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
那一日晚上于淵天還是沒去尋虞子嬰,虞子嬰自進宮之後,除了大婚當日,便再也沒見過于淵天。
于知非知道,于淵天是在置氣,只是不知道是在跟他置氣,還是在跟朝臣置氣。雖然把人給娶了回來,卻見也不見一面。
更甚者,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連于知非都沒見到過于淵天。
這段時間,于知非反倒是常常去見太後,兩人在一起時也下棋,棋局複雜,變幻多端,有時候能下整整一日。
一連下了好幾日之後,問情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爺最近怎麽和太後關系好起來啦?”
于知非道:“談不上關系好與不好,只是閑了找點事情打發時間而已。”
問**言又止的看着他。
于知非也沒主動問她想要說什麽。
彼時已經快要入春了,寒意退去,身上厚重的衣物也全都松下,于知非的身體這段時間難得好了起來。
藥雖然還喝着,但間隔的時日變長起來。
于淵天那邊仍然在送着蜂蜜糖,問情說都是他親手熬制的,于知非也沒拒絕,糖該吃吃,藥該喝喝。
月末的時候,于知非去太後那裏下棋,見了虞子嬰一面。
他到的時候,是虞子嬰在陪太後下棋,她身着一身素色衣裳,與他一月前見到她時截然不同。
“來了。”太後微微擡了擡眼,道,“子嬰,你先歇一會兒,讓六王爺來陪我下這一局。”
虞子嬰臉色微變,扭過頭,起身在太後的身旁坐下了,聲音壓得很低:“太後姑姑,您要下棋,找子嬰陪你就是,怎麽還跟他……”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背,撫慰似的。
于知非充耳不聞的在方才那一局殘棋前坐下,笑道:“再這般下下去,皇後娘娘怕是要被殺得片甲不留了。”
虞子嬰眉心微皺,望着這殘局,無言。
太後道:“這丫頭雖然曉得如何下棋,卻不知其中的門門道道,浮于表面,還是與你下棋舒坦一些,能肆意大殺一方,棋逢對手。”
于知非推了推白子。
太後繼續道:“再過三日,便是我朝祖制禮佛之日,”她頓了頓,“歷朝以來,陛下都是得帶着皇後一起去的。”
于知非心裏一跳,手上的動作停下,扭過頭去看向虞子嬰。
虞子嬰撇開視線,臉色雖不大好看,卻仍保持着一副高傲的模樣。
太後幽幽嘆了口氣:“每每至此,路上總是會生出頗多事端,但總是化險為夷,本宮也有些擔憂陛下呢。”她說到這裏,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本宮不知道還會不會生出別的事端。”
一粒黑子重重的落下,發出“砰”的一聲響,瞬間如一顆石子般擲入于知非的心底,激起驚濤駭浪。
青佛寺,于知非去過不止一次。
地處山頂,位置偏僻不說,偏生還有些特別的規矩——歷朝天子都遵其規矩,每每去的時候,都不會帶過多的人。
他在這深宮待着,到處都是眼線,想跑,是跑不出去的。
可是一旦出了宮……就不一樣了。
于知非的手輕輕抖了一下,下一瞬,擡起頭來沖着太後平淡一笑,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想來不會出事。”
太後挑了挑眉,黑子落下,卻是将于知非殺了個片甲不留。
虞子嬰很是開心的開口道:“姑姑,您勝了。”
“是啊。”她吐出一口濁氣,看着于知非,話語卻是對着虞子嬰所說,“子嬰,天色也晚了,你回去吧,我還有些話要同六王爺說。”
于知非不動聲色的将白子收了回來。
傍晚,久未見過的于淵天還是來了。
他的心情似乎挺不錯,進來時眼尾帶着笑意,徑直摟住他的腰親了親他的臉頰。
于知非吓了一跳:“怎麽了?”
