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了~~感覺度過了一個坎兒~ (8)

先伸手在林小川腿上試探性的捏了一下,确認對方沒反應之後膽子才大了一些。他伸手在林小川紅腫的小腿上捏了個來回,面色游移不定十分糾結。

“怎麽樣?”周湛問道。

“不知道。”肖正老實回答:“感覺沒事,可是不敢确定。”

“感覺沒事兒就是沒事兒,接吧!”項左大手一揮下了結論。

“不行!”周湛看了看林小川渾然不覺的臉,道:“萬一不對就這麽弄上了,将來不就要打斷了重新接?”

肖正腦補了一下打斷重新接的概念,十分堅定的拒絕了項左的建議。

“要不然再等等吧。”肖正道:“如果沒斷只是傷到了的話,等個一天半天的應該能消腫。”

周湛覺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于是便答應了肖正的提議。

項左那一下砍得挺狠,林小川足足睡了半日的功夫。他醒來的時候,動了動腿,發覺依舊疼得厲害,而且現在脖子也有些疼,這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廣場上點了幾堆火,周圍圍滿了老老小小的人,不時有食物的香氣彌漫開來,林小川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随即聽到自己的肚子十分高調的咕嚕了一陣兒。

“先喝點熱水。”周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遞給了林小川一碗水,看對方喝了之後,又遞過去一塊兒烤好的肉。

不等林小川開口,周湛便率先開口道:“人一個都不少,老老小小全在。只是房子原本就不結實,這麽一來即便是沒垮的也不敢再住了。”

“人一個都沒少?”林小川對這個結論顯然很意外。

“嗯。”周湛道:“我也很意外,他們比你我想像的都要更頑強一些。”

很難想象,大水來臨之際,這些素來看似涼薄的人是如何突然心生旁骛,老的小的互相拉扯竟然一個也沒落下。這件事讓林小川覺得,他對這裏的人并沒有那麽了解。

周湛看出了林小川的疑惑,于是坐到林小川旁邊,示意對方一邊吃東西,他一邊道:“其實人就和動物一樣,你不能把人想的太好,也不能想的太差。就拿羊來舉例,羊群被狼追着的時候,都想着各自保命,等沒有狼追了,它們可以安逸的在草地上吃草的時候,它們其實不介意多看同伴一眼,甚至和同伴一起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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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被喪屍追着,即便像你們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人們也難免有朝不保夕的危機感。所以你要讓所有人都積極起來,是很難的一件事。現在不一樣了,人們知道喪屍不足為患了,所以你告訴他們可以讓他們過得更好,他們是願意相信的。”周湛說着拍了拍腳下新砌的石頭廣場,道:“這種工作不是只能依靠戰士完成的,讓所有人都活下來,也不是只能依靠戰士完成的。”

林小川看着火堆旁的人們,劫後餘生的感覺沖淡了失去家園的悲涼,所有人似乎都沒有因為這場大水而感到無望,反倒是因為屁/股下頭這方他們幾天前剛弄出來的廣場,讓他們意識到了新的希望。

他們可以建更牢固的房子,可以過得更好。

林小川摸了摸自己身下的木排,不用說也知道那是出自許程之手;他身上幹燥的衣服和被子應當是得益于王興的異能;還有那些見他醒了之後走過來或者遠遠打招呼的人……

周湛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林小川應了一聲。

這個夜晚,失去家園的林小川心裏湧起了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不過他并沒有那種絕望或者過分的失落感,相反想到周湛那句“一切都會好起來”話,林小川甚至覺得很充滿了欣慰和期待,他覺得這一定是句真話,周湛不會騙他。

☆、30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場大雨的緣故,那晚的月亮特別圓特別亮。林小川躺在有些硌人的木排上,身上蓋着潮濕卻溫暖的被子,身邊是已經睡熟了的肖正。

