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郦王墓1.0

襲州汝縣,一個締造了傳奇的地方,當年先帝從天而降,正是摔在了這裏。先帝着陸的那片小土坡如今已成為聞名遐迩的古跡,此乃汝縣第一勝地。第二勝地是城外蓬萊山的郦王大墓,環墓而生的池水開滿紅蓮,由皇家護衛看守,并流傳一段可歌可泣的愛(wang)情(shi)故(ba)事(gua)。

馬車路過那片小土坡,其上立有一塊刻滿先帝殊勳茂績的石碑,四周種滿了浮誇的花木,正開得騷氣。

每逢清明人們都會來此上香,以表對先帝的緬懷,祈禱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并說說先帝的八卦。

安逸記憶中,小爹并不喜歡先帝,每遇不順,小爹都會來坡上朝石碑唾棄,然後逞心如意的回家。因為小爹是郦國人,先帝打敗郦王,合并郦國建立大周,小爹有故國情(pi)懷(qi),他表示理解,只是多年過去,不知石碑被小爹的唾液腐蝕成什麽模樣。

車夫:“先生,你家在城內何處?我好送你到家門口。”

“你沿路問,一間叫‘早登極樂堂’的藥房,城裏人無人不知。”

車夫欽佩道:“…藥堂起這個名字,想不刻骨銘心都難。”

馬車駛入了城中。那年走時小縣城還是石卵小路,如今已是青石大道,路兩旁閣樓淋漓,前方是正在建設的市集,規模看來約有五百畝地,東面的城河上,縣太爺正指導民工拆卸朽橋,重築新橋。官府忙忙碌碌,百姓倒悠閑自得,洋溢笑容,看起來日子過得心滿意足。

政通人和,百廢待興,日新月異,欣欣向榮。

車夫感慨:“做我這行的走遍大江南北,每當故地重游總有隔世之感。開運河、建水庫、修大路…大周正如日中天吶,慶幸我娘把我生在盛世。以前跑商多難呢,現在幾方便。”

“虛的。”安逸冷漠道。

“先生為何有此見解?”

“大周建國未及三十年,盡搞這些耗錢的東西。國庫一空,外敵一旦入侵,這些高樓大廈都将是柴火。步子邁太大都不怕扯蛋。”他不知郁泱猴急個什。

“先生,你家到了。祝團團圓圓,阖家美滿!”車夫掀開簾子,替客人欣喜道。

安逸下了馬車,已經是傍晚。家還是那年模樣,幹淨整潔,地面上的石磚擦得锃光瓦亮,因為小爹有潔癖。還能把石磚擦得瓦亮說明倆老頭身子骨不減當年,依舊身強體健、寶刀不朽。

安逸走進門去,堂內空無一人,轉去院落,稀稀疏疏的曬着新摘的草藥,還未收拾。再進裏屋,見一個纖瘦的身影站在靈位前,穿着簡潔大方,頭上還未有一絲白發,樣貌還如四十歲一般,不曾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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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是一個瞎子,摸索着點燃一炷香插在香爐上。安逸才記起來,今日是曾祖父忌日。記得年少時曾祖父待他極好,連去世前都哄他開心,挨打時護着他,在外邊弄到好吃的零食也悄悄捎給他,但記憶中小爹跟曾祖父相處得不怎麽融洽,吵吵鬧鬧,雞犬不寧,只是曾祖父去世那天,他那不争氣的小爹居然嚎啕大哭,大有“汝去兮,吾孤獨求敗”的沮喪。

安逸回憶當中,潸然淚下,而那邊…

“作死的老頭,年年供着你奉着你,你這麽疼那不知歸家的小雜種,怎不教他滾回來,我等于白養了兒,我不痛惜,你就不怕無人繼承香火嗎!”

