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着他和林小川今天一起去撿的野菜和菌子,可這會兒誰都沒有閑心惦記自己的肚子。
林小川坐在爺爺的屍體前,腦子裏想着雜七雜八的事,唯獨将難過放在了最不容易觸及的角落。現在難過,還不是時候。
他想做些什麽,爺爺用命換來了他和肖衍無恙,而他無論如何不能讓爺爺的心血白費,他現在只有一個目标,保住自己和肖家父子。
當然,說自己是牧者,要護着部落這話也不假。雖然打心底裏,林小川對于自己身份的認同感并不強,他的這種模糊的覺悟,大多來自這麽多年來爺爺身份的熏陶。
當然,熏得不夠透,堪堪只浸入了表皮,還沒怎麽入味。
林小川在等。
最初,他在等姓汪的兄弟對他們出手,因為那是生活原本的軌跡,即便被林爺爺改了,也不該偏離太多,該來的依舊會來。所以他慌亂之下找了顧焱,想着把爺爺的屍體燒掉,姓汪的見不到他老人家,總該有所顧忌才是。
可是肖衍說的對,他根本就沒有把握,還有可能弄巧成拙。
而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只是覺得有事情要來了。
“小正。”林小川終于開口,角落裏的肖正擡眼望去,看不清的他的表情,只聽他聲音平靜的道:“你去焱姐家裏幫把手,免得你爸忙不過來。”
“我想在這兒陪你。”肖正道。
“聽話,等焱姐生了,來告訴我一聲,不然我老擔心着。”林小川道。
被林小川叫走又打發回來的顧焱,此刻斜倚在床上,絲毫沒有要生産的跡象。丈夫顧風倒是緊張的很,畢竟林小川是新一任牧者,他說顧焱今天要生,那肯定是不會錯的。
肖衍立在顧家的門口,望着冒雨跑來的熟悉身影,不由一愣。看來,林小川将他打發走了不夠,将肖正也打發了過來。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将無聲無息的老人籠罩在光中,片刻後了無蹤跡。屋裏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那點可憐的光亮,除了方圓一丈內的什物,壓根也照不亮什麽東西。
林小川的眉目間,快要擰出花兒了,顯得有些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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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入夜了,為什麽依舊沒有動靜?是他的直覺出了問題,還是他的預估出現了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小川靜靜的坐在床前,低垂着眼。外頭的雨越下越大,混合着雷聲,擾得林小川本就不安的情緒變得更加草木皆兵。
突然,油燈的光一晃,屋裏本就微弱的光線更暗了幾分。
有腳步匆忙的走近,随即敲門聲響起。林小川皺了皺眉,起身打算去開門,然後門外的人似乎連等的耐心都沒有,徑自推開了門。
此時有閃電劃過,林小川看清了門外之人的樣子,心裏不由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汪藤盯着林小川看了片刻,然後開口道:“你爺爺呢?”
“他……”林小川心念急轉,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汪藤又道:“昨日出去的戰士們原本日落前就該回來,可是如今夜深了也沒見蹤影,我來請牧者幫忙占一卦。”
林小川聞言才意識到自己想歪了,汪藤并不是沖着自己來的。想來也是,今天下午若不是他主動找上門,汪藤未必會對他出手。
那個時候,姓汪的兩兄弟,都篤定了二胡子必死,部落将改頭換面徹底由他們家做主,所以才會那般猖狂,且亟不可待的提前慶祝。
可是入夜之後,戰士們沒有按時歸來,他們的心思頓時都轉移到了未歸的戰士身上,自然也無暇理會自己的那點私/欲。
如果林小川今天沒有将陌生人的事告訴肖衍,肖衍沒有去找大老汪,那麽他也不會去找肖衍……那樣的話,林爺爺就不會死。
“爺爺他……”
汪藤心裏急的很,直接越過林小川進了屋,然後便看到了床上林爺爺的屍體。短暫的驚訝之後,汪藤将目光轉向了林小川。
“牧者死了,你為什麽不報?”汪藤問道。
“我……正要報……”林小川道。
汪藤原本的焦急很快轉化成了憤怒,老牧者一死,無法再測問未歸的戰士們的行蹤,這讓汪藤變得有些暴躁。雖然他一直不将老牧者放在眼裏,但是遇到事情的時候就例外了。
林小川想起那段不堪的回憶,望向汪藤的目光中便不由帶上了幾分懼怕和厭惡。汪藤看在眼裏,皺了皺眉頭,繼而走到林小川身前,逼視着對方問道:“你怕我?”
