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是因為懶。”并沒覺得被摸那一把有什麽大不了,只是隐約感覺對方手有點僵硬,動作不夠自然,韓峻熹也順了一下自己那漆黑的頭毛,“梳起來利索點兒,更主要的是,梳起來就基本不用考慮發型怎麽弄好看了,還能騙點兒藝術氣息。這招兒還是我爸給我出的呢。”
“你父親很時尚啊。”雲一鶴笑了,注意力卻全都在掌心和指縫留下的觸感。
“其實老爺子給過我好幾次啓迪。有一段時間,我拍了好多挺裝逼的照片,他不喜歡,跟我說‘你怎麽不拍點兒夾縫中求生存的人呢,還有反映社會醜惡現象的,打媳婦兒虐待孩子的,不贍養老人的,遺棄寵物的,有的是。甭一邊兒顯擺你那堆摩天大樓咖啡廳一邊兒哼哼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還哭?你再哭就有罪了你!’,當時我一想,也是,有道理。然後就收拾行李大江南北轉了一圈兒。拍了好幾千張最底層老百姓的照片,有靠撿垃圾活着的老太太,有讓前夫潑過硫酸的單身媽媽,有被虐待致殘的小貓小狗……說真的哈,那一圈兒下來,太震撼了,那些照片我整理出來就再也沒看過第二回,甭說看,哪怕就是想想,都鼻子發酸,倒真的是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了。我在外頭晃蕩了一年,回來之後看了三個月的心理大夫。可笑哈,我這麽沒心沒肺的,給逼到看心理大夫去了。”
雲一鶴聽着,想着,搖了搖頭,他說這不可笑,一點兒也不,看過那些,不覺得難過那還叫人嗎。你不是沒心沒肺,你是有血有肉性情中人。
“別誇我,找不着北了。”那“性情中人”做了個很是假謙虛的表情,沉默片刻,一聲舒嘆。兩個人之間的安靜,持續了差不多半分鐘,彼此都不說話,只是看着露臺下方經過的人與車,直到雲一鶴先忍不住開了口,沉默才被打破。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對我自己的生活特別知足,是真的知足。”
“我信啊。”韓峻熹挑起嘴角,“幹嘛不信。”
“……我怕你覺得我是那種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怎麽猖狂好了的人。”
“你明顯不是啊。”
“……”被那麽一說,反而卡住了,雲一鶴想了想,只藏起開心,低聲道了個謝。
而剛剛無比肯定對方絕不是那種為富不仁臭不要臉的渣X代的韓峻熹,則只是臉上挂着那種頗為牛逼的大男人的淺笑,告訴雲一鶴說,我看得出來,你懂什麽叫知足。
“從哪兒看出來的?”不知該先好奇還是該先竊喜,雲一鶴懷揣着小激動問。
“各方面吧,你能開兩輛保時捷,按說就能住不止那麽大的房子,你能住那麽大的房子,按說就能用更豪華的裝修更高檔的家具,你在三裏屯兒最牛逼的地段有一整層樓開店,按說早就橫霸一方培植點兒自己的黑勢力了,你要是真有自己培植起來的黑勢力,按說不可能跟我說話還這麽客客氣氣的,也不可能和祁林是好朋友,他那個人,你知道。”
“是,我知道,他特別淡泊名利。”被說得臉整個開始泛紅,雲一鶴在那家夥沖他眨眼又拍了拍後背之後,忍着笑,說了句對任何人都不曾講過的真心話,“我不迷信,峻哥,可我覺得,能有現在的這些,都是我之前不知道多少輩子修來的福分。”
“所以說你是個好人吶!”大大咧咧擡高音量肯定了一句,韓峻熹指了指推拉門,“走吧,外頭濕度越來越大了,我記得說今兒有雨來着。”
雲一鶴點點頭,做了個你先請的手勢,而後跟在那果然就沒客氣走在前頭去的男人身後,邊邁步邊想着什麽,繼而就在韓峻熹已經擡手拉開門的同時,叫住他,開口說:“峻哥,其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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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其實,雲一鶴……不是我本名。”
“啊?”這倒是絕對出乎意料,韓峻熹挑了一下眉,站在原地等下文。
“……我本名有點兒搞笑。”
“怎麽個搞笑法兒啊?”
