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在床上亂笑,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漸漸地,那起伏的頻率低了下去,他不再笑,只是往外送氣,吸氣,呼氣,再呼氣。
莫正楠放下杯子朝他走樂過去,他的腿靠到了費覺的腳,手按到了他的大腿上,慢條斯理地彎下腰,爬到床上,手上的動作愈來愈輕緩,向着費覺的腰探索而去。費覺的嘴角向上翹起,維持着笑臉,卻不出聲,盛放食物的餐碟就擱在他臉畔。費覺看着天花板,拿了顆草莓咬了一口。莫正楠已經離費覺很近了,他使勁一嗅鼻子,這口滿載着香甜味道的空氣飛速通過他的他鼻腔直入他肺腑,莫正楠這才呼出一口氣。
他的氣息噴在了費覺的臉上。
費覺眨着眼睛,用吃剩下的半顆草莓封住了莫正楠的嘴,滿面春風:“你別太喜歡我啊……我要是成了你心裏的山,你得找個珠峰登山隊員吧?哈哈。”
費覺掙着坐起身,莫正楠趁勢摟住他的腰咽下那顆草莓,親了親他的鼻梁,費覺接着道:“不過你還年輕,誰知道呢。”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什麽?”費覺把盤子端起來,橫在他和莫正楠中間,他用手抓裏頭的培根和香腸吃。
“別太喜歡一個人。”
費覺脫口而出:“對啊。”
莫正楠從床上下來,換上鞋子,看着幹淨锃亮的鞋面說:“你還會擦鞋子?”
“除了做飯,什麽都會。”費覺得意道,“會修冰箱,會修電視,還會修車,有一技之長總能讨口飯吃。”
莫正楠綁好了鞋帶,擡起頭看費覺:“那你會愛我嗎?”
費覺噎住,愁上眉梢,可一陣後,他又笑出來:“你腦袋裏就一根筋啊?”
莫正楠聳肩,找了雙襪子出來給費覺穿好。
“你別光着腳走來走去,容易着涼。”他說。
兩人吃完早餐就去了機場,無論是候機還是上了飛機,費覺多數時間都閉着眼打瞌睡,莫正楠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沒睡着,總之回了隆城,見到紅蝦時,費覺的精神好極了,容光煥發。他吩咐紅蝦道:“先送莫少回去。”
“你們要去哪裏?”莫正楠問道。
費覺人很亢奮,摩拳擦掌地說說:“你回去吧。”
莫正楠把紅蝦趕去後排:“我開車吧。”
費覺沒動怒,按住紅蝦,輕聲支會:“你坐着。”他笑着看莫正楠,“是不是我們去哪裏你都要一起去?”
莫正楠颔首。
“殺人放火你也去?”
“還沒到康博士大壽吧?”
費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紅蝦不巧這會兒咳了聲,費覺用力推了他腦袋一把,紅蝦瞪着眼睛,無辜道:“我喉嚨……”費覺的眼睛比他瞪得更大,還兇。紅蝦立時沒聲了,坐在車上聽電臺。
“那走啊。”莫正楠坐回後排,好整以暇,“紅蝦開車啊。”
紅蝦忍不住犯嘀咕:“又來……”
費覺對準紅蝦後腦勺又是一下,紅蝦抿住嘴巴,再也不講話了,把音樂開得很大聲。
莫正楠在節奏強烈的舞曲中高呼:“我就是一根筋!”
一陣冷風吹進車裏,紅蝦打了個噴嚏,他立即是抱住了後腦勺,但費覺沒再動手,他道:“開車啊。”
紅蝦乖乖發動汽車,費覺哼笑,陰陽怪氣地說:“突然手腳這麽快?剛才不看你這麽快發車,踩油門?”
紅蝦給費覺遞煙,費覺點了根煙,手肘撐着窗戶說:“約了周游和可樂仔今晚碰頭,現在去接可樂仔。”
這話顯然是對莫正楠說的,他聽後便問:“那周游呢?”
費覺道:“已經在船上了。”
“船?”
“夜釣啊。”費覺說。
他們去了瑪麗醫院後門接可樂仔,之後一路向南飛馳。費覺對可樂仔禮貌有嘉,見到便問候他:“你妹妹好些了嗎?”