他突然很想爺爺,并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想,只是有點永別之後的悵然。周圍的人陸陸續續也都睡了,他們一夕之間失去了賴以遮風避雨的家,集體嘗到了以天為蓋的滋味,竟然也沒有人嚎啕大哭或灰心失眠。就連最應該失魂落魄的肖正,都十分安穩的比林小川先一步入睡了。

房子是可以再建的,而且會越建越好,人還在已是萬幸。

那晚,林小川也沒有失眠。一整天的疲于奔命讓他耗盡了所有的精力,他很輕易就伴随着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慨睡着了。

醒來之後,部落裏迎來了幾個久違的故人。

肖衍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久未見面的胡二和部落裏的另外兩名戰士李青和韓陽。

被迫成熟了很多的肖正,一見到自己的親爹忽而變得有些腼腆起來,似乎很想抱着對方撒撒嬌,但又覺得不太合适,末了跟在對方身邊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了大半天才漸漸找回了做兒子的感覺。

這段時間他經歷了太多,已經從那個一無所知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半大小夥子,這一點連肖衍自己都很意外。

林小川一直以為胡二他們已經死了,突然又見面不禁百感交集。明明也沒多少日子,可是一切卻都已是天翻地覆,物非人也非。

當初汪家兄弟百般算計,打定了主意要置胡二他們于死地,沒想到中途遇到了周湛他們部落的人。兩撥人這些年來相距并不遠,但是從未往來,胡二他們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那次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胡二他們的幸運,被自己部落的戰士暗算卻被別的部落的戰士救了一命。

當中許多的細節,胡二沒有說,但是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是多麽的驚心動魄。胡二和李青、韓陽三人被救走的時候都受了重傷,一條命都沒了大半。

在胡二他們遭到襲擊的前幾天,周湛他們部落的醫生剛剛去世。其實周湛來此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搶一個新醫生,只不過因為胡二的緣故,搶變成了請。

林小川從來沒聽周湛說過他們來此的目的,也沒聽他說過原來部落裏的事,聽胡二說完之後,忍不住多看了周湛兩眼。周湛則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爸,那你回來了,他們不是又沒有醫生了?”肖正問肖衍。

“你這是急着趕我走?我不在家沒人管你挺高興的?”肖衍問道。

肖正忙連連否認,他對那個一無所知的部落沒有絲毫的情感,唯一能讓他腦筋多留意那裏的緣故,不過是因為那裏是他父親的新去處,也是項左他們的來處。

部落裏的人們都開始忙碌起來了,項左指揮着戰士和平民,開始清點各種物資,并且着手收拾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的寨子。李青和韓陽跑過去幫忙,胡二則示意周湛借一步說話。

林小川望着兩人的背影,心裏一片狐疑。

肖衍順着林小川的目光望去,微微皺了皺眉,然後開口道“讓我先看看你的傷,別再耽擱了。”

林小川聞言忙壓抑住心裏的胡思亂想。肖衍和胡二回來的時機太過巧合,由不得他心生疑惑。胡二的經歷太過驚心動魄,哪怕當事人只是三言兩語的帶過,作為旁觀者林小川也自行腦補出了許多理不順的疑點。

為什麽周湛他們知道來這裏找醫生?為什麽周湛他們部落的人遇到內讧的胡二他們,選擇了站在胡二那邊而不是另一邊?周湛他們來此的初衷是替胡二代管這裏?

一團團的疑惑糾結在一處,林小川想不通,索性只能暫時擱置。好在肖衍也回來了,事情總有能說明白的那一天。

肖衍這個醫生做的十分熟門熟路,不像他兒子那般生疏盲目。

“骨頭沒有斷,只是輕微有些骨裂。”肖衍快速的伸手在林小川的傷腿上撫過,林小川才剛卯足了勁開始叫,疼痛便消失了。

治好了林小川的腿傷之後,肖衍意味深長的看了肖正一眼。這位不太合格的小肖醫生倒是敏感,不用親爹教誨,立馬就漲紅了臉。好在肖衍并沒有趁熱打鐵的敲打自己的兒子,算是放過了肖正一碼。

