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谪仙圖10

——“各位大人,安逸他記起來了!”

“病好了?”

“好了。”

陳酉一幹人連忙跑去圍觀,現面震撼人心,無人不對安逸佩服得五體投地。安逸永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來得厲害,使得他們黯然無光。試問除了他,誰敢以巴掌問候天子,并且在久別重逢的第一面。

安逸被捆在椅子上,左右打量眼前的人,一語不發。氣氛拘謹,想來不是什麽同學聚會。

丁鷺走上前,貼近安逸的臉龐,細瞅他的眉目,眼神光确實比之前凝聚了好些,可眼角天生的笑意莫名消失。問道:“知道我是誰?”

“莫不是大名鼎鼎的大周閨寶丁采微先生。”安逸語笑面不笑,內裏的浪勁兒脫骨而出。“你瘦了。”

丁鷺一時百感交集,欣慰地笑了,對陳酉道:“他好了,快解開他。”

陳酉将信将疑走上來,試探道:“我是誰?”

一針見血:“陳雞。”

錯不了,就是那只妖精!

許沿跟安逸沒什麽交集,理了理袖口,無動于衷道:“既然記起來了,今晚好生休息,抽空看看案宗,明天一早開堂。”

一幹牢吏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往牢房引去。安逸不茍言笑的模樣像渾身長出利刺,教人不敢親近,小吏竟不敢推他。

安逸冷眼瞄了一下許沿,起身同丁鷺若無其事的走向牢房,低聲問道:“現在是幾年?”

丁鷺忑了一下:“大周二十七年。你不知道?”

“你可能不信,我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像在夢游。我醒了三次,第一次是二十三年,第二次是二十六年,第三次是年初,現在是第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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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看一眼道旁抽芽的新柳和屋梁上的飛燕,又看了看腳下雨水未幹的石路,道:“是的,兩月前我醒過一次。”

第一次發現自己夢游了三年,還當了和尚,有一個曠古爍今的法號——“圓寂”,他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說好的卑鄙龌龊呢,禍國殃民呢,居心叵測呢!怎幹淨得像一張紙,簡直浪費他一張生來狐媚惑主的奸相。後來接二連三的夢游,他麻木了,也習慣了。

丁鷺差點氣暈,看來莫追做過的事安逸也同樣記不得了,事情沒完沒了起來。“我信。你可知道自己如何才能醒過來?”

安逸定下腳步,思緒恍惚了一會,故作無知:“不知。”

兩人沒有對視,各懷心思,低頭并肩而行,跨步一致,自然使得,無須刻意為之。從這不約而合的細微中,丁鷺感知安逸是真的回來了。

“你認識莫追嗎?”丁鷺問道。

“不認識。”

丁鷺吸一口涼氣,不知安逸是不是走了夜路撞上了那只名為“莫追”的游魂?

安逸:“怎麽了?”

丁鷺輕描淡寫道:“沒什麽,一個吵嚷說見你一次揍一次的破落戶。”

“神經病。”

安逸一股精/蟲上腦,重心移往別處:“牢裏可有女人?”

丁鷺:“嚯!你才醒來多久,開口就尋女人,難道不該關心我這幾年過得如何嗎?”

執着:“問你有沒有女人?”

丁鷺拿他沒轍:“你那間牢房只關了你一個人,隔壁牢房有幾個出格謀殺親夫的女囚。”

“你去買些酒和馬吊牌來。”

丁鷺不解:“怎了?”

“今晚到隔壁牢房搓牌去。”

豁然開朗:“好嘞!”

丁鷺蹦噠地轉向大門,要去買家夥。郁泱狐疑地盯了倆人,有不祥的預感,想起那年他倆招搖過市的模樣,恨由心生。對侍從道:“把丁鷺關起來。”

“是。”

于是兩人被叉回牢裏,連夥食都變差了。

丁鷺像困籠的豬嚎叫起來:“陛下我沒犯法啊!”

安逸安靜地喝下一口粗茶,不經意打了個嗝,從胃裏透出毒味來,當即犯起惡心。“我是不是吃/屎了?”

丁鷺抱着門柱連連點頭:“三天前吃的。”

“後勁很足嘛。”安逸盡管惡心作嘔,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屎”的成分,眼角溢出一絲邪氣,仰躺在草堆上稱心遂意。“我媳婦在附近。”

“厲害,這都能感覺到。”丁鷺想他心念着白水沁,故意打趣道,“那你猜猜是誰?”

“不猜。”安逸并不知道是誰,但确定那個人一定會作“屎”。安逸癡癡地看着房梁,自言自語:“我心裏有兩個影子,它們正慢慢靠近,等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知道媳婦是誰了。”

丁鷺思緒缥缈了一瞬,趴到安逸身旁,湊近他耳朵細聲問道:“那晚發生了什麽,我在渡口等你五天,不見你影子。”

安逸意識到隔牆有耳,翻身壓在丁鷺身上,埋頭在丁鷺耳邊,上下其手故作暧昧的模樣,謹慎道:“被太後逮個正着,磕了杯毒酒被扔到了亂葬崗。”

丁鷺心領神會,擡腿環住安逸的腰杆,扯下安逸頭上的發冠,蓬亂的頭發當即垂了下來,擋住了兩人的臉。“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到底出了什麽意外?”

