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谪仙圖9.0

郁泱拿到榴蓮轉去了廚房。榴蓮恰好成熟,外殼自然而然的裂開了小口,散發出香濃馥郁的果味。郁泱原先不喜歡這個味道,後來喜歡了,因為某種情懷。

郁泱将果肉掏出來放進搗甕裏,又往裏加了兩個皮蛋、一碗香椿芽,撒了些鹽巴,倒入幾滴香醋,混合搗了起來。

傅譏被他召喚過來,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恨自己才疏學淺、少見多怪。

郁泱一邊搗一邊問道:“公堂上你說莫追容易忘事,他忘了多少事?”

傅譏經不住那毒氣,憋得臉蛋彤紅。“莫哥經常忘事,難數清楚。”

“小事不提,特別糟糕的事情有何?”

傅譏憋不住了,急急呼了幾口大氣,喘息道:“最糟糕的,大概就是不記得見過班姑娘這事了。額…還有一件難以啓齒。”

“說。”

“那天莫追喝高了,中了邪似的要調戲姑子,攔都攔不住,幸好姑子跑得快些。後來被住持罰了,硬不知悔改,還反過來胡言亂語的把住持訓斥了一通。最後我倆被攆出寺來。”

又在調戲女人。

郁泱動作不禁放慢下來,力度加了三分,道:“将這件事細細說清楚。”

傅譏巨細無遺的說來,什麽“天地合而萬物生”、什麽“公雞騷過的母雞才會生雞蛋”、“什麽敦煌曼妙的交丨合佛像”…說得他自己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恣意妄為,水性楊花,始亂終棄,恬不知恥。莫追忘得一幹二淨的作為,才真真正正的是安逸!

郁泱越想越覺得莫追不是失憶,而是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靈魂霸占了一個身子,各行己事。

郁泱搗好了榴蓮泥,盛在一只大碗裏,撒上了一些蒜蓉,遞給傅譏:“拿去牢房給莫追,好讓他早點想起什麽。”

傅譏雙手打顫地接住碗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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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法事,莫追的記憶沒有絲毫恢複,又被逮回了牢裏。丁鷺與白水沁與他講了過去種種,他愣是一無所知。想來是沒得救了。

丁鷺癱在了草堆上,一籌莫展。傅譏從外面進來,莫追當即嗅到了一股難以言訴的氣味。

“莫哥莫哥,快吃掉!”傅譏嫌棄地把碗塞進牢房,遠遠得躲到一邊。“陛下親手給你做的。”

莫追從不忌諱吃臭的東西,像臭豆腐,臭極始知味更鮮。他端起碗來,從未見過如此驚世駭俗之物,熏得整個牢房都烏煙瘴氣,想必味道極佳?不禁問道:“是什麽做的?”

傅譏:“話說是榴蓮,又摻入了皮蛋、香椿芽和蒜蓉。”

怪不得。

榴蓮的黃兌入皮蛋的黑,加上香椿芽的菲綠拌成泥狀,怎麽看怎麽像一碗翔。而這四大食材得天獨厚的氣味巧妙的融合在一起,簡直比翔還毒。

泱泱大國人才輩出,到底是哪個奇葩想出來的吃法!

莫追還沒開吃,丁鷺就已經反胃了,勸道:“豈不要命,甭吃了。”

傅譏:“南國運來的水果,皇室貴胄一年也難吃一回。陛下特意給你留的,若不領情陛下豈不怪罪。”

莫追嘗試的吃了一小勺,濃重而難忍的味道一觸味蕾,臉當即皺一團。黏黏的渾物卡在喉道,似吃了別人吐的痰,咽不下又不敢吐出來。胃裏驚濤駭浪,嘴裏澀水滾滾而來。莫追丢了碗緊緊封住嘴巴,揚起頭似把什麽東西咽回肚裏,默默流出兩行清淚:“謝主隆恩!”

畫面太美。傅譏往牆角縮得更緊了,提醒道:“還有一大碗,陛下說,你吃完興許能記起什麽。”

吃下那一碗還有什麽不能記得,不共戴天之仇不過如此!攤上這麽一個皇帝,可想而知安逸位極人臣一定生不如死呀!

丁鷺默默走出牢房,衰弱地扶牆離開,留下話道:“老安,三天之內我不會來看你了,記得每天刷牙。”

莫追無辜地看向了白水沁。

白水沁頓覺陰風陣陣,顫顫巍巍道:“我給公子準備漱口茶來。”說完拔腿就逃。

莫追看着滿滿一碗浩蕩的皇恩,蒜蓉似在朝自己微笑。大周的刑罰何時濃情蜜意起來,還不如直接讓他剮千刀!

莫追抹幹臉上的涕淚,舍身成仁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報大人!莫追暈死過去了!”

陳酉一幹人驚起:“什麽回事?”

“陛…陛陛下下毒,莫追流…流了好多鼻血!”

“快傳太醫!”

三天過去,莫追一直一蹶不振。郁泱把自己關在庭院內,三天沒有出門,搬了長琴在涼亭裏默默彈奏。他整整拿了知府七個榴蓮,做了整整七大碗泥,本想全部贈給那厮,豈知那厮無福消受。恨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自個吃幹淨,安然無恙。

庭院裏傳出清幽的琴聲,婉轉迂回,似有幾分惆悵憂郁。

陳酉與孟鳶在院外下棋,聽着琴聲,長嘆氣道:“陛下的心是越來越摸不透了。”

孟鳶:“寧可糟踐那麽多榴蓮修理安逸,也不肯舍我一個給公主。你說這是什麽心思?”

