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谪仙圖13(捉蟲)

安逸皮青臉腫的乖乖回了寺,無他,只因身上沒有浪跡天涯的盤纏。想到盤纏,他正要幹一票。見寺裏有一間畫室,話不多說,躲進一個角落抄起筆來。而下筆時又忐忑不安,畫班姝像固然最能賺錢,可畫一旦傳入宮中,引得太後注意,太後若在逮他,豈不作死?

可想想又覺得不對,當初他被灌了毒酒,抛屍野外,按正常邏輯想,太後眼中他已經與世長辭。倘若太後眼中他還活着,又怎沒聽到朝廷要逮他的任何消息?

估摸是皇家醜聞,不得外傳。

他長嘆息着,默默将筆頭咬在口中,擡頭呆呆的看着天面。少傾,冷目一凝,在白紙上落下筆墨。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五日後大功告成,墨跡未幹,晾在了矮桌底下,打算翌日溜下山去換錢,好回娘家。哪知人衰,回房時被練武的小師弟反棍誤襲了腦袋,暈過去便進入了夢游。這一睡,又是三年。

丁鷺說郁泱那晚喝得酩酊大醉、人畜不分,現在看來,應是如此。倘若知道郁泱的心意如此,當初便不畫《谪仙圖》了。忍一時嘴饞,換一世安逸。

郁泱聲音中的怨氣拔高了八度,比安逸罵他“陽丨痿”還來得厲害,咬牙道:“你見色起意,班氏不從,你便殺了她。”

安逸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清清楚楚道:“我沒有殺她。第一,鱗漆不是我描上去的;其次,我不知班小姐會吃;第三,人人皆知我憐香惜玉;第四,畫從作成到班小姐中毒,這段時間內碰過畫的人豈止一二,陛下不該都過一遍嗎?”

未等郁泱反駁,丁鷺當即問柳姑:“你看畫上的唇墨,是否跟送到你們府上時的一模一樣?”然後轉向差役,“把當時見過畫的人傳來。漆是漆,墨是墨,有本質的區別。”

差役看了一眼陳酉,陳酉默不作聲地細細示意了一個眼神,差役領會後便去傳人。

郁泱當即扭頭定了陳酉一眼,陳酉忙調頭喚丫頭沏茶。

柳姑将畫細細看了,搖頭道:“我不太記得了,當時只嘆畫絕,沒注意這些。即便注意,這麽多年也模糊了。”

見過畫的人無一敢下定論,只切切諾諾的回答了些可有可無的話。

班夫人站出來道:“我記得,畫上的唇墨十分鮮亮,也比現在的厚。”

丁鷺懷疑道:“你老人家記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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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夫人臉上淚痕不減,捂着心口讨問丁鷺:“何苦不信我?姝兒是我心尖上的肉,她去了,我成日盯着畫想她,過往的一件件一樁樁都歷歷在目,始終不曾淡忘。你憑什麽質疑我,你死過女兒嗎?!”最後一句竭嘶底裏,充滿了怨憤。

安逸握住丁鷺手腕,朝他搖了搖頭。

班氏不像在撒謊,完全是以一個母親的職責在陳述一個事實。安逸只能希望她是看花眼了。

許沿掐準時機道:“意思就是說,畫在送出修雲寺前便被描了毒了?”

丁鷺甩開安逸的手,嚴厲地責問班氏道:“喪女之痛我可以理解,但莫要以你的悲痛混淆了事實,把遐想當成了證據!”

許沿挑了挑眉,陰森道:“丁先生,你是在威脅證人嗎?”

安逸再次将丁鷺攬到身後。

郁泱道:“安逸,朕給你一個反證的機會。你看修雲寺衆多和尚當中,誰跟你有仇,從而趁你不在的時候描毒嫁禍于你?”

許沿故意回避安逸的眼睛,雖說是回避,卻也十分怡然,有意無意道:“除了安逸跟那個傅譏,修雲寺還有哪個和尚見過班姝?”

陳酉則是刻意避開郁泱,道:“這是什麽邏輯?你的意思是還得先知道班姝會吃毒,才會在畫上預備鱗漆?班姝的奶娘都不知道她有這個癖好,幾個和尚能知道?”

許沿幽幽一笑,略顯邪氣,不做反駁。

安逸低頭冷笑了起來,聲音中帶有幾許苦澀。從醒來到現在,心裏的願景像一顆寶石,從晶瑩絢爛變得黯淡無光,從黯淡無光變得支離破碎,最後碎成了冰渣。

郁泱要治他,是仇恨;要他指證同門,是卑鄙無恥。

先不說他不做小人,就算他想指證,寺裏的那些和尚除了傅譏跟方丈,其他人他一個不識。

他應答不上,第一個自辯被駁了回去,竟不是敗于證據,而是敗于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

他咽下一口悶氣道:“就算是我描的毒,也跟班小姐誤食是兩回事。畫作成後我睡了三年,班姝喪命于畫成時兩月之後,豈是我叫她吃的?”

許沿:“你可有進過班姝的閨房?”