周湛和胡二立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周湛微微擰着眉頭,目光望着遠處的林小川,那小子的腿似乎是被治好了,站起來原地蹦了幾下。周湛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笑意,随後才轉過視線望向胡二。

胡二看起來不過四十歲上下,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濃濃的嚴肅認真的家長氣質,而且動不動就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還沒開口就先讓人信服了三分。

“陶欣到底是個孩子,昨天一早見雨下的大,心裏惴惴不安的找到了林木,把她故意弄落山石的事兒都交待了。”胡二簡單了解釋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并非巧合,而是預測到這裏會出事。

“你們倒是好樣的,這麽多老老小小的都安然無恙。”胡二說的一臉欣慰。

周湛和胡二沒什麽交情,只知道胡二是胡仙兒的父親,那個部落裏唯一的女戰士,一直做了那麽多年的孤兒,平白無故冒出了個父親。

“這都是分內的事,現在我也是這裏的一員。”周湛寵辱不驚的道。

胡二聞言有些意外,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無處可回了。”周湛道:“而且我覺得這裏很好。”

說罷,周湛嘴角又不自覺的揚起了笑意,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的林小川身上。那小子正幫着顧焱做飯,有限的火系異能在林小川的加持下驟然竄起了一個大火球,吓得兩人蹦出了老遠。好在顧焱慢慢的掌握了技巧,和林小川合作的似乎挺愉快。

“這裏恐怕一時之間難以恢複吧?”胡二掃視了一眼廢墟一般的寨子道。

“不過是鋪路建房子,這種事情沒什麽難度,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周湛道。

胡二道:“反正都是重頭開始,為什麽不選一處更好的地方呢?”

選一處更好地地方?周湛當然想過。坦白來講這方山坳是在算不得是個好地方,當初利用地形躲避喪屍倒是很合用,可是如今喪屍沒了,這裏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三面環山,下起雨來還要擔心淹水。這倒也不是重中之重,主要的還是地方不夠寬敞,若是想好好搗鼓一番弄出個像樣的寨子略顯勉強了些。

最近雖然多雨,但是氣候不像原來那麽冷熱交替了,假如天氣能漸漸往平穩的方向發展,接下來他們勢必要考慮通過種植之類的方式養活大家,一直靠打獵終究不是辦法。

至于理想的去處,周湛當然知道胡二指的是哪裏。方圓百裏之內,除了周湛來得地方,再也沒有更合适的選擇了。

可是周湛已經不想回去了,至于原因……周湛看着遠處的人,嘴角又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他不想和人鬥了,想安穩下來。

“是誰派了你來做說客?”周湛問道:“那裏恐怕盼着我回去的沒多少人了吧?是木叔?”

“是林木。”胡二道:“我已經把小川的事告訴他了。”

“小川的事?”周湛問道。

胡二望着周湛,意味深長的道:“他們的相貌那般相似,你不會一點猜測都沒有吧?”

“他真是木叔的兒子嗎?”周湛問道。

“是。”胡二點了點頭:“你告訴過他嗎?”

如果不是胡二提醒,周湛幾乎要把這件事給忘了。最初有了那樣的猜測之後,周湛有想過把此事告訴林小川,但是一來覺得毫無根據,若是鬧了烏龍難免尴尬,二來一時之間也沒有回去的打算,告訴林小川只會讓他心裏無端惦念。

于是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以至于周湛已經下意識的不想提起了。可是既然這是個問題,便總有出現的契機,如今胡二提出來了,那林小川那邊自然不可能再繼續瞞着了。

“沒有。”周湛道。

“他應該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父子都該見個面才是。”胡二道。

周湛應了一聲,面上看不出悲喜。

遠處的林小川正聽肖衍說着什麽,似乎是說到了關鍵處,林小川明顯愣怔了一下,然後神色有些激動的追問了幾句,肖衍拍着林小川的肩膀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林小川的表情很怪異,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最後就那麽意識恍惚的找了個地方坐下,出神的望着某個方向。周湛猶豫了一會兒,提步朝林小川走去。

