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東西藏在哪裏了。”

“什麽東西?”

“不好的東西。”倪秋搓手,低聲說:“讓她變得不好的東西。”

“她好過?”周游問。

倪秋頓住了,半晌,他擡起頭問周游:“什麽算好……”

周游叼着煙:“一起打麻将啊?”

倪秋把被扯出來的褲兜塞回去:“我沒錢啊……”

“唉!又不賭錢!賭錢犯法啦!”

倪秋笑了出來,周游攬住他的肩膀:“現在就去啊,去費覺那裏。”

“我要上班啊。”倪秋掙着說。

“那你什麽時候下班?”

“可能要到三點以後,你們玩吧。”

“哦。”周游沒說下去,他抽煙,撿起地上涼了的炸兩三大口吃進肚子。

倪秋回進了茂記,後門關上了。

倪秋三點半下班了,他在廚房收拾了通,最後一個走,出來時看到周游,吓得不輕。周游湊在路燈下看報紙,看一眼,四處瞄一瞄,瞄到了倪秋,把報紙卷起來夾在腋下,一個箭步過來,攬住他的肩膀邁開了步子。

“走走走。”周游說。

倪秋急着說話,不小心咬到了舌頭,嘴裏噴出股血腥氣,他捂住嘴問周游: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對啊。”周游承認地很快,倪秋一下慌了,手足無措地從他的挾制下掙脫,又是擺手,又是結巴地站在路邊和周游說:“你……你等我打麻将?約不到其他人嗎?費覺,他該,該睡覺了吧?都四點了,你……你你不睡覺啊?不行吧,打擾他休息不好,你也要休息啊,熬夜不好……”

“那你呢?”周游伸手把他拉了回去,“走啦,走啦。”

“我……我不打了,我睡一下,我習慣了……“倪秋說,周游把他抓得太緊,他這下完全掙不開了,嘀嘀咕咕地念叨個沒完,“我不是說打麻将不好,也能益智啦,不過,這麽晚了還是算了吧,你要是想打還是去麻将館吧,還是算了,那裏烏煙瘴氣……”

周游猛地剎車,倪秋撞到了他後背上,一擡頭看看周游,抓了抓頭發,往兩邊望出去,路上見不到半塊麻将館的招牌,只有香槟會所,浪漫發廊的霓虹燈點亮了夜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站街女郎們微笑着,神情慵懶,雙目無神,在濃郁的粉光裏撩動裙擺,引誘着來往的路人。

“打你個頭啊,都幾點了?”周游大翻白眼,沒好氣地和倪秋說。

“那你要走去哪裏?”

“回你家啊。”周游理直氣壯,倪秋聽了,身子和聲音都矮了下去,人縮着,試探地問:“你……去我家幹什麽?”

“你住香水街附近吧?”

倪秋的脖子往前伸。

“費覺不也住這裏附近嘛?”

倪秋點點頭,還想說什麽,周游随手一劃,比他先開口:“我沒地方去,錢不夠住旅館,去你家借住一晚,你放心,我不會賴你那裏,我住這裏附近,明天找費覺也方便,你看行不行?”

“啊……我……我家。”倪秋奮力咽下一口口水,也咽下了結巴的毛病,流利又低聲地說了一長串,氣都不帶喘地,“我家不行,我媽說不定在家,而且我們家太小了,也住不下,我給你找個地方吧,沒錢也沒關系,可以記賬,老板娘人很好的,費覺也認識。”

周游想了想,同意了。倪秋開心地笑了,說:“老板娘是我媽媽的朋友,大家都叫她珍姐,她……”

周游問倪秋:“明天早上你是不是要去工廠開工?”

“明天輪休。”倪秋繼續講珍姐的故事,“她的店就在附近,一般都有空房間,不過可能……”

“可能什麽。”

“可能會有點吵……”

“放心啦,一張沙發一張床,床上的人大戰三百回合,我在沙發上都能睡着!”周游打了個哈欠,倪秋低頭一看,周游還抓着他的手腕,倪秋抽出了手,拉下衣袖,右手握住左手,默默走在周游身旁,讪讪地笑了笑。

“你明天輪休,那你打算幹什麽?”周游看他,問道。

“哦,我要去花灣。”

“花灣?你去爬山啊?還是游湖?和你女朋友啊?”