“……”覺得有點說不下去了,雲一鶴幹脆嘆了口氣,從那件格外漂亮的貼身西褲口袋裏抽出一個極薄的金屬卡片夾子,打開後,裏頭有一邊放着幾張名片,另一邊,則倒扣着,放了一張身份證。指頭遲疑了兩下,到第三下還是把身份證抽出來,他将之遞過去,告訴對方說,你自己看吧。
接過證件的男人猶豫着,卻也好奇着低頭仔細端詳。
卡片右側是照片,照片裏是張很是精神但是略顯稚嫩的臉,左邊是姓名,姓名下頭是性別民族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和證件號碼。
韓峻熹的視線整個浏覽了一遍之後,再度停留在那個名字上,這次,他做了個“wow”的表情。
“雲夢澤?你叫雲夢澤?等會兒……是古代那個雲夢澤嗎?‘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那個?!”
一連串的疑問,讓雲一鶴面子上更挂不住了,點了個頭,他紅着臉從對方手裏輕輕抽回身份證,放到原處,塞進口袋裏。
“我家祖上是湖北的,這名字是我太爺爺非要給我取的,說大氣又不忘本,家裏沒人拗得過他……”
“是真心夠大氣的——”誇張地表示贊同,韓峻熹忍住笑,“也就是你,這要是別人,都駕馭不了這麽大的名兒。”
“我也駕馭不了啊,關鍵是,如果不知道雲夢澤是什麽的也就罷了,遇上熟悉的,我還要解釋一遍為什麽有這麽個名字。”越說越窘迫,卻不知自己該不該後悔一時沖動讓對方知道這些,雲一鶴打算草草收尾,“總之,後來就改了。”
“你是覺得太有特色反而不好嗎?”
“大概吧。”
“等于說你就是對外叫雲一鶴,在家呢?”
“……”又一次被戳到弱點,上一波臉紅還沒退下去的男人新一波臉紅再度襲來,可有種玄妙并強大無比的力量,推着他說實話,“在家,長輩都叫我小澤……算是……昵稱吧……”
話音剛落,那家夥就樂了,沒有嘲笑的意思,那笑顯得格外陽剛,還有種缺心眼兒的爽朗。突然湊上來,一把摟住對方的肩膀,說着什麽“小澤不就是小水坑嘛,你雲老板是大江大浪,這個名兒可愛是挺可愛,但配不上你的範兒啊~!”,韓峻熹擡手揉了揉人家明顯就是費了挺大力氣打理好的漂亮發型,也不管臉頰碰到他硬邦邦胳膊上的灼熱皮膚時,雲一鶴有多慌張,就硬是摟着他,一把拉開門,邁步進了大廳。
*** *** *** *** ***
雲小澤被韓大峻摟着抱着帶進大廳裏的時候,心跳有多快,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當時甚至想,自己要不要幹脆鼓足勇氣出個櫃算了,這麽耗着忍着,真心不是個辦法,一方面,耗到哪天是個頭呢?另一方面,他也真是怕自己哪天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可他什麽也沒說出口,至少那天,他什麽也沒說出口。
自己并不是傾訴型的人,介意的東西太多,放不開的點也太多。他并不是以自己的同志身份為恥,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對一個根本察覺不出他身份的人突然坦白什麽。韓峻熹是挺喜歡他的,但僅限于朋友間的喜歡,大約就和他那個哈弗車友會上認識的那群人是一樣的喜歡。那群大約也跟他類型相近,開着傻壯傻壯的車,養着傻壯傻壯的狗,大大咧咧,愛說愛笑愛熱鬧的直男直女們。
雖然并不願意被和那些人被放在同一個“喜歡”的層面上,卻還是會被那絲毫不加掩飾的喜歡弄得心神蕩漾,雲一鶴懷揣着自己複雜曲折的小心肝,又多煎熬了三天。
韓峻熹跟他說要不要周末一起去郊外玩兒的那天過後,第四天,從公司出來,回韓家老宅吃了晚飯,跟大臀親熱了許久,又陪四位老人看電視聊天到挺晚,仍舊覺得沒什麽想睡的意思,說自己出去逛逛,他抓了車鑰匙,就直奔了三裏屯。
他想的挺好,喝兩杯,聊聊天,跟那個記得應該是每周這時候上臺的樂隊逗個貧,問問要不幹脆把主唱換成他算了,然後跟雲……那個一鶴,再确認一下周末的事兒,最後叫代駕,回家。
計劃,不錯,可誰都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是王道,是天道,從韓峻熹到了雲閣club的那一刻,邁步進了大廳的那一刻,看見雲一鶴跟另一個男人的身影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完完全全,朝着他們彼此都意料不到卻也沒啥可驚訝,甚至還有種值得順理成章慶幸一下的方向發展開來了。
他遠遠地,就看見雲一鶴站在吧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