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池,泳池再外面能看到些樹,半邊湖光。天花板上映出透明晶亮的波紋的影子,宛如一條條銀色的緞帶在他的頭頂飛來舞去。

費覺慢慢躺下了,他的腿伸在長餐桌下面,先前被撞疼的腳趾緊靠着冰涼的桌腿,時不時上下磨蹭一陣。費覺在桌底摸到了一只煙灰缸和兩根火柴,他挑了兩根香煙屁股出來,點上了,抽煙。餐桌忽而震動,緊接着響起一串悅耳的鈴音。費覺把煙灰缸拖到左手邊,一整只左手都壓在了滿是煙灰和過濾嘴的煙灰缸上,繼續抽煙。鈴音停下了,沒一會兒又響了起來。震動,音樂,震動,音樂,不停反複,直到那手機自己個兒從桌上震到了地上,不偏不倚砸在費覺肚子上。費覺低呼了聲,按着肚子撐起身子,頭一歪,吐了些黃黃白白的東西出來。吐完之後,他擦擦嘴,扶着餐桌站起來,走去廚房水槽邊上,打開水龍頭繼續吐。

再吐不出什麽東西之後,費覺抽了些紙巾擦臉,擦手,打開酒櫃拿了瓶紅酒出來。

開瓶器和酒杯就放在水槽邊上,費覺試着開酒,他手腕無力,手還一直在抖,好幾次都失敗了,他丢開了開瓶器,抓着酒瓶下半截,直接往桌角上撞去。绛紅色的酒液噴濺,玻璃碎片砸在地上,費覺眼也沒眨,抓起酒杯,往裏面倒了一滿杯的酒。他喝酒時喝到了一點玻璃渣,他把渣子吐了出來,用清水漱了漱口,水槽裏也灑了些紅酒,和費覺吐出來的血水混在了一起,一時間難辨你我。

費覺舔了舔嘴唇,拿着酒杯去餐桌邊坐下了,他撿起了地上的手機,恰巧莫正楠打電話過來,費覺接通了電話,卻不說話,看着手機屏幕喝酒。

莫正楠講話了,口吻欣喜:“你總算接我電話了,我在買宵夜,給你買了鹵鵝,打包了碗魚皮花生粥,你還要吃點什麽?”

“還是你已經睡覺了?”

“沒關系,東西放着明天吃好了,鹵鵝明天吃說不定更入味。”

費覺吞下一大口酒,往外啐了口,他摸自己的舌頭和上颚,摸到濕淋淋的血。

費覺站了起來,莫正楠還在和他說話,天南地北,挖空心思,極盡閑聊之能事。

他說他在路上看到一只貓,問費覺想不想養貓,狗也可以,更忠誠,就是比較黏人,他怕費覺不喜歡太黏人的寵物,它需要從主人那裏得到愛,它需要很多寵愛和關心,否則,它會抑郁。

費覺什麽也沒說,他在沙發上躺了會兒,睡着了片刻,醒來時,酒杯從他手裏滑落,紅酒弄髒了地毯,黑暗中沒有人在講話了,只是有人在唱歌。

歌手唱什麽回家啊,乘客啊,走啊,去啊,來啊,離開啊,愛啊,愛啊。

音頻不足夠清晰,像是因為通過了兩次電波,折損了不少細膩的演繹,聽上去非常生硬。

費覺去了廁所,坐在地上用平板電腦看貓咪玩耍的視頻,一只貓不怎麽聰明,追着只把自己弄得暈頭轉向,老鼠被主人收走了,它卻還按照先前追捕的路線橫沖直撞。

視頻裏配上了罐頭笑聲,比唱愛的歌曲還要生硬。

費覺的腦袋歪在馬桶蓋上,右手松開了,平板倚着他的膝蓋,自動播放下一則相關逗趣動物視頻。

歌聲後來就停下了,莫正楠回來了,他找進來廁所,開了燈。他把屋裏所有燈都打開了。費覺一時無法适應,眼睛閉了閉,才緩緩睜開。他看到莫正楠穿幹淨的衣服,作幹淨的打扮,年輕的臉龐熠熠生輝,他身上有新鮮空氣的味道,他站在他面前,鮮活生動。

費覺揉了揉眼睛,低下了頭。

莫正楠把平板從費覺身上拿開了,扶他起來:“吃點東西吧,你今天都在家幹什麽了?”

