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谪仙圖12
次日,班姝案再次開審,《谪仙圖》正正的展挂在大堂中央,一幹證人在堂外待傳。
許沿指畫問道:“安逸,畫可是你親手畫的?”
安逸瞥了一眼畫,不否認:“是。”
傅譏和老板娘頓時瞠目結舌,今日見到安逸時,他們就發現莫追的氣場不對。莫說骨子透出來了放浪不羁之氣,就連站姿都比莫追要風流倜傥。也奇怪,沒一個大人敢壓他跪下。
只聽堂外傳來呼聲:“莫哥別逞強了,你連筆都拿不起吶!”
安逸右手指不禁動彈了一下,僅是一個對于刺激的本能反射。他的右手确确實實是拿不住筆了。
許沿:“肅靜!”
傅譏忙閉了嘴,跟老板娘交頭接耳道:“難道莫哥真的是安逸?”
老板娘捶胸頓足:“虧了虧了,早知道賭一把,先把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說!”
焦點移回畫上,安逸道:“但上面的鱗漆不是我添上去的。”
許沿:“可是你調出來的?”
“是。”
“你的意思是描上鱗漆的人另有其人?”
“是。”
許沿陷入片刻的沉思,而郁泱道:“調毒的是你,作畫的也是你。出了意外你倒會挑點,想把問題撇得幹幹淨淨?”
郁泱往常都是默默旁聽,自從扯上了安逸,說話變得有的放矢,甚至是不假思索,就将矛頭對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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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負着手,有所會意地點點頭,表情似笑而非。“大可傳個畫師來鑒別,看看畫上的唇是不是我的原筆。”
兩人互不相視,隔空較量。郁泱手拿杯盞,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一邊針鋒相對道:“第一,班姝暈過畫上的漆,已抹亂了原筆的痕跡;其次,你想以‘非原筆’為借口逃脫責問,一開始或用腳複添鱗漆謊稱他人改動之手也未可知。有這兩點,畫師即便鑒別出不是你的原筆,又有何意義?”
“陛下過譽了。”不出所料,郁泱是要往死裏治他。千裏迢迢從鹿州趕來,大費周章,真太擡舉他了。“比不得聖上天賦異禀呢。”
堂外的人聽得安逸稱那名舉止威嚴的大人為“陛下”,頓時大驚失色,連忙低下頭去,下跪磕頭:“吾皇萬歲!”
這下興師動衆了。郁泱煩惱地揮手免了他們,繼續道:“你謙虛了。”
堂上沉默了一片,案子已沒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郁泱執意指鹿為馬,作為朝臣誰敢不服。安逸有罪或無,于任何一人都沒有利害關系。誰要站出來道不公、與郁泱立敵,豈非自找麻煩。
君要臣死,臣不死即奸!安逸已然感知到求生無望了,即便據理力争,也将毫無力量。他下意識地看了丁鷺一眼,丁鷺亦有同感,愁眉緊鎖。
誰都是精明的人。許沿默默更改了原來的審訊計劃,轉成有利于落實安逸罪名的問題。問道:“你為何要調配鱗漆?”
“因為我要修補一尊佛頭上的珍珠。”
那次安逸醒來,見到了當初搭救自己的方丈大師。寺廟被盜,一尊佛頭上的珍珠被挖走,留下一個凹下去的坑,極不美觀。方丈讓他想辦法補上,他雖然頑劣低俗,但好歹知道知恩圖報、殺人償命、嫖/娼就要付錢的大道理,便擔下了這個活。經來回思索,他定下以鱗漆補上那個坑。鱗漆紅而光澤,能滴成珍珠的模樣,涼幹後會如寶石一樣璀璨光滑,又成本廉價,再合适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在大暑天的時候,鱗漆容易變質。他将鱗漆調濃,使它不至于熱到融化流失。
許沿傳來方丈詢問,确有此事。
許沿:“你可有留存殘剩的漆?”
“沒有,盛漆的器具都洗了個幹淨。”他當初并非沒有注意到鱗漆有毒,只是不擔心有人會吃。
郁泱補刀:“如此說來,畫上的漆是從佛頭上取來的?這便奇了,人人都知道那是漆,誰會故意取來描畫?莫不是你知道它有毒,別有用心。”
安逸一語雙關:“正如陛下所說,即便萬無一失也架不住有人別有用心吶。”
方丈慈悲為懷道:“各位大人,圓季與班施主素昧平生,只有兩面之緣,怎能有殺人的念頭。入我佛門,懲惡揚善,又豈會犯殺生大忌。”
許沿哂笑:“他是入了佛門,可心性卻沒改一分一毫。吃喝嫖賭哪點落下?您又不是不知他為何被逐出佛門。”
方丈一時無話可說。
“傳柳姑。”
柳姑入堂,先向郁泱行了跪拜大禮,然後道:“這個圓季…安逸來過府上兩次,勸小姐莫打選妃的念頭,說宮裏都是吃人的人。還說…”
一定還說了大逆不道之言。
郁泱似逮住了把柄,稱心如意道:“他還說了什麽你盡管說來,朕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他還說…說陛下…”柳姑完全不敢。
郁泱厲聲道:“快說。”
柳姑吓哭了,戰戰兢兢道:“他說陛下那…那個不行。”聲音越說越小。
安逸目光幻熄,這下沒得救了。那句話足夠他死不足惜,不如痛痛快快、大大方方道:“是,我說陛下陽丨痿。”
一語驚人!
