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來

“媽,我走了!”湯于薇背着書包系好鞋帶,順口喊了一句。

聽到卧室裏的女人應了一聲,她才關上門,轉身走了。

小區裏住的大多都是老年人,花壇前那小的可憐的空地也被老人占據着,每天早晨她去上學都可以掐在對方打太極快結束的時候,那缥缈無比的聲音在小小的音響裏戛然而止,然後提着劍穿着白色褂子的老人才慢慢的走回家。

瞧見湯家的胖姑娘正準備去上學,還會問候一聲。

“喲,上學去啦?”

和幹癟的老頭形成鮮明對比的胖姑娘湯于薇在心裏嘆了口氣,嗯了一聲就低着頭朝外面走。

她背的書包也很大,加上她寬厚的背,顯得跟座小山似的,這姑娘長得不高,還總是駝着背,那張臉隐藏在長而微卷的頭發裏,偶爾才顯出一點面目來。

若是個好看的姑娘,那倒是讓人興味十足。

但是湯于薇的話,這些老人家只會看着小姑娘龐大的背影搖搖頭,噓嘆口氣說:“哎喲,這蘭娟是怎麽養的女兒唷,體格這麽好的,這小姑娘家的……唉……”

湯于薇覺得自己用後腦勺都能猜出後面那群老頭老太太又在感嘆自己的龐然身軀了。

換做以前,真真正正十六歲的自己,或許在每天早晨這種“重創”下絕對又是黑暗的開始,導致一天的陰郁重重,然後在心裏握拳堅定一百遍“減肥!變成一個無敵好看又苗條的人!”

除了身材和外貌,沒什麽能讓青春期少女過的如此壓抑了。

雖然這只是占了生活的一小小部分。

雖然每天發出宣言後,她還是一日三餐照常吃,有時候是她媽夜半回來瞧見她沒睡還會一起分享一碗雞蛋羹的狀态了。

但她已經不是真真正正的十六歲的自己了,變瘦變得好看也不是當務之急了。

胖姑娘還是背着書包駝着背走路,頭發很長有些卷,她走的不緊不慢,路過小區門外的早餐店還買了根油條。

Advertisement

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人。

被她忘了好多好多年的人,莫名其妙消失在大家記憶裏的那個人。

早餐店的老板娘是一個圍着白色圍裙的女人,衣服上都是面粉,正站在油鍋前炸油條,她的丈夫站在一旁麻溜的燒水煮馄饨,這個點恰逢上學,倒是有不少學生在,生意還挺好。

“楊阿姨,給我一根油條。”湯于薇站在女人和面的木桌前,說道。

“呀,是小湯啊?”老板娘瞧見站在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胖姑娘,笑的很和善,她餘光裏的丈夫已經端着馄饨進去了,她手裏做油條的動作還是飛速無比的,一邊轉頭朝店內喊:“項滿,你趕緊出來,給小湯拿根油條,媽這騰不開手!”

“哎呀知道啦——!”裏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聲音有些低,但聽起來倒是很明快。

下一刻,收拾完桌子的項滿就跑出來了,是一個短發的女孩,穿着一件白色T恤,還有一根長長的細小揪兒頭發垂在胸前,外頭是一件牛仔外套,看上去老舊無比,一看就是許多年前的款式。

“喲,是你啊!”項滿瞧見湯于薇安安靜靜站在木桌前,迅速的拿塑料袋套了一根油條遞給對方,笑着說:“我說你早晨就吃一根油條嗎!”

胖姑娘還是那副安靜的模樣,從書包的外層掏出一個小小的零錢包,掏出硬幣遞給項滿。

項滿收下,把錢扔進了桌上裝着硬幣的小碗裏。

也沒在意湯于薇沒接她的話茬,自顧自的又進店裏了。

項家媽媽笑了笑,“哎呀一根油條不用給的。”

她在這小區門口開早餐店也很多年了,小區裏的人一來二去的也都眼熟了,湯于薇的媽媽鄒蘭娟她也經常碰見,聊得挺來,兩家孩子同齡,初中還都是一個班的。雖然湯于薇這個姑娘體格是好了些,但人乖巧懂事,大人也看着喜歡。

“要給的。”

湯于薇低低的說了一句,“阿姨,我走了。”

“嗯,慢走。”

她一邊走一邊咬着油條,這樣走路去上學的日子真的太遙遠了,以至于重頭再來,每走一步都覺得是驚喜。

雖然小區裏有聒噪的老頭老太太,雖然自己還是個胖子。

她擡頭看了看清晨的天空,想起自己突然回來的那天,似乎也是清晨,連滾帶爬的下床,拖着笨重而久違的身體,看着鏡子裏那張因為腫大而顯得其醜無比的臉蛋,雖然皮膚很好,但一笑總覺得有些慘不忍睹。

但活過來的感覺太好了。

對于卡在死的一瞬的她來說,這簡直是一場暌違多年的救贖。

還包括那個生死關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個高高瘦瘦的,永遠脊背挺直的身影。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會在某一瞬間,想起一個你乍然覺得陌生,實則熟悉無比的人,就像是突然落入了時間的縫隙,縫隙的兩旁都是你失落的記憶,那個記憶裏的人被包裹在那裏,連同對方曾經帶給你的感動,帶給你的溫暖,都被層層包裹着,封存在裏頭,仿佛這輩子,都不會被破開。