可樂仔卻愛答不理,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莫正楠斜斜看他,可樂仔的頭發很長,眼睛鼻子都被劉海蓋住,很難判斷他在看什麽,在想什麽,唯有一張嘴巴露在外面,嘴唇閉緊成一條縫,雙手也收得很緊,将一只運動包牢牢扣在懷裏。他坐着的姿勢像顆蝦米。
他身上有股異味。
莫正楠給他點了根煙,遞過去,可樂仔的發簾一動,那簾子後頭的眼神似乎也閃動了下,他沒要這根煙。費覺把手伸向後座,說:“給我吧。”
費覺抽煙,莫正楠也抽,沒人開窗,車裏一下就烏煙瘴氣的,到了南碼頭,人還沒下車,煙先竄下來。紅蝦把車停在一片小樹林裏,他拿了個手電筒走在最前面帶路。可樂仔緊随其後,莫正楠和費覺幾乎是并排行着。四個人默默走路,誰也沒挑起什麽話題,他們徒步經過一片淺灘後來到了停泊着許多游艇的碼頭,碼頭上沒有人,只有幾盞路燈,光線黯淡。
紅蝦走到棧橋上,跳上其中一艘游艇,大家都上船後,紅蝦和費覺使了個顏色,跑去船尾解缰繩。費覺看看可樂仔,笑了笑:“進去吧。”
他指的是游艇甲板下的艙房,他還給可樂仔開了門。可樂仔像是不會說話,一言不發。費覺見狀,便先進去,那可樂仔依舊石頭似的僵在原地,莫正楠只好從他身邊擠過去,進了船艙。船艙裏燈火明亮,周游确實已經在裏面了,他一個人玩得很開心,一手啤酒,一手飛镖,看到莫正楠,舉起酒瓶,笑着往牆上的飛镖圓盤上擲出飛镖。
飛镖正中紅心,周游給自己歡呼鼓掌,可樂仔這時才走進來,迅速關上了艙門,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舷窗外,成列的游艇被他們甩在了身後,碼頭慢慢成了條暗黃的粗線,黑色湧進人的視線,莫正楠扶着卡座坐好,周游和他搭讪道:“莫少以前出過海沒有?”
莫正楠搖搖頭,周游笑了,從冰櫃裏拿了半打啤酒出來,給莫正楠開了瓶。啤酒往外冒白氣,周游說:“費覺這個人真是心腸歹毒,非得把你拖下水,我看你還是早點回美國算了,免得受他荼毒,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莫正楠看向費覺,周游跟着張望,費覺正笑呵呵地招呼可樂仔,給他拿吃的拿喝的,船艙并不大,費覺像沒聽到周游的話似的,全然不在意。
“哇,你看到沒,笑面虎啊!”周游拱莫正楠,“這個人對你笑,你肯定要小心了,不是有求于你,就是要對你痛下殺手。”
莫正楠道:“不至于吧……”
可樂仔這時出聲了,問道:“就我們幾個?”
他的坐姿拘謹,和所有人都保持着相當的距離,費覺走到周游和莫正楠處,對可樂仔道:“過來這裏說吧。”
可樂仔置若罔聞,似乎對他的座位相當滿意。周游從卡座下面扯出個大包放到桌上,他站起來,拉開包鏈,拿出來六把槍,六副彈匣,三把匕首。
費覺道:“這是周游,我姓費,叫費覺,開船的是紅蝦,你已經見過了。”他拿起一把槍檢查,繼續說:“27號晚上9點我從廚房進去,周游走車庫,你走泳池後面的樹叢,26號晚上踩點,衣服都準備好了,這是康博士,合盛的老大。”
費覺從包裏翻出張照片:“我們的目标。”
“我會盡量安排多一些後備彈藥,注意花盆下面和挂畫後面。”
“如果想要什麽趁手的武器,現在就和我說,我盡量滿足。”
周游抄起一把匕首在手裏掂量,他喝酒,沒說話。可樂仔松開了他的包,伸出手指,說:“他是誰?”
他指着的是莫正楠。
周游看看費覺,費覺笑着介紹:“這是莫少,他不參與,不是外人,不用擔心。”
可樂仔道:“前天晚上,他和合盛的火炮在一起,勾肩搭背。”
海浪拍打着游艇,船上的人都不自覺地上下晃動着身子,費覺坐下了,沙沙的濤聲灌進船艙,沒有人講話。
周游喝酒,眼角斜瞥着莫正楠,他年輕的臉上不見半點驚慌,面色沉穩,還是他打破了沉默,說:“是。”
費覺拿起一副彈匣數子彈:“二,四,六……”
莫正楠道:“火炮是我媽的男朋友,我和他在我媽店裏喝酒,有什麽問題嗎?”
