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谪仙圖17
“你蹲一邊去,學着點。”
翌日丁鷺到了一家大茶館,只手拎開正在說書的老頭,身上和臉上粘有好幾處墨跡。
茶館裏聽書的人約莫一百多位,等傳開他的大名,不怕不來個四五百。丁鷺将兩捆連夜趕好的碑文解開,一疊一疊的分給身旁一臉懵的聽客,頤指氣使道:“拿去分了。”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呆愣地傳下去。
丁鷺坐到堂上,簡單大方地作了個揖,而後取出折扇打開,款款坐下。“先生還講《木蘭從軍》,大夥還沒聽膩呢?喏,我今兒給你們講個新鮮的。”
老頭不屑,指着丁鷺鼻子罵道:“我在這裏說書已十年有餘,哪一場不是賓客滿座。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子,堪與我比?”
丁鷺就等他這麽問,揚起嘴角:“小我不才,鹿州丁采微。”字正腔圓,傲氣側漏,然後轉向店家,“還不多去泡些茶,再打發小厮們到街上招呼招呼,今日的來客可要踏破你家的門檻了。”
店家瞬間一副“我懂”的猥瑣表情,連忙去吩咐。
堂下當即一片唏噓,有人欣喜道:“久仰先生大名!能親耳聽您說書真是三生有幸!”
“時傳先生妙語連珠,故事新奇,喜能使人忘乎煩憂,悲能催人怆然涕下,每每聽此圖有心羨鹿都人吶!今兒可要大開眼界了。”
“丁先生,您的《陰陽構精大觀》還續不續?”
“丁先生今兒要講什麽新鮮故事?”
“丁先生,班姝案鬧得那麽大,陛下判了安先生死刑,會不會是誤判?還有沒有轉機?”
七嘴八舌,丁鷺毫無應答的空隙,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
“丁先生,這…”忽來傳來一聲驚叫,有人顫抖地托着兩張到手的傳頁,怔怔道,“這是碑文吶!丁先生,您和安先生的碑文…”
“雁過留聲人死留名,大夥收好了,這是丁某送給大家一份小小的紀念品。”說得心不在焉,然後醞釀了一下情緒,入境道:“好了,言歸正傳。丁某昨晚做了個詭異的夢,夢裏我正在房裏寫書,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缥缈的女兒的哭聲,那聲音像絲一樣,輕輕的綿綿的,欲斷不斷。我想是不是那家女兒不小心摔在我屋外了,我起身去看,結果沒見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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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們投入地看着丁鷺,神思随丁鷺一起飄到了夢裏。
“聲音又從一個小巷裏傳來,我看向巷子,蒙蒙的全是白霧,霧裏似有一個曼妙的影子,你們是知道我丁某人的,對女人特別上心。我二話不說趕了過去,迷霧中隐隐約約有一絕世佳人,一褛/不沾,倒也奇了,想看的地方雲霧遮得嚴嚴實實。她媚極,沖我笑了笑,我沒把持住,全身酥了。她靠近我,纖纖細手大大方方地落在我胸膛上,越挨越近,啧!你們猜怎麽着,竟一口吻在我的頸上,我腿一軟就跌在了地上。她取笑我呆子,轉身要走,我忙問她要去哪?她說巷子盡頭是她的家,給我布好了酒席,添置了新床,邀我去她家長住。我說不去不去,若被我媳婦逮住,我還能活命麽。她又說安逸已經答應了她的邀請,我一聽樂了,馬上答應了她,她說三天後派轎子來接我,然後就消失了。雲霧散去,我面前竟然是一堵牆。我醒來,感嘆好夢一場,然在去衙門的路上碰到了班夫人。班夫人?好像才才見過,待細細一想,不好!”
丁鷺突然驚恐萬狀地搓着桌面,搓出了一掌的膩子,畏懼地尋望四下,好似有不幹淨的東西在暗處盯着他,他想揪出它,又怕看到它猙獰的面目。“我夢到的那個女人,竟長得像班夫人!年輕漂亮,是《谪仙圖》上的女人,是班姝!她…她…”
丁鷺臉色蒼白,像被人掐住了喉嚨,艱難地喘氣道:“她給我置了新床,邀我跟她走,我…我居然答應了!”
有老婦拍腿尖叫:“了不得了!夢見死去的人說要帶你走,千萬不能答應呀,不然就真的回不來了。”
“完了完了,安先生的死刑可不就是三天後嘛!”
“呀!丁先生,你脖子上有一枚霞紅色的唇印!”
丁鷺連忙抹擦頸項,得一掌紅紅的漆,眼淚當即害了出來:“是漆,是班姝來索命來了!我…你們可有什麽法子救救我!我家有妻兒我不想死!”
