒冊太子,但已經是勝出者了。

至于說起如今這位大爺來,只要皇爺不冊皇後,大爺的嫡出身份就是獨一份的,誰也沒法比,立太子也就十分名正言順,合着祖宗例法。

周安明這也是随口一說,見這才十二歲的妹妹頓時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倒還怔了怔,怎麽二嬸娘是這個樣子,萬事都不明白,這大妹妹倒又是這樣靈慧呢?

小時候一塊兒厮混,只覺得妹妹聰明伶俐,如今這大了,越發明白起來了,怪道這樣年紀,就敢在府裏做這樣大事,今後只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小子!

這做哥哥的,已經預備要看不順眼今後的妹夫了。

周寶璐卻沒想他這樣多,只是笑道:“這些事跟咱們又沒關系,倒是大哥哥橫豎放假了,總得帶我玩兒吧?”

周安明一張漂亮的臉立時皺的苦瓜似的:“你不提也罷了,你這一提,我簡直心口疼,學是不上了,可夫子留了功課,日日都要用功咧。”

周寶璐卻笑道:“我才不信,功課能有多少,大哥哥又不用下場學那些人考功名,四書五經便是讀也有限,爺爺哪裏管你這個呢,不過敷衍夫子罷了,打量我不知道你那些把戲?少糊弄我,趕緊着應了吧。”

周安明也願意嬌縱着妹妹,便笑道:“帶你玩不怕,咱們出去玩,敢不敢去?”

周寶璐眼睛一亮:“去哪裏?”

“快過年了,南邊兒的花鳥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我們那邊逛逛去?”周安明當然不敢把妹妹往別的地方帶,想來去外頭看看花兒鳥兒,并沒有太大妨礙。

周寶璐立即點頭,去,當然去!

光明正大的出去逛街是不成的,只是這兄妹兩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亂的,且也不是第一回了,周寶璐換上小厮的青布衫子,一頭豐厚的頭發挽緊了藏在帽子裏頭,她本來年紀小,男女界限還不大明顯,看起來倒也就是個清秀的小子。

小櫻擔着心說:“小姐可要早些回來,時辰長了,主子們查起來,奴婢可吃罪不起啊。”

周安明笑道:“別怕,我瞧着這些夫人,只怕要吃了晚飯才肯走的,祖母沒那心思找咱們,咱們出去逛逛就回來。”

他帶着三四個小厮,中間夾着周寶璐,從西角門溜了出去。

花鳥市場果然熱鬧非凡,因着快要過年了,略寬裕的人家都要買些花、樹在屋裏放着,這會子人流如織。

周安明怕她冷,拿了錦緞袍子來給她裹上,又換了狐貍帽子,倒是像個富家小公子了。

周安明滿意的一笑,牽着她的手說:“人多,別放開,當心被拐子拐跑了。”

周寶璐頻頻點頭,卻只是東張西望,看什麽都新鮮。

小厮們早得了吩咐,眼見得今兒有大小姐在,和平日裏單伺候大爺出門不一樣,也都打疊起十二分精神,跟在身後旁邊,注意着周圍。

別說把小姐丢了,就是小姐被人擠着碰着了,也是罪過。

周寶璐自然不覺得,她只滿心雀躍,看看花,逗逗鳥,一時見了個轉糖人的攤子,頓時就舍不得走了。

周安明就示意一下,身後自有小子上來丢出兩個銅錢來,周寶璐伸手一撥,那簽子轉了幾圈,穩穩的停在一個桃子跟前。

周寶璐嘟嘴,看着那個大大的鳳凰眼熱。

周安明随手把桃子給了旁邊圍觀流口水的一個小孩子,又丢出兩個銅錢,周寶璐笑嘻嘻的再撥一下。

還是桃子!

再來!

這次是一只小鳥。

再來!

又回到桃子!

再來!

又是小鳥!