可樂仔說:“我要加價,再加五十萬,二十萬現在就給我,剩下三十萬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給我。”
費覺挑起眼角,子彈數完了,他捏着彈匣,頭半低着,又一顆顆把子彈塞回去:“二,四,六,八……”
最後一顆子彈裝好,費覺走去吧臺,打開了冰櫃邊上的木櫃子,嘀嘀幾聲響後,費覺捧着許多捆鈔票出來了。
“二十萬。”他把錢放在桌上。
可樂仔一個箭步沖過來,數了數錢,打開運動包,把錢撸進包裏,從桌上掃走了兩把槍,一副彈匣,拉上拉鏈,抄起放在桌上的一瓶啤酒,全數灌進喉嚨。
周游笑了,舉高酒瓶,碰了下可樂仔手裏酒瓶的瓶底,還沖莫正楠做了個幹杯的動作。莫正楠在看費覺,不喝酒,不動聲色。他的眼睛比夜晚的海還要深邃。
費覺扯開嗓門往外喊:“紅蝦!回去了!!”
游艇返回碼頭,可樂仔率先沖下船,費覺喊不住他,不一會兒他就消失在了黑夜中。周游和費覺道:“這種人才讓人放心。”
他有意無意地往莫正楠那裏瞄,莫正楠第二個下船,正站在棧橋上避開風頭,背對着他們點煙。
費覺道:“有屁就放。””他去見火炮你知不知道?”
費覺眉心蹙起:“他的行程幹嗎和我彙報?火炮是花姐男朋友,可能要當他後爸。”
周游輕笑:“你是他後媽,怎麽沒見他和你勾肩搭背。”
費覺削了周游腦袋一下,周游奮起反抗,兩人在船艙樓梯上打成一團,摳鼻子抓眼的激戰正酣,那邊莫正楠出聲了:“你們在幹嗎呢?”
周游和費覺都沒停手,莫正楠似是對眼前所見難以置信:“你們沒搞錯吧?加起來都得五六十了,幼不幼稚??”
費覺停了手,上了岸,周游咧嘴笑:“打是疼,罵是愛!費覺愛我還來不及呢,是吧!”
莫正楠在兩人之間往複看,費覺啐了口:“愛你媽!”
周游也要上岸,費覺卻和他比了眼色,周游眼神一凜,往棧橋那頭望出去。
遠處的碼頭不知何時停了輛老爺車,一個黑衣人站在車邊打開了後座的門,一個男人走下來。他穿了身長大衣,人不高,鼻梁上架着副黃色鏡片的眼鏡。再往細致處端詳,周游就看不太清了,光線不足,他沉吟着說:“是九爺……”
紅蝦從甲板上下來,小聲地和費覺道:“沒錯,是九爺。”
周游戴上了兜帽,費覺罵娘,臉上挂笑,朝九爺走過去。那九爺本沒動,費覺一往前,他也舉步朝棧橋過來了。
莫正楠回到船上擋在周游身前,問說:“你……是不是不能在這裏露面?要不要躲一躲?”
