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于淵天的身體複原能力還算不錯,第二天已經止住了血,于知非替他換了一次藥,手指撫着傷口的邊緣,發起呆來。
于淵天道:“現在知道心疼了,昨天晚上怎麽還用匕首對着我?”
于知非抖了些藥上去,手圍着他的腰纏了一圈白色的繃帶,之前換下來的已經被血給浸透,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垂着眼,道:“這傷,可不是我動的手。”
“怎麽不是你動的手?”于淵天耍橫道,“匕首拿在你的手中,捅進我的肚子,不是你動的手,難不成是鬼嗎?”
于知非看着眼前這只鬼,嘆了口氣:“起吧。”
于淵天一把摟住了他的腰,絲毫不顧自己有些扯裂的傷口,咬住他的下唇吻了好一會兒才松開他,用氣音說道:“我已經通知了衡空大師,待會兒你上去時便能見到他了。”
于知非波瀾不驚的眼神終于有了些許起伏,流露出真心實意的愉悅來。
他已很久沒見過衡空大師。
他自小時候跌落冰湖後,身體便落下了病根,那時候母後為了他的身體,常帶他來青佛寺祈福,久而久之,他就認了衡空大師為師父,一喊就是二十多年,對方是他在這世上的另一位親人。
于淵天愛看他愉悅的模樣,心情也有了些波瀾,咬住他的嘴唇,手指揉着他的掌心。
于知非掙紮開來:“走吧。”
嘆了口氣,于淵天這才認命的站起身。
青佛寺坐落在山頂,四周青煙袅袅,騰于雲霧之中,約莫千階臺階,側面覆蓋着滿滿的青苔,一片綠意盎然。
于這薄霧初起的清晨往上攀爬,鼻尖嗅着山野之間的味道,于知非一直壓抑的心情終于有些稍許緩解。
他爬得很快,于淵天差點跟不上,兩人将大部隊遠遠地甩在後面。
“走慢些,”于淵天忍不住開口制止他,“臺階滑,走穩一點。”
于知非扭過頭看他,很難得的笑了笑:“我想去看看青佛寺可有變化。”
于淵天會心的笑了,加快了步伐,與他并肩往上面爬着:“你走得快與不快,它都在這裏,跑不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于知非反問道。
“嗯哼,”于淵天摸了摸他的耳垂,将他鼻尖的汗水拂去,道,“累了?”
“不累。”
于知非有****神,爬到頂端去,見證這青佛寺數年更疊。
話雖如此,但到底是千階臺階,于知非有這樣的毅力,卻無如此體力,走到後半程的時候,已經變得氣喘籲籲起來。
他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甚至開始咳嗽,一聲接着一聲,聽得于淵天緊擰眉頭。
“過來。”于淵天環住他的肩膀,替他拍了拍他的後背,“休息會兒?”
于知非往上看,路還很漫長,他卻已經有些爬不上去了。
更小的時候,他甚至可以一口氣不歇的爬上去。
于知非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望着那遙遠不見盡頭的階梯,直至眼前黑影一閃,于淵天竟在他的面前半蹲下去。
他側着頭,棱角分明,眼神熠熠的看着他:“我背你。”
于知非恍惚間看到了十幾歲的于淵天,下意識的往前邁了一步。
但他很快就緩過來:“陛下貴為天子,怎可……”
“無甚不可,”于淵天幹脆的打斷他的話,雙手勾住了他的腿彎,于知非身體一彎,倒在了他的背上,于淵天便直接将他背了起來,幹脆的道,“走。”
于知非只好摟住了他的脖頸,将自己渾身的力氣都放在他的身上。
于淵天走得很穩,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爬着,于知非感受着對方身上的體溫,和他呼吸時微微的喘息聲,一時出神。
從于知非的方向,可以看到于淵天額頭逐漸冒出來的汗,他伸出手,用袖角替對方擦去。
于淵天輕笑一聲:“不累。”
分明他沒問他累不累。
于淵天懂他的每一個心思,他甚至不需要他問出口,就能夠給出答案。
于知非心中一聲輕嘆,道:“自己爬已經夠累了。”
“怎麽,心疼了?”于淵天促狹的開口道,“你若是心疼了,就親我一口,當做安慰。不然我可真要扔下你一人自己上去了。”
“你放我下來吧。”于知非不承他這份情,只道,“我歇過來了,自己也能走上去了,免得勞累了你。”
于淵天臉上有一瞬間的黯淡,但很快他勾了勾嘴角,笑道:“你跟我這麽生分做什麽。背一個你算什麽,你一點也不重。”
他說着還掂了掂分量:“近日又瘦了些,沒好好用膳?”