“邊關這一戰勝了。”于淵天道,“楚國最為得力的一員大将被削了腦袋,挂在城牆上三日,連個敢來取下的人都沒有。”
于知非合上書:“恭喜陛下。”
“我打算将秦翰派往邊關,一鼓作氣,拿下楚國,以免後顧之憂。”
于知非聽得很随意,于淵天卻講得一排認真,他是真的高興,高興到摟着他的肩膀松不開手。
“想了我沒?”于淵天又親了親他的嘴角,低聲道,“這段日子我忙得很,都沒時間來尋你,你倒好,居然也不來看我一眼,好狠的心。”
于知非沒理他,用針尖挑了挑燃着的燈燭,表情仔細認真得很。
于淵天松開手,在一旁坐下,看着他的動作發起怔,于知非雖然沒給他任何回應,可他還是開心,開心得即便只是坐在這裏望着他,都覺得滿足。
他很喜歡看于知非搞這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兒,表情生動認真,有時候一看就是一整天,把時間消磨在看于知非上,只覺得幸福。
如果可以,他樂意什麽都不去想,這樣癡癡地看他一整日的時間。
于知非被于淵天看得後背一陣發毛,禁不住擡起手,咳嗽兩聲,低聲道:“邊關戰事告捷,陛下應該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不去忙江山社稷,在這裏看臣挑燈燭做什麽?”
“我喜歡看你,”于淵天道,“你什麽都不做,只是躺着,我都能看你一整日。”
他說着,摸了摸他的臉頰,又輕捏了下:“我家皇叔怎麽長得這般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于知非莞爾:“有你這般誇人的麽?”
“總之就是好看。”于淵天說,“怎麽看都好看。”
于知非的耳朵有些發熱,強行将注意力拉到自己的動作上,可于淵天火熱的視線仍然燙着他的後背。
好不容易将燈燭給挑滅了,于淵天才吐出一口濁氣,勾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于知非栽進他的懷裏,坐在他的腿上。
“梨花快開了,”于淵天說,“再過三日就是祖制禮佛之日,正好趕上,我帶你一起去。”
于知非手微微一緊,下意識的開口:“皇後娘娘呢?”
于淵天一頓:“我若是不帶她,那群糟老頭子又得谏言——我帶着她,但別的什麽都沒有。”
其實于知非想問的不是這個。
但話到嘴邊,突然又不知道怎麽問他,于是生生将話給咽了下去,只“嗯”了一聲。
于淵天松了口氣,吻住他的耳垂,低聲道:“我知曉你最愛看梨花,京城之中,獨獨青佛寺上那一片梨園每年開得最豔,看完就不要再同我鬧脾氣了。”
他始終覺得他是在鬧脾氣。
于知非覺得有些可笑,于淵天從來就不懂他。
或許不是不懂他,只是懂,卻自欺欺人,不肯放手。
(……)
正是此時,門外面傳來急速的腳步聲,問情有些急促的聲音穿過一扇門進來:“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于淵天臉色微微一沉,沒開口。
于知非悶哼一聲,啞着嗓子:“虞子嬰來了。”
“不理她。”于淵天咬住他的耳垂,在他的耳邊呢喃。
于知非卻什麽心思都沒有了,都說眼不見心不煩,可如今于淵天的正牌皇後就在外面候着,他卻在這裏同于淵天紅绡帳暖,怎麽想怎麽覺得渾身不自在,甚至惡心。
于知非推了一把于淵天,從他的懷抱裏掙出去,用錦被掩住自己的身體,黝黑的瞳孔盯着他,再一次道:“皇後娘娘到了。”
于淵天臉色難看得很,掐住于知非肩頭的手使了些力氣。
兩人對峙片刻,外面問情又道:“爺,皇後娘娘來了……”
“知道了,”于知非忍不住咳嗽兩聲,“就來。”
問情噤了聲,于知非看向于淵天,正要繼續開口提醒,于淵天臉色猛地一沉,掀開被子起了身。
他松開手,于知非白皙的肩頭上便多了幾個泛着紅的指印。
于知非安靜的穿好被于淵天脫了一半的衣服,道:“應該是找你的。”
“你給我等着。”于淵天扭過頭,惡狠狠地看他一眼。
虞子嬰緊張的站在主廳裏,手裏端着的燕窩銀耳湯因為時間過久,沒那麽燙手了。
她的掌心之前被燙得一片紅,卻一直都沒松開手。
寧宮的小宮女低聲道:“皇後娘娘坐着等吧。”
“不必。”
話音剛剛落了尾,便聽得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虞子嬰緊張地握緊了燕窩銀耳湯,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看向不遠處的側門。
于淵天臉色很難看的走出來,看到她的瞬間眉頭擰得更緊:“什麽事?”
