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谪仙圖24

郁泱昨兒又跟人打了,挨了第五處傷。第一處腿傷,被守夜攤的刁民打的,第二處頭傷,被元老拐杖襲的,第三處背傷,受刑鞭笞的,第四處毒傷,墳頭的蛇咬的,昨晚手腕骨脫臼,跟個漁夫打的。

常言道:不作死不會死。如今病殃殃的癱在床上,沒幾人可憐。

處理完班姝案,三位老人本打算回山林。哪知郁泱如此不教人省心,又多留住了幾日。

三位老人其中一位曾是軍醫,懂一些靈丹妙藥,處理郁泱的傷不在話下。郁泱也有聽教的意思,便留三位老人在房內。

一個疑問壓在老人心裏很久了:“陛下為何要動手打人。”

郁泱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枚紅色的小紙片,寫了“永浴愛河”四字,還摁了血淋淋的手印。心滿意足地看完,将紙片小心翼翼收回枕頭底下,答道:“愛民如子。”

聽起來似有點道理…

“先生。”郁泱瞳光渙散,似在想象什麽,癡癡道,“你們跟随先帝多年,可知有什麽人阻止過先帝,不允許先帝胡來?”

老人不知他所言何事,問道:“阻止先帝什麽?”

那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雖然宮中禁論,但天下百姓無人不知,就像他們不會忘記先帝的生辰、先帝的第一任皇後一樣,都知道先帝愛的人是一名将軍。

他問過太後,太後只跟他解釋過一次:先帝年少無知,後來浪子回頭,沒什麽好說的,以後休得再提。

“朕問過甄太傅,問過北僚王,問過陳甫,他們說先帝一個人住在廣祿宮,連母後都不得踏入,只有谏部尚書可以随意出入。而谏部的人蒙着臉,穿着遮掩身形的大衣,身份無從查證。先帝為什麽要設立谏部?”

谏部,是可以毫無顧忌給皇帝上書的部門,不受皇帝及其他部門任何報複威脅。一個人自進入谏部,他的真實戶籍即随之銷毀,轉而擁有一個假的名義,如活死人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又永不許露面或展露身形,旁人甚至辨不出一個谏吏是男是女。因有此得天獨厚的優勢,谏部可以暢所欲言,彈劾朝臣,舉報不良,反應實況。

又因如此,谏部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弊端,即谏吏或因個人私心,以假亂真,憑空檢舉以排除異己。

先帝仙逝後,太後重用谏部,谏部早扭曲成一個熱衷打小報告的部門,雖說地位不高,但朝臣無人不戰戰兢兢。因為谏吏有可能是一名太監、一個宮女、一名商販、一名行僧…像有無數雙眼睛潛伏在各大主城,使得為官者不敢犯一絲過錯,生怕落下一丁把柄。

老人:“自然是為廣開言路、樹法制威嚴以正朝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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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為何如此信任前谏部尚書?甚至超過母後。朕記得那天,先帝被狂風卷起,谏部尚書緊拽先帝不放,最後連同自己一并被卷走。谏部尚書很忠于先帝。”

老人:“我大周子民無一不忠于郁氏。”

郁泱搖頭:“不,朕一直覺得,谏部尚書就是幽王。幽王是亂臣賊子,不能抛頭露面,先帝藏着他。”

老人:“幽王于立國之前便死了,不過先帝的确與幽王有過情結。陛下想問什麽。”

“宋丞相告訴過朕,大周的江山是幽王打下來的,他有豐功偉績,丞相并不在意先帝和幽王的關系。丞相說只要江山穩固、國泰民安,皇帝喜歡的人亦忠于帝國,不禍亂綱紀,不為非作歹,就不論皇帝喜歡的人是男是女,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都應尊敬他們。對嗎?”

老人頓時明白過來:“如果老夫說不贊成,陛下是不是會毆打老夫?”

郁泱沉默着,暗暗握緊了拳頭。

另一老人抹了抹額頭的汗,搖頭嘆息:“這兒絕對是先帝親生。陛下也想把心儀之人藏在谏部?”

“歷來寵幸男幸的皇帝非少,寵幸男幸同時流芳百世的皇帝亦大有人在。陛下不必過于拘緊。”

郁泱微微松了拳,追問:“若只寵一人呢?”

老人異口同聲,篤定:“不行!”

……

三位老人整整批駁了郁泱四個時辰,理由無一不一針見血。

“陛下,你該回宮了,把心靜一靜。”

郁泱沒有還手,也沒有反駁,令侍從扶自己去池邊透透氣,在亭子裏一杵又是兩個時辰,不吃不喝,靜如磐石。

他曾獨自在北疆喝過七年的冷風,都不抵如今一分一秒難熬。

老人将他說得一無是處,一句話甚是紮心,:“陛下可知幽王死過多少次?陛下心儀的男子能有多少條命來承寵?陛下可有起死回生之能?如果沒有,下場只會如郦帝。”

他腦袋乍疼,昏昏欲睡。

牆外傳來陳酉訓斥的聲音。“叫你去你就去,有為師在,還能讓你吃虧?”