“不是啊……”

“那幹什麽?哎,和你講話怎麽這麽費勁啊!吞吞吐吐!”

周游聲音一大,倪秋沒能忍住,打嗝結巴全憋不住了,他磕磕絆絆地解釋着:“我……我去花灣療養院……我去看人……我……”

“看你爸啊?你爺爺?你奶奶?你家裏哪個親戚?你哪個朋友啊?除了費覺,你還有什麽朋友啊?”

倪秋大喘了口氣,壓住胸口努力抑制住了竄上來的嗝,費勁地蹦出兩個字:“不是。”

他低下了頭,沉默了。

周游拱了拱他:“你和費覺住得近不近啊?”

“我住他樓上……“

“啊?你不早說!”周游用力拍了下倪秋的後背,倪秋整個人往前一沖,差點摔了,他踉跄着穩住步伐,說:“他的腿總算好些了。”

“那可不是,他啊,現在好得不得了,我看他馬上死了都無所……”

周游表情誇張,不等他說完,倪秋面紅耳赤地捂住了周游的嘴:“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啊!什麽死不死的,人能活着當然還是要活着!幹嗎要死呢!就算現在過得多好,以後都不會再這麽好了,可是……還是得活下去啊!”

周游明顯怔住了,露在外面的兩只眼睛遲緩地眨動着,忽而笑彎了起來。倪秋放下了手,拽着衣角垂着眼睛不去看周游了,嘟囔道:“反正你別這麽說費覺。”

“你着什麽急啊,你不想讓他死啊?”

“當然不想!”倪秋死命往下拽衣服。

“你緊張成這樣,你喜歡費覺啊?”

“我當然喜歡他!”倪秋說。

周游安靜了,周遭仿佛還有倪秋的尾音在震蕩,周游不說話,倪秋更沒話要講。周游低下頭,倪秋把頭低得更低,他們無聲地經過了一排韓式日式南洋式按摩會所,一個和服女郎坐在按摩店門口抽煙,腳上的木屐擦過倪秋的褲腿。她看了倪秋一眼,倪秋也看到了她,她很老了,得有四十多歲了,缺乏保養又妝容油膩的臉龐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她的嘴唇上的口紅像刷在牆上的濕泥巴,随時都能掉到地上去似的。

倪秋扭過頭,加快了步伐。

“他也喜歡男的,你追他好了。”周游忽而說。

倪秋一時費解:“你說什麽?”

“我說費覺。”周游雙手插口袋,踢了腳路上的打火機,“你不知道他喜歡男的?”

“我知道啊。”倪秋說,“你不知道嗎?”

他擡頭看周游,他的皮膚黑,眉眼兇戾,顯得很有精神,說話都铿锵有力的,他像一塊又堅硬又亮的黑鐵塊。

“那你喜歡他啊。”周游說,眼中泛出鐵一樣的,金屬一樣的冷光。

倪秋歪了歪腦袋,眼神并未移開,他好奇地問周游:“你不喜歡費覺嗎?他人這麽好……”

周游怔住,驀地無話可說了,嘴角往上翹了翹,卻沒笑出來,直到倪秋領着他進了一間腳底按摩店,上了二樓,介紹珍姐給他認識,周游才朗聲大笑出來,他一拍倪秋,說:“明天我也去花灣啊,反正我沒事做,你早上記得來找我。”

他笑時熱情滿溢,大開大放,看得倪秋很開心,他便跟着笑,用力點了點頭:“那明天見。”

珍姐在旁邊抽煙,捏了把倪秋的臉蛋,開了句玩笑:“去個花灣看把你樂成這樣,約會啊?”

周游附和說:“對對,約會,約會。”

倪秋還笑着,一蹦一跳下了樓,走到了街上,周游從二樓陽臺探出個腦袋和他揮手:“明天見啊!”

倪秋仰起頭,也揮手:“明天見!”

倪秋回了家,在門口坐到了天亮,等到他母親出門了,他溜進屋擦了個身,刷牙洗臉,從沙發下面的暗格裏拿了點硬幣就出門了。他到珍姐那裏時,周游已經在樓下等他了,他約莫沒睡夠,哈欠連天,倪秋見到,摸摸口袋,過意不去地和周游說:“我請你吃早飯吧……”

周游伸個懶腰:“那我要去龍宮吃早茶。”

倪秋數了數錢,一吸氣,周游看他:“幹嗎?有什麽問題嗎?”