意外可大了。安逸渾身不自在起來:“不知為何暈倒了,醒來就在未央宮。”

丁鷺扯上被子蓋過了頭,兩人身段颀長,露出交疊的腳脖子。“你撒謊。如果你在太後的未央宮,你還能活着?”

安逸:“太後喝醉了,意識不清。”

丁鷺:“太後喝醉了,太監宮女可沒瞎。難道沒人告訴太後假冒皇後的人是你?事後不追究?”

安逸:“應該是我爹善後了。”

陳甫是先帝指給安逸的養父,深得先帝器重,是宮裏的大太監,并非安逸親身父親。

兩人沉默起來,可想太後是不知情的。若是知情,恐怕《拙荊戲子圖》問世時安逸就已被朝廷通緝了。但不知情又太不可思議,冒充皇後是多大的罪?太後豈能草草了之,甚至不弄清楚冒充皇後的人。

安逸:“陛下…是來逮我?”

丁鷺:“看情況應不是,我懷疑皇帝根本不知道是你。聽孟鳶說那晚陛下喝得爛醉,渾渾噩噩,根本分不清人和物了。”

所以…

安逸瞬間無地自容,死死抱緊丁鷺,似想起一件極不可饒恕的蠢事,咬住丁鷺的衣領拉扯,“嗚嗚嗚”的發洩悶氣。

所以意思是,那晚郁泱人畜不分,把他當狗哔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丁鷺懵了:“喲,怎麽了?”

安逸擤一把鼻涕抹在丁鷺衣領上。那件事怎麽想怎麽:“屁股疼!”

被子突然被人掀開,兩人擡頭一看,是幾個牢吏。

安逸整了整容态,把散亂的頭發繞到耳後,慵懶地貼在丁鷺胸膛上,含情脈脈地玩着丁鷺幹淨的下巴,若無旁人道:“他情我願的事,不犯法吧?”

牢吏:“這裏是監獄。”

丁鷺撫着安逸的頭發,迎面道:“監獄怎麽了,勝過郊外風吹雨打…”

安逸:“日曬雨淋。”

異口同聲:“我倆保證不出聲。”

心有靈犀,天造地設!

牢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強勢扮開他倆,關進相隔甚遠的牢房,道:“陛下有旨,你倆人若不檢點,處以丁鷺宮刑。”

“憑什麽!”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丁鷺背叛革命道,“是他先勾引我的。”

“幼稚。”安逸啐了一聲,躺回草堆上。并非啐丁鷺,而是啐郁泱。

枕邊風沒得說了,兩人只能隔空相喚。

“喂!我娶了小坑,生了一對龍鳳胚,三歲了!”

安逸大驚,欣喜道:“猴子叫什麽名字?”

“丁叮、丁當。”

牢吏忍不住插嘴道:“人生圓滿,還跟安逸亂搞什麽?”

丁鷺:“關你什麽事!老安,你啥時候成家啊?”

安逸想了想,也好景不長了。“快了快了。”

郁泱在大牢外緊緊握拳,流了一身細汗。

丁鷺:“可是水沁姑娘?”

安逸:“未必。”

郁泱松了口氣。

丁鷺吃驚:“未必?你還不知道要娶誰?”

“一個地下情婦,我也不知道是誰。”

“卧刀!你還有地下情婦?”丁鷺暗嘆不妙,如果安逸心儀的人不是白水沁,那他豈不是幫了倒忙,給了姑娘希望又傷了姑娘的心!

“一直都有。”安逸做好了心理準備,問道,“你可知灌我吃‘屎’的人是誰?”

“陛下咯。除了他誰還跟你有那麽大的仇。”

!!!

安逸頓時麻痹:“我是問誰做的?”

再三确定:“陛下親手做的!”

完了,地下情婦的眉目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年他的書房鬧鬼,不知從哪飄來了一只倩魂,陰魂不散,又不肯現出原形,想必長得極醜。他視它為情婦,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娶了這個俏皮鬼。

他故意對耗子道:“耗子啊耗子,你可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麽?榴蓮搗皮蛋!再加上些香椿芽和蒜蓉簡直妙不可言。什麽,你嫌臭?我跟你講,跟你爹我臭味相投的人以後就是你親娘了!”

他當時想:不信我還逮不出你。

他跟耗子說的愛吃“屎”,并非真的愛吃,而是在标志肯為他吃“屎”的人。他的情婦一定躲在門後偷聽,日後若遇上口有“屎”味的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說。

他堅信除了他世上再沒人能想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料理了。

然而會作“屎”的小娼婦居然是郁泱。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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