☆、31

林小川覺得自己像陷入了一個不太真實的夢境裏,他也說不上來這個夢是個好夢還是個噩夢。

他的記憶裏只有爺爺一個親人,他好像從來沒有臆想過自己還會有別的親人活在這個世上。在這樣的年月中,沒有人敢心存這樣的幻想,因為太過缥缈和虛妄,這樣的希望會成為漫長而痛苦的折磨。

林小川的記憶深處,對自己的父親是有一些印象的,分開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懂事的年紀了,可是這些年來為了不讓自己生出消磨意志的思念來,他一直拼了命的忘記,拼了命的将與那個人有關的一切從心裏往外刨,導致的結果就是他真的快将那個人忘記了。

這樣十分刻意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忘記花費的時間非常久,久到再想找回來忘記的東西就會變得很困難。林小川默默的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是想不起來,幹脆就放棄了。

有什麽關系呢,反正可以再見面,記不記得也沒什麽打緊。

周湛不知道林小川心裏正經歷着怎樣的波瀾壯闊,也不知道最後對方又是怎麽恢複的平靜,只是看到了林小川的表情再一番糾結之後恢複了微微帶着期待的樣子。

“你認識……他嗎?”林小川小心翼翼的問道,怕周湛不明白,他又加了一句:“就是你們那裏的牧者……”

“你肯定認識他。”林小川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不過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和好奇心,又問道:“他和我長得像嗎?應該比我高吧?我爺爺就比我高,他應該更像爺爺……”

“和你長得很像,比你高一點。”周湛道。

“是麽?”林小川聞言忙站在周湛身邊比了比,他比周湛略矮了一些,按照周湛的說法,林木應該和周湛差不多高。

“他是不是和你一樣高?”林小川興沖沖的問道。

“嗯,差不多。”周湛說罷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腦袋。

林小川似乎很受用,自動帶入了兒子被老子摸頭的情境,臉一紅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湛盯着他扭扭捏捏的表情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麽的自己也有點不自在起來。

林小川的接受能力非常強,幾乎沒費太大的功夫就自動接受了【我有一個爸爸】這樣的事實,并且早早的就在和對方見面前自動扮演起了兒子的角色。

“他叫林木,我好像還記得這個名字……”林小川也不知道是在問周湛還是在自言自語:“木是森林,我叫小川,川是河流。名字是爺爺起的……森林,河流,将來我有了兒子可以叫山……”

林小川突然想起了什麽,望着周湛道:“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原來以為我叫山?為什麽?”

周湛皺了皺眉,被他問住了,良久才想起來緣由,便道:“阿左告訴我的,他記錯了。”

這個小烏龍讓周湛一想起來就有些尴尬和氣結,經林小川一提醒他才想起還沒為此和項左算過賬。于是當晚,周湛瞅準機會找到項左悄無聲息的收拾了對方一頓。

“嘿嘿……這個名字也不錯,林小山。”林小川為自己那個連毛都還沒有的臆想出來的兒子取好了名,并且還覺得很滿意。

周湛看着眼前的林小川,覺得這小子一定是突然有了爸爸所以高興的得了失心瘋。

“我什麽時候能去看他?”林小川問道。周湛一愣,林小川搶先自問自答道:“還是過一段時間吧,等寨子弄得差不多了再去。”

他太期待了,反倒有些近鄉情怯。接受自己有個爸爸,和讓這個爸爸走入自己的生活中,畢竟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你和我一起去嗎?”林小川問完又想起了什麽,于是道:“我忘了……算了,讓二胡叔陪我一起去吧。”

周湛有些弄不清這小子快速切換的腦回路究竟是想到了什麽,但是看着林小川渾身洋溢的熱切和期盼,他突然覺得林小川可能要離開自己了。這一瞬間,周湛突然意識到,先前一直沒有告訴對方林木的事情,或許就是在擔心這小子有了爹就遠走高飛了。

周湛被自己自私且扭曲的想法吓了一跳,趕忙在心裏連連否認。

“你還回來麽?”周湛鬼使神差的開口問道。

“這裏是我家,我不回來,我去哪兒?”林小川理所當然的道。

周湛聞言一愣,又道:“木叔……就是你……父親……他希望你可以将部落搬到那邊,那邊比這裏各方面都要好的多。”

林小川看了看遠處的山,道:“你想搬回去嗎?”