“師傅你要辭官我擋不住你,可安逸不是朝臣,我跟了他能不能如期完業,之後能不能在朝廷任職。師傅你還是把我派遣給其他大人吧,安先生未必肯收我。”催袅內心是崩潰的。

雖說陳酉跟他解釋了多遍,但他始終不信安逸能帶他一飛沖天,且不提安逸跟陛下之間有矛盾,這術業有專攻,安逸是個畫師,他懂行政麽?懂律法麽?讓他認安逸為師,豈不明珠暗投,他對丹青一點興趣都沒有。

陳酉怒道:“你沒問過他,怎知他不收你。我最後說一次,他是你命中的貴人,不聽師言,以後你自己走。”

“師傅!師傅…師傅我跟你去還不成麽。”

陳酉前日與郁泱請辭,郁泱如何勸都沒留住。

郁泱沉沉嘆息,陳酉方才的話卻在腦海揮之不去:你沒問過他,怎知道他…

寥寥幾字,死灰複燃,郁泱猛地睜開雙眼。

陳酉帶催袅到覓香閣找到了安逸,幾句話說明原委。安逸瞥了催袅一眼,不顧情面道:“不收。”

催袅垂頭喪氣地站在角落,一語不發。

陳酉:“喂喂,這麽塊好料子,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我沒心情帶孩子。如果他是匹馬,我大會考慮考慮。”

陳酉有些難為情:“老安,我們同窗一場,你給個我面子。”

安逸:“我未必會回朝,何況我與陛下關系僵硬,你把孩子扔給我,豈不是誤人前程。我聽丁鷺說,陛下手中可用的人原本就少,你又辭官,豈不讓陛下為難。等太後獨掌大權,陛下遲早得把名字改回‘郁悶’。陛下沒薄待你,你倒溜得灑脫了。”

陳酉:“所以我堅定你會回朝。我是真的疲憊了。”

飕~空氣忽然安靜。

安逸自省到底是說漏了什麽,陳酉會堅定他回朝。

幸而丁鷺及時從外邊回來,打破了沉靜:“陳大人,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正找你呢。”陳酉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驿站今天剛到的信,傳到衙門,我正好接到,又知道你們在這,所以順便替你拿過來。”

丁鷺撕開信封看罷,愁上眉梢,焦惱道:“小埂催我回去。”

安逸:“怎麽了。”

丁鷺:“說老娘舊病複發,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了。”

安逸:“你在這裏待了也有一段時間,趕緊回去吧。嫂子帶倆孩子,還要照顧老娘,的确辛苦。”

丁鷺點點頭:“我這會去約個馬夫。”

丁鷺走出去,安逸眉頭緊蹙,謹慎問陳酉道:“我可以替你帶犢子,但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陳酉:“你說。”

安逸:“丁鷺為我簽了生死契,我不知當場發生了什麽。你老實告訴告訴我,丁鷺是否頂撞了陛下,會不會招到朝廷的報複。”

陳酉:“我不能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丁鷺的确頂撞了陛下,但我以性命擔保,丁鷺不會招到任何因此而來的威脅。”

“陛下能容忍他?”

陳酉點頭。

安逸心坎上的石頭落下,松口氣道:“那好,拿一百兩來。”

陳酉錯愕:“怎了?”

“認師費。”

催袅臉皮一皺,要哭了。

“老安!這就是你不厚道了。怎不去搶劫?我月俸才三十兩。”

“給不給,不給把他帶回去。”

“得!我媳婦給你了。”

“還有,過兩天我要回汝縣,你帶犢子先回鹿都。”

“成。”

不日,陳酉的娶妻錢沒了。

安逸到城門口為丁鷺送行,丁鷺轉去買些幹糧,安逸問車夫道:“此去鹿都,旅費多少?”

車夫悶道:“十二兩。常價都是十五兩的,那位先生太能磋價,我都沒賺到幾個錢。忒寒碜了,鹿都人忒寒碜!”

安逸好笑起來,塞給車夫三十兩:“這是我給你的,路上挑好的旅店住下,該吃吃該喝喝,別虧了他,抄大路走,不要求近抄險路。別說我給他墊了這些錢。”

有得錢賺車夫當即笑咧咧道:“成,保證周到。”

丁鷺買完幹糧回來,與安逸寒暄了幾句,便上車離開。不一會,一名黑黝黝的車夫走來,問安逸道:“可是安先生。”

“何事?”

車夫遞給安逸一枚标着碼號的小竹節,道:“丁先生給您預訂了我的馬車,三日內先生若要啓程了,可攜此枚竹節來這找我。”

安逸真的惱了,丁鷺處事愣是比他周全。“他付給你多少錢?”

“嘿嘿,五十兩。”

“五十兩?駱城到汝縣比到鹿都還近,到鹿都才十二兩,你敢要五十兩?麻溜的,老實把四十兩退給我。”安逸拽住車夫的衣領要索賠。

“概不退錢。這是那位先生願意付的,我已經把錢交給我娘子了。”

“他那窮咖,給的棺材錢你也敢要?你不害臊吶!”

“他要小的一路上好好照顧先生,說給得值。做生意,哪有別人願意買我不賣的道理。”

丁鷺有一處他永遠攀不上去的高度,教人氣惱。

安逸撿起地上的石頭朝丁鷺遠去的馬車砸去,大罵道:“丁鷺你個刁民!”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個副本,安逸回老家,郁泱見岳父“母”。這個副本安嫖一直在線,郁泱基本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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