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谪仙圖22

丁鷺帶着安逸往客棧去,路過覓香閣,安逸再沒挪開步子。丁鷺轉過身看向笙歌之地,倚着欄杆的女子或溫文爾雅、或美豔絕倫,盡是風情萬種。伴随輕盈的嬉笑聲,四五朵紫色的繡球花砸向了他倆,好似并不嫌棄他倆蓬頭垢面。丁鷺不耐煩催安逸走:“你剛出獄,不勝腰力。”

安逸撇了撇丁鷺的手:“不說要沐浴嗎,我瞅這裏的環境不錯。”

“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還沒開勸,安逸便走進了樓。丁鷺一邊叨叨,一邊欲拒還引地掏出兜裏所剩無幾的錢幣,數了數:“你省着點,錢不夠。”

安逸朝老鸨吹了聲口哨:“來間有浴池的雅房,叫兩個姑娘,揀漂亮的。”

老鸨不樂意道:“公子,開雅房很貴的,漂亮的姑娘就更貴了。你們剛從牢裏出來吧?”

“也罷!”丁鷺不裝正經了,挽起衣擺,撕開褲頭縫合的小兜,取出體己錢來,款款大方地遞給老鸨。“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複來!”

老鸨颠了颠小金塊,值個五十兩,笑道:“客官随我來。”

安逸驚愕:“你這私房錢藏得挺深吶,屯了多久?”

“五六年呗。”

雅間內彌漫着沉香,地上鋪着毛茸茸的毛毯,陳設精致而典雅,每隔幾步是粉色的帷幔和五彩的珠簾。浴池已滿上了熱水,撒滿了紅豔的薔薇花瓣。

“我喜歡這裏。”安逸情不自禁地趴下身子,一圈一圈地滾向浴池,像滑落山坡的蠢熊一般。

丁鷺幾個跨躍,先安逸一步砸進水池,才解開衣裳。“呀,忘了沒幹淨的衣裳可換。”

“打發小厮去買。”安逸滾進浴池,脫下衣服混扔,弄得幹結的地毯濕了一片。

兩個美姬走進來,托着一盤洗浴的香露。一個走向丁鷺,一個走向安逸。

丁鷺游開了幾米,含一口池水回頭朝美姬噴去:“別過來,家有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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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姬會意地笑了笑,轉向安逸。安逸大大方方靠在邊上,閉上眼睛,享受女人的伺候。美姬一邊說說笑笑,一邊惱火地捋清安逸一頭亂糟糟的發絲,滴上香露,憤懑地搓揉起來。另一名美姬擡起安逸的手,用浴巾擦拭,費心費力地給安逸掏淨指甲裏的泥巴。

丁鷺晃眼瞥見安逸的後頸窩上有一枚深色的牙印,比了比自己的後頸調侃道:“你這怎弄的,什麽樣的姿勢才能咬到那兒?”

安逸反手摸了那道疤痕,随意道:“姑娘興起,沒把持住就咬了。”

丁鷺搓完了澡,裹着浴巾上岸,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拿起小剪子剪指甲。“你這身,長江都能洗成黃河。話說回來,案子結了,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安逸舒坦地舒了口氣,對美姬道:“揉揉肩。”然後才回答丁鷺:“回汝縣,看家裏的老鬼挂了沒有。”

丁鷺頓了一會,思索罷,繼續剪指甲:“有個不好的消息,可能會影響你現在撩女人的心情。你義父去年過世了,不過你不用太傷心,老人家壽終正寝,皇家掏的錢辦喪,走得風風光光。只是死之前一直念叨你,你知道的,他老人家早年淨身,後繼無人,你是他的繼子,他只得圖你供奉他了。”

安逸僵了一瞬,木木地拿開蓋在臉上的浴巾,睜開眼時已是一副麻木的神态,不笑也不哭,只緊緊抿住了嘴,赤丨條條的從浴池裏爬出來。

洗幹淨的身體如脫胎換骨,面目一新。劍眉星眸、俊美無濤,一凝眉竟有幾分君王的英氣。皮膚光潔白皙,一字鎖骨恰襯體型,雖是男子,倒又有幾分妖嬈。重點是腿長臀好。

旁人都道安逸的相“奸”,但嚴格來說應該是“枭”。

兩名美姬看得傻愣。丁鷺瞥了安逸一眼,贊道:“佛家真會養人。”

“叫老鸨來…”安逸呼吸有些急促,六神無主地命令道,聲音微小。

美姬不知所雲:“啊?”