“不想。”周湛道。

“那不就結了,你們都不搬回去,我自己搬到那邊做什麽?”林小川道。

這個答案讓周湛十分意外,緊接着他就為自己的小心眼和患得患失有些懊惱起來。與此同時,他再看林小川的時候,覺得這小子怎麽看怎麽順眼,不僅善解人意,而且長情仗義,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為了彌補自己那些不太光明正大的小心思,周湛對林小川講了許多和林木有關的事情。對方是如何帶着自己的部落從無到有,從死到生……他經歷的那些驚心動魄,那些化險為夷,那些雞毛蒜皮……從周湛的口中一點點形成具體的印記,最終描摹出了一個完整的林木。

那個被林小川花費了很多年才從心裏刨出去的父親形象,被周湛一點點又填了回去。

哄得林小川心滿意足并不是一件難事,周湛終于用他說評書一般的講故事能力,成功讨好了林小川,并且自認抵消了自己心裏曾滋生過的小陰暗。

可是他依舊無法心平氣和,究竟要不要帶着整個部落搬回去原來的地方?這個問題将周湛困住了。

“阿左,你覺得這裏好還是我們原來的地方好?”周湛問道。

“差不多吧,你不是不想回去了嗎?反正你到哪兒我都跟着你。”項左道。

周湛知道自己的問題在項左這裏鐵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他最初因為和部落裏的戰士生出了龃龉,而應林木的要求暫時來到這裏,當時他并沒有想過在此處長留。

不久之前的周湛還非常年輕氣盛,好鬥的很,他恨不得在這裏敷衍一圈之後就跑回去把自己的地位和一起都搶回來,并且把他的對手踩在腳底下。可是待着待着,他心裏那股好鬥的勁兒慢慢的就消了。

這裏很差,差的不堪一擊。不知道是什麽心理作祟,在這不堪一擊的地方,他就默默生出了一種介于【同情】和【恻隐】之間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覺得得把這裏弄得像樣一點。

所以趕走方敬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那個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留在這裏也挺好的。或許讓他留下的還有別的理由,但是那都不重要,重點在于他不想回去了。

不想在和別的戰士鬥,不想再去計較什麽高下之分。過去他可以承受随時被人暗算幾乎丢掉性命,可是現在他有點惜命了,因為答應了要和某人一起好好活着。

可是就在他打定了主意不回去之後,突然一場大水,把這裏毀于一旦。即使面對着滿目的廢墟,他也沒有萌生過退意,可是……現在有人提醒他,他有能力帶着這些人去一個更好的地方重新開始。

如果他為了自己那點私心斷然拒絕,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

“林小川是木叔的兒子,他如果去那裏跟着木叔,應該能過的輕松很多。”周湛道:“即便是帶着整個部落過去,那邊的人看在木叔的面子上,也會對他的部落多加照拂。”

“什麽他的部落,這不是咱們的部落麽?你怎麽突然開始又把自己摘出去了?”項左問道。

周湛嘆了口氣,道:“不想回去的是我,林小川……和你們或許還是去那裏比較好。”

“那你問過他嗎?”項左問道。

“他說不去,但是沒說想去還是不想去。”周湛道。

項左道:“你可以直接問他啊,都是男人,別婆婆媽媽的。這個部落裏,他是牧者,你是頭兒,完全由你們倆決定去或者留。你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就找他商量呗,你自己瞎猜一通也未必對。”

