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谪仙圖4.0(捉蟲)
許沿令小吏将兩人扶起來,冷漠道:“我聽聞方槐德行差、名聲不好,與人結了不少的怨,案發前又與班姝發生沖突,于是事發後一幹人站出來指證方槐殺人。冥冥中,方槐成了默定的兇手,出發點變成了拿獲方槐殺人的證據以落實其罪名,至使判案失了考量,連班姝死前碰觸過的事物沒查,只專注那盒胭脂。方槐一死,不少人吐了口惡氣,覺大快人心。案子處理得盡如人意,盧知州還大受褒獎,再沒人關注案子是否存在偏頗,可見衆口铄金。誰是真兇?大夥願意他是真兇他便是真兇。方常,令郎死得冤枉,但一點都不無辜。”
方常臉色變僵:“大人何出此言啊?”
大理寺一小吏道:“大人的意思是平生多積德才有好下場。倘若當時人人為方槐說上一句話,為他往好處想,興許當時就能找到他沒有殺人的證據。又倘若他沒有非分之想,就不必撞上這等禍事了。”
陳酉揚起嘴角幹笑:“這麽說來,你有班姝早已攜毒的證據了?”
許沿胸有成竹:“我沒有,孟鳶有。”
陳酉:“就憑他的人把毒弄掉水裏?”
“不,這件事不過引我注意到他。我讓他給我個說法,他才着手調查毒物的來源。幾日前他查到毒物來自不夜城,我令他取樣品來,他說是一位雲游的巫師賣的,早已經走了,他也只是聽說。我要物證,他弄沒了;我要物源,他說找不着。”許沿笑了笑,意味不明道,“陳大人,驸馬爺是不是故意堵小官吶?”
陳酉轉去喝茶:“我說他最近怎老是盜汗,估摸是被郁大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許沿:“盜汗與我何幹,不是因為腎虛嗎。”
陳酉一口茶噴了出來。
許沿轉向堂下:“班夫人,那年驸馬到府上查實,可有跟你說過些什麽?”
這個問題許沿早已問過她了,這會旨在讓她說給衆人聽。
班夫人道:“驸馬爺除了詢問我案子的情況,還跟我打聽了一個人,問姝兒畫像的作者是誰。這個我尚且不知。”
許沿:“繼續說。”
班夫人:“臨走時驸馬爺說,人已逝,好歹将她生前喜歡的用過的燒給她,讓她在那邊也好過些,特別囑咐要燒了那副畫像。姝兒愛極了那幅畫不假,可畫栩栩如生,看着它就像姝兒還在身旁。我哪裏舍得,便擅自保留了下來。”
許沿令人拿來《谪仙圖》,展挂在堂中,對陳酉道:“老同學的畫,尚書大人可要瞅瞅,看是不是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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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酉走下階去,駐足畫前愣住了。畫中初陽微濃,雨後山青水淨,女兒着一身雪白绉紗,手執小傘,閑庭散步來到蓮塘處倚岩觀魚。微風起,青絲如柳,粉面如荷,羞眉乍斂,語笑相和,令滿池嬌花都失去了顏色。
細看時仿佛能嗅到淡雅的荷香,能聽到女兒羞澀輕靈的嬉笑。
陳酉沉淪在美色中,難出來:“人比花嬌,是俾直的畫。”
皇家一級畫師不是浪得虛名,安逸的本事就在于能逮住女兒的神,極盡展現女兒的韻美。這個評價只針對肖像畫,不包含秘戲圖。
畫中美人擔得起國色天香,無人不惋惜長嘆。幸而安逸畫了下來,他們才能一傾芳容,也不負班姝人間走過一遭。
郁泱波瀾不驚地瞥了一眼畫像,絲毫不為所動,揉了揉鼻梁,好似有些乏了。
衆人嘆惋之餘對真兇更多了一分憎恨,到底是怎樣絕情的人才舍得下此毒手?
差役道:“這麽好的畫幸虧班夫人沒燒掉。我今兒算長見識了,世間還能有這般貌美的女子,此生得見,死而無憾!”
“好像比武姑娘好看些。”
“美成這般聖上都不納?”
堂下竊竊私語道:“難講。太後夠天姿國色了吧,先帝還不是說彎就彎。”
“聖上不會跟先帝一樣吧。”
“不會不會,聖上最讨厭安逸那個死斷袖了。”
“安逸不是單純的斷袖,他男女通吃。”
聲音雖然微小,但許沿模模糊糊還是聽到了些,嚴厲道:“公堂之上,注意言辭。”
衆人一時激動得失了分寸,連忙收斂浮誇的表情。武粼兒委屈含淚,或出于愛妒的心理,忍不住怒喝:“她哪有那麽好看!”
把許沿吓了一跳。
陳酉回過神來,道:“安逸關在牢內,既然是他的畫,令他出來認便是,何故問我。”
“好歹先弄清楚孟鳶為什麽要毀掉這幅畫。”許沿走到畫前,手撫上畫上女子的唇,“你沒發現這裏出了問題嗎?”
陳酉一尋思,若有所悟:“方才說班姝最愛點繹唇…霞紅…”
“并且以欲滴不滴為最妙。”許沿凝一眼陳酉,閃現一秒捕不到的傲慢,“畫上的唇,顏色淺了,而且不是顏料,是漆。”
“漆?”陳酉仔細觸摸了畫,像浮印一樣微微凸起,當真是凝固了的漆,不解道,“漆有問題?”