一衆差役聽了吓得統統跪倒在地,臉都貼到了地面上。大臣們低下頭,不敢言語。
只安逸一人敢直視郁泱分外難看的臉。郁泱極怒當中,隐隐約約有被說中的難隐之色。
許沿連忙撇開話題:“安逸,你為何阻止班姝選妃?”
“許大人,你問我一個風花雪月之人為何要阻止一個漂亮的女子成婚,不覺得可笑嗎?”安逸無意解釋,或者解釋也無濟于事,敷衍道:“喜歡班姑娘,舍不得。”
大周二十三年,他醒來的時候正站在皇榜前,榜上是皇家全國征妃的公告,看到榜上的日期,他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三年。還沒回過神來,旁邊一個小和尚拉住他道:“別看了,天快黑了,我們趕緊去化緣。”
他低頭看自身一眼,竟然穿着僧衣。他當即意識到自己夢游的這幾年當了和尚!摸了摸腦袋,謝天謝地是待發修行,不然真真是辜負了他什麽劉海都駕得住的百搭頭型。
傅譏一邊牽他一邊道:“我想好了,不要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芸芸衆生上,要化緣就挑大戶人家,情況好的話一本萬利!走,我們去班家,萬亨錢莊的大東家。”
安逸心裏當即兩個字:妖僧。
兩人到了班府,大門是敞開的。問過了管家,管家引兩人去見班夫人。班夫人本不想理會他倆,但想女兒正參加選妃,不如順便跟他倆讨個福,給佛祖進點香火以乞求保佑。
班夫人給傅譏十兩銀子,道:“老身體弱多病,不便登門。這是老身一點心意,還請兩位小師傅替我給佛祖上炷香,再求個福挂,好給小女帶上。”
傅譏悄悄颠了颠銀兩,向他使了個得意的眼色,分外感激道:“應該的,令愛求什麽福?”
班夫人笑道:“姻緣,亦不敢稱姻緣。小女要參加選妃,若是成了,我必重金相報!”
傅譏:“真真是件喜事!敢問小姐生辰八字是何,回去也好将它寫到福挂上。”
“好好好,我這就寫給你。”
他眉頭緊蹙,開口道:“可讓我給班小姐面面相?”
班夫人點頭道:“她正在後院裏。柳姑,你帶小師傅過去。”
柳姑點頭答應:“是。”
班府後院極大,有一個蓮塘,綠柳成林,小巧而規整的亭臺樓閣坐落其中,別外雅致。班姝正倚着一座假山,莞爾一笑,婀娜娉婷。無論是景是畫,皆美不勝收。
他自信見過的美人車載鬥量,可一見班姝,他才意識到是自己孤陋寡聞!
十來個畫師坐在不遠處為她描畫,長衫下無恥之“尤物”按捺不住,立竿見影了起來。
和尚亦是人,傅譏看呆了,愣在了原地。他也看呆了,腦海裏晃過幾個作古的美人:妺喜、妲己、褒姒、趙飛燕…此等禍亂朝綱的媚相一旦放在廣祿宮,從此君王還早朝?
彷徨,前所未有的彷徨!安逸緊緊握住拳頭,身為大周的子民,為了江山社稷,他要以身作則、替天行道!
大喊道:“姑娘,不要去選妃!皇宮裏都是吃人的人,皇上他還陽丨痿,你不會幸福!”
“你瞎說什麽!”傅譏連忙捂住他的嘴。
班姝充耳不聞,等畫師們作完了畫才動身活絡筋骨,瞥了他一眼:“哪裏來的妖僧。”
然後查看畫師們畫好的畫,無一中意,莫名火起:“把我畫得跟丫頭似的,我不要!”
畫師臉色難堪,場面一度尴尬。
“怎了怎了?”柳姑連忙看畫。
請來的畫師都是駱城名手,畫得已經相當不錯了,畢竟是死物,比起活人自然要差幾分秀氣和靈動。安慰道:“小姐莫氣,不喜歡我們另請高明。常言道畫人難畫神,小姐貌若天仙,更是難描畫了。”
傅譏也道:“尋常見畫中的人比活人美,便贊畫師筆精墨妙,那本是人物不夠美。而班小姐美極,概不是畫師筆所能及之處了,怨不得畫師。小僧覺得其中兩幅就很好。”
班姝氣得直跺腳,撕破了畫:“駱城的畫師不行就請皇城的畫師來。我聽人說,武家請的畫師都把武粼兒畫成仙了!你們若不給我請一個聖手,我…我不吃飯!”
好一個驕橫跋扈,他喜歡!
這大小姐的脾氣絕對過不了太後的擒拿手。他寬心道:“小姐,杜鵑色唇脂不好看,你更配霞紅。你叫他們将畫上的唇色改改,神/韻自來。”
班姝賭氣地坐到一旁:“我最讨厭霞紅色。你倆哪來的,擾得我心煩。”
安逸整了整衣冠,款款坐到班姝對面,文質彬彬道:“美人,你看我如何,邂逅乎?”
“來人,快把這兩個妖僧叉出去!”
于是兩人真的被叉了出去。
這是他與班姝見的第一次面。第二次見面是兩天後,目的單純了很多,純屬耍流氓。
——“姑娘,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你畫一幅天上谪仙如何?”
——“來人啊!非禮!”
——“哎哎哎,我是認真的!”
——“把妖僧拖出去,狠狠的打!”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停梗一天。作者也要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