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瘋狂
客廳很安靜。
此刻也只剩下了安靜的呼吸。時表的刻鐘轉了幾秒,寧蛐的眼睫顫了下。
沉默片刻。
王琴敦促她,“演技訓練的第一步,先從克服你自身情緒開始。”
“……”寧蛐彎起眼,加了把勁,“好。”
她朝廚房看了眼。
段宴合上筆記本,似乎剛剛結束一場視頻會議,骨節修長。
然後,微微擡眼,兩個人的目光就撞上。
流速緩慢幾分。
寧蛐深吸了口氣,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了幾下,就繞過了餐桌,停到段宴面前。
附近有一架高木花盆。
剛好把他們倆和王琴老師分離開來。
寧蛐皺起臉,似乎是環境太過于壓抑,她擡起眼,“我是,來倒杯水。”
然後,她伸手,倒了一杯,耳朵卻豎起來,繃得有點泛紅。
段宴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他唇線抿直,主動開始話題道:“和你老師談的怎麽樣?期待看到你直觀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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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蛐覺得段宴有時候一本正經地……讓她覺得有種脫離現代感的觸目驚心。
期待。
直觀。
這種詞眼,她在中學寫作文的時候經常用到這些詞兒,不然就是被領導訓話的時候。
寧蛐轉了下水杯,疏離道:“那當然好啦,她懂得很多。”
說完。
她偷偷試探性的擡眼看了下段宴,在眼神快相觸之際,她又收回來。
寧蛐撓了撓眼角,這該,怎麽抱?
直接下手如何。
她壓下心中的猶豫。
別慫啊。
雖然還有芥蒂,但總要豁出去一把!到劇組會遇到更多演藝上的困難,她要因此而退卻嗎?
不。
要勇往直前才可以!
“段宴……”寧蛐轉動的水杯一停,直直的喊住他,盯着他眸光微動。
段宴懶散的應了聲,“嗯?”
“我……”寧蛐感覺頭皮發麻,嗓音一頓,“你。”
說到一半。
她驀然就僵住了,像失語了一樣,笨口拙舌又說不出話來。
只能妄憑她的心跳如燈燭般一躍一躍。
躍躍欲試而又企圖逃離。
沒做到想象中沒心沒肺的脫口而出。
此刻,理智回籠了後,要再次完整的說出來,反而費了些力氣。
“算了。”她喝了口水,扇了扇有點紅的臉,“我一會兒繼續去聽課了,渴死我了。”
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抱了。
大不了,就是,被罵一頓!
好像?
沒什麽,大不了的(。
“聽課?”段宴唇角扯了下。
他淡淡擡起眼皮,掀了下說:“寧蛐,你被布置的作業完成了嗎?”
沒明白他的意思。
寧蛐臉上浮現出了疑惑,她眨了兩下眼,似乎在等待他的解答。
這話确實也夠無厘頭。
一來二去,她沒記得什麽作業不作業,倒顯得她現在真像一個逃課的學生。
還是,倉、皇、出、逃。
段宴的臉上慵懶,側靠在桌邊,他若有似無地望向了王琴的位置。
段宴瞳仁漆深了些許,神色不明。
他将電腦包拉鏈拉上後,朝寧蛐走近幾步,唇角扯了下。接着,伸出了只手。
把她的水杯拿下來後——淡淡喊了一句:“寧蛐。”
他的聲音拉直,平淡而寧靜。
被抽出水杯後,寧蛐手裏一空,她擡眼,就看到段宴湊近了些。
他又拉開距離,似乎離她遠了些。
距離也随之邊遠,她的視野空闊,段宴的身形頓時放大了一些。
段宴向她伸出了兩只手臂。
手肘向上傾斜了角度,十幾度的寸尺,他唇角扯了下,瞳仁間的模樣呈了漆黑色。
——就像他在迎接屬于他的世界一樣,認真而坦誠。
注意到了她在失神。
“寧蛐,看我。”段宴語氣散漫了幾分。
“嗯?”寧蛐後知後覺,一股清冽的煙草味道就鋪面湧過來。
霎時,被人往裏面扣了下。
她傾在了段宴懷裏,溫熱的煙草氣鋪面而來,一只手抓住了段宴的衣服。
“過來,”他瞳底深了些,朝她伸出了手,“抱抱你。”
抱完後,松開了衣袖。
“現在,”他抓住寧蛐的手臂松了許,盯着她有幾分慵懶。
他盯了好一會兒,垂下眼皮,嗓音寡淡道:“能去複命了?”