游艇在海上沉沉浮浮,周游扶住門框,道:“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和莫正楠一起踏上棧橋,九爺已經來到他們跟前了。九爺笑容燦爛,見到莫正楠立馬就握住了他的手,熱絡地拍他臂膀,瞅着他品頭論足了番:“阿楠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啊!又高了吧?啊,你說你,和你爸真是像,六哥啊,走出去一表人才,哪個看得出他是混黑社會的?當電影明星都綽綽有餘啊,你書讀的怎麽樣啊?加州不錯吧?玉婷我也想送去你們學校,不過她的成績嘛……”
“玉婷已經要讀大學了?時間真的好快。”莫正楠笑臉相迎,周游站到了他身後去,聽莫正楠和九爺寒暄:“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她申請看看,試一試總沒壞處,正好明天我就要回美國了。”
周游耳朵一動,望向費覺,費覺在笑,點頭附應說:“就是因為太子爺明天要回去了,我帶他來看看明爺的游艇,想看他打算怎麽處理,順便出去夜釣。”
話到此處,紅蝦變戲法似的從船上拿下來個紅塑料桶,裏頭是只張牙舞爪的八爪魚。
“哇!這都被你們釣到!走啊,去我那裏吃白灼八爪魚啊。”九爺那對有色鏡片下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他人稍往邊上挪了半步,笑呵呵地對周游揮手,“走啊,周游一起來啊。”
周游拍拍屁股,也扯出個笑,混進了這幾人的笑面局裏,恭敬地對九爺道:“沒想到九爺還記得我。”
費覺幫腔說:“對啊,對啊,一起宵夜吧,九爺都多少年沒見到你了,海味軒你還沒去過吧?九爺的店,隆城做咖喱螃蟹最正宗,都不用跑去新加坡吃。”
九爺道:“我想起來了,費覺你是不是吃螃蟹過敏,不然你和紅蝦先回去,我帶阿楠和周游去。”
費覺道:“九爺好記性,我才想說呢,沒好意思開口,哈哈,那我和紅蝦就先走了。”
九爺說:“我是有心髒病,不是老年癡呆,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小輩的記性說不定都不如我。”
費覺笑着撓眉心:“是,是,九爺說的是。”
莫正楠道:“不是還要吃白灼八爪魚嗎?費覺對八爪魚不過敏吧?”
周游一拍他:“咳!八什麽爪啊!他海鮮都過敏啊!太子爺你和他不熟不知道啦,走啊,就我們去吧。”
他推着莫正楠往前走,莫正楠不願動,周游手上使勁,幾乎是生拉硬拽地拖走了莫正楠。
“先走。”周游低着聲音道。
莫正楠臉還朝着九爺和費覺,人卻沒再抗拒,跟着周游走了。
周游一轉頭,吆喝起來:“九爺那我們先上車去啦!”
“好,好,你們先上車吧,小刀啊,你先陪陪莫少和周游。”九爺客氣地笑,他和費覺面對着面,他們再說了些什麽,周游聽不到了,他和莫正楠已然走遠,浪很大,蓋過了風聲,蓋過了說話的聲音。
周游和莫正楠一前一後坐上九爺的老爺車,周游問了句:“太子爺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早上八點。”莫正楠扒在窗口望着九爺和費覺,兩人還站在原來的位置。
“費覺……”
“他現在知道了。”莫正楠說。
九爺和費覺分開了,閑步往回來。紅蝦提着那個裝八爪魚的塑料桶跟在九爺身後。費覺豎起了衣領,雙手插在口袋裏,轉身朝向大海。
周游不再看他們了,一扯衣領,翹起二郎腿,說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懂得變通,要是讓我選,我也回美國,你說留在這裏幹什麽?天陰不陰,晴不晴的,待久了,心都發黴。”他伸出手臂給莫正楠看:“你看,黴斑都要長出來了。”
莫正楠看了看他的手臂,又看了看他,或許是因為夜很黑,周圍很暗,他的黑眼睛竟被襯托出了星點寒光。
周游搓着胳膊嬉笑:“被你一看,汗毛直豎!”
莫正楠扭過頭,放下車窗和立在棧橋末端的費覺揮手:“我明早八點的飛機!你別忘了!”
九爺上了車,問了句:“費覺送你去機場?”
“九爺,這個桶我給您放後排,讓周游提着?”紅蝦說。
周游給紅蝦打開車門:“行啊,放進來吧。”
莫正楠對紅蝦道:“你再提醒費覺一句,我八點的飛機,早上八點,提前三小時去機場。”
紅蝦答應下來,關上門,和九爺欠了欠身子,同周游和莫正楠揮手道別。
小刀把車開出了碼頭,九爺轉身看着莫正楠:“你和費覺關系還不錯?”
