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郦王墓2.0
爺仨一聲不響地圍坐在飯桌前,和諧地吃着晚飯,時間仿佛靜止,将郁泱一人擱置一旁。
安靜伸手撫過安逸的額角,盡是冷汗。把他兒子吓成這孫樣,看來是不得令那人好過了。安靜往安逸碗中添滿腌黃瓜:“你現在是護于的人,多吃些,白白胖胖才惹人喜歡。”
意在暗示那人,如今他家安逸身系兩國親疏,是舉足輕重之人,別說吃幾條小小的魚,吞一條河也使得。
安逸安安靜靜地把飯吃完,道,“小爹,咱倆去散散心。”
“好。”
爺倆出門,安慰無辜地坐在原處,麻丨痹地背對着來歷不明之人。許久,才走到櫃臺前,抄筆寫下幾字遞給郁泱:“安逸若得罪了先生,我賠不是。”
郁泱心頭一時不是滋味,又靜默了許久,取下帷帽:“我…是來…”
不知所措時忽然靈光一閃,猛地從浴缸裏打撈出一條肥魚扔在砧板上,拔出佩劍三刀兩砍将魚剁成八塊,聲張道:“之前跟你家安逸發生了點小矛盾,我是來跟他道歉的,你瞅。”将魚剁得稀巴爛,以示誠意,“我也喜歡吃魚的。”
安慰看得是一愣一愣的,總歸是心安了,畢竟不是自己先下的手。又寫來一張字條:“安逸不懂事,先生別往心裏去。”
郁泱:“原是我莽撞,攪壞了安逸和二老的好心情…”
安慰想了一計,既給郁泱臺階下,又把郁泱拉下水:“你既誠心跟安逸道歉,不如我們把魚煮了,給他一個驚喜。等安逸吃飽了,自然氣也消了。你剖魚我來煮,如何?”
虧如此狡猾的老頭,才養得出安逸那種奸詐潑皮的兒子。郁泱咽下一口氣:“成。”
另一處,安逸引安靜走到無人的小樹林,扶安靜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四下無人,只聽得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父子倆遇到棘手的事而獨處時,完全是另一種氣度,像在靈堂上擺出死人臉,花花草草立馬肅然起敬,異常莊嚴肅穆,甚至有點神聖。
安靜開門見山道:“他是誰?”
安逸:“一個不怎麽要好的同窗,不會有什麽事。我在疑惑護于的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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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護于有過交集?”安靜心思缜密,倘若兒子跟護于無緣無故,那問題就大了。
安逸:“有過一面之緣。那年匈奴求和親,單于來朝時帶着護于,那時護于才九歲,我背過他。”
安靜揉揉眉心,道:“護于既然要你,私下尋你便可,何故勞煩朝廷召你。既然勞煩了朝廷,并且以這樣的理由,想必單于是知道的。那問題來了,古今中外,皇子皇孫娶男妻都不是光彩的事,單于為什麽會答應護于,是放縱護于還是另有陰謀。你想過沒有?”
不假思索:“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匈奴觊觎我大周江山多時…我會去。”
安靜堅決反對:“可我不允。”
“我明白爹的心思,可太後的意思我估計推不掉了。一介草民能平息的幹戈,朝廷何樂不為呢?”
安靜:“可這是平息幹戈還是圖謀不軌?你還太年輕。”
“無論是平息幹戈還是圖謀不軌,都應去。躲不過的何必煩惱,我帶父親出來,是想父親輔助我,給我一些見解,而不是阻撓我。”
安靜怒了:“你眼裏還有沒有父親?你才回來幾刻,朝廷一封诏書下來,父親都變成空氣了嗎?你自翰林院念書,一年至多回家兩次,一個失憶,離家七年,這次匈奴和親,你是打算一去不回了嗎!”
“我心裏有你們。可你教過我,家國第一。”
“你!”安靜想罵他愚笨,又軟了下來,“是我教錯了你。我原想你一飛沖天,光耀門楣,可我越來越老,始知阿公的話是金玉良言。一世安逸好,我們爺仨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別去摻合了。”
“縱使不和親,我也會走,像太公一樣獨行天涯、四海為家。”
安逸透過枝丫望着清明的夜空,想起幼時太公帶自己到山崗上玩耍,俯瞰城池,跟他說過一席話。
——阿逸,你認為天下是誰的天下?
——天下是皇族的天下。
——誰是皇族?
——太後。
——不,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阿公,什麽叫天下人的天下?