桃子、桃子、小鳥、桃子……

周寶璐瞪着這個簡陋的轉盤,快要氣哭了。

攤子周圍圍滿了小孩子,有些來的早的已經舉着桃子小鳥咬的咔咔響,別的還都眼巴巴的等着周寶璐接着轉出桃子小鳥來給他們。

周安明搔搔臉頰,也有點不知道怎麽辦了,看了一眼周寶璐的臉色,只得又丢出兩個銅錢來。

這點子小錢沒人當回事,可是這挫折可大了……

周寶璐屏氣凝神,正要認真的再撥一下,身後伸過來一只修長秀氣,仿若玉雕般優美的手,輕輕的撥了一下木簽。

簽子轉了幾圈,停在了大鳳凰跟前。

連周圍圍觀的人都不由的齊聲歡呼起來。

周寶璐嘩然,哇,這是誰運氣這樣好!她連忙對老板說:“我付的錢,轉出來的也是我的。”

那老板今天遇了個闊綽的主兒,早笑開了花,送她一只鳳凰的心都有,此時忙點頭哈腰的說:“小公子說的是,自是小公子的,我這就融了糖,立即給小公子做只好的!”

周寶璐滿意了,這才回頭去看。

身後那人低聲笑道:“在下冒昧,打攪了。”

周寶璐向來對聲音過耳不忘,此時一聽,立時就想起來,回頭笑道:“原來是黃公子,真是好手氣。”

黃公子一臉笑吟吟的,看着周寶璐的目光頗是有趣。

這位小姐倒真是個豁達寬宏的,他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的出這個手,剛出手就想到壞了!人家出的錢,自己來出手,轉個鳳凰出來,人家還不覺得是被打了臉麽?

剛才看到周家小姐都快要氣哭了,見自己轉出來,說不定就惱羞成怒,給自己臉子瞧了……不過也是自己活該,有多少年沒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自己都想不明白的舉動了?

可沒想到,周家小姐的反應這樣有趣,這樣出人意料。

居然會喜滋滋的先砸實她的鳳凰!

這心可夠寬的。

周安明肩負保護妹妹的責任,頓時對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一身尊貴之氣的,對自己妹妹明顯非常有興趣的少年警惕起來,開口道:“你認得這位公子?”

黃公子見橫刺裏殺出來一個少年,說話如此熟稔,想必是周家小姐的兄長,便笑道:“在下魯莽了,因與小……公子有一面之緣,又曾得小公子助益,忍不住就出手打擾了,還請恕罪。”

話雖說的客氣,卻并沒有一點兒低頭的感覺,周安明打量了一下他寒酸的穿着,不過一件極普通的成衣店買的藍色素面杭綢衫子罷了,和這個人的說話舉止可有點兒配不上。

周寶璐把周安明拉下來一點兒,墊着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周安明點點頭:“原來是黃公子。”

周寶璐笑吟吟的說:“哎,你手氣可真好,我都轉了好多次了,總轉不到大鳳凰,怎麽你一出手就行了呢?是不是有什麽訣竅啊?你可得跟我說說,也教我一招。我差點兒就跟老板說,我不轉了,多出點錢你給我做一個吧,就是開不了口,怪難為情的,幸而碰到你!可歡喜死我了。說起來你運氣可真好,上一回吧,兩次你都躲掉了,府裏那麽多人,怎麽偏你就能走到那裏去呢,我回來一想還覺得奇怪呢……”

黃公子:“……”

周安明:“……”

兩人對看一眼,黃公子的臉上寫着,這位小姐真活潑啊……周安明心中卻想,小璐這簡直沒把他當外人啊。

待神氣的大鳳凰好了,周寶璐歡呼一聲接過來,舉在手裏,那位黃公子不失時機的開口道:“難得在外頭碰到小公子和周公子,還請賞個臉,到那邊樓上喝杯茶,也是我的心意。”

這裏頭還有什麽糾葛嗎?周安明皺皺眉,正要推辭,周寶璐已經快嘴的答應了:“好呀,正好我也走累了。”

回頭看周安明:“我還沒在外面喝過茶呢。”

看那圓圓臉上的期盼神色,周安明頓時被打敗了,只得點頭:“也罷,喝了茶我們就回家。”

周寶璐乖乖點頭。

☆、小爺

黃公子便笑着在前帶路。

花鳥市場旁邊有個叫順景樓的茶樓,不過兩層高的小樓,有點年月了,布置的也沒有多雅致,木頭桌椅,倒是擦拭的幹幹淨淨的,樓下已經坐了不少人。

周寶璐一徑的新奇,東張西望,小二已經殷勤的跑了過來:“幾位爺來了,可要坐樓上去?雖說貴些,也清靜。”