倪秋搓搓鼻子,垂頭喪氣地問:“那……那只吃一份馬拉糕可以嗎……”

他沒敢看周游的表情,誰知周游大笑出來,說:“走啦,吃腸粉啦,對面就是!”

他拽着倪秋跑到馬路對面,在腸粉鋪要了兩碟腸粉,一碗面線,趁熱吃完,還是他付了錢,一把按住了要給錢的倪秋:“公交費你出!”

倪秋抹抹嘴,數了五個硬幣出來捏在手裏,兩人吃完就去了公車站搭公車,倪秋在車站附近買了兩顆蘋果揣着,周游想吃,他沒讓,說是要病人的。

這天是周末,早班車上沒什麽人,周游的屁股一沾到座位就抱着胳膊打盹,倪秋也含着下巴睡覺,他睡得和醒得都很講規律,一到轉換站就能立即睜開眼睛,一上車就能睡着,周游昏昏沉沉的,從香水街到花灣療養院全程,都是倪秋拖着周游上車下車,下車又上車,走了停,停了走。進了療養院,周游拍拍臉頰,強打起精神,忍不住問倪秋:“你昨天睡了多久啊?還是你是機器人?充個電就行?”

倪秋只說:“習慣了。”

這激發了周游刨根問底的熱情,追着他問:“這也能習慣啊?一天就睡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你是不是睡覺特別沉?”

倪秋一一回答:“可以習慣的吧,睡太多我反而不太習慣,也沒有很沉……還可以。”

倪秋進了電梯,周游跟進來,電梯裏人擠着人,輪椅挨着輪椅,周游恰和倪秋面對面站着,他盯着他看,眼神一刻都沒松懈,都沒移開過。倪秋不懂了,擦臉擦嘴,小聲問他:“我臉上怎麽了?”

“有眼屎。”

倪秋趕緊揉眼睛。

“哈哈,騙你的。”

倪秋還是揉眼睛。周游說:“你還是多睡點吧。”

他們去了三樓的一間多人病房,兩人進去時,一個護士正推着小車出來,她臉上有酒窩,笑起來甜甜的,見到倪秋就打招呼:“又來看你奶奶啊?”

她往一張病床上看,那病床上坐着個老婦人,手裏捏着個墨綠色的毛線團,側着臉望窗外,頭發盤了個松散的發髻,她的眼珠灰蒙蒙的。

倪秋笑了笑,周游低聲問他:“你奶奶?”

等那護士走出去了,倪秋才回答說:“不是我奶奶……”

“那是誰?”

倪秋去洗蘋果,周游就在廁所門口等他。倪秋說:“是茂老板的媽媽……”

“他拜托你的?”

“不是……他們都好忙,我比較有空,就來看看。”

“有空你不在家休息?”周游敲倪秋的腦袋,幫他拿了顆蘋果,走去了老婦人床頭,找了把水果刀出來三下五除二就把蘋果皮削了個幹淨,皮都不帶斷的。倪秋看呆了,捧起那堆蘋果皮看看垃圾桶,又看看周游。周游好氣又好笑地說:“扔了啊!你拿手上幹什麽?”

倪秋依依不舍地攢着那堆蘋果皮:“你削得太好了……”

周游爆笑,那笑聲吸引了老婦人的注意,她緩慢地轉過頭朝他們這裏看了過來。

她雙眼的眼色在室內是青白的。她放下了那團毛線,青筋凸起的枯手在床鋪上摸索:“亞文,是你嗎?”

倪秋應了聲,任由老婦人撫摸他的手,撫摸他的臉。他在床頭坐下了。

“怎麽又瘦了呢?”老婦人揉搓着倪秋的肩頭,不開心地抱怨。

周游低頭分蘋果,不聲不響。倪秋坐在床上和老婦人說話:“店裏最近很忙。”

“一直都忙啦,怎麽樣啊,你那個死鬼老爸最近怎麽樣?”

