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桌

等湯于薇倒完垃圾回來,正好早讀的鈴聲響了,接着前門後門湧進好幾個人,背着書包的,拎着早飯的,喊着借過借過,還有人拍了拍湯于薇的後背。

湯于薇一個激靈,手裏的大垃圾桶差點掉到地上,她最怕和別人身體接觸了,最普通的握手之後也會覺得格外不舒服,更何況對方這一拍,正好拍到了她的後背,肉肉的後背。

她擡頭一看,一個小個子已經迅速的竄進了教室,坐在了位子上,等她坐會座位,老師也來了。大家都極為默契的拿出課本應付着念幾聲,方才那個小個子一手拿着書擋着臉一手拉開放在腿上的書包拉鏈,一打開,就可以聞到早飯的味道,然後在座位底下傳着。

北高的學生一大半都是住校的,基本每個班只有幾個走讀生,湯于薇她們班走讀生也是少得可憐,但學校的食堂一向以沒有最難吃,只有更難吃為特點,這群才上了一學期高中的人早就厭倦了此等糟糠,幾乎是渴求着朝走讀生求助,帶一點來自外面的早飯解解饞。

湯于薇在班裏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大家也不好意思拜托她,也不知道她們班到底是怎麽回事,走讀生一個比一個奇怪,要麽就是死人臉要麽就是不說話的胖子,要麽就是整天橫着走的,要麽就是極其沒存在感的,最後只剩下一個吳玉潔,天生一張笑臉,對誰都是笑嘻嘻的,怎麽笑她也不是生氣,別人的拜托十有八九都是應下的。

所以才有每天的早餐盛宴。

吳玉潔坐在湯于薇這一組的第三桌,她似乎和誰都關系很好,早飯遞的娴熟無比,湯于薇随意一瞄就看出了好幾個早點店的招牌,即便這些店離的不遠,但也要東跑西跑的,買個早飯起碼早起一個小時。

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她胡亂的翻了翻課本,老師坐在講臺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鼻尖萦繞的早飯味道恍若未聞,不時托托眼鏡,要麽下講臺走一走,所及之處一陣騷動,然後是鋪天蓋地的讀書聲。

她從小到大除了身形,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存在,成績平平,考上北高估計也是花光了好幾年的運氣才堪堪高了分數線一丁點成功的擠了進來。早上有兩節數學課,她餘光裏的同桌靠着牆坐着,左手撐着腦袋,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是眯着的,湯于薇眼尖的瞧見了墜下的耳機線。

熊悅是她的同桌,生了一副完全對不起這個姓的身材,瘦瘦小小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桌上的書總是堆得高過頭頂,只有被老師念叨了才會不甘心的減掉幾本。

她的存在感極其低下,偶爾班級活動班長一個個報人數,總是會忘記她的存在,若是沒有名單,湯于薇估計體育考試這家夥都能光明正大地被忘記。

她們兩個都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愛說話。

或許可以概括為不知道怎麽說話。

熊悅此人,每次一開口,都是一副可以震倒一片的樣子,不是不小心戳到誰的痛處就是把誰給說的怒氣十足,這才高一第二個學期,就已經足夠讓人給她留下一個“嘴不饒人”的印象了,所以她幹脆不說話了,整日裏躲在最角落,看着一些雜七雜八的書,或者聽聽歌,興致來了回答幾個問題。

湯于薇都是別人問什麽答什麽,沒人開頭她也不會想起來要說話,但對于別人的要求也不知道拒絕,像是從小被養歪了性子,說的好聽點是文靜,說的難聽點就是應死鬼了,整天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不知道還以為誰欠了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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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高一第一個學期開學沒多久就被迅速的排擠在外,分座位的時候被劃入了教室角落的最後一排,每次班裏換座位都沒她倆事情,牢牢的占據着這個地盤,仿佛腳下生了根,挪也不用挪一步。

但這兩個被外人劃為一類的同桌卻沒別人想象中的聯系頻繁,女孩子的友情在她們這裏顯得九牛一毛,頂多算個搭夥吃飯的,熊悅覺得湯于薇每次被別人背後嘲笑可憐的很,偶爾在鄭如佳刺她的時候會幫她說一句話,即便那句話總是驢頭不對馬嘴,沒能達到把敵人一擊必殺的地步而已,而湯于薇總是覺得熊悅這麽瘦小站在自己身旁吃飯總顯得可憐,偶爾熊悅提出要吃她們家那邊的油條也會帶上一份。

說穿了她倆的高一生活就是互相可憐。

也稱得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互相取暖了。

“小熊,你等會數學課能把作業借我看看麽?”湯于薇想了想,還是碰了碰穿着黑色薄外套女孩的胳膊,用擋不住她臉的語文書掩飾了一下,問道。

“啊?”熊悅愣了一下,拔下耳機,眼神還是很茫然。

湯于薇又重複了一邊。

“哦,你自己找找,桌上應該有吧。”熊悅對自己同桌這段時間突然下線的成績雖然有些察覺,但也沒在意,湯于薇的成績永遠保持中等,只不過偶爾掉下去或者偶爾往上走幾步,這也算是普通的一種現象了。

湯于薇松了口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問熊悅借作業抄了。

好在這學期剛開學沒多久。

任誰從一個二十五六的大人變成一個十六的高中生,都不可能一下子做得出來這些題目的吧!