周湛聞言不由失笑,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的猶豫和糾結似乎确實有些多餘。如果打定了主意留下來,他壓根就不會猶豫這麽久,之所以會猶豫,說明他心裏知道,去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除了他以外。

他這般假模假式的問這個問那個,得到的答案似乎都是【你不想去咱們就留下來】,可是答案越是如此反倒越說服不了周湛。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留下來不去的确切理由。

☆、32

周湛不知道天人交戰了多久,這日天一亮就守在林小川旁邊,對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臉,那副表情已經有些木了,不知道是守了多久。

“出什麽事兒了?”林小川揉了揉一頭亂發的腦袋問道。

“帶你去見木叔。”周湛道。

他說的雲淡風輕,林小川卻聽得山呼海嘯。從得知自己有個尚在人世的父親之時,林小川就期待着見到對方的情形,如今驟然獲得了機會,他倒有些忐忑起來了。

“放心吧,木叔是個很溫和的人,不會打孩子的。”周湛道。

“嘿嘿……”林小川心道,被自己爸爸打一頓似乎也不錯。

林小川覺得周湛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雖然他此刻高興地不得了,但是依舊不由自主的分出了一份兒心思去留意到了周湛的反常。

“怎麽突然就說要去了?”林小川問道。

“早就該帶你去了,已經拖得夠久的了。”周湛道。

林小川聞言便也不再追問。

肖衍終究是沒待多久,這次他決定要和兩人一道回去。肖正知道後倒也沒有鬧,自從他成了醫生之後就知道,無論用不用得到,部落裏有個醫生是很必要的存在。

周湛原來的部落裏既然沒了醫生,肖衍又願意去,那此事必然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左右他也不是個離不開家長的孩子了,倒是很平靜的接受了這點。

和他們同去的還有胡二和東東,算是來回路上有個照應。

林小川已經很多年沒有離開過山坳了,和幾人一起穿過那片沼澤踏出那方天地的時候,林小川覺得有些不真實。

天地仿佛驟然間變得開闊了,人在大地之上變得渺小而無依。那種多年來類似于掩耳盜鈴一般的安全感,都在他踏出山坳的那一瞬間徹底消失無蹤了。

林小川突然意識到,那方山坳在這些年裏替他們擋住了喪屍,同時也擋住了他們于外界的一切聯系。這種強加的所謂安全感,讓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危機意識,哪怕是時常出去打獵的戰士,也沾染了許多死氣沉沉。

走得越遠,林小川心裏的感觸就越深。他看着周湛,心想,或許他們可以不去周湛原來的部落,但是可以搬出山坳,尋一處更好的地方安家。

臨近黃昏的時候,衆人便靠近了一處河岸,林小川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正兒八經的河流了,不禁有些興奮。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金黃的陽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因為正值豐水期,所以河面很寬闊。河流在前方不遠處拐了個接近九十度的彎兒,折向了另一個方向。

周湛指着河流轉彎處那一片平坦的高地對林小川說:“這塊地就不錯,離河岸近但是地勢高,不用擔心水漲起來的時候被淹。”

“而且你看那裏。”周湛又指了指高地的背後,說:“那裏有山有樹,石頭和木頭都夠用,打獵也方便。”

林小川笑了笑,道:“嗯,你選的地方很好。”

他嘴裏說着很好,心裏就真的想了一下,如果他們能在這裏安家,真是比在那塊山坳裏要強了百倍。周湛和他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肖衍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之前他問過林小川是否要把部落搬過來的事,林小川的答案是否,後來他也猜到了周湛和原來部落裏那些人的恩怨。

今日周湛特意帶林小川走了這條路,而他們經過的這處河流轉彎處,想必是周湛想出的一個折中的法子。既不留在山坳裏,也不回去。這裏離周湛他們原來居住的部落很近,但是依舊保留了一小段距離。

不近不遠,剛剛好。

他們繼續趕路,在天擦黑的時候到達了那個林小川暗自生出過許多猜想的部落,不過那裏超出了林小川的想像範圍。他在山坳裏那個小寨子待久了,根本就不敢想象外面的人會生活成什麽樣子。

部落也是依河而建,比林小川的山坳大了不止十倍,外頭用山石圍了結實的圍牆,房子建在圍牆之內,錯落有致,都是木石混合的結構,倒頗有幾分小城的味道。

正對着河的正門有戰士巡防,幾人入城之後林小川才注意到腳下踩得都是山石路,這讓整個寨子顯得幹淨而整齊,怪不得周湛要在他們的寨子裏鋪山石呢!

