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熊滿-重逢的場合】
【重逢的場合】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項滿的鬧鐘以一種相當慘烈的聲音撕開了一片寂靜。
項滿迷迷糊糊的關掉鬧鈴,就能感受到從房間外奔跑而來的身影,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她垂在床沿的手被史賓格濕熱的舔着,特側過臉摸了摸對方卷毛的耳朵,然後猛地坐了起來。
六點她還有一個聚會。
是上回在外面認識的客戶,一位化妝品公司的老板,中年的婦人,為人熱情,知道她還沒有結婚,多次暗示要給她介紹對象。
拒絕了五六次後項滿終于不好意思再拒絕,答應了這場據說很普通的聚會。
她多年東奔西跑,收拾的倒是很快,剛才床上那副半死不活的形象瞬間變了,穿着簡單而得體的襯衫和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褲,披件外套就出了門。
眼底因為熬夜趕報告而出現的黑眼圈掩藏在精致的妝容下,她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朝約定的地點開車而去,傍晚的城市路燈亮起,她打了個哈欠,望着深秋的元城,是和自己的家鄉截然不同的地方。
從上大學到現在,也已經好多年了。
提前五分鐘到達了約定的地點,是一幢小型的別墅,那位老板娘人到中年依舊風采依舊,站在門口笑盈盈的接待着年輕人。
是啊,都算得上是一群沒有對象的年輕人。
項滿聽了老板娘徐姐的介紹,進了廳堂中,屋內裝飾華貴,看上去很氣派,沙發上的年輕人倒是格外随意,相互聊着,桌上的果盤蛋糕和家常的一些熱菜截然不同。
真是完全不搭調的聚會,倒是讓項滿輕松了許多。
她一直就不太喜歡拘束,但工作身不由己,大學的學校不是很好,專業念完也從底層混起,工作五六年熬到經理,日子才沒那麽緊張了。
“喲,這不是滿姐嗎?”
項滿剛脫下外套坐下,旁邊就有人湊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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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看上去蠻嫩的男人,生了一雙柳眉,看上去很秀氣,但舉止倒是随意的很,上來就給項滿倒了一杯酒。
“诶你等會,讓我吃點東西墊墊胃,”項滿推了推,拿了塊餅幹墊了墊肚子,再接過對方的杯子。
“你不會剛睡醒吧?”楊頁和項滿是一個公司的,只不過他是裙帶關系的副經理,不過這人很能說話,遇上項滿這種自來熟,也合得很來。
“對啊,你倒是輕松,交了資料就走了,我可整理到半夜。”項滿喝了口紅酒,她仰頭的時候餘光瞄到對面閑談的幾個人最邊上的那位,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
“咳咳咳!”
“滿姐你不是吧!不行了啊?”楊頁遞了張紙巾給她。
“沒事,看到熟人了。”項滿笑了笑,她五官大氣明朗,但身材卻又十分火辣,這種相反的特點加上她比較豪爽的性格,一般很受人歡迎。
“哎你知道徐姐讓我們來幹嘛的嗎?”楊頁湊過來小聲的問,他其實才大學畢業沒多久,家裏有點關系就被塞到了項滿在的公司,很多事情都是項滿帶着,自然親近許多,“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徐姐說了好幾次了,我能不來嗎?”
項滿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難得的休假,她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的。
“那你今天找個男朋友就結了,你也一把年紀了,”楊頁笑了笑,在項滿伸手要打過來的時候往邊上一竄,找姑娘聊天去了。
項滿笑了笑,晃蕩了一下酒杯,也沒說什麽。
楊頁跟她家弟弟差不多的性格,成天臭屁的不行,偏偏還沒姑娘看得上,到處撒網,一個也沒撈着。
對面的展陽自從看到項滿來了之後就繃的跟要打仗似的。
他看着對面坐的随意的女人,面容明朗,在那個男人走了之後就盯着酒杯出神,面無表情的,和他記憶裏攬着他姐肩膀大笑的女人截然不同。
項滿其實是個挺有氣勢的人,熊悅也許不知道,但展陽是知道的。
那年熊悅新年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她媽傷了之後,這個人在大雪天匆忙趕來扶着對方就走了。等安置好熊悅又回來,客氣的說請熊悅媽媽出去聊一聊,展陽卻看到項滿反手就打了熊悅媽媽一巴掌。
那個帶着鋒芒的眼神他永遠記得。
後來他姐跟項滿就分手了,他問了也沒問出什麽,結果在這樣場合見着了。
展陽掏出手機想給熊悅發信息讓她別來了,畢竟這麽多年他也從沒聽熊悅提起過項滿,他姐也再也沒有談過戀愛。
信息還沒發,隔壁的兄弟就湊上來問了,“诶展陽你姐什麽時候來啊?我好久沒見了。”
這位大兄弟嗓門很大,旁邊和姑娘聊天聊的格外開心的幾位也湊過來起哄。
展陽尴尬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項滿。
項滿朝他笑了笑。
一群單身漢哦的更大聲了。
熊悅是在這被突然炒熱的氣氛裏被自己舅媽帶進來的,她先看到的是自己弟弟,低着頭吃着東西,看上去老老實實的樣子,燈光下廳堂的沙發上坐着很多人,聊天的,喝酒的,吃東西的。
她早就知道舅媽是騙她來的,她爸估計又拜托舅媽給她相親了。
以前正統的相親她不願意去,才想出這種歪門邪道來。
這些男男女女估計都是舅媽生意場上認識的後輩,加上一個和自己一樣年紀的展陽,她就覺得很頭痛。
這段時間她四處聽課,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被拉到這來了。
背對着她的這組沙發好像就坐了兩個人,舅媽推着她讓她坐下。
熊悅剛坐下,就聽到旁邊的兩個人在聊天。
一男一女。
男的問:“你是在五羊路的那個榮業公司吧?”
