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拙荊戲子圖1.0

“腹肌呀,我回來了,給你買了件過冬的衣裳和一些宣紙。”莫追推門而入,将從酒肆打包的飯菜擱在桌上。

腹肌正經兒叫傅譏,法號圓慎,莫追叫他腹肌叫習慣了,偶爾還叫小肚子。兩人本是修雲寺的和尚,三個月前被迫還俗,住進了這間三十平米的小破屋,勉強能遮風避雨。

傅譏從裏屋出來,面色不悅,坐到桌前吃晚膳。

莫追皺起眉頭:“給你買了件衣裳,怎還板着一張臉,什麽事教你不開心了?”

傅譏:“你賭錢了。”

莫追無語笑了笑,插起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賭錢了?”

傅譏從懷裏取出一只繡桃花的小荷包,粉絲的,置在桌上。“今早洗衣裳的時候,從你兜裏找到的,一共三十五兩,你哪來的錢?若是不義之財,趕緊還給人家。”

傅譏是個老實的小沙彌,錯就錯在有莫追這樣的舍友,若不是近墨者黑,他還能在寺廟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哪怕每日挑水擔柴,起碼日子紮實無憂。

莫追眼睛忽的瞪亮,拾起荷包數了數裏面的錢,果真有三十五兩,給人打雜半年都攢不到這麽多錢,可到底是哪來的,絕不能告訴傅譏實話。莫追咳了咳嗽,道:“我這不是手頭正緊,圖個運氣小賭了一把,結果還賺着了。”說罷,連忙将荷包往懷裏收。

傅譏:“圓季,不可再賭了!”

“聽你的聽你的。”莫追頻頻答應,轉頭走進卧室,搜索被子裏的東西,愣是找不着。

傅譏從懷裏拿出一枚黑色面具:“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莫追一看,捂額:“你小子怎麽這麽調皮,這是偷盜,你犯佛門戒律了。”

傅譏:“你去不夜城賭錢?圓季,你最好不要去招惹是非,若是被官府撞上,你小命就沒了。”

莫追搶過面具:“不夜城哪會有官府的人?你是沒去過,根本沒有別人說的那麽可怕,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我早想帶你去瞧瞧世面,就怕你這麽勸我。诶,既然你知道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

傅譏擋在莫追身前:“不準你去,就你那胡作非為的性子,終有一日會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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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追驚愕,懵逼地指着自己:“我胡作非為?我什麽時候胡作非為了。”

傅譏抓住莫追雙臂,苦口婆心道:“你平時是好,可你發起酒瘋來根本不是人你知道嗎?你連我們為什麽被驅逐下山都不知道。”

莫追:“我知道,不就是酒後失言,罵了方丈幾句。是住持沒度量。”

傅譏:“聽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當時說了什麽。”

莫追來了興致,壞笑道:“那我當時說了什麽?”

“懶得跟你說,辣耳朵。”傅譏将莫追往屋裏推,然後緊緊栓上了門。

莫追威脅道:“你攔不住我的,你不說我可要去了。”他一直好奇當日說了什麽诳語,竟能把一向寬容隐忍的住持氣得離地三尺。

傅譏無可奈何:“成成成,我可以說,但你得答應我今後再不去不夜城了。”

“我答應你(才怪)。”莫追老老實實地坐到桌前,聽傅譏娓娓道來。

那日如往常一樣,兩人同圓淨師叔一塊下山購置米糧,恰逢傅譏二十生辰,三人暗搓搓的去酒肉了一番。師叔是個花和尚,座右銘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莫追更不用說,半路出家,帶發修行,兩人早早把傅譏給帶壞了。三人時常偷偷摸摸跑下山尋肉吃,除了不忌食倒也沒犯什麽其他戒律。莫追那日興起,多喝了幾盅酒,昏眩中開始瘋言瘋語,滿口豔丨詞,而後竟然唱了起來,還頗有文采。

師叔贊道:“诶,想不到圓季你還是個文化人吶。”

三人身上酒氣未散,不敢直接回寺,便拐道去一潭清池洗浴,不巧幾個青雲觀的姑子正在戲水。

舉頭三尺有神明,傅譏忙遮住了眼,慌張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莫追醉裏重複叨叨這頗有深意的四個字,如被閃電一擊,忽的睜大雙眼,見幾位白花花的小娘子婀娜多姿,一股熱血沖上腦門,如離弦的箭沖向池子,豬一樣的紮進水池,撲通一下濺起了大片水花。

師叔又懵又慌:“完了完了,圓季喝高了,快攔住他!”

莫追一個華麗出浴,吊兒郎當地朝女人大喝:“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流氓!”

青天白日殺出個瘋子,姑子們早吓懵了,遮住身子沖上了岸,手忙腳亂地拾起衣裳落荒而逃。

不日,三人被舉報了。幸而沒鬧出什麽大事,住持罰三人面壁思過,抄寫經書,這事就算過去了。哪知莫追還未醒酒,迎面住持,劈頭蓋臉一通大罵:“看個姑娘怎麽了,廟裏那麽多菩薩像半遮半露,你們還不是天天看!”