“不……不怕。”林小川道。
“不怕你往後退什麽?”汪藤道。
林小川這會兒已經退到了桌子邊,手不自覺往桌子上一扶,被翹起的木刺紮了一下,随即那段回憶又見縫插針的湧起。
汪藤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小川,不明白對方突然之間為什麽面色蒼白而且開始發抖,但是不得不說,林小川這幅樣子,極大的挑起了他心底那點壓抑已久的欲/望。
“我……我也可以幫你占蔔……戰士們的下落……”林小川道。
“那你現在就蔔,告訴我他們是死是活。”汪藤道。
汪藤站在林小川面前,身體幾乎和林小川貼在了一起,他還刻意将上身前傾,導致林小川不得不後仰,否則他就要撞到汪藤的懷裏了。
林小川閉着眼睛,竭力地将精神集中,腦中反複搜尋戰士們的下落,然後他在一片混沌龐雜的虛無中,看到了重傷的二胡子。
“怎麽樣?”汪藤問道:“蔔到了嗎?”
林小川有些躲閃的望向汪藤,小聲道:“我只看到……二胡叔,受了傷。”
汪藤聞言目光一滞,顯然沒料到林小川當真能蔔到信息,方才生出的輕薄之心便添了兩分顧忌。之前這位準牧者一直沒有覺醒,沒想到老牧者剛死,他就覺醒了。
“你爺爺的後事,明日天亮我會找人處理。”汪藤道,見林小川神色略緩,他退開了幾步,找了張椅子坐下,又道:“他們沒回來,多半是被大雨困住了,想必今夜或者明早就能到了。”
林小川站在一旁不出聲,心中一直盼望着汪藤快些離開。
“如今你爺爺也死了,部落裏沒人能護着你了。”汪藤說罷轉頭意味深長的望着林小川,道:“今晚就跟我回去,往後和我一塊兒住。這樣一來,這處房子也算是省出來了,還能做點別的用處。”
林小川聞言大驚,脫口而出道:“不行!”
汪藤眉頭一皺,強行裝出來的溫和也演不下去了,又恢複了那副有些不耐煩的神情,語氣涼涼的道:“你以為我在和你商量嗎?”
“我……我可以搬到肖叔家裏,這房子明天就可以騰出來,我可以不住在這裏。”林小川道。
“肖衍?”汪藤諷刺的笑道:“過不了多久,他們父子倆,也要改姓汪了。”
林小川沒想到汪藤這麽快又露出了本來面目,心裏的恐懼之感再一次擴散開來,席卷全身。
沒想到戰士們未歸這樣的事,在汪藤這裏竟也不值一提。
“走吧。”汪藤起身對林小川招了招手,道:“把你一個人和死人丢在一間屋裏,我不忍心。”
林小川戰戰兢兢的道:“我不去……我得陪着我爺爺……”
“我有那麽可怕嗎?”汪藤起身又朝着林小川走去,然後把人重新逼到桌角,道:“你不去也行啊,我不介意在這裏好好疼你。”
汪藤火熱的氣息噴在林小川的耳際,回憶中那種絕望和恐懼争先恐後的襲來。林小川下意識的想跑,卻被汪藤捉住按在了桌上。
林小川的掙紮極大的滿足了汪藤的征服欲,他急切的用手扯掉了林小川的衣服,然後俯身在林小川潔白光滑的肩膀重重的咬了一口。
外面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整間屋子。林小川驚慌恐懼的目光看見了屋子另一邊爺爺的屍體。
伴随着肩膀傳來的巨大疼痛,林小川突然目光一凜,側頭在汪藤的脖子上重重的還了一口。汪藤沒想到眼前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林小川,竟然會還嘴,于是捂着脖子愣了一下。
不過這還沒完,林小川手裏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把匕首,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狠戾之氣,竟趁着汪藤失神的功夫,毫不猶豫的戳進了汪藤的肚子上。這下子汪藤才意識到眼前這只小羊羔實際上是個小狼崽。
林小川趁機逃脫,沖出門去,毫無防備的重重撞到了一個人結實的胸膛裏。林小川初時像個驚弓之鳥一樣,但是當他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時,不由一愣。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林小川赤/裸着上身,白皙的肩膀上印着一個深深的咬痕,殷紅的血從傷口中滲出,順着肩膀流到了胸口。
他劇烈的喘息着,眼中盛滿了驚慌和無助,就像是個從獵人手裏僥幸逃脫的小獵物。而這個小獵物撞到了另一個獵人的身上,此刻這個獵人還陷在錯愕中,沒有回過神來。