陳酉:“我如何能知。陛下如此大費周章的捉弄他,從某種意義上想,安逸做人倒挺成功。”

孟鳶:“太醫給安逸治了幾天,也沒見有什麽起效。他一天不治好,我們豈不一天不能離開?”

陳酉:“那倒不會,頂多将莫追押到鹿州關押。”

孟鳶落下一顆棋,道:“我看牢着他也治不了,不如把他放出來曬曬,估計還好些。牢頭說他三天吃不下飯了,一直反胃。”

陳酉:“那就牽出來溜溜。”

百花叢中飛來一只蝴蝶,飄過郁泱眼前,打亂了他所有思緒,琴聲戛然而止。

郁泱凝神看去,蝴蝶翅膀黑底紅斑,花紋像一只猙獰的鬼臉。扇動的翅膀弄得他眼花,恍惚間回想起從前。

那次翰林院剛剛散課,他離開學堂又悄悄折了回來,默默地站立在窗外。安逸去書房拿書,孟鳶坐在座位上無聊的等安逸回來。孟鳶向來多動,在安逸面前更不把自己當外人,便翻開了安逸的書簍,想倒騰些好玩的東西,于是摸出了一個鑽有孔的小竹筒。孟鳶好奇地打開,一只紅黑相間的蝴蝶飛了出來,越飛越高。孟鳶急了,跳起來逮它,然而一個不小心把蝴蝶拍在了手上。孟鳶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睜睜看手上的蝴蝶死了個透。

安逸回來,看到孟鳶吓了一跳:“你幹什麽?”

孟鳶認錯道:“不小心把你的蝴蝶打死了,安逸對不起,我不知道裏面裝了蝴蝶,它飛出來,我想抓它。結果…”

“笨蛋,有毒!跟我走。”安逸拉起他往水井跑去,打上幾桶水:“快蹲下來洗手。”

孟鳶連忙伸出手去,安逸握着他的手來來回回搓洗了數十遍。

孟鳶雖是知錯,但還是好奇道:“你為什麽要玩有毒的東西。”

“我瞧它翅膀上的顏色好看。之前捉到過一只,剝了翅膀搗顏料,把剩下的扔到了牆角。第二天起來牆角竟躺死了三只一尺長的大老鼠,可見有劇毒。今天我又逮住一只,正準備回家鬧老鼠。”

“調出來的顏色好看嗎?”

“好看,像漆一樣亮呢,改日我帶你去我家瞅瞅。”

“好。”

“你把手合起來,捧住水。”

孟鳶不知何意,只管照做。哪知安逸俯下頭把他手上捧的水喝了個幹淨。孟鳶忙收手:“你做什麽?”

安逸擦幹嘴,起身往回走:“如果我沒被毒死,說明你的手洗幹淨了。”

孟鳶跟上去:“你就是作死。若不是先帝在天之靈眷顧你,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所以我怕什麽。”安逸仰天大笑。

待兩人回到學堂,孟鳶的木吒躺屍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并非血的紅色液體,是蝴蝶的腹汁!

“木吒,木吒!”孟鳶搖晃木吒的身體,可狗再沒醒過來。孟鳶淚水一飙,大哭起來:“安逸我恨你!”

那條狗是郁淵送給孟鳶的,孟鳶一直視為己出,愛惜如命。

“我…我…”安逸百口莫辯。

孟鳶一時錯亂了神經,向安逸咆哮:“你走,不要再看到你!”

“你…別激動,我這就消失。”安逸連忙處理了地上的毒跡,背上書簍離開,頻頻回顧,許久才走遠去。

他始站出來,走進殿內揪住孟鳶的頭發:“有什麽好哭的,瞧你這點出息。”

“公主送我的,公主送我的,嗚嗚…”孟鳶泣不成聲,把狗的屍體呈給他看,想讨個公道。

然而他瞪了孟鳶一眼,批評道:“不許哭,不服憋着!”

自目睹安逸替孟鳶洗手那一刻,他恨不得吞掉那只毒蝶。

想罷,郁泱毫不猶疑地拍死了眼前晃來晃去的蝶,腹汁當即溢滿手上,是刺目的霞紅。

《色染集》記此蝶有淡淡的幽香,郁泱似忘了有毒,又似妄想安逸會待他如待孟鳶一樣,六神無主地将蝴蝶送至鼻前,輕輕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清雅的花香,不經意的笑了。

然而一巴掌狠狠落在了他俊逸的臉上,清脆的“啪”了一聲,蝴蝶掉落到地上。

郁泱回頭看去,是莫追!

莫追剛剛出來曬了會兒太陽,哪知哪吒那條蠢狗咬住他掉下的手帕就跑。狗搶了東西自然得追,追到庭院門口被侍從攔下,晃眼間瞥見郁泱那個死變态在吃蝶!

說不來為什麽,手腕突然來了力量,本能的推倒侍衛,來不及作任何解釋,手忙腳亂的上去就是一巴掌。

吓得追上來的侍衛寒毛卓豎。“陛下…下…好?”

郁泱隐忍地咽下一口氣。

随侍連忙把莫追死死摁在地上。“好個刁民,你想弑君?!”

莫追被勒得快提不上氣來,卻還命令道:“帶陛下去洗手。”

“等等。”似會心一擊,郁泱打了個顫,單膝蹲下問,“你是誰?”

莫追怔了一怔,眼裏的光瞬間熄滅,放棄了掙紮,一字一頓道:“安逸,字俾直。”

作者有話要說:

最好治療莫追腦子的辦法,就是郁泱出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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