他扶着費覺在馬桶上坐好,用手打理他的頭發,費覺渾身發軟,只能靠着莫正楠,一雙眼睛無意掃過鏡子。他從鏡子裏看到了一個頭發有些長,渾身上下只套了條牛仔褲的男人。男人的臉很白,嘴唇鮮紅,身上有紅酒,有血,男人的眼睛裏有另外一個皮膚慘白的男人。一雙眼睛套着一重又一重的人影,仿佛永無止盡。

費覺擡起頭親了莫正楠一下。

莫正楠手上拿着沾了點水的毛巾擦費覺的嘴巴,皺起鼻子退開了些,說:“你好臭啊費覺。”

費覺笑起來,拿了瓶古龍水往身上噴,莫正楠也笑了,他捏着費覺的下巴讓他張開嘴。

“我看看,你的舌頭怎麽了?”莫正楠說,話語裏不無怨氣,“下次別這樣了,不對,沒下次了,不能這樣了啊。”

費覺聳了聳肩,他的手伸進了莫正楠的褲子裏,他看着莫正楠,隔着內褲抓住了莫正楠的陰莖。莫正楠推開他,從鏡子後頭的櫃子裏找了瓶消炎噴霧出來。

“你先別亂動,噴點藥。”莫正楠說,示意費覺把嘴再張大些。費覺乖乖照做,莫正楠往他嘴裏噴了點藥後,費覺一怵,嘴角一咧,把右手從莫正楠的褲子裏伸了出來,放了兩根手指在嘴裏,用舌頭舔了一圈。他不眨眼睛,視線穩穩的,沒有一絲動搖,不笑,也不說話,貼着莫正楠跪到了地上去,用牙齒咬開了莫正楠的褲子拉鏈。費覺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含住了莫正楠的龜頭。

莫正楠坐下了,費覺稍變了個姿勢,他也坐下了,只不過是坐在地上,打開了腿,自己解開褲頭,一邊給莫正楠口交一邊手淫。

莫正楠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他說:“我有時候覺得,你不和我說話,好像也沒什麽關系,沒什麽大不了的。”

費覺賣力地吞吐,用了許多口水浸潤嘴裏愈漸腫脹的陰莖,他整個口腔裏都是男人下體的膻味,直頂住他的口腔,封住他的所有感官。他只能吃到欲望,只能聞到情欲的腥氣,也只能看到,感受到莫正楠的性器,他那飽滿,充盈的愛欲。

莫正楠來回撫摸着費覺的臉,又說:“其實根本無所謂……你在我這裏,你哪裏都不去,你在我這裏就好了,這麽說出來,我都感覺自己有些變态了……”

莫正楠輕聲笑,接着道:“但是愛上一個以前屬于我爸的男人,本身就夠變态的了。”

費覺不再單純地撫慰自己腿間的欲望了,他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臀縫,這時,莫正楠從他嘴裏抽了出來,拉起他,扒掉他的褲子,把他按在了牆上,拉起他一條腿就頂了進去。

“你現在每天都又軟又濕。”莫正楠卷起費覺的耳垂吮吸,又看着他親他,輕柔地和他說話。

“我不會讓你有事,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我有這個能力,我有這個能力了費覺……”

“我是不是比他更厲害?他死了,我不會的……”

費覺閉着眼睛盤在莫正楠身上,兩人坐到了浴缸裏面做愛,莫正楠放熱水,費覺躺在水裏分開雙腿,他沒有叫出聲音,只是急促地呼吸,臉越來越燙,渾身都發燙,他堵住莫正楠的嘴,坐起來自己活動。費覺的陰莖充血得很厲害了,他就快射精了,莫正楠握緊他,不讓他輕易就發洩,費覺只好極盡所能讨好他,擡高屁股扭動腰肢,把屁股夾得緊緊的。莫正楠放開他的陰莖時,兩人同時射了出來,費覺趴下來用嘴舔幹淨了自己射在莫正楠小腹上的精液,莫正楠洗掉了他身上的酒液和血跡,他親吻費覺嘴唇上的傷口,用柔軟的舌頭拂過他嘴裏的口子。高潮似乎消耗了費覺的所有體力,他漸漸沉進了水裏,溫水蔓過他的身體,就快要蔓過他的視線,和他肌膚相貼緊的莫正楠忽而劇烈抖動了起來,費覺猛地清醒了,從水裏鑽出來,嗆着水咳嗽個不停,勾住莫正楠的脖子抱緊了他。費覺的頭發和臉完全弄濕了,莫正楠給他擦臉,抱住他笑,親親熱熱地和他說:“你是不是還沒愛夠我,不舍得就這麽死了吧?”