“叫老鸨來!”安逸突然暴怒,赤瞳也映射出惡光,一腳踢翻香露,朝兩個無辜的女子怒吼:“我要睡她!”

美姬吓哭了,急急地跑了出去。

丁鷺忙走過去捧住安逸的腦袋,知道他小心髒痛了。“穩住穩住,先順幾口大氣,要不我去買些蒙汗藥,你磕幾瓶,睡起來就沒事了。”

邊說着,邊用浴袍将安逸下半身遮住。

安逸眼白爬滿血絲,雙手握拳,四肢緊繃,看得出在十分牽強地控制情緒,最後竟失控地将丁鷺推倒,像頭受傷的猛獸咆哮道:“我要女人!”

“給!”丁鷺披上小厮送來的衣裳,識相地跑了出去,“媽媽們,上來!”

兩名美姬拖着老鸨上來,老鸨看上去五十有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不可否認,比起年輕的姑娘更多幾分氣質。

老鸨搖着蒲扇站在門外不肯進去,問丁鷺道:“喲,姑娘服侍得不好?奇了,非得要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伺候?”又打趣道,“年輕人真是血氣方剛啊。”

“正!”丁鷺滿意地看着老鸨,徑直将她推進房去:“我兄弟年輕,你不吃虧。錢我掏,保你不難受。”

老鸨炸毛了:“嘿,你別推我。老娘不樂意!”

老鸨被推到安逸跟前,安逸順勢打了個橫抱,轉身就往床上扔去。丁鷺溜出去,緊緊關上房門,背貼着房門撫着胸口喘氣。“罪過罪過,媽媽你忍一忍,明兒就好了!”

老鸨慌忙将枕頭砸向安逸,退縮道:“大周不允許強買強賣,你敢胡亂,我可要叫官了!”

安逸毫無理會,跳上床一頭埋進老鸨的乳/溝,像抱住救生的浮木一般死死勒住女人哭嚎:“親娘啊!”

老鸨腦門劃下三條黑線,用力推托,縱是徒勞。“我的兒,有什麽話是不能好好說的,非得抱這麽緊。”

“心口悶!”

“不悶不悶,先放開你媽,有話好好說!”

“不放開也行,鼻涕…鼻涕!別蹭到老娘胸上。別,千萬別!殺千刀的!你惡不惡心!奶奶的你惡心死了…”

次日,房門炸開了,散架的門板飛出三米開外,砸中睡在走廊上的丁鷺。老鸨憔悴而氣憤地站在門後,衣衫淩亂,無一處不是濕滑滑的,一派翻丨雲覆雨後的靡爛之景,不堪入目。

老鸨上去就是一腳,踹得丁鷺叫苦不疊,豪放地扯開自己的衣領,指着上面一攤口水鼻涕:“一百兩,少一文我告你們!”

說完呸了丁鷺一臉唾沫,憤憤地回了房去。

丁鷺抹幹淨臉走進房,探看情況如何。還以為房間裏會狼藉一片,不想竟規整得一絲不茍,床被疊得整整齊齊,看不出任何“颠龍倒鳳”過的痕跡。

轉眼見梳妝臺前盤端坐着一名白衣男子,身影修長,腰身纖細,頭上戴着簡約的白玉發冠,靜如處子。那厮周身似環繞着仙氣,不食人間煙火,仿佛恢複了從前,只要靜靜的杵着,都能把茅廁站成風景。

丁鷺自認從未見過比安逸更“仙”的男人,無論這個“仙”是褒義還是貶義。

丁鷺下意識整理自己的衣冠,不然都不好意思跟安逸并肩而行,雖然他比安逸高出兩塊豆腐,但安逸“仙”起來氣質要比他高八丈。

他小心翼翼問道:“心态可好些了?”

