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一口。

雲一鶴看了看就在吧臺後頭酒架旁邊貼着的【店內請勿吸煙,吸煙請移步露臺】的公告,沖着對他使眼色的bartender不露痕跡搖了搖頭,保持着那種有幾分莫測的淺笑,隔着蒼白的煙霧,打量着對面的男人。

高大,結實,毫不介意地穿着緊身T恤衫,露着刻印着黑豹刺青的胳膊,包着絕對就是練出來的胸肌,迷彩褲,工裝靴,黑色的長發在腦後綁成馬尾,再加上那古銅色的皮膚,雄性味道十足的臉,和那與其說随性不如說根本就是沒打理過的胡渣……

這是個直男中的直男。

這是個有着你可以在任何成熟大男人擔當主演的影視劇裏見到的那種氣質的男人,客氣裏藏着戾氣,痞氣中透着霸氣,就算是個都市人,眼神流轉之中,還是可以帶出周身上下那麽一股子原始勁兒。好像草原上的狼主,縱馬揮刀為了部族的女人和孩子能吃飽穿暖,有首飾戴有弓箭玩,就領着數千鐵騎向江南富庶之地大舉進發。

那是一種嗆人的血性,那是讓一向克制不住“戀直”的雲一鶴又愛又怕的血性。

就是這種血性,引領着雲一鶴五次三番失落淪陷苦不堪言,逼迫他使出渾身的解數瘋了一樣去追,去搶,得到了又放手,抓住了又推開。只是當時,他并不知道自己會那麽狂熱與執着,并且這一執着,就是整整五年。

*** *** *** *** ***

韓峻熹對于雲一鶴,第一印象算是不錯。

他覺得,一個男人,應該具備的優雅,這位夜店老板都具備了。

坦白來講,他有點驚訝,因為在他看來,首先夜店老板就應該是地痞流氓的感覺才對,其次,作為一個紅四官三富二代,應該是比地痞流氓更加地痞流氓的。最起碼也得是開着保時捷大半夜在四環路上飙車,被警察叔叔請去喝茶還一臉傲氣說着我爸是誰我爺爺是誰的那種。

但雲一鶴不是他狹隘想象中的那種無知無畏的土財主,那是個彬彬有禮親切随和謙遜聰明并且還容易害羞的好孩子。當然了,就算他開的車确實也是保時捷。

就在雲閣club所在的那棟樓的後門口,停着那輛內斂中透出嚣張的卡宴,他說不出來那算是什麽顏色,但總之就是很低調奢華的金屬色澤。

老韓很喜歡。

聊天聊得差不多,也算是熟悉起來了之後,韓峻熹說要離開,雲一鶴一直把他送到了樓下,還問需不需要送他一程,自己的車就在樓門口停着,不需要去地下車庫所以不會麻煩,一點也不會。

“不用了,我開車過來的。”反手指了指馬路對面已經亮起燈來的太古裏,韓峻熹攏了一把從額角垂落下來的發梢,“車就跟馬路邊兒上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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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路邊收費好像比商場車庫還貴呢吧……”雲一鶴微微皺眉,“而且,好像其實是不合法的。”

“我不管,茲是有穿着制服挂着牌兒的人在,甭管那身兒衣裳還有那牌兒是真是假,我就當是合法的了。主要是,真心懶得往地下停,而且我是那種一停地下就記不住到底擱哪兒了的類型,回回都沒頭蒼蠅似的滿世界尋摸。”大大咧咧笑起來的男人看了看對方手裏的電子鑰匙,又看了看旁邊的保時捷,“你的?”

“啊,是。”雲一鶴笑笑。

“好車,是個玩意兒,不過對我來說實在有那麽一丢丢……”

“gay?”看着那個眯起眼,又帶點像是鄙夷色彩地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無限靠近,比劃了一個很有幾分別有用心手勢的男人,雲一鶴幹脆自嘲起來。

但韓峻熹根本沒有get他的點,不管是從哪個層面上而言。

“貴,真心貴,咱負擔不起,就算買得起,也養不起。”壓根兒沒順着正确的方向聽,只是順着自己的理解說了下去,韓峻熹拽了拽那件緊身T恤的衣襟,“再說,我這人開車比較操蛋,脾氣上來真直接撞,開豪車連維修費都花不起啊。”

“直接撞?真的假的?”

“這兩年是沒有了。”

“過去有過?”

“有過幾次,二十出頭的時候,脾氣是真大,人是真混。我媽都說怎麽她堂堂人民教師,養出我這麽個土匪兒子來。”

“你母親是老師?”