費覺搖頭,莫正楠有樣學樣,也搖頭,費覺游開了,莫正楠跟過去,側着身子摟着費覺,親他一下說一句話。

“別怕,費覺,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

“我不會有事。”

“不要怕。”

“不要怕。”

“我們出去走走吧?我是說去旅游,找個地方轉轉,最近沒那麽忙了。你想去哪裏?”

費覺不言不語,捧起水漱口,水池裏的水一下就被染紅了。

莫正楠笑嘻嘻和他開玩笑:“哦,我會負責的。”

費覺枕着胳膊看他,莫正楠赤身裸體坐在水裏,喜笑顏開,像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他也正看着費覺,才想說什麽卻被一通電話打斷。莫正楠接了電話用英文叽裏咕嚕講了一大通,電話說完,他還低頭打了好一會兒字。

費覺轉過身,他在浴缸裏睡着了。

後半夜,費覺醒了,此時他人已經在卧室的床上了,莫正楠睡在他身邊,極有規律地呼吸着。費覺輕手輕腳地拿起了莫正楠放在床頭的手機,手機需要密碼鎖,他輸了串數字,密碼鎖解開了,他翻到莫正楠的最後一則通話記錄是從美國打來的電話,至于短信,他看到一條發給可樂仔的短信,信息內容就只有兩個字:莊伯。

可樂仔放下了手機,一擡頭,看到一個短發女孩兒一手拿着一個小碗嘴裏絮絮叨叨着:“讓一下啊讓一下,麻煩,不好意思,勞駕,謝謝,謝謝。”穿過人群,來到了他面前。這兩碗黑芝麻糊還在往外冒熱氣,女孩兒到了可樂仔桌邊,趕緊是将碗脫了手,兩片嘴唇縮成皺巴巴的一團,不停倒抽氣,十根燙得有些發紅的手指在左右耳垂上搓了又搓。可樂仔看着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了,又是抓鼻子又是撓臉頰,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沒燙到吧……”

女孩兒坐在他對面,笑呵呵地咬了下手,說:“燙到了。”

這下可好,可樂仔掏了錢叫買單,站起來就拉着女孩兒說:“去醫院,看急診!”

女孩兒順勢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得更歡了,那邊店裏的夥計拿着張單據過來了,問說:“你們東西還沒上齊,要不要打包啊?”

可樂仔霍地站起來:“不了,不了,趕時間。”

女孩兒又一把把他拽下來,笑得直不起腰,和夥計一揮手,道:“不打包,我們就在這裏吃,他喝多了,不用管他。”

夥計轉身走開,可樂仔沖女孩兒瞪眼睛,抓起她的手着急道:“不是燙到了嗎?還吃什麽宵夜啊……我沒喝酒,我不喝酒……”

女孩兒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靈動又明亮,她道:“燙一下也不會怎麽樣啊,你打拳賽每次都弄傷,我讓你去醫院,你也不去啊。”

可樂仔低下頭,看着雙手不說話了。女孩兒把先前自己端來的碗推到他面前,說:“現磨芝麻糊,我和老板關系好才吃得到,吃啦!”

可樂仔不動,女孩兒又說:“明天晚上廟裏辦齋宴,我和住持提了提,順便給可可誦經祈福,你要不要來?”

可樂仔沒立即答應,反而是從褲兜裏摸出張拳賽的門票,女孩兒看到了,直接拿了過去,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後,一拍可樂仔的手,高興地給他鼓掌:“太厲害了!職業比賽!下個星期啊,時間不沖突啊,還是你明天就要開始集訓?”

“還好,沒有很厲害……”可樂仔小聲地說。

女孩兒橫着胳膊肘戳了戳可樂仔的心窩:“你在得意哦?”

可樂仔咳了兩聲,女孩兒問他:“你還有沒有多餘的票啊?”

可樂仔想了想,說:“不知道你男朋友喜不喜歡看打拳……”

女孩兒肩膀一豎,好笑地看可樂仔,逗他說:“男生都喜歡看吧!”

可樂仔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低着頭簡短地應了聲。女孩兒還逗他:“你想不想見見我男朋友啊?”

可樂仔不說話,往嘴裏一勺又一勺地送芝麻糊。女孩兒坐到了他身邊來,打趣說:“我見過你妹妹,和她那麽熟,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應該見見我男朋友啊?”

“我不是義工,”可樂仔頓了頓,擡眼瞧着女孩兒,聲音慌裏慌張地,“你男朋友身體也不太好?”