這才後知後覺。
寧蛐反應過來,段宴聽到剛才王琴交給她的任務了?
臉上浮現的疑惑全然而解。
可是他剛才不是一直在開視頻會議嗎?居然還聽到了她和老師的對話。
寧蛐蹙眉,“你偷聽我上課。”
顯然是抓住了矛盾的核心,這讓段宴眉眼擡起來。
段宴的神情略無辜道:“怎麽辦呢?好學。”
“你缺心眼啊你段宴。”寧蛐語氣沒一個好聲兒,直接把他推遠,“下次不許抱我!我懷疑你是趁着這次機會想故意抱?”
她瞪着眼,警惕而陌生,就這樣質疑他。
段宴眸中閃過一絲暗。
似乎還有幾分被戳破的尴尬,但這些情緒,對于現在被寧蛐嫌棄的感覺而言,已經算不了什麽了。
她嘴裏話真不知道怎麽說出來的,能這麽幹脆、冷漠。
忽然有一絲心有不甘。
他本該不是這樣,段宴想,原本的寧蛐,對他應該是笑臉相迎,而不是用這種陌生的表情拒絕他。
他有點微怔,喊了一聲:“寧蛐……”
“我去上課了。”寧蛐垂眼,放下手中的水杯,離開了這兒。
課程很快結束。
王琴讓她晚上寫兩千字的任務報告分析,之後還會跟着寧蛐進組培訓。
書房。
寧蛐敲了兩下鍵盤,思緒開始渙散,狹小的空間此刻也逼仄了些。
好像因為段宴的入住一切都開始局促了起來。
她删掉寫了一大段的字。
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段宴送她去醫院,帶她去吃飯,以及剛才的那個擁抱……
她心尖一顫。
心亂的原因是,明明準備遠離的人,此刻卻又離她的生活又攏近過來。
而且總對她做出一些,很容易加分的事。
寧蛐覺得奇怪。
她扔掉了鼠标,似乎發覺了這段時間一直讓她變得疑慮的原因。
寧蛐眼睛閃出亮色,她好像對待段宴的時候,內心遠遠沒有一個人時強大吧。
內心怎樣才算強大。
至少為了段宴的一點兒小恩小惠而喪失判斷,這是最悲哀最應該被改變的事。
十六歲被扔掉的玫瑰花。
用一輩子的溫柔,也無法讓它再次複活。
她必須記住,玫瑰花是經驗。
更是教訓。
回憶追溯過往。
十四五歲的時候,段宴剛搬進來,他臉陰涔涔的,就住在她的隔壁。
兩人一牆之隔。
但寧蛐卻對他生出了很大的好感,她就像魯濱遜一樣,在段家這座孤島漂泊。
忽然來了一個比她新來的人。
她仿佛,遇見了她的“星期五”。
寧蛐能體會剛來到段家的無助,立刻各種幫助段宴,卻屢屢慘遭拒絕。
但是沒關系啊。
她知道,她就是段宴的光。而且,沒有影子會讨厭光。
每天。
去上學的路上,寧蛐主動湊過去,被段宴狠狠推開。
放學的時候,段宴和別人打架,寧蛐背着書包跟在他後面,偷偷摸摸跟着去。
結果對方來了8個畫着紋身的不良少年。
吓得她雙手發抖打120,又不敢上前,生怕段宴被打倒。
結果,段宴一點兒也沒感激她。警察把這些人帶走後,他靠近了寧蛐,用冰冷而嫌棄的目光看着她。
那一刻。
寧蛐忽然感覺到,他的表情是鄙夷。是沒有一點感謝的,厭惡。
可她以為她是在幫助他。
就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當頭一棒,從頭頂濕到了腳底。
原來。
影子也是會讨厭光的。
因為光一出現,影子就會被照的無影無蹤。
這就是他們倆最好的形容。
一旦有一個人出現,立刻另一個會掉進水火不容。
手機忽然想起。
寧蛐拿起,劃開了下。是井倪的信息,她劃開——“姐!不好了,你感覺看微博熱搜!”