許沿:“你舔舔看。”
郁泱一直默不作聲,這會不禁吸一口寒氣。
許沿:“要知道安逸觀察女人是無微不至的,如何體現點繹唇,唯有用漆吧。”
陳酉怔了怔:“你意思是這是班姝中的毒?”
許沿默認地點了點頭:“搜查了班姝所有物品,只這幅畫上有毒。”
班夫人瞠目結舌,腿一軟差點跌倒,幸而有身旁的差役扶住。“殺害我兒的人莫不成是安逸?”
陳酉神色終于嚴肅起來:“你驗過了?”
“驗過了。”
陳酉按住許沿肩膀,似警告道:“要查便查個明白。你如何證明班姝食的毒來自畫上,即便來自畫上,又如何證明不是外人在顏料裏摻毒嫁禍安逸。”
許沿撇開陳酉的手:“我自有考量,帶孟鳶。”
聞聲,孟鳶被小吏押了上來,手上戴着鐐铐,底底地垂着頭。
陳酉措手不及:“你關押了孟鳶?哪怕他涉案,你也該跟我道個明白。讓大夥好一陣等,你什麽意思?”
許沿嘴角揚起,走向孟鳶。“沒什麽意思,只不過引你們注意孟鳶而已。”
許沿對孟鳶道:“我不是針對你,只是你的行跡太可疑了。來人!”
大理寺少卿拿來一塊牆板,道:“案宗上訴:方槐令丫頭撞倒班姝,班姝唇妝走樣。大理寺檢查了瑤池仙汀酒樓的長廊,發現班姝當時落在牆上的唇印,連同牆木截了下來,大人請過目。”
牆板上有一枚鮮紅的唇印,陳酉拿與畫上班姝的唇色想比,竟然一模一樣!
許沿:“抱歉,大理寺撇過刑部暗自去做了調查。後來我令人将那面牆補上,用同顏色的漆料在上面描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唇印,令小丫頭透露給孟鳶聽。我本是猜忌,可果不其然。昨天夜裏孟鳶穿一身夜行衣潛入了酒樓,試圖抹掉那枚唇印,消滅證據。孟鳶與安逸在翰林院曾是舍友,多少有同窗之誼,孟鳶以為安逸殺人,為保安逸無事而消滅斑斑證據,有私心乃人之常情,可把我繞得好苦。孟鳶不僅認得此毒,還知道這種毒唯安逸才能調出。”
陳酉:“你如何證明孟鳶認得此毒。”
大理寺少卿道:“昨晚我等在暗處觀察,驸馬有一個詭異的舉動。用燭火在唇印處烘了一會,才用布抹掉。”
“為何要用火烘呢陳大人?無非他認得!”許沿從陳酉手中取回木板,用衣袖在上面擦了又擦,唇印沒有一點消磨,然後遞給屬下。
大理寺少卿照着孟鳶的做法,先用燈火烘了烘,再用布輕輕一擦,果然擦得幹幹淨淨。然後牽來一只狗,将毒溶于水中,灌狗喝下,不到一刻,狗暴斃。
許沿:“這足以證明班姝在抹上方槐的唇脂之前便已攜了毒!”
孟鳶無話可說,跪下了身去,悉聽尊便。
許沿繞孟鳶走了一圈:“從一開始的弄失物證,到來駱城詢問安逸下落,勒令吏部下達罷免盧知州的文書,叮囑班氏毀掉畫作,編造毒物來自不夜城的謊言,再到昨晚毀屍滅跡。可見驸馬對安逸用情至深吶。”
陳酉怒起,上去一把掐住孟鳶的喉嚨:“王八蛋,刑部的臉都被你丢光了你大爺!”
陳酉不經手批案,但孟鳶是他的下屬,他難辭其咎。好比自己養的狗咬了人,終是要賠錢的。
“你早看出了貓膩為何不禀報我(好歹我可以跟你一起咬人啊)!”
小吏連忙攔住躁怒的陳酉,勸道:“大人息怒,公主的人我們動不得!”
一提郁淵,陳酉脊椎一冷,松開了手。那女人不好惹。
有人問道:“哪怕驸馬爺認得此毒,又怎麽證明該毒是安俾直所調?”
“那自然得問驸馬爺了,‘同床共寝’那麽多年,大抵知道些。驸馬若不願解釋,傳安逸來審也是一樣的。”許沿十拿九穩。
郁泱這會終于開口道:“我證明,安逸著有一本《色染集》,記有制作該毒的方法。孟鳶的木吒便是死于該毒,名為‘鱗漆’。”
孟鳶的木吒便是郁泱那條土藏獒的二哥了。
階下的證人沒人知道說話的人是大周的皇帝,只從他的氣度判出他是達官顯貴,并不驚訝。吃驚是的陳酉一幹人,竟有些措手不及。
郁泱之前還嚷嚷撤案,當矛頭指向安逸,他二話不說站出來指證,那是有多大的仇?好歹同學一場!又不是許沿負壓在身,哪怕含蓄一點呢。
退一萬步來講,郁泱與安逸那點恩怨,能有安逸與孟鳶的殺狗之恨深?
許沿都替安逸感到心塞。那年安逸背地裏只不過說郁泱變聲時的聲音難聽得像被蹂丨躏的老鴨,孰能料這一句話竟惹得郁泱恨了他半輩子,今天都還要挖墳鞭屍。
旁人沒少說郁泱閑話,郁泱也沒少聽,可對于安逸,郁泱特別較真。
真是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受是ps高手,自帶美顏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