“我看你能跑多遠,等我抓到你一定把你幹/到哭着求饒……”怒氣沖沖的汪藤捂着肚子從林小川家裏出來,便看到了呆若木雞的林小川和林小川面前一臉愣怔的周湛。
汪藤的話聲音很大,林小川和周湛都聽到了。林小川臉紅的像要滴出血來,而周湛臉上則是意味深長的表情。
看來林小川的力氣實在是有限,這一刀戳的不夠深。
遠處有人一路小跑過來,道:“老大,左哥說只找到了一個戰士。”
周湛道:“告訴他,另一個在這兒呢。”
傳話的人下意識看了一眼林小川,一臉的難以置信,随後又望向汪藤,這才明白周湛口中的另一個指的是誰,于是又小跑着走開了。
“是你?”汪藤一臉驚訝的道,然後望向林小川道:“人竟然是你故意放走的?看不出來呀林小川,你還挺有本事。”
周湛面上帶着笑意,目光卻望向了身前的林小川,然後伸出手指在林小川胸前的血跡上輕輕抹了一下。林小川忍不住打了個顫,低垂着頭,看不見表情。他有限的勇氣已經在那一刀裏用了大半。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打卡:9.18 15:50
☆、有點可笑
周湛的身材很挺拔,站在林小川的面前比對方足足高了半個頭。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藍色軟麻料子的衣服,與林小川他們那些洗的快脫線的陳年舊貨區別很明顯,整個人都散發着濃濃的優越感。
此時他手指沾着從林小川臉上抹來的血,輪廓分明的臉上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他故意沉默了片刻,然後将手上的血跡抹在了林小川臉上,開口道:“當初你們應該毫不猶豫的把我弄死。”
他雖然望着林小川,這話卻是對汪藤說的。
輕易就被激怒的汪藤,看着周湛的動作更加怒從心起,伸手便想将林小川拖過來,沒想到周湛快他一步,在他即将摸到林小川的胳膊之時,攬住林小川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将人一拉一帶,摟入了自己懷裏。
“你到底想幹什麽?”汪藤問道。
周湛望了一眼自己懷中瑟瑟發抖的林小川,依舊不去看汪藤,然後用不耐煩的語氣道:“你廢了這麽半天話,也沒跟我動手,心裏早就知道不是我的對手。既然如此,何苦又問來問去?難道你知道我想幹什麽了,就能阻止我嗎?”
汪藤被他一番羞辱,忍不住有些氣悶。他的确能在動手之前就判斷出周湛的實力遠高與他,所以他才沒有貿然出手。
遠處有幾個身影正在靠近,汪藤眼皮一跳,知道自己這回栽了,但是他不甘心就這麽平白無故的落在不知名的對手手裏,于是心念急轉打算搏一搏。
被周湛摟在懷裏渾身僵硬的林小川,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他下意識的擡眼望去,便見汪藤右手一揚,一柄做工粗粝的短匕沖着自己的胸口飛了過來。
眼看那短匕便要刺入林小川的胸口了,周湛以快到驚人的速度伸手截住了短匕,又反手原路扔了回去,短匕不偏不倚楔進了汪藤的小腿肚子。傷上加傷的汪藤依舊不願束手就擒,拼命逃進了黑暗裏。
“追!”身後趕來的項左立馬帶人提步追了上去。
周湛壓根兒也沒在乎過逃得沒影兒了的汪藤,只是先前看汪藤的反應,還以為眼前這個一副可憐像的林小川與對方頗有點瓜葛,沒想到汪藤一轉臉為了逃脫,竟然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
“咱們倆也算是……冤家路窄吧!”周湛眼角帶着笑意,眼神卻帶着些寒涼之感。
林小川原本對周湛存了些感激,無論如何,能擺脫了汪藤于他而言是值得慶幸的事兒。可是聽到周湛這話,林小川就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妙了。
“看不出來你下手還挺黑!”周湛指的是汪藤身上的傷。
周湛一手捏住林小川的下巴,手上的力道略有些重,見到林小川緊皺起了眉頭後,他眼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這麽一來,他那雙好看的令人失神的眼睛,便蘊上濃濃的危險氣息。
“我來的不巧啊,擾了你們的興致……”周湛的目光赤/裸裸的在林小川身上走了個來回,末了逗留在林小川肩頭的傷口上,道:“你那個相好的戰士跑了,出于道義我是不是該幫他把沒做完的事做完呢?”