安逸拿起身旁白色的帷帽戴在頭上,遮住了面龐,起身向外走:“等我回來,便好了。”

“诶!”丁鷺叫住他。

“何事?”安逸停下,微微側過頭。

“額…”丁鷺想說,這身衣裳太騷,引誘無知少女也罷,若掻動少婦的心,豈不拆人珠璧、毀人家庭。“沒事,去吧。”

街道上,好些百姓圍在官府的公示牆前議論紛紛。

——“這怨不得誰,班姑娘自要拓畫上的墨來用,誰能料到,不能怪畫師。而且是墨既是毒,本不該挨近的。”

——“我師傅也說過,墨都是帶毒的,畫師大都命短。”

——“官府歉也道了錢也賠了,又放了丁先生和安先生,還算公正明白。這事過了過了,大夥散了吧。”

……

安逸走過去瞧,告示上宣布班姝案結案,死因是班姝誤食鱗漆,毒發身亡。其餘的是一些善後事宜。

他疑惑道:鱗漆,誰畫上去的?

思索無解,繼而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引得不少人駐足,亦不知敲開了多少少女的心扉。

正午時分,安逸來到了一座山頭。一紫衣女子一路與他同行,忍不住上前問話:“見公子提着一籃香火,也是來上墳的?”

安逸沒有作聲,只點點頭。

兩人并肩而走,女子又問:“我見公子一路打聽過來,可是尋班姝墓?”

安逸方開口道:“你知道在哪?”

女子點頭:“我正是來給班姝上香的。”

“你是誰?”

“武粼兒。公子是?”

“原來是武姑娘。鄙人安逸。”

兩人忽然了然彼此的來意,都沉默起來。許久,武粼兒才敞心道:“那時年少,一心想嫁入帝王家。得知班姝得貴人眷顧,妒心大起,一時糊塗挑唆方槐輕薄她。豈知…豈知她便死了。我沒料到事情會這樣,還害了方槐,我沒想殺人的。”

說着說着,便哭了起來。

安逸不知如何勸起,他連自己都勸不過去,只好取下帷帽戴在武粼兒頭上。“別讓人看見你掉眼淚。班姝的死與你無關,終究是死在我制的毒下。”

兩人彼此安慰着,又走了一段路程。武粼兒指着遠處一座闊氣的墓碑,道:“那就是班姝的墓。有人,班家的人,我們不方便過去。”

對面有五六來人,為首的一個要死不活地坐在一張小凳上,好似分分鐘會駕鶴西去。其餘的人背對他,巡視四周。

安逸牽武粼兒退到一旁的岩石後,道:“不是班家的人,是皇帝。”

天子屈尊降貴來祭奠一介毫無功績的平民,是意味着什麽?

“看來陛下真的很喜歡班姝。”

安逸意會:“怪不得他那麽恨我。”

郁泱給班姝上了香,心念道:姑娘若認沉冤得昭,還請青煙直上,給一示意。

然而香煙彎彎繞繞,最後連火星也滅了。

郁泱垂頭嘆氣,默默地再燃上一炷香:姑娘還不能原諒他?朕要如何,姑娘才能消了此怨,抄寫經書或是吃齋念佛,只要朕能做到的,朕都答應你。

草叢裏悄然爬出一條小蛇,猛地咬了郁泱手腕一口,郁泱不禁叫喊:“搞什麽!”

畫風突兀。

侍從聞聲回頭,見勢要抓住那小東西碎屍萬段。郁泱卻見香燭青煙直上,連忙阻止侍從:“別打,讓它去了。”

只見小蛇原地轉了三圈,得瑟地鑽回草叢中去。郁泱兩眼一蒙,暈了過去。

侍衛手忙腳亂:“天煞的,是條毒蛇!快把毒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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