“嗯,中學的。”

“真不錯。”

“得了雲老板,您就別說客氣話兒了。”

“沒有啊。”

“這年頭,老師也不輕省了,合同制,也不是鐵飯碗了,家長都望子成龍,恨不能把老師榨出油來,寒暑假也得備課家訪寫論文聽講座,我不知道別人哈,反正我媽是這樣。”

“……那還真是……有點兒颠覆。”低低笑出聲來,雲一鶴搖搖頭,“我一直以為,那是個讓人羨慕的職業。”

“別,趁早別。天天七點半到崗,沒午休,操不完的心說不完的話,十來歲的崽子能有多混蛋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反正我上學那會兒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看似輕松說完,韓峻熹從迷彩褲的口袋裏抽出繡着大紅五角星的軍綠色棒球帽戴上,擡手拍了拍對方的胳膊,“得,雲老板,我就不多占你時間了,天都黑了,你那兒也該開始忙了吧。反正咱也定好下次碰頭的日子了,就到時候見了哈。”

“啊,好,沒問題,保持聯絡。”感覺着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雲一鶴保持着臉上的微笑,雖然覺得有點倉促,還是和對方好好道了別,然後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大步穿過輔路,上了過街天橋。

再然後,他回到了店裏。

營業時間已經到了。

作為三裏屯最上檔次的那批夜店之一,他這兒從來不缺客人,不過七八點鐘時候還是客流量相對稀薄,跟其中面熟的客人點頭打過招呼,很快進入老板狀态的雲一鶴打起精神,一路走到吧臺後頭,簡單查看各種準備是否已經做好。

正在整理調酒器具的bartender之一看他在旁邊,忍不住問了句“雲哥,那人要接手給店裏拍年冊了?”

“是啊,怎麽了?不喜歡他?”雲一鶴挑起嘴角。

“沒,就是覺得,還是林子哥比較好。”

“是嗎?”

“林子哥比較親切,他有點兒……怎麽說呢,就那種大男人勁兒,太明顯了。”

“那你還是不喜歡他啊。”終于笑出聲來了,雲一鶴拍了拍小弟的後背,“得了,他就是個拍照的,一年打一次交道,将就了吧,再說,重點是出不出活兒。”

“也是。”

“嗯。”點點頭,一向對員工挺和善的“雲哥”準備直接岔開話題,“怎麽樣,最近你跟你家那位還好嗎?”

“還行吧,就是過日子呗,也沒什麽波浪,他挺忙的,我也挺忙的,連吵架也沒空。”被過問私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可小弟還是乖乖回答了,而後在一擡頭時看見了正從門口方向走過來的兩個外國人,“啊,雲哥,‘大T’跟Lewis來了。”

“唉……真煩。”兩手撐着吧臺後頭的冰櫃,略微低着頭嘆了口氣,雲一鶴一臉無奈,“老美就是沒輕沒重,回回見面又親又抱的,還老是那一套詞,‘寶貝兒’吧,‘聞着真香’吧,‘穿得真好看’吧……明明就是直男……”

“那是因為你确實那樣啊。”

“他們還拿我的曼徹斯特口音開玩笑。”

“你不是也拿他們的布魯克林口音開過玩笑嘛。”

“OK。”百般無奈做了個你贏了的手勢,雲一鶴擡起頭來,在那兩個粗壯的“老美”已經接近吧臺時瞬間換上營業性笑容,邁步走了出去,像是迎接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優雅又不失熱情,跟兩人打着招呼。

被擁抱,被叫“寶貝兒”,在各種真假難辨的客套中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當普通人家已經吃過晚飯進入休息狀态時,雲一鶴的休息狀态才剛剛結束。是的,他過的就是這種日子,黑白颠倒,逢場作戲,看似光鮮亮麗,一夜過後,卻好像店門口上耀眼的霓虹,玻璃杯中醉人的美酒,随着太陽升起而熄滅,變得空空如也,連冰塊也融化,只剩下一汪淺淺的,帶着些許酒精氣息殘留的溫吞水,索然無味。

可,這樣的生活是他的選擇,從最一開始就是他的選擇,就算當初是興趣和理想,現在嘛,也許興趣還有,理想已很是微弱,更多的,是那麽一點說不出口的騎虎難下。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接着走吧,不好也不壞,日子就繼續過吧。枕邊人來了又去了,他還是光棍一條,雖說不知多少人期待着可以變成讓他“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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