女孩兒正單手托腮看他,嘴角兩頭彎彎翹翹,眼裏卻有許多悲傷,她不說笑了,只柔柔地講着話。

“我的男朋友呢,個子要高高的,人腼腆一點,害羞一點,很可愛,他不需要太浪漫,也不需要太多錢,唉,我不缺錢嘛,然後,他啊,”女孩兒卷着自己的短發,“我希望他不要做太危險的事,但是他也不用都聽我的啦,他打拳的時候還是蠻帥的……我希望他,”女孩兒伸出手碰了碰可樂仔挂在脖子上的一個吊墜,眼眸低垂着繼續說,“我希望他不要太難過,希望他需要我。”

女孩兒說着說着熱淚盈眶,聲音裏都染上了濃重的鼻音,她自覺失态,一吸鼻子,笑着拍了下可樂仔:“我答應了他的妹妹會替她好好照顧他!我說到做到!”

說完,她比了個手臂很有力的動作,可樂仔面紅耳赤,手忙腳亂,他給女孩兒遞紙巾,嘴巴大張着,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女孩兒還是沒能忍住,眼淚掉了下來,她自己似乎也沒料到,又是給自己扇風,又是擤鼻涕,還問可樂仔:“我的假睫毛還在嗎?還在嗎?”

可樂仔用力點頭,女孩兒又哭又笑,吃了兩口芝麻糊,拉起可樂仔就走。店裏一個中年男子還追了出來,高聲喊:“錢給多了!阿婷!糖不甩和雪糕雞蛋仔還要不要啊??拿着路上吃啊!”

阿婷回頭一擺手:“不要啦!我要回家睡覺了!”

可樂仔送阿婷回家,路上阿婷研究起了他的cd包裏的cd,一張一張拿出來試聽,兩張下來,她挪揄起了可樂仔的音樂品味:“看你不聲不響,原來喜歡聽這麽重口味的歌哦,你什麽星座啊?”

“車是朋友送的……cd也都是他的。”可樂仔換了廣播來聽,阿婷看着他笑,靠在車邊吹風。

“不會太冷吧?”可樂仔問道。

阿婷搖搖頭,手伸到了車窗外,她的手指拂過隆城發黃的夜,她說:“我和你說過嗎,我去美國的前一天,我爸走了。”

阿婷趴在了車門上,看着外面:“他就是做了很危險的事情。”

她忽而笑了,摸着自己的頭發,扭頭看可樂仔:“所以我去剪短了頭發!”

可樂仔默默無言,他把音樂調大聲了些,阿婷激動地拍手:“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首歌?你幾月生的?我是十月,天平座!”

“一月,”可樂仔想了想,“二十三號。”

“水瓶座哇!和天平很配!”阿婷指着前面的路口說,“到了,就在這裏放我下來吧。”

可樂仔在一幢公寓高樓前停了車,阿婷說:“要不要上去坐坐?我不和家裏人一起住啦,也沒有室友。”

可樂仔看了眼時間,說:“我還有事。”

阿婷臉頰一鼓,似是生氣了,但随即又咬着嘴唇笑出來:“下次我再這麽問你,你一定要答應我!知不知道?”

可樂仔木讷地點了點頭,阿婷下了車,臨走前還不忘再三叮囑:“不然我會生氣的!”

可樂仔又點了點頭,他目送阿婷進了大樓才驅車離開。二十分鐘後,可樂仔到了“福祿壽麻将館”門前,他先是繞着麻将館開了一圈,看到輛綠色的轎車後,他把車停在了兩條街外,戴上鴨舌帽和手套,拿出手槍,裝好消音器下了車。

可樂仔從麻将館外頭的消防通道爬上去,到了三樓,他看到一扇亮着白光的小窗,他貓着腰過去,蹲在窗邊往裏張望了眼,室內擺着一張麻将桌,桌上麻将牌淩亂,顯然牌局已經散場,只剩下兩個男人背朝窗口坐着。他們在說着什麽,卻聽不太清楚,樓上樓下洗牌的聲音太吵了,只隐約能聽到他們提起周游的名字,可樂仔等了一陣,等到其中一個男子稍側過身子,露出個側臉來,他才舉起手槍。

那個男子正是莊伯。

可樂仔貼緊牆根站好,他搖晃了下手邊生鏽的樓梯扶手,屋裏的人很警覺,地上立即撲過來一道長長的人影。那人打開了窗戶。可樂仔轉身對着開窗的人就是一槍,一槍正中眉心,可樂仔踢開那人,對着莊伯開了兩槍,一槍打腿,另一槍打在莊伯左胸,莊伯手裏已經抓到槍了,卻沒來得及反抗就一命嗚呼。

可樂仔翻窗進去,把槍塞到開窗人的手裏,将他和莊伯的屍體拉開了些,接着,他掀翻了牌桌,将鈔票灑得到處都是,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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