守門的戰士顯然和周湛很相熟,兩人寒暄了幾句,周湛叮囑他不要聲張,說自己只是回來送肖醫生,明日就會離開,對方點頭應了。

“你喜歡這裏?”周湛見林小川進門之後就驚訝的合不攏嘴,東張西望的十分好奇,于是開口問道。

林小川看了他一眼,趴在他耳邊低聲道:“咱們也可以弄一個這樣的地方,可以弄得比這裏還好。”

被林小川吐出的溫熱氣息噴個正着,周湛從脖子到耳朵都紅了,好在天色已晚,才不至于太過尴尬。他十分克制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林小川描繪的宏偉藍圖。

一行人直接去了林木的住處,對方家裏開着門,屋裏卻沒人。肖衍招呼着其他人先去安頓了,只留下了林小川和周湛在此等候。林小川自進門之後就很緊張,而且是從裏到外都掩飾不住的那種緊張。

“你說他能認出我嗎?”林小川有些忐忑的問道。

“我都能認出你,他當然也能。”周湛立在林小川身邊,猶豫了一下,擡手捉住了對方的手,然後重重的握了一下。

林小川一怔,随即竟然真的漸漸恢複了平靜,在周湛準備抽回手的時候,他反手抓住了對方的手指。于是,周湛重新将林小川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

兩人就這麽默默的執手并肩而立,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直到門外林木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周湛才匆忙放開了林小川。

在見到林木的時候,林小川就知道自己方才的擔憂的确是有些多餘了,林木和他長得很像,五官雖然只有三四分相似,但是兩人身上的那種氣質簡直如初一轍。

而且林木看起來比林小川想象中還要年輕,絲毫沒有那種人到中年的滄桑感覺。

“小川。”林木的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知道了林小川的到來之後匆忙趕回來的,路上想必走的很急。

他走上前似乎伸手想要摸一摸林小川的臉,但是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了,如今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青年了。最後林木的手在半空中猶豫了許久,落到了林小川的肩上。

林小川百感交集,在林木的手拍到他肩膀上的時候,他發覺他對眼前的人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麽陌生,他以為已經無所蹤的記憶,一瞬間就不知道從哪兒一股腦兒冒出來了,記憶中那個模糊不清的父親和眼前的林木輕而易舉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癟了癟嘴,想叫爸爸,但是有些害羞,緊接着心裏一陣難過,哽咽道:“爺爺走了……”

一直克制有加的林木終于放棄了抵抗,伸手将這個已經快要和他一般高的兒子攬入了懷中。林小川十分配合的抱着自己這個失而複得父親哭了一場。

兩人抱頭痛哭之後,漸漸恢複了平靜。林木備了晚飯,三人一起圍桌而坐。林小川不時拿眼偷看林木,好像一下小了十歲,又成了那個愛磨人的小男孩。

林木陪着兩人說了許多話,說起多年前他們是如何失散,後來得知自己的父親還活着,卻一直誤以為林小川已經死了。父子倆不知道當年是因何生了龃龉,即便後來知道父親的下落,林木也未曾去看過對方。

因為這樣的執拗,導致林木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同時也和林小川錯失了相見的契機。

若非部落裏的醫生去世,林木也不會生出心思讓周湛去那裏。當時又恰逢胡二他們被汪家兄弟的人暗算,險些喪命,于是林木一合計就讓周湛帶人索性接管了林小川所在的部落。

只是沒想到,當晚林爺爺就已經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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