“身體都很健康啊。”倪秋說,拿起一片蘋果喂給老婦人,“奶奶,吃蘋果啊。”

老婦人推脫:“你吃啊,亞文你吃啊,奶奶啊最近想給你織條圍巾,你看這個顏色好不好,他們說這個藍色好好看的。”

倪秋點頭,笑着道:“好啊,是很好看,吃蘋果啦奶奶。”

老婦人咬了一小口蘋果,撫着倪秋的手說:“亞文你皮膚白,戴藍色好看。”

她的手心粗糙,像一張砂紙擦過倪秋的手背,但陽光把她的雙手曬得很暖,倪秋低着頭,捏走了枕頭上的一根銀發。

“之前你說想學吉他啊,有沒有去學啊?要是你爸不讓你學,你告訴奶奶啊,奶奶有錢,奶奶送你出國,送你去留學,別學你爸,賣一輩子粥,做一輩子廚子,只知道鍋碗瓢盆,幾斤幾兩,算起來錢來比誰都快,唉,錢賺得再多有什麽用啊,你學音樂好啊,學音樂……”老婦人說到這裏忽然沒聲了,眼睛一閉一閉地,整個人向後仰去。倪秋忙給她墊了兩個枕頭。老婦人沒聲音了,眼睛完全阖上,胸膛用力起伏,沉沉地呼吸着。

周游吃了片蘋果,問倪秋:“怎麽了?要不要叫醫生?”

“沒事的,奶奶困了。”

“話還沒說完就困了?”周游一臉的不可思議。

倪秋撫了撫老婦人的額發,把那團毛線收進了抽屜裏,抽屜裏放了許多毛線針,還有頂藍色的毛線小帽子。倪秋關上抽屜,輕輕說:“可能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吧……”

老婦人時不時會冒出一句話,無論她說什麽,倪秋都會應聲,接着說點什麽。

“你喜歡那只帽子啊,小時候最喜歡了,天天帶,帶出疹子。”

“嗯,對,我記得。”

“就塗爽身粉啊,臉上白白的,好像唱大戲的。”

“嗯,是的,想起來了。”

倪秋靠在床頭,人半躺了下來,他挨着那老婦人,他聞到她身上混着煙塵,尿液,和藥物的氣味,他聞到了一朵花枯萎時會散發出的苦味。

倪秋握住了老婦人的手。周游還坐着,他偷了別床的報紙看,一顆蘋果幾乎都進了他的肚子。倪秋的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蓋,他伸手脫掉了倪秋腳上的拖鞋,把他的腳放到了自己腿上。

病房裏開着窗通風,夏風和煦,倪秋睡着了一小會兒,他醒來後他和周游就走了。

他們并肩走在通往車站的小徑上,周游說:“我知道了,你是濫好人。”

倪秋低着頭,不反駁。

周游重複了遍:“你濫好人啊。”

倪秋彎腰拉了拉襪子筒。他的手縮進了袖子裏。

兩人轉輾回到隆城,周游一下車就嚷嚷着餓得路都不走動了,倪秋就近和他去了車站附近的雲吞面店吃東西,等面時,他怕周游餓得太厲害,還去隔壁買了兩個比臉還大的煎堆。他回到店裏,周游去門口迎他,邊走邊笑:“你上哪裏找的這麽大兩個……”

話說到一半,周游神色有變,把倪秋拽到身後,往兩邊一看,抓起手邊筷筒裏一把筷子攥在手裏,轉頭對倪秋道。

“打電話給費覺,讓他來這裏接你,不要出來,就在店裏待着。”

言罷,他便走了出去。

倪秋追着他看,街上不知從哪裏湧出來一行四人,手拿長刀沖向周游。倪秋心跳得厲害,扔下煎堆,抓了個人就問他借手機:“電話……麻煩電話借我用一用!!我給……給你錢!”

他把身上所有錢都掏了出來,硬幣掉了一地,倪秋也顧不得撿,慌亂中撥了費覺的電話,費覺沒接電話,倪秋又給紅蝦打電話,紅蝦倒很快接了:“紅蝦!出事了!周游!周游!”

倪秋喘不上氣,臉紅脖子粗,眼睛還巴望着街上。周游被人一路追砍,攤販們自覺讓開條道,路人們不是用手機拍就是擠在路邊觀望。

“你慢慢說,慢慢說,周游怎麽了?”電話那頭的紅蝦還算冷靜。

“诶诶,你怎麽拿了我的手機就往外走啊,喂!”

倪秋不知不覺走到了店外頭,他被人死死拽住,倪秋扔下句:“周游在車站這裏,香水街車站這裏被人砍!”還了手機,就跑了出去。他跟着那群拿刀的人進了條暗巷,他看到巷子深處,有四個人站成了一圈似乎在揮刀劈砍着什麽,倪秋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他撿起地上一根木棍大喊了聲。

“喂!!”