“有。”

他的确有進過,是在第二次去班府的時候。一來受班夫人之托送去福挂,二來順便以“六宮之主”的身份壓壓班姝那個想平分雨露的丫頭片子。花言巧語進了班姝的閨房,威脅她“将就”自己,結果便被轟了出去。

許沿本想說什麽,又止住了。他明白郁泱的意向,但也不敢肆意妄為。郁泱的動作并不公正,他若遵循,多行不義,一朝失足就會是下一個孟鳶。僚機難做,不如讓別人來開這個口。

新上任的王知府是個識趣卻不懂趣的人,妄想在郁泱面前大展身手以好加官進爵,站出來道:“久聞安逸察女人無微不至,許大人和陛下能從四美圖中能查知班姝有暈墨的癖好,何況你是見到了班姝活生生的一個人。”

安逸不客氣道:“那是許大人和陛下的本事,我哪能相提并論。也真是厲害,還能察出班姝暈墨來敷臉,我佩服。”

許沿聲明道:“陛下與我只是查出班姝有暈墨的癖好,進而提出假設。證明她确實有取用的,是孟鳶查其描妝物件得出的結論以及武粼兒的口證。”

王知府随和道:“你既然進了班姝的閨房,自然見到她用來描妝的物件,憑你對文房四寶的熟悉,必然察覺到一些描妝的筆尖上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墨!”

“我的眼睛全在班小姐傲人的身姿上,沒注意旁邊的花花草草。噢,對了!班小姐那天舌邊上冒了個小白泡,上火了。”後邊一句是他瞎編的,沒多大意義,就是為證實自己沒有看到那些物件,順便夯實一下他看女人無微不至的美譽。

王知府頓時找不着理,急道:“你狡辯。”

“到底誰在狡辯?”安逸再次提出那個問題,“我為什麽要殺她。”

若說他見色起意真的太牽強,衆人一時間啞口無言。

郁泱打破沉寂,道:“你不如先回答朕一個問題。”

安逸的态度已明顯不尊不敬,只看向郁泱,沒作應答。

郁泱:“既然你反對班姝選妃,為什麽還要給她畫選妃圖。”

這個問題戳到了心坎上,猶如大寒天裏一滴冰水滴進了衣裏,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撇開郁泱質問的眼神,道:“沒錢使,想賺些外快。”

王知府道:“《拙荊戲子圖》流入市集,輾轉三天身價倍增,竟達三千兩。你想攢些體己錢太容易,何必要畫班姝像?傅譏和尚,當初是你把畫送到班府的,換了多少錢?”

傅譏不知是否對安逸不利,小聲怯怯:“一百兩。”

“這一百兩可給安逸了?”

傅譏:“當時只當是墨客送的,換來的錢都用去修寺了。”

王知府:“看來安先生還舍己為人吶,不像是賺私房錢吧。”

安逸反對道:“不,我若記得事、親自去送畫的話,少說撈個一千兩,然後逍遙快活何樂不為。”

王知府又被怼得啞口無言。

郁泱再度嚴厲道:“你為何要畫《谪仙圖》!你已經撒了一次慌了。”

這個問題惱得他心口堵慌,火起大喝:“我愛她,留個念想!不行嗎!”

王知府逮住契點大聲嚷道:“那你為何要殺她!”

“我沒有殺她!”

“那你為何要成全她選妃!”

兩人不自覺的咆哮起來。

“手癢癢,活動活動手指!”

“那為什麽不畫別人!”

“卧槽,我愛她!”

“那你為什麽要殺她!”

有完沒完!“因為她要嫁給陛下!”

王知府兩眼放光,大拍桌面道:“看,他說出了殺人動機——因愛生恨!”

安逸:……

丁鷺:……

郁泱:……

許沿:……

兩人擾得陳酉也坐不住了,理智跟着他倆游離體外,往堂下扔下罰令,拍案而起:“吵什麽吵,鬥雞吶!少啰裏吧嗦,直接嚴刑逼供,先杖打三十,不招就夾—手—指!”後面幾個字一掌一字的吐出來,桌面快被他拍碎。

差役得令上前按住了安逸,要拔褲子。

安逸瞪大惶恐的雙眼:“老丁救我!”

丁鷺表情極其錯愕,聲調極其誇張,指着郁泱:“還—有—沒—有—王—法!?”

眼見那厮肉體不保,郁泱神色一緊,喝道:“退下!”

差役方退下。安逸趴在地上,反手扯住臀上的褲口,規規整整的将衣擺擋下。

丁鷺忙去扶他,他卻死死貼在地上。“我知道了。”

丁鷺:“你知道什麽?”

安逸眼角害出幾滴可悲的眼淚,一開始就知道鬥不贏的,掙紮了這麽久,終是不見希望。“我知道方槐是怎麽死的了!但我羨慕他。”

羨慕方槐還有翻案的機會,因為誤判方槐的,是官權;而故意誤判他的,是皇權。

欲加之罪何患無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來的更新,久等了。

一定有小天使不小心失手給我灌了30瓶營液,雖然我不知道用來做什麽。快快現身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好讓我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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