于知非說:“倒是想吃,只是吃不下去。”
他的飯量越來越小,好些以前喜歡得不得了的食物,已經變得食不知味起來。
于淵天頓了頓,才道:“改日我親手替你做你最愛的西湖醋魚。”
“嗯。”于知非這一次沒拒絕,而是應了聲。
他往前望着,這條路本來很長,長得像是永遠沒有盡頭,可是終歸走到了盡頭。
不遠處青佛寺的青煙袅袅,鑲着邊兒的“青佛寺”二字格外的突兀明顯,掩映在樹葉之後,這裏安靜得很,只有掃帚在地上劃過去發出的聲音。
于知非拍了拍于淵天的肩膀,道:“放我下來吧。”
這一次于淵天沒再拒絕,點了點頭,将于知非放了下來。
畢竟要見人了,讓旁人看到于淵天背他,怎麽也不合情理。
青佛寺和記憶之中的沒有任何區別,每到了這種時候,總是清淨得沒什麽人,門口擺着的大鼎裏滿是香火,有燒到一半的,也有成了灰燼的,挂在寺廟一側的鐘聲被個小和尚敲了兩下,扭過頭來看到兩人,驚得立馬垂下頭去,慌不疊開口道:“我、我這就去叫住持!”
說着拔腿就往裏跑,活像是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
“我長得很吓人?”于淵天不由得指了指自己,問道。
于知非便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幾眼,很誠懇的給了一個回答:“嗯,有一些。”
于淵天一幅受到了打擊的模樣,掐了掐他的臉,道:“走,進去。”
于知非有些激動起來,他已經好幾年沒再見過衡空大師,不知道對方如今怎樣。
約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衡空大師撩開了布簾,從裏屋走了出來,他行了禮,方才起身,看向于知非。
于知非張了張嘴,千言萬語突然在此刻堵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倒是眼眶微微泛紅起來。
衡空大師輕嘆一聲,轉着手中的佛檀,輕道一聲:“阿彌陀佛。”
于淵天會意的起了身:“你們倆聊。”說着往外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于知非同衡空大師兩人,将茶水遞給衡空大師,于知非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最後是衡空大師開口道:“我送你那串佛檀,可還在?”
于知非遺憾道:“幾年前,我去赈災之時被人給偷了,一直都沒能再找回來。”
“難怪,難怪啊……”衡空大師發出一聲嘆息,深深地看着他,“護着你的信物都沒了,你如今怎能過得好?”
于知非身體微僵,剎那間淚意洶湧而起。
他若只是一人,便可堅強地無堅不摧,一旦有人開始安慰他,他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于知非苦笑一聲:“命裏該有這一遭。”
“阿彌陀佛,”衡空大師又道一聲,“青佛寺雖人煙罕至,倒也不失為一個清修的好去處,我早在數年前告知過你可來此,你卻一直不來,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已經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于知非深深地看着他:“師父,我現在後悔……可還來得及?”
虞子嬰等人已經姍姍來遲,住進了自己的房間,于淵天站在樹旁,望着山下萬物,長袍被微風輕輕拂起,身影幾乎隐入這濃霧之中。
于知非從內屋出來,站在門口,看了他許久。
許是他的眼神實在太有溫度,察覺到什麽的于淵天扭過頭來,與他對視一眼。
于淵天招了招手:“過來。”
于知非一頓,邁開步伐往他的方向走去,站在于淵天的身邊,于知非才看到于淵天剛剛在看的東西。
此前此處被無數樹林掩着,并不能直接看清楚這山下萬物,如今卻變得十分清楚明了。
似乎天下盡在掌握之間。
微風拂過,将佛香味卷入鼻尖,于知非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輕嗅了嗅,意外地意識到,于淵天身上好像沒了那股很濃厚的龍涎香。
他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味道……”
“我讓人把龍涎香給撤了,”于淵天道,“你不是不喜歡?”
他是不喜歡,但尚沒有不喜歡到一定聞不得的地步。
于知非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遲疑半晌,只能給出一個不鹹不淡的回應:“哦。”
于淵天不覺得有什麽,往前邁了一步,看着山下萬千風景,道:“世人皆道高處不勝寒,我看這青佛寺倒是不冷不熱,剛剛好。”
“是因為快開春了,”于知非說,“待到冬天,這裏冷得幾乎呆不住。”
于淵天扭頭看着他,輕輕的笑了笑,道:“加些爐碳不就好了。”
于知非無奈的開口:“你總有理。”
他抱住他,親了親他的發頂,“嗯”了一聲,輕聲說道:“我可不就是總有理。”
作者有話說:
答辯順利通過啦嘿嘿=3=
以後周五到周一晚上八點都穩定更新=3=,周二到周四這三天休息哈。
全文大概10萬字小短篇。
最後求一波評論收藏+海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