“陛下,”虞子嬰迎上前去,“這是臣妾特地為陛下熬的燕窩銀耳湯,陛下可要嘗嘗?”
于淵天看了一眼問情,示意對方接過,又重複了一遍:“什麽事?”
虞子嬰一時啞言。
于淵天記挂着于知非,哪裏還顧得上虞子嬰心裏的女子心思,只恨不得立馬把這人給打發走回去尋他的心肝寶貝兒。
見虞子嬰半晌都不開口,他扭頭就要走,虞子嬰猛地開了口:“陛下是要去尋六王爺麽?”
于淵天步伐一頓,扭過頭,定定的看她一眼。
“臣妾是陛下八擡大轎鳳冠霞帔迎娶回來的皇後,卻除了新婚之日再未見過陛下一面,如今腆着臉來尋陛下,陛下卻要趕臣妾走,這說出去,像話麽?”
于淵天眯着眼,側過身去,看向那女子。
燭光映照着黑夜,她挺直背脊,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裏,微昂着的頭,依稀讓他見到了幾分曾經于知非的影子。
她的身影被燭光映得灑在牆壁上,長長的一條不斷搖曳着,于淵天不開口,她也就一直這般直直的,毫不避諱的看着于淵天。
于淵天頓了頓:“你回去吧。”
他娶她本就不過是一場博弈,仔細說來,她也算是個可憐人。
倘若她什麽都不知道的話,也不過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陛下——”虞子嬰低聲喊道,“陛下一心一意惦念着您的皇叔,就不怕天下人看了笑話嗎?陛下可知坊間都是怎麽說六王爺的,說他鮮廉寡恥,不顧人倫,說他,說他……說他是個禍國殃民的男妖精!”
“閉嘴!”于淵天臉色猛地往下一沉,怒喝道,“把她拖出去!”
“陛下——”虞子嬰硬生生盯着他,強忍着眼角的淚水,“子嬰嫁給您,不是為了受這般屈辱的……”
一旁的公公沖将上來,拽着她死命往外拖去,于淵天臉色冷得宛如冰碴,一字一頓的開口:“這樣的話,朕聽到一次,就杖你一次,你最好給朕管好這後宮!”
“娘娘……娘娘……”虞子嬰身邊的丫頭哭着沖上去刨那些太監的手,一邊哭一邊道,“娘娘您沒事吧……”
“後宮之中,你什麽都管得,”于淵天說,“獨獨這寧宮,今後你不能再踏足一步。”
虞子嬰的掙紮的力氣突然軟下來。
她怔怔的看着那人的身影,笑了:“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她以為不過一個男寵而已,對于于淵天來說,不算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
卻萬萬沒有想到,原來這個人是誰也沾不得碰不得的。
入了宮又能如何,成了皇後娘娘又待如何?她除了得到了這位置,又得到了什麽?
就連這位置,也不是她想要的,而是她父親想要的。
她什麽都沒有。
虞子嬰不再鬧了,被拖了出去,于淵天站在原地,神色陰翳了數瞬,方才轉身往內室走去。
卻沒想到,剛一撩開簾子,卻撞上了于知非那雙過于平和的眼。
他看上去像是在那裏站了許久了。
于淵天剛震驚下來的心又亂作一團,禁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問道:“怎麽出來了?”
“什麽時候來的?”于淵天腦子裏思索着方才虞子嬰罵的那一番話,禁不住更加認真的去揣摩于知非的神色。
可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于知非道:“你們吵起來的時候。”
“你……”
“陛下是在介意方才皇後娘娘說的那些話?”于知非往上提了提自己的外衣,淡淡道,“無礙,這些話我聽得夠多了,不差這麽一句兩句的。”
于淵天張了張嘴,無言。
反倒是于知非笑了一聲:“我自己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麽?”
更何況,這些不都是你給我的麽?我除了能夠接住,還能做什麽反應?
天下悠悠衆口,他一個人哪裏堵得住呢?
于知非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在乎這些話的,可是當于淵天站在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得承認,怎麽可能不在意。
這些話本該不屬于他。
是因為于淵天的強迫,他才與這些話挂了鈎。
怎麽可能不怨他呢。
作者有話說:
大家懂得,微博找。不影響觀看,也可不看,沒啥看頭,真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