汽車轉過一個彎,就望不到費覺和紅蝦了,莫正楠卻還伸着脖子,別扭地擰着身子往車後望,輕輕說:“還好……”
九爺道:“費覺跟了六哥十年,感情很深,六哥這次意外離開,其實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自責,心情很不好,他想要報仇也可以理解。”
莫正楠轉過來,嘴巴張開了,周游一把按住他,搶白道:“費覺想報仇?沒聽他提過啊,不過這次對他打擊确實很大,這小子還以為跟着明爺混,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是找對了靠山,沒想到明爺突然就沒了。他廢人一個,早就沒什麽鬥志了,報仇倒不聽他提,想回老家是真的,那天還和我說,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以前是明爺賞識他,罩着他,留他在身邊。”
莫正楠亦說:“嗯,他也和我說了,打算回老家。””他手頭有點積蓄,可能開個健身房。”周游補充道。
九爺道:“他能想到回家去那最好不過了,我是有心髒病的,說真的,我怕他啊去找合盛尋仇,阿楠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同樣是混黑社會,我們混的呢就是要比合盛的級別低一些,他們是大鯊魚,我們也就是小蝦米。”
九爺自嘲般地笑了笑,莫正楠捧他的場,道:“九爺您不容易,我爸走後,興聯的擔子全都由你來挑。要是有什麽我能幫到您的,您盡管開口。”
“我這把老骨頭啊,撐還是能撐一撐,就是英文實在看不懂,到時玉婷申請美國的大學還真要麻煩你了。”
“一定一定。”
“阿楠你回去美國就不打算回來了?什麽時候把你媽也接過去啊?”
“慢慢來吧,其實我爸這裏還有些事沒處理完。”莫正楠說,周游用膝蓋碰了下他,莫正楠卻還繼續和九爺道:“蔣律師我一直沒去見,可能過陣子還要再回來一趟。”
“哦,是嗎?那你走得很急啊。”九爺從後視鏡裏看過來,莫正楠聲音穩定,自然地說:“學校裏有點事,不回去可能沒法畢業。”
“那等你下次回來,我們幾個叔伯和你一起去見見蔣律師啊,不是我們信不過他啊,只不過……他和費覺一向走得比較近。”
周游道:“對啊,去見律師多幾個人去也沒壞處,九爺老江湖了,什麽貓膩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不然叫上花姐一起吧,你媽肯定向着你啊。”
莫正楠颔動下巴,人湊上前作勢要和九爺握手:“那到時候還要麻煩九爺了。”
九爺順水推舟和他握了握手,莫正楠提議道:“不知道言叔,方叔他們這麽晚了還有沒有空一起宵夜。”
周游一拍手:“咳!好久沒看到方叔了!和他喝酒最痛快!”
九爺臉一板,數落起了周游:“我看還是算了吧,老方大嘴巴,要是蛇七知道你回來,倒黴的還是你。”但他的嚴肅霎那就煙消雲散,莞爾問周游:“泰國打仗啊?”
“我看是快啦,”周游自怨自艾,“早知道就去阿姆斯特丹,怕麻煩跑去泰國,結果呢,本來是去避風頭的,現在還不是擔心那裏打仗要跑回來?”
“勞碌奔波命。”九爺說。
“誰說不是啊!”周游道,“下次投胎,我也選做太子爺,天天躺在夏威夷沙灘上看比基尼美女。”
九爺回頭看着周游朗聲笑,周游說完了亦搖頭晃腦地發笑,莫正楠想了想,跟着笑了出來,小刀默默開車。
到了海味軒,九爺領着周游和莫正楠從後門進去,在一間小包間裏招待他們,他一口氣把鮑魚海參龍蝦螃蟹全都點了,飯桌上大家都是和和氣氣,但話明顯沒車上多了,龍蝦三吃,吃到龍蝦粥上桌,九爺推說要回家休息了。
“我有心髒病你們都知道的,不能睡太晚,你們慢慢吃啊,等下讓小刀送你們回去,阿楠還住六哥那間公寓吧?周游你呢?回來之後在哪裏落腳?”
周游吞下嘴裏的熱粥,燙得他伸出舌頭哈氣,道:“我和太子爺一起,明爺家裏大,我睡客房。”
“哦,好好,那好,你們慢慢。”九爺拍了拍小刀,退了出去,小刀沒走,點了根煙,周游問他借火,兩人互相看了看,誰也沒說話,又互相點頭致意。
九爺點的一桌子菜根本吃不完,臨走前,周游要了幾個打包盒把剩下的半只龍蝦,幾乎動也沒動的辣椒螃蟹全打包了,他還額外要了份叉燒酥,說是明天留作早飯吃。小刀送他們到了莫家樓下,莫正楠和周游上了樓,莫正楠才把鑰匙插進門鎖,門就開了。費覺站在門內看他們。他穿了身睡衣,光着腳。
“宵夜啊老費,給你打包了叉燒酥,不是紅星的,湊合吃吧。”周游脫下鞋子,舉高了外賣袋,自說自話走到了屋裏。他看費覺沒跟進來,回頭喊他:“你吃不吃?”