——心懷得了天下,你就是皇族;置身朝堂之外卻能操控朝起朝生,這就是皇權。你父親不懂,你現在也不懂。
可他某天起好似懂了。
安靜:“只要你保得命在,雲游四海也好,繼續風花雪月也罷。我不阻礙你恣意人生,但有一點你必須答應我,別招惹皇家的人。以往是我不對,不該讓你到翰林院去。”
一個疑問藏在安逸心裏十幾年了:“爹,你跟郁氏到底有多大的過節。”
安靜思索了片刻,似是而非道:“沒什麽好瞞你的。我說過,我是郦人,跟随郦王讨伐過先帝,被列入郁氏誅族名錄。我不得不改名換姓,茍活于市井之中。所以你我的真實身份不能讓皇族知道。”
“可是先帝對我很特殊,很偏愛,他似乎知道我們。爹,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安靜:“是滅國之仇,我不會讓你知道的。先帝對你好是因為你有雙赤瞳。先帝吞并列國,如不善待列國王室子孫,列國子民定會群起反抗。”
安逸逮住一個契機,連忙問道:“所以我是郦裔,又是晏人之後?”
安靜:“不,你只是郦人。”
安逸無視安靜方才的回答,近乎逼問:“為什麽我的眼睛是紅的,你跟老爹都是黑的。我娘是誰,事到如今你還不能告訴我嗎?”
安靜執起拐杖兇兇地打着地面,大發雷霆:“你沒娘,你就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父子倆脾氣一模一樣,誰也不肯妥協。
安逸忍了多年,今兒勢必刨根問底,毫不收斂,威脅道:“那我還偏要招惹皇家的人,先帝還能跟一塊石頭過不去?”
安靜把拐杖砸得老遠,狠狠扇了安逸一記耳光,氣鼓鼓道:“你是看不起為父清貧,盼望着晏族權貴的身份了是吧。是,你是晏王室後人,還不滾去西晏找你娘,快滾!”
安逸轉身就走,抛下一句報複的刺心的話,越發顯得不懂事。“你以為我稀罕郦人身份吶。”
空蕩蕩的樹林響起一聲怒罵,驚飛一群雀鳥。“你個逆子!當年我就該你掐死在襁褓!”
安逸氣憤憤地回到家裏,桌上已擺滿了十多道美味的魚肴,他端起一盤子,發洩一般狼吞虎咽。
做菜時郁泱不慎燙傷了手腕,起了個大水泡。兩人在裏屋塗藥,安慰聽到動靜,起身走去外邊,令郁泱暫在屋裏坐。
安慰看了一會四周,沒見安靜,敲了敲桌面。安逸怨道:“被我扔在小樹林,自己找去。”
安慰氣得拽了他一把頭發,然後跑了出去。幸虧老爹是個啞巴,不然這會定把他罵成孫子。
郁泱見這情勢,感知一家子鬧了矛盾,不好現身,索性靜觀其變。
一刻後,安慰牽安靜回來,将安靜引到座椅上坐好,服服帖帖地給安靜揉肩捶背。可想而知一路上安慰有多賣力讨好。
安靜順了幾口大氣,妥協道:“我們先不談你娘的事,只對當下匈奴提親,我不許你去。你明兒趕緊找個姑娘娶了,就回太後說你有妻室,不能和親。”
安逸氣撒過了,也消停了些,道:“歷來和親,以假公主冒充真公主一類魚目混珠之事屢見不鮮。太後非要我去,改稱我無妻又有何難。”
安靜:“郁泱那小蹄子早年不是昭告天下,稱你身染花柳之疾、有盜取老婦亵褲之癖,我們就這大做文章,看護于還敢不敢要你。”
郁泱兩眼一閉,生無可戀地埋頭在牆板中。
安逸:“全大周都知道我有病,護于豈會不知,說明他志不在睡我。”
安靜:“匈奴若只把你當做男寵為父才不擔心。你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我是怕他們拿你先帝私生子的名義,對大周圖謀。可你又非先帝親生,萬一他們撕票怎麽處?”
安逸:“你知道大周為匈奴心驚膽戰多少年,你知道皇帝在北疆喝了多少涼風,你現在能安居樂業是誰給的?”
冥冥中,火藥味又濃了。
安靜:“你逞什麽英雄扯什麽大義,捐軀赴國的大有人在,用不上你這個刁民。”
安逸:“父親,從小你就教我身先士卒,以天下為己任…”
安靜打斷:“教你這些你倒記得清楚,那我教你搞定郁泱那個小雜種,教你娶他睡他取而代之你有沒有記!”
“啊!”虎軀一震,手臂上的水泡突然破開,辣得郁泱叫了一聲。
爺仨一齊望裏屋探去,傻了。
安逸不由得老臉一燒,雙手蓋住了腦門。得,他在郁泱面前僅存的最後一絲尊嚴也沒了,不過好似也不打緊,他在郁泱眼裏早已不堪,今天不過更不堪罷了。只是不知在大周,窺測神“器”、圖謀上位要判個幾年?
安靜怒抽了安慰一記耳光:“怎麽不跟我說屋裏有人!”
安慰一路上只顧着安慰他,哪還記得提醒他們有外人在旁。
作者有話要說:
沒看過父篇的小天使,會有點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