老婦連忙上前安撫丁鷺,順了順他枯燥的頭發,欲平息他的恐懼,道:“先生莫慌。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先生問心無愧,她也不會平白無故的來索你的命。”
丁鷺擦着眼淚,擦出一大丁眼屎。昨晚催了印坊的夥計整整一宿,積得眼屎成霜。
“我跟她沒幹系,我從來沒見過她。我跟你們講,你們評評理。事情從四年前說起,那時我人在鹿州,朝廷的皇榜下來,全國征妃…”
衆人越發聽得認真,探頭探腦,生怕錯過精彩的細節。這絕對是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一個他們十餘年內都可以拿出來津津樂道的談資。
聽客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坐滿了堂,身板小的頑童擠到了丁鷺的座椅下,有人爬上了橫梁,還有人為争一席之地打了起來。
丁鷺向外探望,已被人群擋住了視線,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他加快語速,希望官府不要來得太快。
然而不出一刻他還是被捕了,在故事剛說到一半的時候。官府一來倒像印證了什麽似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評頭論足。
丁鷺死死抱住門柱賴着不走,大聲嚷嚷:“憑什麽逮我!”
自先帝登基,改善官制民風,早已不是掌權者一手遮天的世道了。官府要拿人,必須光明正大,且有理有據。
差役振振有詞:“你聚衆散播謠言,含沙射影抹黑官府,這夠你坐一年的牢!”
丁鷺反駁道:“我在陳述一個事實,哪裏抹黑你們了。你們要是覺得黑,那是你們心裏有鬼。”
一聽客道:“丁先生确實未有說過一句非議官府的話,只不過客觀的陳述了案子經過而已。”
有市井混混磕着瓜子,高聲諷刺道:“我猜丁先生被抓走,八成是回不來。丁先生你且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去午門給你和安先生收屍,碑文的話我會按照上面一字不落的給你倆刻上去。您安心走吧!”
丁鷺哇一聲大哭起來:“那我媳婦和孩子怎麽辦!”
混混笑着調侃道:“令夫人若不嫌棄,我将養!”
衆人議論起來,對官府指指點點。更有打抱不平的人将巡捕圍住:“你們不把道理說明白,休想把丁先生帶走。”
巡捕氣得面紅耳赤,怒喝道:“妨礙官府辦事,你們也有罪!”
混混大搖大擺地走來,啐了一地瓜子殼,磕磕作響的活絡着筋骨道:“怎麽,人家平白的說個書,你們說有罪,你們平白無故拿人,就理所當然?是不是我平白無故揍你們一頓,罪不罪也能嘴巴說的算吶?”
“英雄!”丁鷺感激涕零,忙将淫扇塞給混混,“我若一去不回,将此物帶去鹿都尋我夫人!”
聽客:“丁先生你又沒犯什麽大過,怎麽會回不來。”
丁鷺不解釋什麽,一個仰首朝天造作得如喪考妣:“天理何存!賢弟,為兄來陪你了!”
巡捕極不耐煩,拔刀磨着刀鞘,發出铿铿的警示聲。衆人吓得一哄而散。
另一座酒樓上,陳酉俯視這邊,滿意地揚起了嘴角,朝巡捕做了個收的手勢。
巡捕瞧見陳酉示意,将丁鷺拖回衙門。衆人在巡捕走後又彙集一堂,說長道短起來。
有人拽着印紙,一路招搖過市,洋洋得意道:“此碑文為證,以示我目睹過丁大文豪!我要回鄉裏,跟鄉親們說這怪談去,哈哈哈!”
陳酉瞄了一眼身後的催袅,見他還木愣楞地杵着,兇道:“還不趕緊記下來。”
催袅又是一臉無辜:“大人,記什麽?”
陳酉忍無可忍地長抿一口氣,拽住催袅的頭發就是一頓打。“記住民意可以抗衡官權、保住你的小賤命!你什麽時候才成氣候!”
催袅一邊挨打,一邊掏出記事簿,手忙腳亂地記下來。“大人我記着呢記着呢,疼!”
作者有話要說:
筆力愣是覺得不夠,燒腦。
設定是安逸人格分裂,是病,得治。莫追傻白甜還好寫,安嫖的精分把控不住,寫不出我就在這裏強行解釋了。安嫖的性格是有點病态,他病态但不害人。安逸正常向人格是回憶裏的,随和又不傻、自尊自愛自強符合24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之前我解釋過,莫追是安逸的性格,安嫖也是安逸的性格,這兩個性格融合在一起後,才是正真完整的安逸。
我的大boss還沒出來,出來後,我覺得他和安逸簡直絕配。
我是說人設絕配~~~
當然我不會強行配。
看了一個帖子,讨論文裏出現一些詩詞名句要不要表明出處,然後很多回答提議除了靜夜思那種耳熟能詳的詩句,冷門的最好标明出處。不然讀者以為是作者寫的,帥到天。
那我就标注一下吧,以後引用上了都标注。
玉窗抛翠管,清袖掩銀鸾。 ——唐、李遠《觀廉女真葬》
含羞舉步越羅輕,稱娉婷。——唐、尹鹗《杏園芳》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作者】佚名 【朝代】先秦
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王國維《人間詞話》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增廣賢文》
知音如不賞,歸卧故山秋。——唐、賈島《題詩後》
新的網文大掃除又來了,為安全起見,我還是把文名改回《皇家一級注冊畫師》。現代文不能官僚,我古文也防一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