更何況……她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如果是英語就好了,反正ABCD胡亂寫一堆也不會被發現的,來時頂多是下來掃一眼做沒做題目而已。

湯于薇趁老師坐在講臺上的功夫,在桌子底下補完了數學作業,她松了口氣,她對數學老師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大概是小學開始數學就一團糟的原因,那種被留在辦公室在老師的目光下一題一題的寫的感覺實在有些坐立難安,在那之後她的數學也沒好到哪裏去,沒補課,全靠上課那聽一半漏一半的知識,堪堪混個中等,已經算得上完美了。

高中的數學老師是個四十出頭的男老師,黝黑着一張臉,說話還帶着奇怪的口音,那些函數名稱吧她聽得雲裏霧裏的,一堂課下來頭昏腦漲,跟別提還帶着班裏男生可以模仿老師口音的循環聲調了,以至于多年後她回想起自己的高中,還都是一群妖魔鬼怪哭號的奇怪口音。

哪怕變回了別人口中最珍貴的少年時,湯于薇還是覺得格外不真實,這種真實的在課堂聽課昏昏欲睡的感覺十分久違,這種,和滿肚子贅肉塞在擁擠的課桌座位裏的感覺也十分久違。

她托着自己一手都險些托不住的大臉,覺得自己茫然的很。

一個渺茫的身影,連姓名都不知道是什麽的人,為什麽她會如此執着的刻在心裏,像是和什麽對抗着,消逝一分她就得拼命的刻上一刀。

就像是她和誰保證過的,永遠不會忘記一樣。

那些記憶裏原本泛黃了的校舍課本一時間都恢複如新,連帶着未來的記憶也扭轉了回來,那些長成大人的臉蛋又變成了身旁這幅年輕的面龐,生動而張揚,會因為一個早飯叽叽喳喳的聊上一節課,也會因為一道無關緊要的題目和人争論好久。

熊悅原本正認真的看着自己的雜志,手還因為左耳帶着的耳機而在大腿上輕叩着,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就游移到了她的同桌身上。

她和湯于薇同桌了一個多學期,但她也沒仔細的看過自己的同桌,因為最初報道對方給她的印象就蠻深刻的,很胖,駝着背,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卻披着一頭長發,擋住了半張臉,在一大群家長陪同來報道的同齡人裏,格外的引人注意,就背着個小小的布包,站在老師的桌子前,把自己的信息填好,交完錢自顧自的抱着書走了。

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但湯于薇卻不常說話,除非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

比如老師點名要她回答問題。

即便是班裏其他女孩在背後譏諷她胖的像個水桶,這個女孩子也總是一副假裝沒聽到的樣子,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但這樣會讓別人覺得她很好欺負。

于是別人指指點點的更勤快了,每次長大都是一次分群,熊悅總是這麽覺得。

她也曾經加入過那些看似要好的小團體,應和着別人對別人的指點,但現在卻覺得很沒意思,每個女孩子心裏都有一個甜美的願望,她覺得她的同桌也有。

這個總是小心翼翼的在班裏存活的女孩子,應該也是向往美好的一個人。

但往往這樣的人自尊心更強,她沒有去觸碰湯于薇那條底線的意思,卻也不想走進對方的世界,于是保持一種近乎平衡的關系,你來我往,互不相欠。

湯于薇第一學期不知怎麽的老忘記她叫什麽,後來突然喊她小熊,她也應下了。

感覺這樣也許會好一點。

但最近湯于薇有點不一樣了,微妙的不一樣,以前她走路總是駝着背,現在雖然也是駝着背,但總有那麽片刻是挺直的,顯得駝背有些刻意。

她們的家南轅北轍,在校門口分道揚镳之後熊悅也沒怎麽關注對方的背影。

這種細枝末節的變化,還是有一次她被班主任留下談話後恰好跟在湯于薇背後感受到的。

放學的人潮中,那個胖胖的長發女孩駝着背慢吞吞的走,但有那麽幾秒會不由自主的挺直起來,顯得整個人的氣質都截然不同了,但下一刻,又變成了那副垂頭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熊悅就覺得,湯于薇變了。

她收回目光,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小聲的對湯于薇說:“湯于薇,高二分班你選文還是理啊?”

湯于薇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答道:“文啊!”

“我理科災難诶。”

她的聲音很好聽,這大概是和這相貌截然相反的優點,可以被人挑揀出來列入特點的一項。

“啊……”熊悅點點頭,有些遺憾的說:“我可能是要選理了。”

熊悅政治臭的可以,總感覺上輩子欠了這門課似的,基本考試都難得及格,她似乎都背知識點反感的很,每回政治課被抽起來回答問題都是茫然的理直氣壯,把那幹巴巴的老頭氣得恨不得摔門就走。

“嗯。”

我知道啊,湯于薇笑了笑,即便她和熊悅只能算得上是一年的高中同學,但也并不妨礙人家的優秀,未來的她們根本沒有交集,只是在別人口中聽到對方的現狀,熊悅一直在讀書,那些頭銜越疊越高,已經到了別人要仰望的地步。

“……”熊悅被湯于薇這笑笑的有些毛骨悚然,渾身上下那點遺憾都被一掃而空,只能幹巴巴的吐出一句:“這星期值日,公共場所,我和你一起掃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次是個real矛盾的女孩子)即便二十多歲了還是個廢柴

大概就是一個[反正重生也不會活出好樣子]的人)

強調一下——超級慢熱)唉

超怕時間線混亂)忐忑)對啦昨天是十點更新以後都改到十點好了

或者你們自己說個時間也可以)-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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