小爹還是那副鬼脾氣,刀子嘴豆腐心。小爹名字安靜,性格的确安靜,老爹名字安慰,人如其名,小爹不安靜的時候老爹就不得不安慰小爹。

“爹。”

安靜當即一怔,呆若木雞。片刻,把燃燒的香拔了出來,把火星碾滅,沖靈位道:“得,沒您老事了。”

然後邁着急急的碎步,瞎走過來。

安逸怕他撞上事物,連忙迎上去。安靜一把捧住安逸的臉,顫抖的手撫摸面相,辨認是否是他那不孝兒。結果是,當即一巴掌呼上去:“你還知道回來?你回來幹什麽,我還沒死呢!”

“抱一抱,不鬧。”安逸緊緊抱住小爹,久久不願放開。

安靜推開安逸,把孩子全身摸了一遍,松了口氣:“還好四肢健全,等等…你的右手怎麽了?指骨碎了…”

“不礙事,不小心摔的。但我左手好使。”

“你!”安靜指着安逸鼻頭警告,“我最讨厭殘廢!我眼盲,你老爹是個啞巴,你若再廢一根手指頭我廢你一個人!”

門外傳來一段有旋律的風鈴聲。每每聽此,安靜就知道安慰回來了。

安靜不用看就知道,見到安逸的安慰已經傻愣了,破口兇道:“看什麽看,還不去河邊打魚,想讓你兒子吃素吶!”

風鈴發出激烈的聲音,仿佛在說“遵命”。

“提兩大桶去。”說話時,安靜一直把着安逸的手脈。

安逸放心了,老爹還那麽精神奕奕,包容并溺愛着小爹。

安靜:“你脾胃不好,老子待會給你開一劑藥。今晚老老實實跟我說你這幾年幹了什麽,一封信都不來。我可聽說了,你在修雲寺當了和尚,班姝案是什麽回事,皇帝又欺負你了。”

“爹,我失憶了…”

天色暗了,安慰推着一輛馬車回來。車上四只大桶裝滿了魚,是他方才蹭着夜色在一個偏僻的池塘下網撈來的。

自從大周禁魚,水裏的魚泛濫成災,一網下去随便能打上幾百尾。

三人鬼鬼祟祟地把水桶擡進廚房,倒進一個大大的浴缸。

安靜:“猴子,想怎麽個吃法随便提。”

安逸不客氣:“統統來一遍。”

安靜:“英雄所見略同。老尉,去買輔料來。”

安慰唯命是從,還沒來得及正眼看兒子,也欣喜被呼來喚去,急匆匆地跑去市集,轉眼氣喘籲籲的滿載而歸。

一次性宰殺那麽多條魚,被逮住定會被游街示衆,三人趕緊把大門栓得嚴嚴實實。

安靜坐在凳上,執着盲人杖,大有我眼瞎我弱我有理的脾氣,頤指氣使道:“趕緊生火,別老讓我催你。”

安慰又緊接忙裏忙外,一刻不得閑。

安靜悠閑地從櫥櫃捧來一壇腌好的酸黃瓜,道:“我們先開開胃,別理你老爹。”

說時,有人急促地敲門。三人一怔,擡起木板将浴缸蓋住。安逸轉去打開大門上邊一個可以活動的小口,向外探去,問道:“是誰?”

借着屋內昏暗的燈光,門外知縣看清了門內的面孔,驚訝道:“阿逸你回來了?正要找你。還沒到戌時你們家把門掩這麽緊幹嘛,放我進去。”

安逸回頭朝兩爹做了個手勢,示意沒什麽問題,然後故作惱火朝知縣兇道:“你睡女人大敞着門?等等,我穿衣服。”

三人把廚房收拾了幹淨,然後開門接待知縣。

知縣一進門,打量了一會爺們仨,好奇道:“你們仨一起睡女人?”