這些跑堂的多少都有點眼力,這幾位小爺雖年紀不大,衣服也不過普通錦緞,可裏頭衣服露出來的領子袖子,帶的一點兒有限的首飾荷包之類,都不是市面上見得到的,身後的小厮也穿的不差,多半就是這帝都哪家貴胄府上出來逛街的小爺。

果然幾人都相當随意,黃公子點頭道:“樓上一個雅間。”

小二一噎,他們這還真沒雅間這種說法,不過他只是機靈的笑道:“臨窗那邊兒,給幾位爺拉上屏風,一樣的。”

黃公子也點頭,幾人一齊上樓去,樓下小二拖長了聲音喊:“樓上雅座,老客三位!”

周寶璐問:“咱們不是第一次來麽?怎麽是老客?”

周安明在外頭混了不止一兩天,随口便道:“誰進來都是老客,免得得罪人。”

周寶璐不大明白的點點頭。

樓上只有零星兩桌,倒的确清靜。

一時三人落座,小厮們都在兩張桌子邊上等着。周安明才開口問:“不知黃兄如何認得舍妹?”

黃公子還沒開口,周寶璐先笑出來,小姑娘歡快而無暇的笑臉,幾乎照亮了一切。

周寶璐說:“哎,這位公子可有趣了,我是前兒舅舅的壽辰碰到他的,別看他長的……”周寶璐一噎,把‘一般’兩個字吞了回去:“沒承想還可吃香了,單我知道就有兩位小姐生死要嫁他,別看大哥哥你長的人模人樣的,你就沒這樣的行情。”

黃公子神色不變,似乎壓根沒聽見周寶璐的诋毀的樣子。

周安明摸頭,妹妹說他什麽他自是不在意,倒是着意觀察這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黃公子,周安明自己也不大明白為什麽自己對這位黃公子怎麽就這樣看不順眼呢。

其實這人衣着雖普通,氣度卻是沉穩從容的,性格看起來也大方,周寶璐那樣混說他也能完全當沒聽見,笑容雖說清淡疏離,卻是越發有一種濁世佳公子的氣度來,按理說應該是一個挺順眼的人才是。

周寶璐正笑着雙手比劃着把那一日的事情講給周安明聽,黃公子見她拿着鳳凰比劃的比較辛苦,伸手就接過來,替她拿着。

動作自然的叫周安明被口水嗆了一下。

可周寶璐和黃公子都沒覺得。

正說到熱鬧處,一個小二托着大托盤來給三人上茶,一人一杯黃山毛峰,全是旗槍,茶色青翠,熱氣氤氲,四碟新鮮點心,小二說了句幾位爺慢用,便哈腰退了下去。

周寶璐卻是一怔,原本說的熱鬧陡然就停了下來,回頭去看那小二。

周安明和黃公子都有點不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周安明這倒是看出一絲兒異樣來,這個小二的背影腰背挺直,行動間步伐均勻,哪裏是個普通小二。

這事兒有點蹊跷。

周寶璐回頭說道:“這茶不能喝。”

黃公子說:“這是怎麽的?”

周寶璐說:“這個人的聲音我聽過,只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的了,但不管是哪裏,也不可能是這裏的小二。”

很顯然,周寶璐出門的日子少的可憐,她聽到過的聲音,自然不大可能是市井中人。

周安明點頭稱是,看向黃公子的目光越發驚疑,他比周寶璐想的更深,這個小二的樣子,應該是個練家子,妹妹又聽過他說話,在貴胄豪門之家的練家子……侍衛!

這位黃公子,絕不是妹妹嘴裏說的那樣簡單。

眼光瞟過,這樓上原本坐着的兩桌人依然坐在那裏,只是此時周安明着意看去,這兩桌人年齡、身形,警惕的目光,互相之間的沉默,無一不表示着同樣的身份——侍衛!