費覺嘴上應下了,人卻還站在門口擋在莫正楠面前。周游坐到沙發上支着手臂看他們:“今晚我睡沙發,你們沒人有意見吧?”
莫正楠的聲音輕輕飄送過來:“我來拿點東西,我去我媽那裏。”
周游閉上了嘴,坐在沙發上拆開外賣袋子拿了個叉燒酥吃了起來。莫正楠進來後徑直走進一間房間,他很快出來,手裏多了個包。費覺拖着步子坐到周游邊上,挑挑揀揀,捏起個賣相最難看的叉燒酥咬了一小口。
“難吃。”他說,扔下這塊酥點心,和莫正楠一擡手:“五點太早了,我起不來,不去送了。”
莫正楠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周游同他揮手,莫正楠低下頭,大步走了出去。門碰上,費覺打開電視不停換臺,周游問他:“你們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費覺把外賣盒打開了,啃起了螃蟹。
“明爺就這麽一個兒子,你不好好伺候,你不像話啊,你不像我認識的費覺了。”周游一板一眼說。
“操。”費覺眉毛揚起,癟着臉扔掉了螃蟹,“怎麽這麽辣!”
他伸手到周游這邊拿紙巾,周游一吸鼻子,盯住了費覺更用力地嗅了嗅。費覺擦着手指嫌惡地說:“你幹嗎?又做狗?”
周游靠近過去再一聞,眼珠轉換,拍了記大腿,搖着手指對費覺笑:“費覺啊費覺,真有你的!”
“有你媽!”費覺怒罵。
“你別老惦記我媽,她國色天香,大家閨秀,起死回生也看不上你個古惑仔。”
費覺推開外賣盒,站起來沒好氣地說:“睡覺了。”
周游調侃道:“你睡哪裏啊?老爸的房間還是兒子的房間啊?”
費覺撲過來就給了周游一拳,兩人扭打在了一起,滾到了地上,費覺咚地撞到了茶幾,周游被打翻的辣椒螃蟹辣得夠嗆,兩人都停下了,坐起身一個擦臉,一個揉後腦勺。
“狗嘴吐不出象牙。”費覺說。
周游靠着沙發,打了個辣味十足的噴嚏,一省鼻涕,說:“你該不會真怕自己火太旺,燒屋***吧?”
費覺用力踹他,周游豎起膝蓋,仰面望着天花板,靜默片刻,噗嗤笑了出來,費覺又踹他,這次沒踹着,周游躲開了,他道:“還真他媽是子承父業。””操……”費覺憤憤道。
周游看他,費覺盤着腿坐在地上點煙,他低着頭,火苗直往他的白發上竄。周游說:“他和他爸挺像的。”
“像個屁。”
“像個屌咯。”
“操你媽。”費覺深吸了一大口煙,罵人時嘴裏噴出來的都是煙。
“不是說長相。”周游道,轉過頭來,“我是說眼神。”
“你還看得懂別人的眼神?那怎麽不閉嘴。”
周游大笑:“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也多留意一下啦。””操……”費覺在煙灰缸裏擰滅了煙,又點了根,“那你說他的眼神怎麽了?”
周游瞥了瞥費覺:“和他爸一樣咯,不是呼風喚雨就是死得很慘,眼神太毒了,比他爸的更陰。”他嘆息,“說不定啊死得比他爸還慘……”
“操你媽,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就不能換句別的?”周游翻個白眼,“诶,你殺了康博士之後想幹嗎?”
“關你屁事。”
周游一聳肩,道:“我小時候特別想當拳擊手,想去參加奧運會,想拿金牌。”
費覺扶着桌子起身,跨過周游的腿:“睡覺啦奧運冠軍!”
周游看了看地上的螃蟹,又看費覺:“你是不是真的對海鮮過敏啊??”
費覺背對着他,舉高手比了個中指,甩上了房門。周游笑得停不下來,他把地上的菜收拾了,調到體育頻道,看着球賽吃叉燒酥,不禁喃喃自語:“還不如去吃炸兩。”
他高聲問費覺:“明天去不去喝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