林小川聞言後不由一僵,剛剛略微恢複了血色的臉上又浮起了蒼白。
周湛當然知道林小川和汪藤定然不是你情我願的關系,不過他對林小川的反應很滿意,繼續露出惡意的笑容,道:“不願意?看不出,你對那個拿你當擋箭牌逃命的戰士還挺忠心。”
周湛不笑也不煩躁的時候其實是很溫和的氣質,五官的輪廓雖然分明卻并沒有那種硌人的感覺。
可是他一笑,那雙眼睛便總是不由帶着幾分惡意,所以總是會給人一種他有一肚子壞水的感覺。而他煩躁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便會趨近于冷漠,讓人極難靠近。
此時他的情緒似乎有些矛盾,一直游走在兩者之間,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時而顯得冷漠,時而又像是憋了壞心眼。
“我和他沒關系。”林小川道。
“哦?這樣啊。”周湛故作思考了片刻,又道:“那我對你做什麽,不就更名正言順了嗎?”
林小川臉色蒼白的厲害,雙目微紅,整個身體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恰在這時,突然又下起了雨,雖然雨不大,但是落在林小川赤/裸的身上,那股涼意依舊激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周湛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林小川,雖然有心惡意吓唬一下他,卻依然忍不住心裏一軟,道:“我可不想在這裏,進屋再說吧。”随後便不由分說摟着林小川的肩膀便要往屋裏走。
一直都很溫順的林小川,聞言之後突然面色一變,在門口拉着周湛的胳膊不願進門。周湛以為他是心裏害怕,便故意壞笑道:“你以為不進屋,我就不敢在這裏對你怎麽樣嗎?”
“那就在這裏吧?”林小川開口道。
周湛聞言一愣,又故意口出惡言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你确定你要在這裏被我幹?”
“就在這裏吧。”林小川身體和聲音都顫抖無比,可語氣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
周湛真是要被林小川給氣笑了,他無法理解林小川的腦回路,事到如今也覺得玩笑開得差不多了,幾乎算得上是通體舒暢,于是也無心再繼續逗人,強硬的箍着林小川的腰便将人拖進了屋。
他并沒有想要對林小川做什麽,畢竟他不是真的白眼兒狼,他只是吓唬吓唬這個不知天高的小牧者,同時也算是把之前被踹了一腳的恩怨還回去。
不過進門之後,他就後悔了。
林小川絕望的站在屋裏,身體僵硬地如同一張快要拉折的弓,而屋子角落上的床上,躺着一個新鮮的老人屍體。
怪不得林小川死活不願進屋,他是不想自己在爺爺的屍體面前被人侮辱。那之前那個汪藤……周湛想起來自己開得那幾個不鹹不淡的玩笑,頓時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他擡了擡手想安慰一下哭得委委屈屈的林小川,但是手還沒落到對方身上,林小川的身體便極為突兀地瑟縮了一下。
周湛收回自己的手,走到角落裏撿起了林小川的衣服,發覺那件衣服已經支離破碎了,于是脫下自己的上衣強行罩到了林小川身上。
林小川愣了一下,擡頭望向周湛,眼神中帶着一絲迷茫。周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索性轉身出了屋子。
外頭的雨還在下,不大不小,剛好是可以将人打濕的程度。周湛立在門外,望着遠處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部落裏的居民都被從屋子裏帶了出來,正三三兩兩的往廣場的空地上彙聚。不多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快步走向周湛,他的目光在周湛赤/裸的上身停留了一下,滿肚子疑問,卻忍住了沒問,而是開口道:“老大,那邊的房子裏有個女人正在生孩子。”
周湛聞言面色一動,道:“房子裏都有什麽人?”
女人道:“她的丈夫,一個醫生,還有一個少年。”
周湛轉身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片刻後開口道:“讓她生吧,生完之後把醫生帶過來。”
“是。”女人應道,而後又問:“其他人呢?”
“你自己看着辦,這種事情還用得着我來做決定嗎?”周湛有些不耐煩的道。
女人聞言愣了一下,顯然對于自家老大突然發脾氣的行為表示非常的不解。不過他聰明的沒有追問,而是乖乖的離開了。
片刻後又有一個少年快步跑過來,道:“老大,部落裏的人都聚齊了,全部都在廣場上,您要現在過去看看嗎?”