微服出行,侍衛清場,随意而行至某處,近身服侍立刻由侍衛控制接手,這種場面已經不是排場,而是規矩了。

周安明看過去,黃公子眼睛微微一眯,整個人的氣質突然如出匣之珠,光彩耀然。

不過也只是一瞬,黃公子依然若無其事,周安明卻知道自己并沒有看錯。

這一瞬叫周安明心中一震,覺得不可思議,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亢奮,眼眉微斂,已經不再敢直視對面的人了,只是笑着轉過臉對周寶璐說:“真的?那叫小蝦去查一查。”

說着就使個眼色,那小蝦是跟了他七八年的小厮,原是他奶兄弟,周安明奶娘就這一個獨子,求了大夫人恩典,進府求個前程。

這小蝦本來伶俐,辦事又靠譜,早就已經成了‘蝦爺’了。他揣摩周安明的意思也有個七八分,此時見周安明的動作言語,又使了眼色,立時哈腰應了,立即下樓去。

周安明笑道:“你還沒說完呢。”

周寶璐便道:“對,我說到哪兒了?”

黃公子溫聲笑道:“已經說到另外一位小姐了。”

周寶璐點頭:“嗯嗯,她!”嘩嘩的就說了一個來回,末了十分疑惑的說:“提起來我還疑惑呢,今兒我聽說,這位張家姐姐要進宮去了,冊了她二爺的良媛,這也太古怪了。”

周安明卻不覺得古怪,單看這結果,已經可以推出張家小姐或者張家小姐背後的人是知道眼前這位爺的身份的,這事兒明擺着是二爺一派對這位爺下手。至于怎麽個下手法,要達成個什麽目的,就不是他猜得出來的了。

只是這事兒湊巧被自己家這懵懵懂懂的妹子給破了,這位爺後來自是查了出來,這個良媛的位分想必就是他的反擊。

奪嫡之事歷來多涉陰私,一派祥和底下簡直是洪水滔天,便是身處其中也難看清楚,何況局外之人。

妹妹不過是無意中撞見一次罷了,并不算牽扯其中。

黃公子笑道:“那可得恭喜這位張家小姐了。”

周寶璐笑,這人嘴真壞!

不過行動卻溫柔,見周寶璐說完了,又把鳳凰給她遞回去,對周安明笑道:“周兄明白了,小弟今日冒昧開口邀請,也是為表謝意,這位小姐……小爺真是我的福星。”

黃公子小姐二字剛出口,見周寶璐晶瑩的大眼睛瞪過來,立時乖乖的改口小爺了。

周寶璐這才滿意。

正這時候,小蝦颠颠的跑上來:“回爺的話,小的下去廚房裏頭問過了,原來前兒咱們府裏請幾個要緊的客,特請了這裏掌茶的師傅去咱們府裏炖茶,就是這個小二服侍着去的,或許路上碰到了小姐,請了個安,也未可知。”

黃公子微笑,小鹿的哥哥是個聰明的,連跟的奴才也伶俐。

周寶璐将信将疑,周安明笑道:“想來也是,咱們不過一時興起到這裏來坐着喝杯茶,誰知道呢?且咱們幾個,也沒什麽要緊處,值得誰來對付咱們不成?”

說的倒也是,周寶璐這才釋然,周安明眼睛閃了閃,一掃平日裏那副憊懶樣子,一派淡然又莫測高深的說:“黃兄,千金之子戒垂堂,小心保重才是。”

此人不可小觑,黃公子笑着看他一眼,兩人都心中明白,卻又都不說出來,只是笑道:“多謝周兄良言。”

周安明點點頭,又說:“我兄妹是瞞着家裏悄悄兒出來的,還望黃兄不要提起見到我兄妹之事。”

周寶璐有點不明白,大眼睛忽閃忽閃,這個黃公子與他們家一點兒不沾邊,就算想提,也沒地方提去啊。

黃公子心中卻是明白的很,周安明的意思其實是說與他聽,他們絕對不會對別人說今日這件事的。

又聰明又知趣又有眼力,黃公子頗覺這兩兄妹都很不錯,不過,毫無疑問,還是妹妹更有趣。

周寶璐卻從來不耐煩打這種言語官司,十分不感興趣,只是笑道:“既然張家姐姐有了着落,也不知那位顧家姐姐如何了?”

找到冤大頭了沒有?

黃公子笑道:“小爺要知道,回頭我去打探了清楚,打發人告訴你?”