“是啊。”
“哎我說你怎麽這麽眼熟,以前大概見過一次……”
熊悅在聽到那個“是”的音節後整個人就僵硬了,她都不敢回頭,不知道要擺出什麽表情面對昔日的戀人。
她舅媽正端着酒跟在場的“單身年輕人”聊天。
小年輕們都是活絡的人,聊的很開心,她尴尬的不得了,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滑開一下,是展陽發來的,好幾條未讀,最後面的是“你沒看消息啊?”
前面的未讀就是告訴她項滿來了。
早知道就……
不來了?
她心裏其實忐忑的很,上一回見項滿是什麽時候?
五年前還是六年前?
“好久不見啊,悅悅。”
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熊悅機械的轉頭,面對學生永遠冷淡的臉此時像是突然卡頓了,她好久嗯了一聲,卻依舊不敢看項滿的臉。
“好……好久不見,項滿。”
項滿的表情都沒什麽變化,笑眯眯的給熊悅倒了杯果酒,就仰靠在沙發上了。
她們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同學,一聲好久不見也未能抹去其中的生分。
熊悅小口的喝着果酒,盯着桌子上的蛋糕發呆。
項滿随意的打量了一番坐在身邊的女人,她的外套還沒脫下,屋子裏很暖和,臉上因為熱而微紅,雪白的肌膚上因為紅暈而顯出幾分讓人心折的感覺來,跟最初進來的疏離很不一樣。
還是那個熊悅啊,她想。
記憶裏有些刻板冷淡的戀人還是如此,整個人都透露出“本人不在狀态”的氣質,金屬的細框眼鏡下是一雙細長的眼,會讓第一眼看到的人覺得有些不好相處。
她沒再想,又和身邊的男人聊起來。
閑聊對她來說再輕松不過,從小開始在街頭和人巴拉拉的聊到街尾,來店裏吃飯的人她也會聊上幾句,生意場上的閑聊藏着許多未知的信息,她在一年又一年的鍛煉中逐漸的把年少時的特質訓練的爐火純青。
唯獨面對熊悅,她想要獲取的信息永遠沒有盡頭。
對方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把她抛在腦後。
當年分手的原因好像也是這樣子,對方倔,總是要她去哄,即便知道是熊悅的不善言辭,但她還是覺得特別疲憊,然後一拍兩散,闊別多年,又在這樣的場合再度重逢。
心裏的波瀾只是來因為對方是EX吧。
這場聚會結束的時候将近十點,項滿收了好幾張名片,徐姐期待的所有人成雙成對最終只成了一對,大家都年近三十,想湊合的碰上想湊合的還說,可惜在場的大多數人事業心都很重,搭個夥而已,随時都能找。
感覺是來工作的……
項滿離開的時候嗤笑一聲,把那幾張名片塞進外套的口袋,正要上車的時候看到站在門口的熊悅和展陽,展陽旁邊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大學生,從外面來的,氣喘籲籲的站在一邊,接受着徐姐的“關懷”。
看樣子展陽多半是回不去了。
項滿笑笑,遠處的熊悅一心都在項滿身上,她打了聲招呼鼓起勇氣向對方跑去。
項滿聽着達拉的高跟鞋聲,看着跑來的人。
聽說她已經當上大學老師了啊,碩博連讀後還是留校了。
還是挺厲害啊這人讀書。
“怎麽了?”
項滿說話的語調很輕快,她手插在袋子裏,撚着那幾張名片。
“能送我回去嗎?”
熊悅低頭思考了一會,最後問她,“是我舅舅送我來的,現在他不在。”
“展陽不送你啊?”
項滿明知故問。
“她女朋友來了。”
“上車吧。”
項滿歪了歪頭,中分及肩的短發幹練無比,雪白的襯衫在隐約的路燈下仿佛可以刺傷熊悅的眼,她咬了咬嘴唇,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
思考了一個晚上怎麽面對項滿,卻還是很難心平氣和的面對。
她是被甩的。
按道理來說是被甩的。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和項滿分手,她不會說話,不像項滿那麽會說情話,從小到大被母親催促形成的習慣讓她會沉溺于那些課本,偶爾會忘了項滿的存在。
但現在不會了,碩博連讀的又留校的這些日子裏,她總能清晰的想起項滿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些片段。
根本沒辦法去接受別人的追求。
今天的聚會讓她知道項滿還是單身。
太好了。
“你住哪?”