點開一看。
就有知情人爆料。
【前段時間和經紀人撕逼的那個N姓女愛豆大家都懂吧,其實經紀人真沒什麽錯,老實本分。這N姓女星就是想紅炒話題,把鍋帽子都扣她經紀人頭上!其實當初她哥,是借高利貸被人打破了頭,人家好心才簽的!一個女孩子很可憐,沒有錢,她經紀人真是養虎為患。對了,她在學校風評不好,去年微觀經濟學差點挂,然後進了教授公寓待了一晚上才出來的,12月13號晚上,我看到她腿都走不動了,後來她微觀全班最高,大家懂是為什麽吧。】
下面的網友立刻全網地毯式搜索。
最後終于劍指寧蛐。
【草,好不要臉,好惡心。】
【寧蛐忘恩負義還□□啊,口區了,滾出娛樂圈@寧蛐】
【原來經紀人才是可憐人。】
【不會啊寧蛐在我們學校風評挺好的,微觀經濟學當時是學得不好,但是她考前一個月都在圖書館複習啊……】
寧蛐把這段文字前前後後看了三遍。
她冷笑了幾分。
寧蛐發信息給井倪:【幫我查出爆料人ip,辛苦寶貝兒了!蹭蹭寶貝兒!】
井倪:【我沒事啊!姐妹,你快別看手機了!我查到立刻發你微信,心情開心最重要。】
寧蛐發完信息後,泡了杯咖啡。
加冰塊的時候,她閉上眼睛思考了下這件事。
爆料人。
這明顯是以她同學的身份,但是她在同學裏面并未和任何人結怨。寧蛐沉下心情,一下子确認了目标範圍。
首先,沉寂了兩天沒動靜,張珏絕對是懷疑對象之一。
她想起剛開始簽約的時候,才出校門,當時急着要錢,根本就沒思考太多。張珏找到她後立刻給出了合同。
她沒看清合約的苛刻、條件。
甚至是十年之約。
她沒有任何獨自接舞臺的權利、沒有放假學習的機會、就像一個連軸的蛐蛐一樣,為張珏各種轉。
替她拉攏人脈、擋酒,和各個老板吃飯。
出賣她的色相、美貌,來替張珏獲取最大的利益。有兩次,她都差點被帶來的老板灌醉,最後都躲進廁所讓井倪來接她才能逃走。
就連最普通的上課的機會,她都沒有。
從來不給她放假,學校裏不斷請假,打假條,導致她的全部課程幾乎都沒有怎麽學習,只能熬夜複習。
所以爆料人有一點說對了,她的微觀經濟學很差。
但并不止,她所有的科目都很差,甚至都沒有學過一絲一毫。
為了通過微觀,她一個月的晚上,都偷偷逃掉了張珏的練習。
去圖書館自習,才最後通過了這場考試。
想到這,她被氣得壓下了呼吸。寧蛐眨了下眼,喝了口冰咖啡,然後就聽到了後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她眼眶有點紅,簡單擦掉眼淚。
寧蛐靠在流裏臺上,聽到後面低沉的是聲音,“衛生間的水池被堵住了……”段宴擡起了頭,聲音戛然而止。
段宴瞳仁在觸碰到她泛紅的眼角的一刻,眼底一沉。
他喉結上下滾動。
手上拿着外套的手也一松,站姿一彎地停在了門口,周圍的燈光很明亮,渙散着暈黃的白光,他盯着寧蛐的眼睛看了幾秒。
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