安靜不耐煩:“你這樣破我們的好事不厚道。”

知縣朝裏屋喊道:“姑娘,你要是被他仨強迫的,可以跟本官說,本官替你做主。”

安靜:“有屁快放。”

知縣從懷裏取出一份诏書,遞給安逸:“朝廷下的急件,要你們家安逸趕緊進宮。”

安逸尾椎一緊,連忙查看诏書,問道:“太後批的還是陛下批的?”

知縣:“陛下還沒回宮,是太後批的。”

“陛下沒跟驸馬一道回都?”

“沒有。聽說太後生氣了。”

安逸托着額頭,乏力地撐着桌子,渾身沒了力氣。安靜把上安逸的脈搏,明白猴子是害怕了。

安靜問知縣:“你可探到什麽消息,太後為何要诏我兒進宮。”

知縣:“聽說…匈奴來和親。”

安逸擡起頭,疑惑道:“和親?大周沒有可嫁的公主。”

知縣:“啧,匈奴護于指名道姓,要安逸你呢。”

……

安逸覺得自己在做夢。“娶我?”

知縣嫌棄地點點頭。

安靜氣炸了,一把拽住安逸頭發,發怒道:“你個水性楊花的東西,叫你勾引人家了!盡不給老子省事!說,跟護于什麽時候的事。”

安逸打開安靜的手,反駁道:“誰勾引他了,這事我們待會再談。”轉向知縣,“你還有什麽事要說,沒事別讓人家姑娘等急了。”

知縣拽住安逸手腕再三叮囑:“你老爹胡來我不管,你現在是護于的人,少惹事。”

“懂了懂了,你先回去吧。”

安逸把知縣推了出去,剛要合門,門板當即被人一腳踹開。安逸一個跟頭栽在地上:“哪個混球!”

只見頭戴帷帽的人闖進來,橫沖直撞,進了院子沖進裏屋,轉了一圈出來又轉去儲藏室,像在搜索什麽。

安逸當即看出了貓膩,暗暗地挪到廚房門口,悄悄扣上小鎖。

那人瞥見安逸的小動作,忙走過去。安逸見狀展開雙臂擋在廚房門口,眼前的人要知道他們在蓄謀殺魚,篤定誅九族,沒毛病。

安靜聽到動靜,問道:“猴子,來者何人?”

安逸不想吓到兩位老人,吞吐道:“當官的,一個…嗯…老同窗。”

那人一手掐上安逸的頸項扣到門板上。安逸能嗅到他身上騰騰的殺氣,卻毫不示弱地昂起首,隔着帷紗直視那人的眼睛,跟那人杠起來。“你很不禮貌。”

那人一手把安逸甩開,破門而入,在廚房搜尋了一遍,然後注意力轉移到發着水擊聲的浴缸。安逸頭皮發麻,連忙跑過去踩在蓋板上。

此地無銀三百兩。那人指着安逸鼻子:“你下來。”

安靜感知那人來勢洶洶,又是官員,想來是兒子的死敵,正來揪兒子的把柄。他絕不能讓那人知道他們在烹魚全席!

安逸一腳蹬在那人胸膛上,左手握住砧板上的菜刀示威道:“別過來,我可不怕做千古罪人。”

那人眼疾手快,拽過安逸打了個橫抱放在一旁座椅上,竟沒把安逸扔地上,然後只手掀開木板,活脫的魚當即躍起來,甩了那人一身的水。

那人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屋子…沒有女人。

爺仨如闖大禍,僵直在了原地。

許久,安靜強行解釋道:“觀賞性魚,養得肥肥壯壯,老夫最疼愛它們了。”

憑郁泱對他的恨,能饒過他?安逸放棄了掙紮,默默轉去一旁盛了碗飯,坐到飯桌前啃起腌黃瓜:“爹,最後一頓飯,我們仨好好敘敘。”

一句話怨念極深。

郁泱知道,他把安逸回家後的第一頓合歡宴攪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也是巧合,發現姓安,舒晉和尉矢叫做安靜安慰很合适~~一個很安靜,一個很安慰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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