一個人回過了頭,他戴着口罩,他的臉上都是陰影。

“你……你們幹什麽!!”倪秋貼着牆壁往前挪了兩步。他隐約看到那口罩男身後的地上坐着一個人。

口罩男不理會他,轉過身,揮刀就砍。

倪秋跑了上去,卯足了勁一棍子敲在了那口罩男的後腦勺上,只聽咚一聲,口罩男巋然不動,倪秋手腕酸痛,棍子脫了手,他擠着眼睛打了個哆嗦,口罩男側過身子,一刀就朝他劈了過來。

倪秋瞪大眼睛,上一秒眼前還是銀閃閃一片,下一秒他看到的只有擠在兩幢建築裏的漆黑夜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雲層濃厚,反射着城市的橙色燈火。他跌坐在了地上,屁股是濕的,手是濕的,衣服是破的,肚子上一道刀傷正在咕咕往外流血。

倪秋懵了,他止不住地發抖,止不住地倒抽涼氣,他痛地喊不出來,那口罩男站在他面前,他手上的長刀在滴血,這把刀又擡了起來。

倪秋咬住嘴唇,他從口罩男的腿間看到了周游。他還沒死,他搶了別人手上的刀,一刀捅進了一個人的肚子裏。那人慘叫了聲,口罩男回過頭,倪秋奮力從地上爬起來,抱住那個口罩男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口罩男體格比他健壯,身形比他高大,一下就掙脫了,倪秋還不放棄,趴在地上抓住了口罩男的雙腳。口罩男大聲罵街,舉刀就要來砍他的手,電光石火間,周游撲了過來,将這口罩男摁在了地上,掐住他的脖子,摸到他掉在地上的刀朝着他的喉嚨抹去。倪秋眼睛一彈,抱住了周游:“不能殺人!周游!殺人要去坐牢的!!周游!不能殺人!”

周游推了他一把,倪秋還在哭喊:“是他們先動手的!你報警!你報警是你有道理!!你殺了人……你要去坐牢的!!”

周游劃開了口罩男的脖子,扯開他的口罩,從他的褲兜裏翻找出一個錢包一只手機。他低頭擺弄手機,坐在口罩男身上擦臉,擦眼睛。

手機的熒光照亮了周游的臉。他臉上,頭發上還有很多血。

周游說:“他差點殺了你,你知道嗎?”

倪秋肚子痛得厲害,他捂住了腹上的刀傷,周游看向了他:“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我還沒死!”倪秋說。

“那就是他死!”周游說,他站了起來,望向不遠處一個倒在地上的平頭男子,他的身體在抽搐,嘴裏往外吐血。周游撿起地上一根竹筷子,朝男子走了過去。倪秋慌了,爬着,雙手在空中撲騰,他想抓住周游。

“不要殺人……周游……周游……!”

周游擋住自己的臉,一筷子戳進了那平頭男子的喉嚨,血飙在他的手心裏,周游在褲子上擦手。倪秋哭了出來,小聲地啜泣着,他不看周游了,臉貼在地上哭。

周游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他打了倪秋一巴掌。倪秋還是哭,垂着頭哭:“你會坐牢的……”

周游的聲音冰冷:“你看清楚了你這是在哪裏,你在隆城,哪天沒人打架?哪天沒人被人砍死?坐牢?我要坐牢早就把牢底坐穿了,牢房裏的都是些什麽人?窩囊廢和濫好人,像你一樣的人,膽小,懦弱,怕死的人。”

倪秋往下滑,周游抓住他的衣領:“我以為你是濫好人,其實你不是,你是窩囊。”

“你媽打你,你不反抗不是因為他是你媽,是因為你不敢,你去看茂老板他媽不是因為你好心,你有善心,是因為除了她,沒有人肯拿正眼看你。”周游笑了,“倪秋,你知不知道,她是瞎的。”

倪秋用兩只手捂住肚子上的傷,周游松開了他,啐了口,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倪秋坐在地上,他頭暈,頭痛,他身邊有四具屍體,地上到處都是血,他還看到了有一個人的腸子從肚子裏流了出來。他想吐,在莫正楠和費覺趕到時,他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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