成為一個別人都窺探不了的秘密。

成為你自己都遺忘的曾經。

現在她觸到了那層柔軟而堅硬的屏障,她一點一點的去窺探那段曾經,她甚至回到了那個曾經。

她的少女時期,自卑的、敏感的、小心翼翼的少女時期。

但同樣是這個時期,她又變得光芒萬丈起來,以至于後來想起,只是覺得無端變成另外一個模樣,而那對別人來說神奇無比的改變過程,就像自己一個人努力。

虛虛的接下別人帶着酸氣的恭維:“哇你是怎麽堅持瘦下來的,這麽好看。”

擺擺手說:“不知道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好像記憶缺了一大塊,無論怎麽去想,怎麽去翻舊賬,都是徒勞無力,別人記憶裏的她,似乎也是這樣一飛沖天,從一只醜小鴨脫胎換骨的。

就好像是,大家的記憶都被洗刷了一遍,卻唯獨想不起來去追究,過去的歲月終究過去了,沒有人會執意去探尋別人的過往。當下的煩惱都夠多了,哪有空去好奇別人的無關緊要。

但現在,她從那些縫隙裏艱難的掏出一星半點的線索,拼湊出了那個身影的臉龐。

一張似乎永遠挂着笑的溫和面龐。

但她叫什麽呢?

湯于薇怎麽也想不起來了,那個人的出現,就像是一場從天而降的流星,明明是一個存在已久的人,但她卻是在對方出現的時候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身邊還有這麽一個人。

就像是為她而來的一樣。

從她寫下那個願望以後。

那個“我想變得好看”的願望以後。

一邊走一邊想,竟然也慢吞吞的走到了學校,這個小地方的高中只有兩所,一個在城裏,一個在鄉下。

重點的高中保持着它高高在上的尊嚴,固執的在城中心維持着運轉,然而大多數成績好的都是散落在城鎮旁的小地方的孩子,每周周末來學校就像趕集似的,大包小包的,以至于學校一大半都是住校生。

湯于薇從小對住校這兩個字深惡痛絕。

初中她曾經因為父母去外地賺錢住過一學期,就再也沒有萌生過這樣的念頭了,一個小小的房間要擠上八個人,上下鋪的鐵架床總是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更別提她還是個體型龐大的女孩子了。

夏天悶熱無比,全寝室都靠着那小的可憐的電扇存活,極小無比的風力還是熱風的,她總是半夜熱醒,然後默默的掏出自己的小扇子手動散熱。

她讨厭那樣的氛圍,也讨厭那樣的環境。

洗個澡要和好多人擠在一起,狀似無意的互相觀摩着彼此的身體,其他女孩子小小的身體,又瘦又有一種青春的美感,而她,胖的活像個相撲選手,偶爾抱着臉盆走回來也許還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指點她那後背滿滿的肉。

指點她與旁人的纖細截然不同的臃腫。

她怕別人的目光,更怕這種不同。

但她是個懂事的姑娘,哪怕可以住到親戚家,還是選擇了不給父母親戚添麻煩,沉默的同意了父母的要求。

在別人酣然入睡的時候頭腦清醒的許下願望。

卻也只是敢許下願望,那些想與父母說的不同意卻還是被咽下,化作沉默的妥協,變成懂事二字,在旁人的閑言中變成一個別人家的好女兒。

所以她無比慶幸,高中母親選擇了回來工作,可以光明正大的選擇走讀,不用每日煎熬着露出自己滿身的贅肉。

像是毒瘤似的,自己厭惡的身體的一部分。

早晨的北高門口還是有很多人的,早餐攤子,以及零零散散送孩子的人。

湯于薇還是背着書包駝着背的走進去,路過文明崗的時候還要特意撥開頭發露出胸前的校牌。

旁邊的學生大多三三兩兩,結伴的走到教室去,她一個人,默認的擡步,卻在自己那一層的走廊留心着,難得的擡頭去打量窗戶裏的人。

一張張充滿朝氣的臉,有些眼熟,有些陌生,沒人注意這個胖姑娘的視線,偶爾對上,也會立即撇開。

高二八班、高二七班、高二六班……

高二六班已經開始早讀了,坐在講臺上的,是一個短發的女孩,從湯于薇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垂着的腦袋,和險些擋了半張臉的英語書。

會不會是她?

從回到這個年紀的那一天起,她就在不斷的找着記憶裏那個身影,每天經過走廊要探尋,每天的跑操要探尋,即便是在食堂吃飯,她也會張望着……

期待有那麽零星的片刻,眼裏能撞進那個人的身影。

“湯于薇,你看什麽呢?!”一個聲音切斷了湯于薇的期待。

她回過頭一看,是同班同學。

一個皮膚白皙,留着學生發的女孩,下巴微擡的看着她。

“沒什麽。”她回。

鄭如佳笑了笑,目光在對方的身體上停留了一會,說:“該上課了,哦對了,今天的垃圾給你倒好了,我拎不動。”

她說的理所當然,說完了轉身就走。

湯于薇恍若未聞,眼皮都沒擡一下,慢吞吞的往教室裏走。

她是公認的好說話,長得又大只,每回的小組值日最大的垃圾桶總是她倒,男生們總是嘻嘻哈哈的,一下課就逃得無影無蹤,而鄭如佳總是一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模樣,擦個黑板就氣喘籲籲了。

全組就剩她和另外一個女孩子。

是她同桌。

一個看上去比垃圾桶還小的姑娘,湯于薇覺得讓小熊去倒垃圾桶,活像是垃圾桶去倒她的!

最後只能認命。

她進了教室,放下書包,在小熊的目送下正準備提着巨無霸垃圾桶去倒,餘光就瞥見從後門一閃而過的身影。

好像就是她找的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呀想了好久的新文)依舊是老掉牙的高中梗啦

強調一下——是一本沒有金手指主角負能量滿滿的重生文)現在點X還來得及!)爾康手

嗯還是覺得會不太好看但會寫完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