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齊鐵嘴是被噩夢驚醒的,他滿臉冷汗氣喘籲籲的瞪着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燈光星星點點在日光下顯得那麽微不足道。齊鐵嘴喘息了半晌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家裏,只不過這不是他的家,是張啓山的。随即他便覺得左手掌心裏劇痛難忍,想要一看究竟卻發現胳膊完全失去了控制,竟連手指也不能動分毫,齊鐵嘴登時驚駭,心想難不成是陣法出錯反噬得他癱瘓了不成,這一受驚身體反射似的彈坐起來,才驚覺只是虛驚一場而已。
被子滑落,齊鐵嘴立刻發現自己的左臂被裹滿了紗布直到指尖,同時有一股濃重的中藥的味道沖進鼻腔,恍然大悟地,他想起來自己布陣做法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那是在日軍的細菌實驗基地,那空氣裏充滿了洩露出來的細菌和病毒,而自己竟毫不猶豫的劃破了掌心,沒有死掉就已經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
齊鐵嘴愣愣的坐了不多時,就見管家帶着一個端着托盤的家仆進來,托盤上面擺放着一只瓷碗,管家見他醒了,歡喜道:“八爺!您終于醒了,佛爺可急壞了呢,昨兒差點把九爺也給轟出門去,哎呀~我這就告訴佛爺去!”管家心情極好,搓着手轉身對家仆吩咐道,“你定要伺候八爺把藥吃了,一滴都不能剩。”
家仆立刻點頭稱是。
“我這睡了多久了?”齊鐵嘴問道,這個家仆他是認得的,正是經常伺候張啓山茶點的那個。
“算上今天是第五日了。”
“張副官呢?”
“張副官早已大好,這幾日聽說佛爺派下差事出去了。”家仆一邊說着一邊将那托盤放在床頭櫃上,端了瓷碗舀了一匙黑色的中藥就要喂給齊鐵嘴,齊鐵嘴看那藥的顏色,比自家那些數百年的徽墨研出來的還要黑,着實吓了一跳,本能的退了一大截。
“八爺,這藥您可一定要喝,這可是九爺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靈藥,”家仆極有耐心的好生勸道,“那日佛爺帶您回來,您傷的可重了,一整條胳膊爛得連骨頭都能看見,身上還長滿了紅瘡,請來的大夫都說治不活,佛爺一氣之下将他們全趕了出去。最後啊,還是多虧九爺有辦法,也不知從哪弄來這藥,服下去的第二天瘡就消了大半,昨日九爺來看,說是再過幾日連手上腐去的肉也都能痊愈了。”
齊鐵嘴聽他這麽說,料想這藥必定比那鹿活草還要名貴千倍,竟能化腐為生,既然全是為了他好,那他就是被苦死也得笑着喝下去,于是自己端了藥碗,心一橫,憋着口氣将那漆黑的神藥一股腦兒灌了下去。齊鐵嘴本是想着,藥下去了再憋上一會兒的氣,那苦勁兒也就該過去了,哪想剛松了口立刻就被胃裏翻上來的濃烈的幹苦給嗆着了,按着胸口咳得一塌糊塗,那家仆也被吓得臉色發白,立刻在茶幾上取了方糖過來喂他吃下一個。
待齊鐵嘴好不容易過了難受的勁兒,卻又有些困乏,家仆服侍他躺下,又對他道吃了藥之後兩個時辰才能吃別的東西,只叫他盡管休息,到了時辰就給他送吃的來。齊鐵嘴其實并不感覺到餓,想是自己睡着的時候那些食物也跟藥似的一頓都不曾落下,頓時覺得醒着不如睡着,好歹睡着的時候就不怕苦了。
算起來,齊鐵嘴已經睡了将近五日,要再入睡也是不容易了,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終于還是翻身起來,他的衣服就擺在床腳的榻上,是一套新的長衫,那日穿出去的,怕是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張啓山的府邸,永遠都是空蕩蕩清清冷冷的,齊鐵嘴在這座冰城裏溜達了半天,別說遇見人了,連個鬼都沒有,頓時感覺有些無聊起來,索性直接往張啓山的卧房走去。恰時,張啓山正坐在卧室裏的沙發上,若有所思的發着呆,他什麽都沒有想,卻又反反複複的想起一些事情。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堆滿了這幾日送過來的案情報告,他将這幾樁案件合在一起,越來越能肯定,兇手就是那日在日本人的秘密基地裏,執着的想要取齊鐵嘴性命的女鬼。
“佛爺。”齊鐵嘴進門的時候見張啓山正在想事情,于是扣了扣門提醒他自己過來了。張啓山看見他立刻叫他過來坐着,齊鐵嘴大病一場,整個人瘦了兩圈,幾乎脫了相。
“感覺怎麽樣?”
“托佛爺的福,哪兒都好,”齊鐵嘴呵呵的笑着,一如既往,“佛爺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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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殺人案,有頭緒了。”張啓山翻出一摞檔案遞給齊鐵嘴,後者一臉莫名的翻開最上面的一本,才看了一眼瞬間受到驚吓,差點将手裏的文件扔出去。
“第一起命案受害者是司令部刑部長,經過仔細的排查,他接觸的人中有一個具有重大嫌疑。”張啓山用下巴示意他看文件,“沖田麗子,是一個以引誘政府要員為主要手段,獲取黨國情報的日本間諜,兩個月前被日方以叛國罪宣布處死。而在刑部長的檔案資料裏,他曾多次從一個名為陳甜麗的女子手裏獲取日方情報。”
“真是風水輪流轉,世人難過情字關啊。”齊鐵嘴抿嘴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此一來就能說的通了。”
“什麽意思?”