項滿握着方向盤,轉頭問她,正對上熊悅的眼神。
隔着鏡片也能感受到的專注。
她笑了,“問你話呢。”
“住你家。”
“嗯?”
項滿有些驚訝,“開玩笑呢熊老師,這麽熊啊?”
她其實一直想笑,在得知熊悅當了老師以後。
“別這麽叫。”熊悅有些無語。
“熊博士為什麽開玩笑。”項滿不笑了,她臉上那點親和仿佛在瞬間收了回去,變成一副陌生人的樣子。
像是要把她推遠。
“我說了住你家。”
“為什麽。”
項滿把車往路邊一停,“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我……”
“沒什麽那就告訴我你家住哪。”
“項滿,我……”
熊悅這麽多年說的最順溜的還是跟學生上課的理論,和前任待在一個空間裏企圖符合對她來說難度很大。
結巴了老半天她最後喪氣的嘆了口氣。
“你想怎樣。”項滿也嘆了口氣,她一只手還握着方向盤,一只手撚着後視鏡上挂着的出入平安牌子的流蘇。
似乎是看也不想再看熊悅一眼。
熊悅急了,她不分由說的去拉住那只撚着流蘇的手,用盡了全力想去親項滿的嘴唇,結果咬在了項滿臉上。
項滿:“……”
熊悅簡直不敢擡頭。
項滿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覺得幾年不見熊悅的牙口倒是能對上姓了。
幸好這幾天休假。
“你想怎樣。”
項滿又問。
熊悅覺得對方以前哭訴自己冷淡一點也不合理,明明項滿冷淡起來才最可怕。
車窗外人行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說:“我想跟你複合。”
“哦。”
項滿捂着臉去翻熊悅座位前的抽屜,因為姿勢的原因頭發落在熊悅的腿上,像是枕在上面一樣。
“消毒水怎麽沒了。”
熊悅聽到項滿嘀咕。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項滿總是喜歡黏着她,有時候她去項滿的家裏,房間很小,地板上鋪着泡沫墊子,項滿枕着她的腿玩着手機一邊嘀咕着什麽。
“給我看看。”
她伸手想去看看傷口。
項滿揮開了,“沒事。”
“那你……”
她不好意思開口問你還喜不喜歡我。
“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沒啊。”
也不喜歡我了。
那點帶着竊喜的猜測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但我發現我放不下你啊小熊同學。”
項滿拿着手機自拍了一張看了看臉,姿态很随意,卻說出這種讓人坐立難安的話。
高中那會項滿一直叫她小熊同學的。
在一起叫她悅悅。
“那……”
“你家在哪?”
“我去你家。”
“我的意思是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帶你回我家啊。”
“啊?”
“熊老師你真的是老師嗎?明天早上你還上課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去拿上課用的東西。”
熊悅不知道該說什麽。
項滿湊過去勾了勾對方的下巴,說:“你咬我,我得咬回去啊。”
嘴唇很痛,破皮了。
項滿吮上去,就着傷口完成了這個格外血腥的吻。
“好久不見啊媳婦。”
舔着唇開車的人又變成了以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還會再嫌棄我嗎?”
“我就沒嫌棄過你。我根本不想分手,是你自己不想跟我繼續了而已。”
“我知道。”
熊悅嘆了口氣,那時候她處在極度緊張的狀态,項滿畢業也忙得不得了,但項滿忙歸忙總還是會給自己打個電話或者發信息關心一下的,她看到消息就忘了回,沒接到電話就等着下一個,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等着跟自己分手的項滿了。
“如果我不來找你,你還會找我嗎?”
“看緣分吧。”
“哎起碼我們是有緣分的吧,感情淡了還可以再培養嘛。”項滿開着車,又開始哄着終于上線的戀人。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熊悅,那份年少的喜歡一直出現在她忙碌的空隙裏,卻讓她連思念都要死死壓抑。
她拉不下臉,熊悅遲疑而磨蹭。
在就想那麽得過且過的時候,那個人居然意外的追了上來,讓她驚訝之餘只想困住對方。
她們倆的緩沖期太長了。
她想到早年過世的母親總和她說起的緣分。
唇齒開合間吐出的字眼是廬縣有些缱绻的方言,仿佛是歲月長河中與星光同輝的流沙,一點點的漫在心上,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牽絆。
就好像你認定了的了無生趣的以後,會以一種嶄新的方式鋪陳開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啊正式完結了)感謝大家耐心看完這個故事)比心
希望你們都能找到一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朋♂友
忘了說熊滿還有一個番外在雜貨店的十五章…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下本就寫別的啦有緣再見!)揮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