方丈好心相勸:“佛門淨地不可淫語,圓季喝多了,先帶他回去休息。”

“我沒喝多!世間最可悲禿驢。”莫追搖搖晃晃地蹭開旁人,沖住持挑了眉,挑釁道,“我現在就去找青雲觀的姑子,一塊去?”

住持惱了:“圓季你犯了淫戒,今日敢踏出修雲寺一步,休得再入佛門!”

那年方丈去鹿州傳經,見莫追奄奄一息地躺在道旁,生命垂危。出家人慈悲為懷,救了他,從此收留修雲寺。

莫追六根不淨,無心向佛,住持看在眼裏,因此也不強求他梯度。從前莫追還乖覺,但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頑劣,如今竟帶壞佛門弟子,主持一忍再忍,再不能輕縱他了。

莫追哂笑,環住持打量了一圈,轉向一旁半丨裸的菩薩像看得出神,自言自語:“珠圓玉潤,豐神綽約。你們口口聲聲說普度萬物,沒有淫丨欲,哪來芸芸衆生?佛陀亦是人,人豈能無欲?主持你去過敦煌嗎,哪裏的經書、壁畫多的是□□圖,你若有興趣,我描下來與你欣賞欣賞。”

衆僧聽得臉都紅了。傅譏急了:“圓季你別說了,快跟住持認錯。”

“我錯什麽了?天地合而生萬物,經書所謂不淫戒,我看才是有病。懶得跟你們口舌,我去了。”莫追再度暖媚地瞄了一眼佛像,一揮袖,大步跨出了殿門。

傅譏跑上去攔住莫追:“胡說什麽歪理,快回房思過去!”

莫追反勒住傅譏手腕,教訓道:“你以為自己有理?我還沒說你呢,被子裏塞那些雞蛋,孵小雞吶?別天真了,沒被公雞騷過的母雞下的都是寡蛋!”

莫追完完全全變了個人,根本不似醉酒那麽簡單。

住持氣得七竅生煙,直跺腳:“氣煞我也,此等頑劣之徒污我佛門,今驅逐出寺,你們絕不能學他!”

第二日莫追腸子都悔青了,在佛寺門口跪了三日,不納。傅譏為莫追求情,住持無動于衷。

圓淨鼓吹傅譏跟莫追一道還俗:“圓慎,師叔說句明白話,圓季的話不無道理,你還年輕,莫白了少年頭,跟圓季下山去,那才是世界。”

于是兩人終下了山。

莫追聽傅譏說完,一口肉渣噴了出來,捂腹大笑:“我當時真那樣跟住持頂嘴的?”他竟忘得一幹二淨,可惜了。

傅譏瞪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沒羞沒臊。方丈特別叮囑我,讓我看好你,莫去招惹是非。”

莫追聽方丈說過,那年他名垂一線時說了一句話——“救我,皇族要殺我!”,而後便暈了過去,醒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莫追喝下一碗酒,撐了個懶腰,起身往裏屋走去,路徑門口,忽的一個轉身破門而出。

傅譏觸不及防,懵了一瞬,起身追上去:“圓季你個騙子,給我回來!”

“嚯!”莫追回頭看見傅譏窮追不舍,加快了步伐,心感嘆:那小子屬馬的嗎!

傅譏三兩下就逮住了莫追,捆綁住,往家裏拖。

莫追叫苦不疊,說出心裏話:“哥老大不小了,尚未婚配,三娘年歲不小,時光不待人,我急需攢一筆錢娶她。老一直打雜不是事兒,我去不夜城瞅一瞅那幅《拙荊戲子圖》,回來好畫一幅,賣個好價錢,我就飛黃騰達了。我發誓絕不鬧事,你讓我去一趟好不好?腹肌,傅哥!”

傅譏一邊拖一邊道:“你能畫出個雞蛋就不錯了,家裏有筆有紙,你先把大黃(院子裏的雞)畫像了再畫人不遲。再說,三娘對你根本沒意思。”

莫追:“怎麽沒意思?重陽那天她送了我一只布袋,她親手縫繡的。”

傅譏:“三娘還送了我一雙鞋呢。”

這事一提就來氣,莫追蹭開他,道:“正經的,放開我。我是一定要娶三娘的,你別誤了我終身大事!你放心,不夜城絕對沒有皇家的人。”

傅譏:“不夜城人人戴着面具,你怎麽保證沒有官差。”

莫追辯解道:“那裏時常死人,官差要是管的話,不夜城早就沒了。”

咚—咚——

打更人路過,敲響落更,吆喝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千兩黃金,拙荊戲子,已賣皇族…”

這安俾直,果真是紅得連更號子都變了。

傅譏得意:“聽到了沒,已賣皇族。你還敢說不夜城沒有官差。”

莫追無話可說,憤憤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怄氣地往回走。

傅譏跟在莫追身後,安慰道:“別生氣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畫出比安俾直更好的畫來的。”

“別拿我給那下流胚子比。”

“那你還非要去看他的畫。”

“那是世人追捧他,我是投世人所好。最好別讓我碰到他,否則見一次揍一次。”

“你又沒見過他,沒來由的幹嘛這麽惱他?”

“名字難聽,相貌難看,為人難忍!”

作者有話要說:

百度了一下知道翰林院是在宮外的,我設定在宮內了,有宿舍有食堂的那種,比較現代化,畢竟先帝是現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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