“佛爺你有所不知,一開始我以為那女鬼就是個尋常的厲鬼,”齊鐵嘴扔下文件對張啓山道,“這些厲鬼存世一日怨氣便長一分,怨氣一日不消,便一日不可投胎。若是想要進入輪回,要麽就去尋得高人消其怨氣,要麽就是讓他與仇人同時出現在陰司路上。但是活人有陽壽,鬼魂有陰壽,地上一日地下一年,何其漫長,所以厲鬼通常都會主動索其性命,以求輪回,”齊鐵嘴一講到自己擅長的事物就不禁打開了話匣子,幾乎是眉飛色舞的娓娓道來,“那日伏魔的時候我便覺得奇怪,我用的是伏魔陣裏最厲害的一種,若是尋常厲鬼必定是能夠将其困至仇人死去,甚至是在那之前就魂飛魄散。但是那女鬼卻異常兇厲,能困住七日就已經不錯了,當時我就斷定她不是普通的鬼。”
“說重點。”張啓山被他這些鬼話弄的有些不耐煩,眉頭皺得深如溝壑。
“你看這幾本驗屍報告,”齊鐵嘴把桌子上的文件往旁邊推了推,将那幾本驗屍報告按照編號排列在張啓山面前,“第一個,男子的心髒不翼而飛,其妻妾的心髒均被發現在火爐裏,而且撕成了碎片,這說明她對其妻妾的痛恨猶如烈火焚心;而這之後所有的,都是男子的心髒依舊沒有,而女子的卻被塞在男子的嘴裏,這種行為正好符合一種鬼的做派。”
張啓山自覺忍耐程度将至極限,但對方是個重傷患,着實不好發作,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咬碎了憤怒,硬生生的将它們吞進肚子裏,再看看齊鐵嘴正一臉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咬着牙關如他所願接下話頭,問道,“什麽鬼。”
“中國有一種鬼,叫作畫皮鬼(注①),這種鬼并不是死後而生,而是直接由人變成了鬼,在日本他們管這叫生成鬼(注③)。因為嫉妒或者因愛生恨而産生,專門勾引有家室的男子,待其心生愛慕就挖其心食之,然後将其女友的心挖出來塞在這個人的嘴裏,算作是對女子癡心的嘲諷。而這些案件裏面,”齊鐵嘴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那些驗屍報告,“除了第一個是為了報仇,其他的都是典型的畫皮鬼的作風。據我推測,這日本女人是被自己人抓住之後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被所愛之人欺騙又被自己的國家抛棄,憤恨之下直接化鬼索命。”
“也就是說,那個所謂的女鬼,在日本人将要處決她的時候變成了鬼,其實她是個人。”
“呃……其實也不算是人……”齊鐵嘴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跟張啓山解釋清楚這畫皮鬼的尴尬地位。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各懷心事。齊鐵嘴總覺得他漏掉了什麽線索,直到張啓山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通知張副官,立刻撤退。”
“佛爺,你說為什麽那女鬼幾次三番想要取我性命呢?”齊鐵嘴莫名道,任憑他苦思冥想,仍是毫無頭緒,“我跟她無怨無仇啊。”
張啓山沉默了片刻,從一本書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他,那紙片殘缺不全浸透了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卻依舊能夠看清楚上面的人的半個身影——正是齊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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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幾種比較容易混淆的鬼的說明。
注:
①畫皮鬼,出自中國百鬼,由活人直接變成的鬼,并不是死後化成,喜食人心。因心懷妒忌和怨恨而面目醜陋,常披美人皮掩蓋面目,勾引有家室的男子,待其心生愛慕便取其心而食之。并不以人心維持美貌。特別喜歡花心男子的心,因此常出現在花心的男人身邊。
②厲鬼,出自中國百鬼,是被害死之人死後變成的鬼,只要仇怨一日不報,怨氣就會日漸加重。厲鬼只有消除了怨氣才可以投胎轉世,消怨氣的方法文中已有。如果厲鬼怨氣遲遲不消,陰勝過陽,那麽他就可以在白天混于人中(有一種說法是躲在人皮裏,就可以在日光下行走)。
③生成鬼,出自日本百鬼,也是由活人變化而成的鬼怪,額有黑角齒有獠牙,多由被心愛之人抛棄的女人變成,沒有記載說明其好食心和勾引男人。
④骨女,出自日本百鬼,多是被□□致死的女人,因為憤恨而變化為鬼向人索命,會用一張人皮僞裝自己。
⑤生魂,出自日本百鬼,是在夜間或者人睡着之後,靈魂離開了本體去做一些本體無法做到的事情,多形成于過深的執念或者怨念。生魂者若怨念執念不解,可能會變成生成鬼。
《見鬼》裏使用的是中國百鬼裏的鬼,不過根據需要稍微改了一點點(比如其實女的畫皮鬼不會殺女人……)