“告訴他們安分一點,不要試圖挑戰我們的人。”周湛道:“警告完了就讓他們回家睡覺,有什麽話回頭再說吧。大半夜的,別折騰了。”
少年聞言便又急匆匆的去了。
周湛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煩躁,總之當他聽到又有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張口就想罵人,不過來人比他先一步開了口。
“哥,看我把誰給你抓來了!”項左手裏拎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少年,臉上挂着十分燦爛的笑容,道:“我從胡仙兒手裏讨來的,是不是很面熟啊。”
周湛看了一眼項左手裏的少年,那副哭起來不要錢的氣質,非肖正莫屬。
周湛快速的擡眼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然後問道:“那個戰士呢?不會沒追到吧?”
項左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道:“怎麽可能,追到了,而且我趁機打了一頓……嘿嘿,我交給胡仙兒讓她着人去看着了。”
這會兒肖正哭得沒那麽慘了,只是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不停的抽泣。周湛原本就有些煩躁,被他擾的越發沒耐心。
“你把他怎麽着了,哭成這樣?”周湛道。
“沒怎麽着啊……”項左無辜的摸了摸肖正的頭,道:“我就說,要把他們部落的人都抓起來,然後一個個弄死……他就……哇的一聲哭了。”
周湛聞言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對着項左身後的兩個戰士道:“屋裏有具屍體,擡走找間空屋子放着。”頓了頓又道:“那是老牧者,仔細着點。”
兩個戰士領命進了屋,片刻後屋裏傳來林小川的聲音,還帶着哭腔,道:“你們要把我爺爺弄到哪兒?”
周湛從項左手裏扯過肖正,道:“進去告訴他,乖乖聽話,不要鬧。”
肖正聞言,腳底抹油一般朝屋裏走,背後卻傳來項左的聲音,道:“不乖的話,就一起弄死哦。”
于是肖正進門之後,抱着林小川又哭了。
林爺爺的屍體最終還是被擡走了,林小川本來是要大哭一場的,可是肖正哭得太敬業,他反倒不好意思跟着哭了。等哭累了,肖正才帶着濃濃的鼻音,道:“焱姐生了個兒子,還在生,不知道第二個是什麽……”
林小川點了點頭,問道:“你爸呢?”
“在焱姐家裏,有一個很兇的女人看着,就是她把我抓出來的,在門口遇到了那個人……那個人拎着我就來了你家。”肖正現在說起來都還一肚子委屈,癟了癟嘴似乎還想哭。
林小川趕在他再次開哭之前,道:“今天晚上應該沒事了,你先睡一會兒吧,說不定明早你爸就來了。”
肖正看了一眼角落的床,不久前林爺爺還躺在上頭。林小川大概猜到了他在害怕,于是開口道:“你去裏屋我的床上睡,什麽都別想,閉上眼睛就行了。”
肖正聞言卻沒動,半晌後,眼淚汪汪的道:“小川哥,咱們以後可怎麽辦啊?爺爺不在了,二胡叔也不回來了,我爸又不會打架……”
“除了戰士們,大家不是都不會打架嗎?人家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呗。”林小川道:“你都十七了,張嘴就知道哭,除了哭什麽也不會。”
肖正無端被教訓了一通,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他想說自己不是什麽都不會,他還會撿菌子,煮飯,洗衣服,可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的起身走到裏屋躺下閉上了眼睛。
小川哥的爺爺死了,還是不要和他頂嘴了吧。
昏暗的屋子裏,突然變得寂靜無聲。林小川默默地走到角落的床邊,然後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床上爺爺之前躺過的位置,那裏已經冰冷了,絲毫沒有他期冀的餘溫。
那一刻林小川突然意識到,爺爺确實已經走了。
不知道他臨走前在想些什麽,他是怎麽意識到自己出事了的?是依靠牧者之間的心靈感應嗎?
林小川雙手放在床上,閉着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維,希望能找到些什麽,不過回應他的是無邊的寂靜和虛無。
“我根本就做不了牧者啊。”林小川心想:“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任誰都可以将我置于死地,我怎麽成為別人的牧者?”
之前盲目的責任感和自信,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在剛剛看到爺爺屍體的時候,林小川曾自我催眠,試圖讓自己接受他将成為新任牧者的事實。可是如今夜深人靜,整個世界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騙不了自己了。
“我是你們的牧者。”——林小川在幾個小時之前還說過這樣的話。
現在,他想想都覺得可笑。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打卡:9.18 1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