周安明忙打岔:“誰家姑娘打聽這個?你倒越說的厲害了,當心老祖宗知道。你不聽話,今後不帶你出來了。”

開玩笑,誰家願意妹子不明不白的和這位爺扯上關系,就這一回偶遇就罷了,趕緊回了府,從此再沒糾葛才好。

這位爺一看就是個厲害角色,少說也有上萬個心眼子,自己妹子傻乎乎的,只怕被他吃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

作為哥哥那種天生的愛護妹妹的心态,周安明對這個企圖染指(?)妹妹的大爺十分警惕,絕不能讓他們定下今後的約會(?)。

周寶璐嘟嘟嘴:“好嘛,我知道了。”

周安明又催着她趕緊喝了茶:“出來也有這一陣子了,你玩也玩了,鳳凰也有了,茶樓也坐了,還不足性?快些跟我回家去,仔細老祖宗找你,到時候你是不怕,我就要挨鞭子了。”

唉,偷溜出來就是不好,周寶璐也不敢真的不聽話,周安明帶她出來的确是冒了風險的,真叫人知道了,自己是姑娘,不過挨頓罵,關在小院子裏幾日,大哥哥多半要被祖父錘一頓的,周寶璐再也不敢多耽擱,喝了茶,又笑嘻嘻的向黃公子道謝:“謝謝你的好手氣,還謝謝你請我喝茶,我們要回家了。”

黃公子早看明白了周安明的态度,也不多話,只是含笑站起來:“說不準也是小爺帶給我的福分呢,但凡遇到小爺,我這運氣就最好不過了。”

這人太知情識趣了,小爺也叫的順口,真懂的讨人喜歡!周寶璐笑的眉眼彎彎,那笑模樣叫人一看自己心情也會變好,揮揮手随着周安明走了。

☆、黑騎衛

一路上周安明板着臉教訓她:“再和氣也是個男子,說兩句話就罷了,你還什麽都應,你是大姑娘了,自己要多小心,今後再有這樣的事兒,你只管走遠些,知道麽?”

就算板着臉,那張漂亮的臉對着妹妹也沒什麽殺傷力,周寶璐笑嘻嘻的說:“他跟咱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有什麽要緊的,等我回了家,往哪裏見他去?大哥哥放心就是了!而且也不是不知來歷的人,到底在舅舅府裏見過的。”

不放心還能如何,幸而妹妹是養在深閨的,倒也不怕。

周安明想到這點,總算釋然了一點。

不過周寶璐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疑惑的問道:“先前我見你們眉來眼去的,有什麽趁早兒說出來。”

“這人身份不是那麽簡單,今後你若再碰見他,離遠些才好。”周安明斟酌了一下,還是小心的說了一句。

周寶璐撇嘴:“誰稀罕似的。”

可到底敵不過好奇心,纏着周安明問,周安明哪裏敢把那人的身份說出來,而且更不願意妹妹知道,可偏又被周寶璐纏不過了,想了半天才說:“宮裏有位沈容中大統領你知道麽?”

“嗯嗯!”周寶璐連忙點頭。

“前幾日我不是被祖父塞到錦山大營了麽,聽幾位兄弟說,沈容中大統領面兒上是統領聖上的虎騎衛,但暗地裏還領着一支暗衛,叫黑騎衛,暗地裏監察百官,掌理诏獄,直接對聖上負責,是聖上心腹之重,聽說這黑騎衛神出鬼沒,手段通天,而且每個黑騎衛都有個明面兒上的身份,或是貧寒學子,或是富家纨绔,或是公侯子弟,原是多年發展培養起來的,說不準誰身邊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就是黑騎衛呢?”

這結合話本子和轶聞本話而來的信口忽悠,聽得周寶璐眼睛發亮:“這位黃公子,難道就是黑騎衛?”

周安明哪裏想得到,這種神秘又強大的身份對一個小姑娘的誘惑力,周寶璐再是聰慧懂事,也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呢,又從來天不怕地不怕,聽到這樣的‘秘辛’,對那位黃公子的好奇簡直無以複加,怪道這人又有趣又懂事,果然不是尋常人!

周安明還指望能吓唬到她,在他看來,那種行走在黑暗中的人陰暗冷酷,說出來自然能把小姑娘給吓到:“我看他行事舉動,很有點像呢,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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